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
曹嵩連忙陪著笑臉道:“哎,張兄您抬舉我那不成器的小子了。他才是個小毛孩,武功怎么可能有張兄你所說的如此之高呢?張兄你多慮了。”他素喑恭維之道,又補上一句:“要說武功高強,這徐州城內哪有人能在張兄手下走過十招。”
張闓本是草莽出身,又是受不得別人的馬屁,一聽曹嵩這番並無邊際的恭維,就飄飄然起來,亂塵的事也就撇在腦後了,哈哈大笑起來。
曹嵩等他笑聲稍稍小了一點,道:“此次我找你來,就是商量一下以後的去路。上次你當場把那戲子擊斃,那老狐狸估計會有所懷疑了。我看這幾日,我們先按兵不動,以待良機。”
“呸,”張闓吐了口濃痰,罵道:“那戲子浪費了老子那么多時間不談,又要了老兄你一萬兩銀子,到頭來全都打了水漂。真是可恨!”
卻聽曹嵩安慰他道:“張兄你就不必在意了,錢財乃身外之物,曹某倒也不心疼那一萬兩銀子。此次我約你出來,也別無他事,就是想讓老兄最近一段時間安安穩穩地做那老狐狸的官,待到時機成熟了,我們再從長計議。”
“恩,也好。”張闓反倒笑了起來。
曹嵩有些不解:“張兄為何無故發笑,難道曹某方才說得話里有何不對?”
張闓走過來拍著曹嵩的肩膀,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兄弟手上也有那么多弟兄要養活,你一個戲子就肯出一萬兩,兄弟我幫你有這么多人......都要吃飯的嘛......”
曹嵩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暗罵他的貪得無厭,但又不撕開臉皮,只得道:“知道,知道。那我就再加二十萬兩怎么樣?”
“嘿嘿,”張闓卻不答禮,只顧陰笑,“曹兄未免也太小氣了些,我可是放著明擺著的官不做,要去做匪的。一旦我等助曹兄得手,那曹兄賺到的可是偌大的一個徐州,區區個百萬兩銀子對曹兄來說,又能算得了什麼?呵呵......”
曹嵩也是大笑:“張兄所言極是,那依張兄的意思,曹某應該花多少錢才能從張兄手裡‘買’下呢?”
張闓哪裡知他話里的譏諷之意,猛一抬頭,口裡乾乾地道:“你再加一百萬兩,兄弟我事成之後帶著我的一干人馬遠走高飛,絕對不會再侵擾徐州地界,可好?”
“妙,妙,妙,”曹嵩雖是不同意,但還是拍掌贊同,“那事情就這樣說定了,還望老兄盡心盡力。”
“一定一定。”張闓也沒想到曹嵩如此爽快,忙不迭的點頭了道:“咱做這行的就講個信譽,既然收你錢財,必會幫你做到。曹兄你且放心。我還有事,就不打擾您觀賞這徐州城的美景了。告辭!”
“那張兄好走。”曹嵩見那張闓走得遠了,方才嘆了口氣:“二弟,你且出來吧。”
那城牆下的一處角落裡翻身上來一個黑影,還未立定,他便急道:“大哥,你為什麼要答應他的條件?”曹嵩無奈地搖了搖頭,背過身子,也不答話。
曹德疑惑地追著問道:“哥,就算答應了,我們也沒那么多銀兩啊!先前孟德招募義兵,雖有衛弘傾力相助,但咱們曹家也是已經散盡家資,只留了些許的銀兩,先前為拉攏張闓這貪得無厭之徒所索要的二十萬兩,家眷們早就將金銀首飾一併賣掉了,他現在又獅子大開口,還要一百萬兩,我們到哪裡去給他啊!”
曹嵩微微苦笑:“二弟,雖然你一直沒說,但我知道你並不贊成今日大哥所做之事。但大哥也是為了咱們家族大業啊!”曹德愣了一下,才道:“大哥你誤會了,我知道孟德現在沒有個安身之所,大哥也是想幫他找個立足之地,而這徐州地處南北要衝,糧草頗豐,陶謙那老兒又是老糊塗一個,他的兩個兒子更是不成氣,大哥你圖下這徐州我不但不反對,反而很支持。可是大哥你有為何要拉攏張闓這樣的小人。
曹嵩不由笑了,咳了兩聲:“二弟此言差矣。你可知你錯在哪裡了么?”曹德卻沒想到曹嵩會說這個,遲疑了一陣:“哪裡錯了?大哥你就名說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粗人,哪裡像大哥你這么有學問,不然我也和大哥你一樣位列太尉重職了,呵呵。”曹德這話雖是有些恭維,但也是出自真心。
卻見曹嵩臉上全無歡愉之色,輕輕嘆了一聲道:“二弟你該夸的不是我,只怕倒該是你所說的那個‘老糊塗’!他哪裡糊塗啊,其實精明的很,說他是老狐狸都不為過。”
“照大哥你這么說,那日張闓行刺不成,急於殺人滅口,那老東西看出什麼來了?既然他已看出什麼端倪,怎么還不有所行動啊?”
