歷史背景
此時的豐臣家在取得德川家方面形式上的的臣伏之後,立時失去了掣肘之患。於是,在大友宗麟再三的懇請之下,以中國、四國各路大名為先鋒,下達了九州出陣的命令。戰前形勢
首先,豐臣家命令大友和毛利這一對長年以來的宿敵議和,並立下了從此以後齊心在豐臣麾下效力的誓言。之後,在中國地方以黑田如水、宮木豐盛作為監察使(相當於監軍、都督,有總領決斷的權利),伊予的小早川隆景軍勢10000餘人由長門渡海,與吉川元春的20000大軍合流後,於八月十六日在豐前登入。毛利軍總大將毛利輝元率領毛利軍本隊20000人也於十六日從廣島城出發,於門司地方登入,在長府等地布陣,為接應豐臣大軍渡海做準備。在毛利的先遣軍從豐前登入之後,立即著手渡過築後川,面對早已侵入筑前的島津軍的島津忠長、新納忠元、伊集院忠棟、野村忠敦等部,開始了針鋒相對的用兵。
另一方面,在四國地方,仙石秀久被任命為監察使。長宗我部元親、信親父子率領長宗我部軍3000,加上讃岐的仙石秀久、十河存保領兵3000從伊予的今治港出發,經海路於豐後的沖之濱登入。九月十三日,各部在上野原集結,由仙石秀久為總指揮,由日向口攻入豐後,其鋒芒直指正在進攻諸城的島津軍。
島津方面,八月二十八日,正在對陣大友庶家、南郡眾的志賀親益的新納忠元,了解到了豐臣大軍出陣,以及大友義統和中國、四國方面軍兵船的登入意欲向島津發起攻擊的情報,於是在得到了親益的兒子作為人質後停止了進攻。(『上井覚兼日記』)
八月二十五日,豐臣家向大友義統送出文書,做出對島津作戰的指示:
“島津氏聚集九州的亂臣賊子,進出雙方邊境。即使其有合戰之意圖,亦不必理會,堅守即可,只等四國、中國兩方面的兵船著岸。在此期間,切勿輕舉妄動。”(《大友家文書錄》)
然而,大友義統卻違背了此項指示,離開豐後向豐前出兵。結果,其所領的宇佐郡內發生了大規模的叛亂,不得不先著手平定了叛亂。在花費了大量精力平亂之後,義統與仙石、長宗我部的四國軍約定,於十月三日共同出兵。
“讃岐國主(仙石秀久)率軍來援豐後,但卻並不參與防守,反而不聽從弗朗索瓦(宗麟)的建議,與宗麟之子大友家家督(義統)密謀,兩人輕率地一起侵入了豐前國。另一方,薩摩國主利用了這次機會,乘豐後國空虛,攻入豐後” (『日本西教史』)
果然,島津家的當主義久得知大友·豐臣聯軍由豐後的府內城向豐前出陣的訊息之後,立即傳令全軍向豐後中心地帶全力侵攻。當時,東、西兩方面的島津軍都做出了進攻豐後的決定——在豐臣軍登入九州之後,停止進攻立花城的島津忠長軍撤退至八代鎮進行了重編;於出水城布陣,防備豐臣軍南下的島津義弘、島津家久軍則分別於肥後口、日向口與豐臣軍的先頭部隊交鋒,展開了激烈的白刃戰!已經向豐前出陣的大友、四國聯軍聽到了豐後軍情危急的訊息,急忙於十一月初返回府內城。
自從天正十五年於日向大敗而歸之後,昔日“鎮西之霸王”大友宗麟返回了丹生島(臼杵)城居住,休養生息。借著此次戰敗,宗麟重新把戰略目標由向外侵攻轉移到平定領內的任務上來了。為了平定國內爆發的叛亂,宗麟曾經多次出城作戰。
丹生島城是在永祿五年(1562)到六年之間,于海中的浮島上建造的。這座城是一座東西長約420m,南北長約100m的小城,而且島的四周臨海,斷崖林立,形成了易守難攻的天然的要塞。而在退潮的時候,島的西側海水會退去,露出沙洲與陸地相連。守城一方針對這一特點,也已經做好了充分的防備。
天正十四年(1586)十一月二十五日,島津家久從松尾山本陣出兵2500,進攻宗麟守備的丹生島(臼杵)城。這支軍隊由伊集院美作守久宣、白浜周防守重政、野村備中守忠敦指揮,很快攻占了平清水口。
島津的先鋒部隊藉助岩石,樹陰的掩護,接近了兔居島(現光蓮寺附近)所在的城門處。
