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堂記

(3)王之獻:王徽之,生性愛竹。 (4)於可:蘇軾的表兄弟文同,字於可。 (7)屬:通囑,囑咐。

導讀

蘇軾的表兄弟文同(1018-1079),字與可,自號笑笑先生,人稱石室先生,是北宋著名畫家、詩人。文同是一位愛竹之人,他種竹、畫竹,被後人奉為墨竹之宗。文同早年在永泰故居的竹林深處建立起一座“墨君堂”,在這裡,他採擷竹的風采,領略竹的風骨,描繪竹的神韻,吟喔竹的情思,內比竹的節操。為此,他特地請與他性情相投,人品相近,愛好相同,感情篤深的蘇軾為他寫下了這篇《墨君堂記》。

原文

凡人相與號呼者,貴之則曰“公”,賢之則曰“君”,自其下則爾汝之①。雖公卿之貴,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則進而君公②,退而爾汝者多矣。獨王子猷謂竹君,天下從而君之無異辭。今與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③,作堂以居君④,而屬余為文⑤,以頌君德,則與可之於君,信厚矣⑥。
與可之為人也,端靜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潔博習,朝夕磨治洗濯,以求交於與可者,非一人也。而獨厚君如此。君又疏簡抗勁⑦,無聲色臭味⑧可以娛悅人之耳目鼻口,則與可之厚君也,其必有以賢君矣。世之能寒燠⑨人者,其氣焰亦未至若霜雪風雨之切於肌膚也,而士鮮不以為欣戚喪其所守。自植物而言之,四時之變亦大矣,而君獨不顧。雖微與可,天下其孰不賢之⑩。然與可獨能得君之深,而知君之所以賢。雍容談笑,揮灑奮迅而盡君之德,稚壯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勢。風雪凌厲,以觀其操;崖石犖确(11),以致其節。得志,遂茂而不驕;不得志,瘁瘠(12)而不辱。群居不倚,獨立不懼。與可之於君,可謂得其情而盡其性矣。
余雖不足以知君,願從與可求君之昆弟子孫族屬朋友之象,而藏於吾室,以為君之別館雲。

注釋

(1)爾汝之:“爾”與“汝”兩個第二人稱代詞,連用為動詞。古代尊長對卑幼者以爾汝相稱,引申為輕賤之稱,即直稱“你”。
(2)君公:(恭敬地)稱君稱公。兩詞均用為動詞。
(3)王之獻:王徽之,生性愛竹。
(4)於可:蘇軾的表兄弟文同,字於可。
(5)以:用。墨:書畫所用的黑色顏料,用松煙等製成。象:描摹。形容:形貌、神色。
(6)作:修建。堂:指墨君堂。居:給……居住。
(7)屬:通囑,囑咐。為:作,寫作。
(8)信:實在。厚:(感情)深厚。
(9)疏簡抗勁:蕭疏挺拔,剛勁有力。
(10)臭(xiù)味:氣味和味道。
(11)寒燠(yù):本指寒冷與溫暖,這裡是偏義副詞,偏於“寒”義。
(12)欣威:指憂威。
(13)雖:即使。微:無,沒有。賢:形容詞意動用法,以之為賢。
(14)犖(luò)確:山有很多大石頭的樣子。
(15)瘁瘠:困病瘦弱。

