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曹風·下泉

《毛詩序》說:“《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共公侵刻下民,不得其所,憂而思明王賢伯也。”唐孔穎達疏申其意曰:“此謂思上世明王賢伯治平之時。若有明王賢伯,則能督察諸侯,共公不敢暴虐,故思之也。上三章皆上二句疾共公侵刻下民,下二句言思古明王;卒章思古賢伯。”清姚際恆《詩經通論》亦取“思治說”,但又稱:“大《序》必謂共公時,無據。”而宋朱熹《詩集傳》另發揮說:“王室陵夷而小國困弊,故以寒泉下流而苞稂見傷為比,遂興其愾然以念周京也。”其《詩序辨說》又道:“曹無他事可考,《序》因《候人》而遂以為共公。然此乃天下之大勢,非共公之罪也。”

作品信息

【名稱】《國風·曹風·下泉》

【年代】先秦

【作者】無名氏

【體裁】四言詩

【出處】《詩經》

作品原文

下泉

冽彼下泉①,浸彼苞稂②。愾我寤嘆③,念彼周京④。

冽彼下泉,浸彼苞蕭⑤。愾我寤嘆,念彼京周。

冽彼下泉,浸彼苞蓍⑥。愾我寤嘆,念彼京師。

芃芃黍苗⑦,陰雨膏之⑧。四國有王⑨,郇伯勞之⑩。[1]

注釋譯文

【注釋】

①冽:寒冷。下泉:地下湧出的泉水。

②苞:叢生。稂(láng):一種莠一類的野草。毛傳:“稂,童粱。非溉草,得水而病也。”也有人說稂是長穗而不飽實的禾。

③愾:嘆息。寤:醒。

④周京:周朝的京都,天子所居,下文“京周”、“京師”同。 ⑤蕭:一種蒿類野生植物,即艾蒿。

⑥蓍(shī):一種用於占卦的草,蒿屬。

⑦芃(péng)芃:茂盛茁壯。毛傳:“芃芃,美貌。” ⑧膏:滋潤,潤澤。

⑨有王:鄭箋:“有王,謂朝聘於天子也。” ⑩郇(xún)伯:毛傳:“郇伯,郇侯也。”鄭箋:“郇侯,文王之子,為州伯,有治諸侯之功。”何楷《詩經世本古義》則據齊詩之說以為是指晉大夫荀躒。蓋郇、荀音同相通假。茲從齊詩說。勞:慰勞。

【譯文】

地下湧出那冷泉,一叢童粱浸朽腐。醒來嘆息又嘆息,懷念周朝的京都。

地下湧出那冷泉,一叢艾蒿浸凋零。醒來嘆息又嘆息,懷念周朝的京城。

地下湧出那冷泉,一叢蓍草浸爛死。醒來嘆息又嘆息,懷念周朝的京師。

茂盛黍苗長勢旺,一場好雨滋潤它。四方諸侯朝天子,郇伯親自慰勞他。[1]