卻聽曹嵩答道:“老狐狸也有打盹的時候,那晚張闓當場誅殺那戲子,若在平時,他定會懷疑,只是當時他的心思都放在他兩個兒子身上,哪裡會看吃其中的不妥。但他手下的那個糜竺,看樣子是個聰明人,所以我現在擔心的除了那老狐狸,還有他。故而當時我讓亂塵去救老狐狸的兩個兒子,以消除他的懷疑之心。而且那日亂塵雖是無意之中破壞了我們的計畫,但也是他親手救了那老兒的性命,縱使他懷疑到張闓頭上,他怎么算也不會幕後的主使會是我們,不然就不會有今晚之請。”
曹德似是明白了一些,但還是有些不解:“我就弄不明白,二侄子他武功那么高,要殺陶謙等人可謂是綽綽有餘,大哥為何不以實情告知,還在這裡求張闓那小人?”
曹嵩抬首望著滿天星空,聲音低沉而緩慢:“我們曹家欠亂塵這孩子的太多,這幾日我也觀那孩子生性善良,我們還是不要把這得失上的污糟之事告訴他,免得他又難受。”
“恩”,曹德應了一聲,“我看亂塵這孩子也有些不對勁,根本就不說話,整天心事重重的樣子,想必是受了些莫大的挫折,大哥你還是好好勸勸他。”
曹嵩哪會不知亂塵是為情所困,張了張嘴,為免曹德擔心,也就沒把真相告訴他,模稜了一句:“我知道了。”嘆了幾聲,又道:“咱們走吧,出來這么長時間,再不回去,怕是那老狐狸要有所懷疑。”
“真舒服啊!”陶應一邊繫著帶子一邊跟著陶商從後院走了出來,
笑道,“身體恢復的感覺真好!”陶商微微一笑,搖著扇子,正瞥見了不遠處低著頭慢慢踱步的亂塵,念他不把自己的醜事告訴陶謙,再加上他拚死救自己性命的恩情,倒是有些感激,便喊道:“曹公子可是是去赴宴?且先等等,我們一同去吧。”
亂塵正發獃間,忽聽有人喊他,抬頭看是陶商,本不欲理這種卑劣小人,但一念好歹也在別人這裡作客,雖是厭惡他二人,還是停下腳步,等他二人。
三人一路無話,頗為尷尬地走道前院花廳中,推開門一看花廳中除了幾個走動的婢女,卻不見陶謙等人的影子。正疑惑間,有一名侍婢託了三隻水晶杯子和一瓶玉脂酒送到他們面前。杯上凝著一滴滴的水珠。杯內酒液澄清,色作琥珀。淡如芸草的芳香輕輕漾在空氣中,令人未飲先有了幾分醉意。亂塵哪裡管他,見是有酒,只道借酒消愁,一把抓過灌進口中,只覺那酒直冰到腹里,只圖著了個清涼暢快,那酒味如何半點也沒品出來。陶商心中暗笑他究竟是不識雅俗之人,有意笑話於他,兩隻指頭拎著杯子微微搖晃,方才細細品了一口。
侍婢見亂塵喝酒的樣子不禁以袖掩嘴,亂塵卻是毫不在意,只聽陶商道:“好酒,好酒。酒美,人更美。你應該是新來我們府的吧,怎么如此漂亮的我卻沒有見過。多謝佳人的美酒了。”那侍婢哪裡聽得了他的一般誇讚,嗔笑道:“大公子說笑了,這酒呢,也不是奴家送給你的喔!是我家小姐讓奴家獻給曹公子的。”“你家小姐?”陶應頗是有些驚奇。“是呀!”侍婢向著通往花廳另一端的那頭指了一下。
“喔?”陶商一笑,“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小姐屈尊來我家作客。”
這時有穿堂的清風拂來,吹散了花廳中彌散的水氣,亂塵倒是不以為然,只顧喝酒,陶商陶應卻是覺得眼前一亮。走道盡頭是一道翠竹欄桿,與橫廊相通。欄上紗碧似煙,流水映月,彎月似鉤。殘月斜斜挽在紗簾之上,似乎沒有這溫存的夜色,這眼前的仙境便會隨風飄散。
簾下一個長發的少女,披著一襲火紅長裙,背著他們,倚著欄桿,於焚香裊裊處,坐撫一尾長琴,輕風微過,那衣與發都似鏡花水月般在風中浮游。她的肩頭極瘦,讓人忍不住就生出欲縈握於手心的想法。十隻扶在琴弦上的手指瑩白如玉,略略翹起的指甲在璃盞下透亮如水。她微微側了身,露出一抹鬢髮遮住的淺淺面頰,恰似此時簾上的那彎瓊鉤。
亂塵看得驚了,手裡的酒杯也不小心跌落在大理石上,摔個粉碎,口中喃喃念道:“師姐,師姐,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