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豳風·東山》

《豳風·東山》

本首詩選自《詩經·國風·豳風》,是一首征人在解甲回家途中,抒發思鄉之情的詩。全詩四章,首四句重疊詠嘆,構成全詩的主鏇律。情景交融,感人至深。每章後四句在敘事,有廣泛的社會意義。《東山》的藝術特色是豐富的想像。有記憶的再現,有憂慮的幻想,有推理的想像。久離家鄉,久別親人,風雨侵凌,饑渴困頓,家園荒廢,家人怨思的情貌刻畫,令人深思。章首反覆詠嘆卻如一幅特寫鏡頭,又如遊絲竄起了詩中斷斷續續的想像,形成渾圓完美的藝術整體。按漢代經師的說法,是周公東征,三年凱鏇,大夫為了讚美他而寫的。近人不相信這是為周公而寫,也不相信寫詩的人是周大夫。

《豳風·東山》《豳風·東山》
《豳風·東山》出自《詩經·國風·豳風》,是一首征人在解甲回家途中,抒發思鄉之情的詩。全詩四章,首四句重疊詠嘆,構成全詩的主鏇律。情景交融,感人至深。每章後四句在敘事,有廣泛的社會意義。《東山》的藝術特色是豐富的想像。有記憶的再現,有憂慮的幻想,有推理的想像。久離家鄉,久別親人,風雨侵凌,饑渴困頓,家園荒廢,家人怨思的情貌刻畫,令人深思。章首反覆詠嘆卻如一幅特寫鏡頭,又如遊絲竄起了詩中斷斷續續的想像,形成渾圓完美的藝術整體。按漢代經師的說法,是周公東征,三年凱鏇,大夫為了讚美他而寫的。近人不相信這是為周公而寫,也不相信寫詩的人是周大夫

原文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

《豳風·東山》《豳風·東山》

野。敦彼獨宿,亦在車下。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果臝之實,亦施於宇。伊威在室,蠨蛸在戶。町畽鹿場,熠燿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懷也。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鸛鳴於垤,婦嘆於室。灑掃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見,於今三年。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倉庚于飛,熠耀其羽。之子于歸,皇駁其馬。親結其縭,九十其儀。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

今譯

打我遠徵到東山,一別家鄉好幾年。今兒打從東方來,毛毛雨兒盡纏綿。聽得將要離東方,心兒西飛奔家鄉。家常衣裳縫一件,從此不再把兵當。山蠶屈曲樹上爬,桑樹地里久住家。人兒團團獨自睡,獨自睡在車兒下。

打我遠徵到東山,一別家鄉好幾年。今兒打從東方來,毛毛雨兒盡纏綿。栝樓藤長子兒大,子兒結在房檐下。土鱉兒屋裡來跑馬,蟢蛛兒做網攔門掛。場上鹿跡深又淺,燐火來去光閃閃。家園荒涼怕不怕?越是荒涼越牽掛。

打我遠徵到東山,一別家鄉好幾年。今兒打從東方來,毛毛雨兒盡纏綿。墩上老鸛不停喚,我妻在房唉聲嘆。快把屋子收拾起,行人離家可不遠。有個葫蘆團又團,撂在柴堆沒人管。葫蘆在家我不見,不見葫蘆整三年。

打我遠徵到東山,一別家鄉好幾年。今兒打從東方來,毛毛雨兒盡纏綿。記得那天黃鶯忙,翅兒閃閃映太陽。那人過門做新娘,馬兒有赤也有黃。娘為女兒結佩巾,又把禮節細叮嚀。回想新婚真夠美,久別重逢可稱心?