守城的一方,以大友宗麟為核心,集中了臼杵鎮順、古莊丹後入道、吉岡甚吉、吉田一祐等部,外加薬師寺、若林等海部眾,在城中固守。另外,城方還出動了另一殺手鐧——前些年買入的經過改進的被稱為“國崩”的大炮。武宮武藏守奉命,使用大炮向島津軍射擊。武藏守在炮筒中一次填滿了火藥,放棄了使用鉛制的大炮彈,而把大量的小炮彈填入炮筒。然後,大友軍從大守口向島津軍隱藏的平清水方向開炮。
在巨大的響聲過後,天空中大量的炮彈紛飛,紛紛擊中兔居島的大柳樹林。遭到炮擊的大樹成片的轟然倒下,在此林中隱蔽的島津軍隊被斷木壓砸而死傷者不計其數。
遭到猛烈炮擊的島津軍的陣營一時間發生了動搖,呈現了潰敗的態勢。守城方抓住這一時機,由古莊丹後入道、葛西周防入道等部從北面出城延敵,與敵軍展開混戰。而平清水口方面的臼杵軍則遭受了一些損失,死傷不少。另一方面,在城外西南側地勢為空曠的丘陵的仁王座口,吉岡甚吉、利光彥兵衛尉、吉田一祐與島津軍奮力交戰,陣斬數十人將敵軍擊退,戰功卓著!在那之後,戰局呈現膠著狀態,眼看攻陷城池無望得島津軍,留下一支部隊防止臼杵勢的追擊,帶領著平清水口方向來的士兵,全軍從臼杵撤軍。
丹生島城乃是天然的要塞,居高臨下,使得從南蠻引入的大炮“國崩”的威力得以充分的發揮,從而使戰局向有利於守城方的方向發展。作為戰國名將的大友宗麟,能以少數的兵力死守住丹生島城,其能力之強可見一斑。
而作為島津家警戒府內方向援軍的別動隊,在臼杵城久攻不下的情況下,依次撤退,與本軍合流,轉而向府內城進攻。之後,為了能早日使得豐後降服,加快了進攻步伐的島津家久軍於十二月對大友家支城鶴(鶴賀)城進行了猛烈的攻擊。
鶴賀城又被稱為利光城,是戶次川上游地區連線大分與臼杵的要衝,也是阻止薩摩軍攻入大分的最後防線,具有十分重要的戰略地位。
島津家久動用了一萬八千兵力包圍了鶴賀城,而守城大將利光鑒教勇字當頭,不但親自指揮兩千士兵堅守城池,甚至伺機出城逆襲,在大塔附近擊敗了薩摩軍,使得敵軍不得不向梨尾山陣地撤退。
然而不幸的是,利光鑒教卻在這場戰鬥中戰死了——
“利光宗魚身被火威鎧頭系五枚兜,上至箭樓,欲觀望敵人退至何處,不料被遠處隱藏在樹叢中的一名敵兵發現,此人彎弓搭箭,射出一箭,不幸的是此箭正中宗魚要害,宗魚疼痛難忍,不久死去”(《豐薩軍記》)
失去了總大將,守城方只得退回城中死守不出,從十二月六日到十一日進行了艱苦的城防戰。即使水源被敵軍切斷,城兵也拒不降服,繼續頑強抵抗的同時也向府內城請求援軍。
戰役經過
府內城方面,在十二月初收到鶴賀城的求援之後,大友義統攝於島津家引以為傲的名將家久和薩摩強兵,對於出兵援助迎戰敵軍一事心存恐懼,提出應謹慎用兵。然而,作為軍監的仙石秀久卻執意主張出兵救援。這一主張自然是與豐臣家本營早先所下達的固守命令相違背的,因而遭到了長宗我部、十河等將領的強烈反對。對此,仙石秀久卻說:“爾等可知關白殿下之最忌?對於利光城的危急,既已得知卻置之不理,實在有悖於大義。無論諸位是否贊成,我軍此役勢在必行。”
說罷,便自顧自忿忿的作起了出兵的準備。結果,長宗我部等軍也不得不服從。
十二月十一日一早,仙石秀久、長宗我部元親、十河存保等諸將率領四國軍,與大友義統、田原親盛奈多鎮基等諸將率領的最後殘存的大友軍主力八千餘人從府內城出發了。戸次統常(鎧岳城主)率領所部一百餘人為先導進駐戶次川,聯軍則在竹中山的鏡城布下陣勢。
此役,聯軍的出陣序列為——右翼隊:第一陣桑名太郎左衛門、兵1000、第二陣長宗我部信親、兵1000、第三陣長宗我部元親、兵1000;左翼隊:第一陣十河存保、兵1000、第二陣仙石秀久、兵2000;後備兵力大友義統本隊、3000餘(『參謀本部編九州役』)
島津家久在了解到這一情況之後,立即解除了對鶴賀城的圍困,向距離梨尾山以南約四公里處的坂原山退卻,同時派出偵察兵監視聯軍的行動。面對島津軍的後退,仙石秀久命令道:“諸軍一起渡河,一戰決出勝負!”
