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海五匠

和中國工匠一樣,寧海的五匠們堅稱自己的技藝都傳自一個來自超凡世界的祖師爺。 寧海五匠,也即是一批獨具匠心的能工巧匠。 在天津,有寧海木匠的“家具店一條街”,在蘭州,有一個“寧海家具業協會”。

寧海五匠

“停車細問民生事,半種山田半打魚”。位居山隅海角之地的寧海,自古以來山多田少,農閒時節鄉人多憑手上技藝走南闖北“討生活”,前童鎮《童氏宗譜》記載:亦農亦匠,耕讀傳家。前童即是寧海五匠之鄉的一個縮影。
何謂“五匠”?有人說是木匠、泥水、雕花、漆匠、石匠;也有人說是“木匠怕漆匠,漆匠怕燈亮”,應該是小銅匠排第一位———它多少有一點工業文明的味道呢———然後是漆匠,因為木匠的缺陷要靠漆匠來掩蓋,然後是木匠,然後是泥水,然後是石匠。還有人說應該是石匠排第一位,你看,過去造房子的人家,“豎屋”時宴請各色工匠,打柱礎的石匠老師是鐵定的第一把交椅,即“上橫頭”。大概,這與人類一切工匠皆發軔於石器時代有關吧。其實,在我看來,“五匠”不一定實指五種匠藝,它更可能是一個概數。舉凡一切對生產、生活巧奪天工的手工業皆可涵蓋。
寧海成為五匠之鄉,有其客觀必然性。寧海地理環境“行山雲作路,壘石海為田”,山多田少,靠農耕果腹尚嫌不足。但寧海山海資源豐富,竹、木、石、鐵砂等自然資源應有盡有。兩者一結合,聰明而勤勞的寧海人,便在破碎的田園之夢中,殫精竭慮,把成熟發達的“動手能力”代代相傳,創造了令人嘆為觀止的五匠絕技、禮儀、風俗,為華夏手工業寫下了輝煌的篇章,正如專門研究中國古代科學技術史的李約翰博士所言:四千年來,有傳有變,然一脈相承。這,已經遠遠超拔了“果腹”的生存需求,而是一種可實用可把玩、寄託理想的傑作,一種變不利為有利、天人合一的精神。
寧海五匠始於何時已不可考。可能,餘姚河姆渡遺址中的乾欄式建築里,就有寧海木匠祖師爺的傑作;也可能,寧海城東出土的新石器時代的石斧、石錛,就是寧海石匠的濫觴。不過我以為,中國的工匠從來都沿著一條與西方截然不同的道路發展著。歐洲人的第二次社會大分工是如此徹底,農業與手工業分離後,手工業主要依託城市發展。而寧海的五匠乃至中國的工匠,卻世世代代親吻土地,擁抱自然,“亦農亦匠”。許多工匠,從生到死,沒有離開過農村,繁華都市只不過是他們偶然的生產場所,而非生活坐標,“安居”於農村,“樂業”於城市,那份耐心與執著,是異想天開與躁動不安的藍眼睛的歐洲人難以想像的。
和中國工匠一樣,寧海的五匠們堅稱自己的技藝都傳自一個來自超凡世界的祖師爺。如木匠,傳自魯班,鐵匠、小銅匠傳自太上老君,陶匠傳自范蠡……這當然是一種傳說,農耕社會從來不缺乏傳說。不過我以為,這是工匠們為了抬高本家技藝,而集體創作的厚重而神秘的精神圖騰。你想想,到處塑菩薩、鑿石獅子的工匠們,能夠把非凡的創造力、想像力發揮到極致,還怕造不出自己行業的神?
比超凡世界裡的祖師爺更具人文意義的,是寧海五匠們令人叫絕的鬼斧神工。
匠,字典解釋為:有專門技術的手工業工人。與此衍生的成語有:能工巧匠、獨具匠心、匠心獨運等等。寧海五匠,也即是一批獨具匠心的能工巧匠。《寧海縣誌》載:民國24年,雕花匠李雲波的“鐵拐李”獲省特等獎;解放後,竹林木匠王保德以不動大梁維修寧波保國寺,一時“保德師傅修保國寺”名聞海內外。改革開放後,桑洲鎮的“石匠幫”憑一手砌石絕技走南闖北,其足跡,甚至踏進了質量要求堪稱嚴苛的軍事工程。桑洲鎮的農村儲蓄餘額一直名列寧海縣各鄉鎮之冠,石匠們的勞務輸出功不可沒……
62歲的蔑匠孔生永是深甽鎮上橫山村人。看老孔做生活,是一種享受。他劈竹,並不全株劈開,而是用篾刀一勾,開個口子,再兩臂一抖,一根竹子訇然中裂,姿勢像舞蹈般優美;他剖篾,可以把篾剖得像紙片一樣薄,裊裊娜娜地掛在木梯上晾著,微風一吹,活像一掛飛瀑在流動……但他說:現在手腳“慢木”了,年輕時編的篾箱,那個細,那個滑,水都潑不進,這一帶的女兒出嫁,許多人都把他編的篾箱作嫁妝,招搖過市哩。
“紅鼻頭師傅”婁世能挑了70年的箍桶擔。他手藝的“鼎盛期”雖處在上世紀物質極度匱乏的六、七十年代,但婁師傅的手藝還是很有市場。從灶頭上的“有蓋無底桶”(鍋蓋)到地上的“有底無蓋桶”(腳桶);從“恩恩愛愛的夫妻桶”(挑水桶)到“半夜三更要緊桶”(馬桶);或是“一根尾巴通天空”的矮斗桶,或是“千軍萬馬居城中”的養蜂桶,無不展示著這門行業與人們日常生活的密切關係,也賜予了紅鼻頭師傅彰顯才能的空間。
生活是一條河,工匠們就像河裡的魚,流到東,流到西。“交流”又是寧海五匠的特色之一。外出開作坊賺錢的,以木匠居多。在天津,有寧海木匠的“家具店一條街”,在蘭州,有一個“寧海家具業協會”。木匠師傅們吃苦耐勞,“外面造大屋,家裡蓋小屋”,一斧頭,一斧頭,積攢辛苦銅鈿,有的為家鄉的教育、老年等公益事業或濟危扶困添磚加瓦、拔錢相助。有的在天南海北闖出一片新天地,改寫了從前所謂寧海五匠“老師多,老闆少”的舊格局。
有流出去,當然就有流進來。老一輩的寧海人都知道,嘭嘭嘭的彈花匠多是天台籍人,噹噹當挑銅匠擔的多是從“五金之鄉”永康來的。在排他性極強的舊時代,他們口音不同,舉目無親,靠手藝賺點血汗錢餬口。一晃30年40年過去,他們在寧海娶妻生子,收徒交友,雖然鄉音未改鬢毛衰,但早已不是天台人、永康人,而成為在寧海擁有五親六眷、徒子徒孫的寧海人———他們的血緣和技藝,早已悄悄融入了鄉情濃濃的寧海。
生活在變化,舒適的沙發代替了竹椅,漂亮的塑膠桶代替了木桶,沖床、車床把銅匠擔送進了博物館。篾匠、箍桶匠、小銅匠……許多老行當淡出了人們的生活。生活也在傳承,雕花匠製作的龍船為人民大會堂所收藏;年輕人的新房裡,木匠、漆匠在續寫新的“十里紅妝”;桑洲老石匠鑿成的石獅子,不僅是各大銀行門口的鎮行寶物,還漂洋過海到了新加坡、馬來西亞……

[引用信息]:寧海新聞網 → 文藝頻道 → 吾鄉風物:《寧海五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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