作品鑑賞

《毛詩序》說:“《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共公侵刻下民,不得其所,憂而思明王賢伯也。”唐孔穎達疏申其意曰:“此謂思上世明王賢伯治平之時。若有明王賢伯,則能督察諸侯,共公不敢暴虐,故思之也。上三章皆上二句疾共公侵刻下民,下二句言思古明王;卒章思古賢伯。”清姚際恆《詩經通論》亦取“思治說”,但又稱:“大《序》必謂共公時,無據。”而宋朱熹《詩集傳》另發揮說:“王室陵夷而小國困弊,故以寒泉下流而苞稂見傷為比,遂興其愾然以念周京也。”其《詩序辨說》又道:“曹無他事可考,《序》因《候人》而遂以為共公。然此乃天下之大勢,非共公之罪也。”  此外,影響較大的有“傷周衰說”,清方玉潤詩經原始》云:“此詩之作,所以念周衰傷晉霸也。使周而不衰,則‘四國有王’,彼晉雖強,敢擅征伐?”劉沅《詩經恆解》云:“周衰,大國侵陵,小國日削,王綱解而方伯無人,賢者傷之而作。”另又有“美晉大夫荀躒說”,明何楷《詩經世本古義》據漢焦贛《易林·蠱之歸妹》繇辭“下泉苞糧,十年無王;荀伯遇時,憂念周京”,認為“《下泉》,曹人美荀躒納周敬王也”,清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謂“何氏闡明齊()說,深於詩義有裨”,從其說。今人程俊英《詩經譯註》、高亨《詩經今注》亦從之。據《左傳》記載,春秋末期的公元前520年(魯昭公二十二年),周景王死,王子猛立,是為悼王,王子朝因未被立為王而起兵,周王室遂發生內亂。於是晉文公派大夫荀躒率軍迎悼王,攻王子朝。不久悼王死,王子匄(gài,即丐)被擁立即位,是為敬王。何楷說:“今考詩與《春秋》事相符合。焦氏所傳確矣。”(同上)誠然如此。又《春秋》記周敬王居於狄泉,又名翟泉,在今洛陽東郊,有人認為即《下泉》一詩中之“下泉”,如此說成立,又是“美晉大夫苟躒說”之一證。鑒於以上根據,並吸取《毛詩序》等說的合理成分,茲從高亨《詩經今注》的說法:“曹國人懷念東周王朝,慨嘆王朝的戰亂,因作這首詩。” 此詩的前三章,是《詩經》中典型的重章疊句結構,各章僅第二句末字“稂”、“蕭”、“蓍”不同,第四句末二字“周京”、“京周”、“京師”不同,而這又恰好在換韻的位置,易字目的只是通過韻腳的變化使反覆的詠唱不致過於單調,而三章的意思則是完全重複的,不存在遞進、對比之類句法關係。第四章在最後忽然一轉,這種轉折不僅在語句意義上,而且在語句結構上都顯得很突兀。因此古往今來,不乏對此特加注意的評論分析。有人大加讚賞,如清陳繼揆《讀詩臆補》說:“感時追憶,無限傷心,妙在前路絕不說出。讀末章正如唐天寶亂後,說到貞觀盛時,一似天上人,令人神馳,而不覺言之津津也。”牛運震《詩志》說:“末章忽說到京周盛時,正有無限愾想,筆意俯仰抑揚,甚妙。”也有人極表疑惑,如宋王柏《詩疑》說:“《下泉》四章,其末章全與上三章不類,乃與《小雅》中《黍苗》相似(按,《黍苗》首章句云:芃芃黍苗,陰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勞之。),疑錯簡也。”今人向熹《詩經語言研究》也說:“《下泉》末章與前三章句法內容不相類,卻與《黍苗》首章相似。除了編簡錯亂,把《黍苗》詩的一章誤入《下泉》,很難說出別的理由。”持懷疑論者有一定道理,但除非今後在出土文物中發現錯簡之前的原有文句,否則這種懷疑本身仍將受人懷疑。何況檢《國風》一百六十篇,就會發現雖然三章復沓疊詠的有不少,如《周南·樛木》、《召南·鵲巢》、《衛風·木瓜》、《鄭風·緇衣》等等,但三章復沓疊詠之後再加上句式不同的一章那樣的結構並非一無所見(如《邶風·燕燕》即是)。語句部分重複在《國風》、《雅頌》中也可以找出一些(如“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就見於《蝃蝀》、《泉水》、《竹竿》三篇中),更不能據此逕自說某句是某詩的錯簡。並且,此詩第四章的前兩句與前三章的前兩句相比較,“昔時苗黍,今則苞稂;昔時陰雨,今則冽泉”(清陳繼揆《讀詩臆補》),可謂“字字對照,直以神行”(清陳震《讀詩識小錄》),在內容上也是互有關聯的。正是因為以寒泉浸野草喻周室內亂勢衰的比興加上慨嘆緬懷周京直陳其事的賦法本身已具有很強烈的悲劇感,而三章復沓疊詠使這種悲劇感加強到了極點,所以末章雨過天晴般的突然轉折,就令人產生非常興奮的欣慰之情,這樣的藝術效果當然是獨具魅力的。從這一點上說,完全有理由將《下泉》一詩置於《國風》的優秀篇章之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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