而此時,久經戰陣的長宗我部元親提出反對意見:
“對岸堤的陰影處,似乎有敵人埋伏。若我軍處於河川之中,敵人的鐵炮之下,先陣恐怕將無一可以生歸。島津不僅是大敵,更是強敵,最難相辱。暫時隔河對陣,觀察其虛實。”(《元親記》)
元親力圖促使秀就改變出戰的決心。此時,作為聯軍另一主要將領的十河存保的意見變得至關重要。奇怪的是,各種資料對存保此時的言論紀錄卻大相逕庭——根據《南海治亂記》的記載,十河存保同樣人為倉促渡河於戰不利,而加以反對。以此相反,《土佐物語》中的記載卻是,十河存保對秀久渡河的建議加以贊成:
“仙石殿的意見是很有道理的,古來隔岸之軍,渡過去則勝,不渡者失敗,例子是不少的。尤其是合戰當前,浪費時間無異於貽誤戰機。儘早渡川,可以先發制人,也好早向秀吉殿下報捷,為天皇陛下分憂,應該從速渡川……此川,是九州第一難以逾越的大河,但我大軍所向,又何足懼哉?願與諸軍一同奮勇渡河,一戰而決其勝負!”
其中,作為身負“鬼十河”盛名的四國名將,十河存保本應像第一種說法中那樣行動。然而如果考慮到其他種種複雜的因素,則後一種說法更為可信。因為早在天正十二年(1584)“四國內戰”期間,長宗我部軍曾經擊敗過十河存保。帶著這樣的複雜感情,再加上考慮到又是仙石、長宗我部兩家爭奪四國,也許是抱著一種仇視長宗我部家的心態,十河存保最終意氣用事的附和了仙石秀久魯莽無謀的主張。大戰之前,仍然掛念個人恩怨,以至於意氣用事,這才是兵家之大忌呀!
就這樣,長宗我部元親也無可奈何的接受了現實,不知這位“土佐之能人”此時作何感想,也許與當年“長筱合戰”前的山縣三郎兵衛有著相同的心境吧……
最終,大友方軍議的結果是——全軍渡河,展開決戰!
這場會戰,雙方的兵力對比為——島津家久軍18000,豐臣·大友聯軍再加上各地方的援軍14000餘人。
十二月十二日一早,先是秀就領兵一馬當先渡過戶次川。接著,長宗我部、十河諸軍緊隨其後開始行動。右翼隊的土佐諸軍在東岸的山崎集中兵力,長宗我部信親軍經由南面的脇津留前進;左翼隊的讃岐諸軍(包括十河軍和仙石軍本陣)在迫の口布陣。大軍所向,威武雄壯,浩浩蕩蕩,豈不知,這正是一條不歸之途?
另一方面,島津家久在接到偵察兵的報告,洞悉了聯軍方面的兵力部署之後,做出了直接攻擊的決定。他命令一支部隊監視鶴賀城的情況,以防止守城軍出城支援,其餘軍隊又分出三路——第一陣伊集院久宣隊對付敵人右翼;第三陣本庄主稅助隊迎擊敵人左翼。而在第一陣的後面,作為第二陣的新納大膳正隊從樹林中隱蔽前進。最後,是總大將家久的本陣,統帥全局。
島津的先鋒,伊集院隊對其對手長宗我部軍的進攻,宣告了這場合戰的開始。
“土佐之兵,乃名鎮四國之師,人人皆恐若敗退將為九州之兵,乃至天下之人所恥笑。因而紛紛前向死戰,一步不肯後退。”(《南海治亂記》)
伊集院隊被突擊後全軍潰退,元親遂率軍向利光村方向追擊,擊斃了許多薩摩兵。家久見狀,親自率領本軍參加戰鬥,而第二陣的新納大膳正隊在收納了第一陣的殘兵後也主動出擊,長宗我部軍在受到壓制的情況下不得不再次退回脇津留。此時,島津軍第三陣的本庄隊正在鶴賀城東方的高地上待機而動,在聽到第二陣奮戰的吶喊聲之後,立即直撲敵軍的左翼,並突入仙石秀久的本陣!