譯文

大凡人們之間的稱呼,地位尊貴的就稱他為公,品行賢德的就稱他為君,再往下的人就稱為爾、汝了。有些公卿儘管地位尊貴,但天下人對他們只是表面敬畏而已,心裡並不敬佩,因此當面稱他們為君為公,背地裡稱他們為爾為汝的大有人在。只有王子猷稱竹為君,天下人都跟著稱為君而沒有異議。如今文與可又能用墨來畫出竹君的形態,建造堂室來安置此君,又請我寫文章來歌頌竹君的品德,看得出文與可對於竹君,是何等偏愛了。
文與可的為人,端莊雅靜舉止斯文,聰明正直信實忠厚,士子們提高修養,增加學識,時時刻刻磨礪自己,以求得與文與可相交往的,絕非少數。而他只對竹君格外鍾意。竹君疏放剛勁,沒有特別的聲色和氣味能使人的耳目鼻口感覺愉快。那么與可之所以厚待竹君,一定是認為竹君有異乎尋常的高潔品德。世間的寒冷和溫暖,它的冷暖之氣未必都像雪霜風雨那樣直接觸到人的肌膚,而士人卻很少有不為此歡喜憂愁的。就植物的角度來說,它們經受四季氣溫變化的幅度也非常大,而竹君卻毫不懼怕。不僅是文與可,天下誰不敬重它的志節的呢?然而只有文與可了解竹君最為深刻,最能了解竹君的品德。在雍容談笑之間揮筆作畫,迅速地把竹君稚嫩、成熟、枯老的形態,以及披伏、彎折、挺立的姿勢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用風雪凌厲來表現它的操守,用崖石的高聳來表現它的志節。氣候環境適宜時,就長得茂盛而不驕橫;氣候環境惡劣時,雖然瘠瘦卻不凋敝。叢生時互不倚靠,獨立時也無懼色。文與可對於竹君,真可以說是非常了解它的性情而又能十分生動地表現它的特徵。
我對竹君的了解雖然不那么詳盡,但也希望跟從與可學學畫竹,權充做與可所畫竹君的昆弟子孫族屬朋友,把它們收藏在我的居室,做為竹君的別館。

文章解讀

“墨君堂”是一塊清幽之地,也是一方精神的淨土,主人是一位品行高潔的雅士。因而,文同選擇朋友加兄弟的蘇軾、一個了解他並同他一樣愛竹的人來寫這篇記文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讀這篇散文,我們會被作者對竹的摯愛與對文同人格的喜愛所打動。沒有對於竹與人的深知與鍾愛,文章的感情不會如此之真;沒有對竹的觀察與了解,描寫不會如此之切;沒有深切的人生感悟,議論不會如此之深;沒有高超的寫作手法,蘊涵不會如此之豐。
中國古代愛竹者多矣,蘇軾便是其中的一位。林語堂《蘇東坡傳》中說,蘇軾早年隨同父親蘇洵出三峽赴京途中,老船夫指著巫山神女峰上的那片翠竹告訴他:那是一種特殊的竹子,軟枝垂地,仿佛永遠祭拜著巫山神女,又像神女的侍僕,風吹枝搖,不停地將神女廟前的石凳打掃得乾乾淨淨,蘇東坡聽了十分感慨。後來他離川後,每移居一處,總要擇竹為鄰。他的名言是:“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
中國古代愛竹者多矣,蘇軾便是其中的一位。他每移居一處,總要擇竹為鄰。他的名言是:“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讀這篇散文,我們會被作者對竹的摯愛與對文同人格的喜愛所打動。
這篇文章和蘇軾的其他散文一樣,沒有對所寫對象的大段鋪寫,而是通過王子猷的故事來側面烘托竹,通過用“疏簡抗勁”等語句來點畫竹,通過對文同畫竹技法的描寫來表現竹,通過“得志,遂茂而不驕;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群居不倚,獨立不懼”等警句來讚美竹。人愛竹,竹化人。竹,形象豐滿;人,品行高潔。人成為竹的同類與朋友,竹成為表現人格的襯托和底色。文章名為寫竹,實是寫人,人竹一體,相得益彰。
翠竹青青,柔美風雅。竹的高潔、竹的挺拔、竹的虛懷、竹的節操是古代士大夫所追求的精神境界,他們以竹自許、與竹為友,賦詩作畫,演繹了中國奇特的竹文化。人們從竹的傲雪凌霜、飄逸俊雅的品性中看到了自己的品性,並且用竹的品性來約束自己的品行。
蘇軾筆下的竹,已不是純粹的自然界的竹,而是高潔精神的象徵,是高尚人格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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