注釋

1、東山:詩中軍士遠戍之地。相傳本詩和周公伐奄有關,東山當在奄國(今山東省曲阜縣境)境內。2、慆慆:一作“滔滔”,久。3、零雨:徐雨,小雨。濛:微雨貌。

《豳風·東山》鸛圖

4、悲:思念。(《漢書·高帝紀》“遊子悲故鄉”的“悲”字和這裡相同。)5、裳衣:言下裳和上衣。古代男子衣服上衣下裳,但戎服不分衣裳。

6、士:讀為“事”。就是從事。行:讀為“衡”,就是橫。橫枚等於說銜枚。古人行軍襲擊敵人時,用一根筷子似的東西橫銜在嘴裡以防止出聲,叫做銜枚。以上兩句是構想回家後換上貧民服裝,不再從事征戰。

7、蜎蜎(淵yuān):蠶蠋屈曲之貌。蠋(燭zhú):字本作“蜀”,蛾蝶類幼蟲。這裡所指的是桑樹間野生的蠶。8、烝(爭zhēng):久。9、敦:團。敦本是器名,形圓如球。這句連下句是說在車下獨宿,身體蜷曲成一團。上文“蜎蜎者蠋”兩句以蠋和人對照,獨宿者蜷曲的形狀像蠋,但蠋在桑間是得其所,人在野地露宿是不得其所。

10、果臝(裸luǒ):葫蘆科植物,一名栝(瓜guā)樓或瓜蔞。(臝是“裸”的異體字)。11、施(異yì):移。栝樓蔓延到檐上是無人剪伐的荒涼景象。12、伊威:蟲名。橢圓而扁,多足,灰色,今名土鱉,常在潮濕的地方。《本草》一作“蛜蝛”。

13、蠨蛸(蕭筲xiāoshāo):蟲名,蜘蛛類,長腳。以上兩句是室內經常無人打掃的景象。14、町畽(廳湍tīngtuǎn):平地被獸蹄所踐踏處。鹿場:鹿經行的途徑。15、熠燿(意耀yìyào):光明貌。宵行:燐火。以上兩句寫宅外荒涼景象。從果臝句以下到這裡都是構想自己離家後,園廬荒廢的情形。

16、不可畏也?伊可懷也:這兩句設為問答,上句說這樣不可怕嗎?下句說是可懷念的啊。下句並非將上句否定,詩意是儘管情況可怕還是可懷的,甚至越可怕越加懷念。17、鸛(灌guàn):鳥名,涉禽類,形似鶴,又名雀。俗名又叫“老等”,因其常在水邊(佇)立,等待游魚。垤(疊dié):小土堆。

《豳風·東山》艾圖

18、征:行。聿:語詞,同“曰”。聿、曰都有將意,《七月》篇“曰為改歲”言將改歲。本詩“我東曰歸”也是說將歸。以上三句是說征夫構想妻在家悲嘆,恨不得告訴她:別嘆息了,趕緊收拾屋子吧,我正在趕路,將要到家了。19、瓜苦:即瓜瓠(戶hù),也就是匏(袍páo)瓜,葫蘆類。古人結婚行合卺(緊jǐn)之禮,就是以一匏分作兩瓢,夫婦各執一瓢盛酒漱口,這詩“瓜苦”似指合卺的匏。下文嘆息三年不見,因為想起新婚離家已經三年了。

20、栗薪:聚薪,和《唐風·綢繆》篇的“束薪”同義。以上二句言團團的匏瓜擱在那些柴堆上已經很久了。21、倉庚:鳥名,見《七月》篇注。22、之子:指妻。23、皇:黃白色。駁:赤白色。24、親:指“之子”的母親。縭(黎lí):古讀如“羅”。結縭:將佩巾(就是帨,見《召南·野有死麕》)結在帶上。古俗嫁女時母為女結縭。

25、九十:言其多。儀:古讀如“俄”。這句是說儀注之繁。以上追憶新婚時的情形,和上章瓜苦栗薪的回憶緊相承接。26、嘉:古讀如“歌”,美。27、舊:猶“久”。以上二句言“之子”新嫁來的時候很好,隔了三年不曉得怎樣了。

名家鑑賞

《毛詩序》說:“《東山),周公東征(平武庚、管叔之亂)也。周公東征三年而歸,勞歸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詩也。”此說無確據。朱熹《詩集傳》以為“此周公勞歸士詞,非大夫美之而作”。說“非大夫美之而作”是,但說“周公勞士之作”則未必然。因為從詩的內容看,這實在是一首征人解甲還鄉途中抒發思鄉之情的詩,事或與周公東征相關,卻不必是周公所作。

