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南鄰
錦里先生烏角巾 ,園收芋栗未全貧 。
慣看賓客兒童喜 ,得食階除鳥雀馴 。
秋水才深四五尺 ,野航恰受兩三人 。
白沙翠竹江村暮 ,相對柴門月色新 。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南鄰:指杜甫草堂南鄰朱山人。
⑵錦里:錦里:指錦江附近的地方。角巾:四方有角的頭巾。
⑶芋粟:芋頭,板栗。
⑷賓客:一作“門戶”。
⑸階除:指台階和門前庭院。
⑹深:一作“添”。
⑺航:小船。一作“艇”。
⑻村:一作“山”。暮:一作“路”。
⑼對:一作“送”。柴門:一作“籬南”。
白話譯文
錦江有一位先生頭戴黑色方巾,他的園子裡,每年可收許多的芋頭和板栗,不能算是窮人。他家常有賓客來,孩子們都習慣了,總是樂呵呵的,鳥雀也常常在台階上覓食,它們已被馴服了。秋天錦江里的水深不過四五尺,野渡的船只能容下兩三個人。天色已晚,江邊的白沙灘,翠綠的竹林漸漸籠罩在夜色中,錦里先生把我們送出柴門,此時一輪明月剛剛升起。
創作背景
此詩作於唐肅宗上元元年(760年),杜甫在西南漂泊時期。在成都,作者過了一段比較安定的生活,在作者居住的浣花草堂不遠,有位錦里先生,杜甫稱之為“南鄰”(朱山人)。月夜,朱山人送作者離開。在回家的路上,或者回家以後,杜甫寫了這首《南鄰》詩。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南鄰》是用兩幅畫面組成的一道詩,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前半篇展現出來的是一幅山莊訪隱圖。
杜甫到人家作客,詩先寫這家人家給予杜甫的印象。詩人首先看到的,主人是位頭戴“烏角巾”的山人;進門是個園子,園裡種了不少的芋頭;栗子也都熟了。說“未全貧”,則這家境況並不富裕。可是從山人和全家的愉快表情中,可以知道他是個安貧樂道之士,很滿足於這種樸素的田園生活。說起山人,人們總會聯想到隱士的許多怪脾氣,但這位山人卻不是這樣。進了庭院,兒童笑語相迎。原來這家時常有人來往,連孩子們都很好客。階除上啄食的鳥雀,看人來也不驚飛,因為平時並沒有人去驚擾、傷害它們。這氣氛是和諧、寧靜的。三、四兩句是具體的畫圖,是一幅形神兼備的絕妙的寫意畫,連主人耿介而不孤僻,誠懇而又熱情的性格都給畫出來了。
隨著時間的推進,下半篇又換了另一幅江村送別圖。“白沙”、“翠竹”,明淨無塵,在新月掩映下,意境顯得特別清幽。這就是這家人家的外景。由於是“江村”,所以河港縱橫,“柴門”外便是一條小河。王嗣奭《杜臆》曰:“‘野航’乃鄉村過渡小船,所謂‘一葦杭之’者,故‘恰受兩三人’”。杜甫在主人的“相送”下登上了這“野航”;來時,他也是從這兒擺渡的。
從“慣看賓客兒童喜”到“相送柴門月色新”,不難想像,主人是殷勤接待,客人是竟日淹留。中間“具雞黍”、“話桑麻”這類事情,都略而不寫。這是詩人的剪裁,也是畫家的選景。
名家點評
《杜工部草堂詩話》:《螢雪叢說》:老杜詩詞,酷愛下“受”字,蓋自得之妙,不一而足。如……“野航恰受兩三人”誠用字之工也。然其大過人者無它,只是平易,雖曰似俗,其實眼前事爾。
《唐詩鏡》:五、六清徹,入摩詰意象。
《唐詩歸》:鍾云:野老看客,兒童看客,寫出村僻人情如見(“慣看賓客”句下)。
《唐詩摘鈔》:“受”字杜慣用,故不足奇。然入他人手,定是“載”字矣(“野航恰受”句下)。),前段敘事,語簡而意深;後段寫景,語妙而意淺。蓋前面將主人作人行徑,逸韻高情,一一寫出,卻只是四句;後面不過只寫一“別”字,卻亦是四句,淺深繁簡之間,便是一篇極有章法古文也。“錦里”、“烏巾”亦以彩色字相映有情。三句尤深。蓋富翁好客不難,貧士好客難,貧七家人不厭客為尤難。非平日喜客之誠,浹入家人心髓,何以有此。
《義門讀書記》:“對”,注作“送”。棹舟過訪,月生而未厭相對。作“送”字反覺意味殊短。落句襯出竟日淹留,無跡(“相對柴門”句下)。
《瀛奎律髓匯評》:紀昀:五、六天然好句。然無其根蒂而效之,則易俚、易率。“江西”變症,多亍此種暗受病根。許印芳:紀評指摘“江西”病根,可謂深切著明;然非謂此詩五、六不可學也。凡天地間事物,有一美在前,即有一病隨之於後。……根蒂淺薄者,每學古人,未得其美,病已著身;非古人原有是病,乃不善學而自成其病耳。無名氏(乙):五、六化盡律家對屬,化工妙。此景千古常新,杜公亦千古長在。
《杜詩詳註》:詩善煉格。前段敘事,數層括以四語;後段寫景,一意拓為半篇。“兒童”、“鳥雀”,用倒裝法;“秋水”、“野航”,用流對法。
《唐宋詩醇》:申涵光曰:“秋水才深四五尺,野航恰受兩三人”,語疏落而不酸,今人作七律,堆砌排耦,全無生氣,而矯之者又單弱無體裁,讀杜諸律,可悟不整為整之妙。
《唐詩別裁》:前半言造南鄰之居,後半言同舟送別也。
《讀杜心解》:前半山莊訪隱圖,後半江村送客圖。
《杜詩鏡銓》:蔣云:只就“兒童”、“鳥雀”,寫先生好客忘機,情懷自妙。畫意最幽,總在自然入妙(“白沙翠竹”句下)。劉須溪云:淺溪小艇,本是實景,然寫此有至足之味。畫意最幽,總在自然入妙(“白沙翠竹”句下)。
《近體秋陽》:寫描鄰比風景,活似摩詰山水,使人依依欲相與身迎然。
《網師園唐詩箋》:蟬聯而下,一片天機。落筆似不經意,而拈來俱成眼前天趣,此詩之化境也。當從靖節脫胚。
《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陳德公曰:全作致趣語,五、六取致,又復婉倩,更佳。評:後半字字作意,能使前半直置語亦復不嫌淺率。落句著“月色新”,則“白沙翠竹”,便更宛然目即矣。
《昭昧詹言》:此贈朱山人也,皆向山人一邊寫,而情景各極親切清新,章法井然明白。韓公《贈崔立之》五言長篇,許多言語始寫出,似不若此八句中面面俱到,為尤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