家久指揮的本陣主力此時正與第二陣協同向山崎的敵軍右翼發動猛攻,而方才敗退的第一陣也回到了戰場……鶴賀城北方數千米的地方,激烈的戰爭在這裡展開了。
從十二月十二日的晚上一直到十三日的凌晨,戰爭進行的異常慘烈。而這種慘烈,也許就是因為強悍的薩摩兵,遇上了同樣勇猛的土佐兵的緣故吧。
此時,身為名鎮九州的戰術天才的島津家久審時度勢,使用出了島津家傳戰法中的得意技——“釣り野伏せ”戰術:他佯裝敗走,把敵軍引入伏兵的包圍再加以殲滅,將豐臣軍分割開來……戰局因此得以逆轉!
此後,在補充了新生力量後,島津軍在夜戰中終於擊敗了四國軍。四國軍在敗退至中津留河原時被追兵趕上,在那裡進行了最後的殊死抵抗之後,終於向府內城潰敗了。
聯軍方面的損失慘不忍睹——長宗我部元親的長子信親戰死,所部700與人戰死。元親帶著殘兵,幾乎是一口氣的從九州的豐後,逃到了四國伊豫的日振島上。
“薩摩勢乘勝包圍了長宗我部元親之子信親的隊伍。即使身陷重圍,信親依然毫不畏懼,手持四尺三寸(1.3m)的大長刀迎擊,一連砍倒八人,其後又拔出三尺五寸(1.06m)的太刀斬翻六人。雖然殺傷了不少,但對敵人大軍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就在信親又一次將刀送入身旁一名敵人的小腹時,四周的敵人一擁而上,終於討取信親。 ”(《黒田家譜(孝高記)》)
信親的首級,是由島津家的將領鈴木大膳摘得的。
“信親者,身高六尺一寸(一米八一左右),皮膚白嫩,寡言語而重禮數,端莊威嚴而不苟言笑,素為諸軍士所愛戴”(《土佐物語》)
桑名太郎左衛門、十河存保與其麾下五千士兵一起戰死。
大友方的先鋒戸次統常是大野郡鎧岳城主,戸次鎮連(戶次鑒連的猶子)之子,因此也算是立花道雪(戸次鑒連)同族的孫輩。在島津軍大舉進攻之際,為了勸說父親鎮連不要作為島津軍的內應,他進行了苦諫,但沒有成功。為了替父親洗脫罪名,他奮勇戰死在島津的二陣新納隊前。
戰役後事
在大友義統戰敗後,吉弘統幸、大津留鎮益宗像鎮継等進入高崎城據守,緊接著又向豐前的龍王城逃走。而立主此次作戰的總指揮仙石秀久先是逃往府內城,後又經過鹿鳴越進入妙見城,再後來索性逃至淡路島的州本城。等待他的,則是豐臣秀吉之怒,以及沒收其領國讃岐的懲罰。在戶次川擊敗豐臣·大友聯軍的島津家久,很快占領了府內城。次年二月,又將本陣移至三重松尾山,完全確立了在豐前戰場的優勢地位。
島津軍進攻丹生島受阻,卻在戶次川合戰中大獲全勝,可謂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而從這一攻一守,兩戰之間,大友宗麟之強悍與其子大友義統之暗弱,高下立現。
島津軍之勝,想天下展示了自己的威力,使得豐州的名門,杏葉大友家幾乎喪失了最後的戰鬥力,也使得豐臣秀吉想依靠四國、中國地方的外樣大名來打敗島津的如意算盤落空。但這也激怒了身在大阪的“天下人”秀吉,促使他下定決心,於第二年領天下之兵親征九州,終於粉碎了島津制霸九州的野望……
因而可見,所謂的“一勝即一敗,有勝必有衰”確有其道理,當島津眾將沉浸在勝利的戰鼓聲之中的時候,有誰聽到其中暗伏的敗戰的挽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