全詩四章,章首四句疊詠,文字全同,構成了全詩的主鏇律。詠的是士卒在歸來的途中,遇到淫雨天氣,在寫法上與《小雅·採薇》末章“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相近。王夫之說“以樂景寫哀,復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這裡既是“以哀景寫樂”,又不全是。蓋行者思家,在雨雪紛飛之際會倍感淒迷,所以這幾句也是情景交融,為每章後面幾句的敘事準備了一個頗富感染力的背景。

《豳風·東山》東山

每章的後四句,則是敘事性內容,大抵可分為前後兩部分。

前兩章寫主人公還鄉途中的悲喜交集,喜勝於悲的心情。詩人首先抓住著裝的改變這一細節,寫戰士復員,解甲歸田之喜,反映了人民對戰爭的厭倦,對和平生活的渴望。其次寫歸途餐風宿露,夜住曉行的辛苦。把詩中人比作桑林的野蠶,頗有意味:令讀者感到他辛苦是辛苦,但也有擺脫羈勒,得其所哉的喜悅。(一說這幾句是寫回憶軍中生活,雖也可通,總不如解為直敘歸途中事順理成章。)二章寫途中想像家園荒蕪、民生凋敝,倍增懷念之情。詩中所寫的雜草叢生、野獸昆蟲出沒、磷火閃爍的景象,與漢樂府“十五從軍征”,及曹操《蒿里行》所寫類似,可見戰士家鄉當時發生過較大規模的戰亂,難怪在家鄉越來越近時,詩中人的心境更加複雜。一方面是“近鄉情更怯”,另一方面則是“近鄉情更‘切’”!所以詩人一面寫著可畏的景象,一面又說著“不可畏也,伊可懷也”那樣自相矛盾的話。

後兩章承上寫主人公途中的想像,卻是專寫對妻子的懷思。有推想妻在家中的憂思(“婦嘆於室”),有回憶新婚的情景,也有對久別重逢的想像。詩中特別提到葫蘆(瓜瓠),是因為古代婚俗:夫婦合卺時須剖瓠為瓢,彼此各執一瓢,盛酒漱口以成禮。這裡言在物而意在人。末章進而回憶三年前舉行婚禮的情景,寫鶯歌燕舞,迎親的車馬喜氣洋洋,丈母娘為新娘子結上佩巾,把做媳婦的規矩叮嚀又叮嚀(“親結其縭,九十其儀”)。這些快樂情景既與前文的“婦嘆於室”形成對比,同時還暗示著主人公曾經有過“新婚別”的悲痛經歷。回憶還會引起詩中人對重逢更強烈的渴望。俗話說“久別勝新婚”,詩的結尾說:“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既是想入非非的,又是合情合理的:因為在古代農業社會,人際關係較為單純,夫婦關係實是最深摯的一種人際關係。戰士在軍中及歸途更多地想到妻子,特別是“暮婚晨告別”的妻子,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體。

此詩最大的藝術特色之一是豐富的聯想,它也許是國風中想像力最為豐富的一首詩,詩中有再現、追憶式的想像(如對新婚的回憶),也有幻想、推理式的想像(如對家園殘破的想像),於“道途之遠、歲月之久、風雨之凌犯、饑渴之困頓、裳衣之久而垢敝、室廬之久而荒廢、室家之久而怨思”(朱善),皆有情貌無遺的描寫。而放在章首的疊詠,則起到了詠嘆的作用,這詠嘆就像一根紅線,將詩中所有片斷的追憶和想像串聯起來,使之成為渾融完美的藝術整體。

藝術特色

這是《詩經·豳風》七篇詩中的一篇。按漢代經師的說法,是周公東征,三年凱鏇,大夫為了讚美他而寫的。近人不相信這是為周公而寫,也不相信寫詩的人是周大夫。這問題,專家們可以討論。我們這裡只就詩的內容和形

