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兩晉散文
正文
三國兩晉時期,是社會動盪不安的時代,又是文學獨立自覺的時代。這個時期的散文具有如下的特徵:
①在內容上抒情色彩越來越濃,表達社會政治見解和抒發個人感慨往往密切結合;
②在形式上駢偶化傾向逐漸明顯,更加講求遣詞造句的藝術技巧,體裁愈益多樣化。其發展過程大致可以分為建安黃初、魏晉之際、西晉、東晉幾個階段。
建安黃初時期 這一時期的散文成就,以地區而論,曹魏為最,吳、蜀次之。以體裁而言,主要是套用文字,論辯散文次之。近人劉師培認為,曹魏散文與漢代散文不同之處在於:書檄之文,騁詞以張勢;論說之文,漸事研求名理;奏疏之文,質直而摒華(《中國中古文學史》)。此外,筆札之文,意真而語暢,也是這時散文有別於前代的一個方面。
曹魏散文名家,首選即曹氏父子。曹操文章清峻通脫,質樸簡約,如《讓縣自明本志令》、《求賢令》、《整齊風俗令》、《軍譙令》、《祀故太尉橋玄文》等。曹丕以書札見長,如《與吳質書》、《與繁欽書》、《答曹洪書》等,清麗卓約,富於情韻意趣,對後來曠達一派有一定影響。曹植表章,“獨冠群才”(《文心雕龍·章表》),如《求自試表》、《求通親親表》、《陳審舉表》,多有哀怨;其《與吳季重書》、《與楊德祖書》亦富於抒情意味,辭藻比其父兄華美。“建安七子”中,孔融文章多寓譏諷,如《與曹公書》、《難曹公制酒禁書》,而像《薦禰衡表》、《與曹公論盛孝章書》,則奮筆直書,剛勁鋒利。陳琳檄文最為出色,如《為袁紹檄豫州》、《檄吳將校部曲》,鋪張揚厲,貫古及今,是傳世之作。阮瑀亦擅長符檄,文思敏捷,下筆倚馬可待。其他書札,如繁欽《與魏太子書》,吳質《答魏太子》、《答東阿王書》,皆文筆輕靈,屬辭自然,情致委宛。
蜀國散文家有諸葛亮。其《出師表》,言辭誠懇,志篤文實,叮嚀周詳而幾於涕零,感人至深,被認為是章表之英;又如《與群下教》、《誡子書》,內容充實,說理透闢,精確簡練。其他如譙周、郤正、秦宓也都有文名。吳國作家中,薛綜、諸葛恪移文書札,率直明晰,不事藻飾。稍後韋昭、華覈、薛瑩等則漸趨駢儷。華覈《諫盛夏興工疏》,取賈誼《治安策》意,慷慨深切,頗有氣勢。
建安前後有一部分子書。早期有荀悅《申鑒》,多借古諷今,攻擊曹操。其後有蔣濟《萬機論》、杜恕《體論》、劉邵《人物誌》。比較重要的是徐幹《中論》,立論確鑿,類比切當,繁富綿密,不取辯論之體,而多雍容典雅之姿,深受曹丕推重。這個時期子書在內容上不獨尊儒術而頗雜名法老莊,其學術價值超過文學價值。
魏晉之際 這一時期最重要的是論難散文,其次是書序之屬。其內容,或為玄理之辯,或多嫉世之辭,而後又轉化為超然物外之音。其文體風格,或清峻通脫,或富艷宏闊,但都析理嚴密,渾厚典重。這是由於時勢險惡,情多壓抑,雖以老莊為旨趣,卻不敢汪洋恣肆,而蓄氣於內,更顯得狷急深邃。
這時散文家,大致可分為兩派,一為阮籍、嵇康,一為王弼、何晏。阮籍長於論辯,名作如《大人先生傳》,語重意奇,驚風駭俗,發前人所未發;其他如《通易論》、《通老論》、《達莊論》、《樂論》等,多闡發道家之緒,而才藻艷逸,托體高遠,行文奇偶相成,散體之中或用韻語。嵇康散文使氣騁辭,明快犀利,立論新穎,如《管蔡論》,借管蔡事為毌丘儉起兵反對司馬氏辯護;《與山巨源絕交書》,名為與友人書信,實為對統治者的抗爭,公然“非湯武而薄周孔”;《難自然好學論》,竟斥仁義為“臭”“腐”、“六經未必為太陽”;《聲無哀樂論》、《養生論》等,析理之美,優於前代,對南朝論辯散文深有啟迪。“竹林七賢”中,劉伶有《酒德頌》,思想、語言都近乎嵇康,而文體則頗似辭賦。王、何的文章不多,深辨玄理,言約意深,雖曰精微,而動人心魄之力卻遠不如嵇、阮。 李康《運命論》亦頗有名。文章引證大量史實,反覆論述人生命運之理,多用排句鋪陳,氣勢磅礴,語言暢達。夏侯玄的《樂毅論》上承《史》《漢》傳贊,是當時盛行的歷史人物論中的代表作。陳壽《三國志》是這個時期最重要的歷史著作,其中有許多成功的史傳散文,如《諸葛亮傳》、《華佗傳》等。文筆簡潔質樸,上承《史記》、《漢書》,下啟范曄、沈約。