《豳風·東山》《豳風·東山》

式,來作文學的欣賞和分析。

這是一篇分為四章的長詩。我們在通過名物訓詁,也就是解決了字、詞、句之後,需要注意的,首先是思想內容,然後看它是如何表現內容的。就內容看,這是一篇行役詩。行役有兵役勞役、事役。行役詩在《詩經》中,占著重要的位置,說明行役在當時人民身上和心上壓力之大。反映這一史實詩,有廣泛的社會意義。這篇所寫,屬於兵役。是寫詩中的主人從軍出征,經過三年之久,才得回來時的悲喜交加的心情的。

每章的開頭,都是“我徂東山”等四句。這雖是音樂疊章的慣例,但就本篇各章的意義看,這種寫法,卻不是簡單的重複,而是層層推進。一章寫將歸,二章寫歸途,三章寫歸至(到家),四章寫歸後,而以重疊的前四句為總綱。前四句,從“徂東山”到“來自東”,是從“不歸”到歸“來”,也是從過去到現在。“慆慆”,極言“不歸”的時間之久,細“雨”迷“蒙”,卻是到家時的氣候特徵,這是印象很深,難於忘掉的時刻。而長期的苦悶和當前的喜慰,盡在不言之中。在一章里,象電影鏡頭一樣,剛顯出了細雨衣歸人,就轉對過去的回憶。回憶的首先是將歸時的心情:決定要回去了,卻面向著西方傷感。沒有親身的感受,是不會體味到這一點的。因為人們對沒有希望的事,可以不去想;而希望到眼前,情緒卻會立刻波動起來。於是,他從心底發出了願望:從今以後,再不要穿軍裝了!接著又把思想拉回到現實。現實的具體生活,是大家還象聚集在桑葉下的野蠶那樣,仍蜷縮在兵車下露宿著啊!二章重複前四句,再展現了一下現景,回頭轉寫歸途看到的荒涼景象:栝蔞雖然仍蔓延在人家的房上,但沒有人!你看:土鱉在室內緣爬,蜘蛛網在門口,田邊留著野獸的蹄印,夜裡閃灼的鬼火。一幅幅畫面,組織成一片淒涼!但征人認為沒有什麼可怕,倒很值得想一想。想什麼?沒有說。可是眼前的荒涼殘破景象,“孰實為之,孰令致之?”不正是想的主要內容嗎!三章首四句和下八句,聯繫得更為密切,一個畫面是細雨歸人,另一個畫面是“鸛鳴”、“婦嘆”。婦不只嘆,而是行動起來,忙著迎接親人。她剛把房屋打掃修補好,征人恰好進門。真象柴堆上垂下的一個個苦瓜,受盡了苦!在悲喜交集的情況下,千言萬語,無從說起,惟一的寒暄,只是一句:“自我不見,於今三年!”語是那么淡,情卻是無限的深。四章是征人到家後的事了。也許已隔了一段時間。和平為人們帶來了幸福。年青人的紛紛結婚,就是標

《豳風·東山》詩經原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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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黃鶯閃耀著美麗的毛羽,比翅齊飛;青年女子出嫁,熱鬧非凡,儀式隆重,一片歡樂!和一、二章,形成強烈對比。難道這歡樂只限於年青人?最後用反問語氣說:新婚誠然是美好的,但那久離重聚的舊夫妻,不是更感到欣慰嗎?沒有歌頌和平,沒有歌頌為取得和平而付出代價的人,但卻是最切實、最真摯的歌頌。

這篇抒情詩寫作上的主要特點,就是通過所見、所聞、所感、所想,來體現具體環境經歷中的思想感情的。詩的著筆點是第三章細雨迷濛中到家的那一刻。因為那是出征三年的結束。“我徂東山”等四句,概括了出征的全過程,而“我征聿至”一句,是轉折點。從此倒推,便有未歸、將歸、途中、到家各階段;從此下推,便出現了後來的新生活。詩的具體寫作時間,當然在四章所寫情景之後,但著筆點,卻定在三章,因為這是從全部回憶中總結得來的表現方式。值得特別提出的,是這篇詩不只形象地寫了感官接觸到的事物,更重要的是寫了人物的意識活動。而意識活動,正是精神面貌的依據,也是藝術作品的靈魂。一個作者能如實地把所經、所見、所聞、所感、所想通過象形思維,具體地寫出來,就會成為佳作。我們正可以從三千年前的作者那裡,得到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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