書序類中以李密《陳情表》最出色。剖陳衷曲,辭語懇切,筆調哀婉,通篇以情感人,連晉武帝也不能不為之動容。向秀的《思舊賦序》,即景生情,寥寥數語,卻淒神寒骨。
西晉時期 西晉散文一個突出特點是駢偶化越來越嚴重,駢文作為一種文體這時已臻於成熟。有的文章通篇皆用對句,建安時期的疏散之氣逐漸消失。文體越來越多,賦序甚至獨立成為一種專門體裁。
散文名家,首推陸機、潘岳。陸機被認為是駢文的奠基者。他的《豪士賦序》、《嘆逝賦序》、《吊魏武帝文》等,說理與抒情結合,是當時駢體文的典型。潘岳尤善為哀誄之文,如《馬汧督誄》、《夏侯常侍誄》、《哀永逝文》,都富於感情。
晉初筆札,首推張華。現存多為短制,信筆寫去,自然灑脫,不假雕飾。陸機的《與趙王倫薦戴淵》,音韻和諧,詞藻華麗,是整齊的駢體。陸雲的《與兄平原書》30餘篇,多討論文章寫作之事,娓娓如道家常,純用散語。劉琨的《答盧諶書》,悲涼慷慨,充滿不平之氣,語句整飭而錯綜,介乎駢散之間。這些文章,都風格各異。
西晉時期言意之辨、有無之辨十分激烈,是當時議論散文的一個主要內容,其中歐陽建的《言盡意論》和裴的《崇有論》是哲學史上的重要著作。此外,劉毅有《請罷中正疏》,王沈有《釋時論》,二人都猛烈抨擊九品中正制。江統《徙戎論》指出遷徙少數民族於內地必有後患,預見深刻,文亦質直。其他如陸機的《辨亡論》,效賈誼《過秦論》,排偶有過,而氣勢不及;其《五等論》與曹冏《六代論》同樣有名,但都主張復古,思想不足取,詞句尚明快清晰。
西晉時期出現了一批俳諧文字,如張敏《頭責子羽文》,陸雲《嘲褚常侍》、《牛責季友》,石崇《奴券》,魯褒《錢神論》等。時人紛起效尤,擬作數以百計,一時成為風氣,它們上繼揚雄、王褒,寓諷刺於嬉笑,形成了散文中一個新的門類。其中《錢神論》對金錢崇拜的揭露堪稱淋漓盡致。
東晉時期 東晉文壇盛行駢文,不過,有少數人仍沿用散文寫作,或以散馭駢,取得了優異的成績,前期如王羲之,後期是陶淵明。
王羲之文風清淡,不尚辭藻而多情致。名篇如《蘭亭集序》,由敘事而寫景,用感物以抒懷,筆勢飄逸,一如其書法。後世很多人想學而不可及,只有李白的《春夜宴從弟桃李園序》獨得其妙。他的書信如《與會稽王》、《報殷浩書》、《遺謝安書》等,均得自然之體。其雜帖文字,短小精悍,文約義豐,氣清辭美,雋永有味,是六朝散文中不可多得者。
陶淵明是魏晉時期最重要的詩人,也是重要散文家之一。他的文章自然淡泊而內涵豐腴,在內容上一掃魏晉間玄學佛理的虛緲空幻,代之以山水田園、人情物態的清新淳樸,革除嵇、阮以下的壓鬱憤懣而歸於真率超脫;在辭句上則摒棄潘陸的駢偶雕砌,返於明白省淨。代表作有《桃花源記》、《歸去來兮辭序》、《五柳先生傳》、《與子儼等疏》、《晉故征西大將軍長史孟府君傳》,其中有的是傳誦千古、家喻戶曉的不朽名篇。 東晉時期思想界很活躍,傳統的“三玄”研究與對佛學義理的追求使玄學有六家七宗之多,佛學因釋子們對般若學真諦的探索亦勃然興盛,道教理論也日趨系統化,因之出現了大量闡述或論辯玄理的散文。玄學家中孫盛的《老聃非大賢論》、《老子疑問反訊》,王坦之的《廢莊論》,對老莊哲學提出嚴厲批評。戴逵的《釋疑論》駁斥佛教因果報應論,《放達非為道論》批評魏晉名士的放達作風,都有一定積極意義。佛教理論家有道安、支遁、僧肇、慧遠等。僧肇的《物不遷論》、《不真空論》等,析理精密而又極富文采,遠過西晉諸論。慧遠的《沙門不敬王者論》,在當時和稍後論辯文中有一定代表性。葛洪是道教理論的奠基人,其《抱朴子》內篇論道術,外篇論儒學,文字整飭,有駢有散。書中所摘錄的鮑敬言的《無君論》,可以看出是一篇尖銳批判封建君主專制的重要政論文。
東晉的套用文字中,庾亮的表奏靡密閒暢,如《讓中書監表》。溫嶠的書記循理清通,如《重與陶侃書》。孫綽的碑銘擇言雅潔,當時大臣王導、郄鑒、庾亮、庾冰諸碑文都出自他之手。
東晉歷史散文中,紀傳類無可稱道者。史論類中,乾寶的《晉武帝革命論》、袁宏的《三國名臣序贊》等,有一定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