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氾勝之書》

《氾勝之書》

《氾勝之書》是西漢晚期的一部重要農學著作,一般認為是中國最早的一部農書。

農書簡介

《氾勝之書》《氾勝之書》
《漢書‧藝文志》著錄作“《氾勝之》十八篇”,《氾勝之書》是後世的通稱。作者氾勝之,漢成帝時人,曾為議郎,在今陝西關中平原地區教民耕種,獲得豐收。該書是他對西漢黃河流域的農業生產經驗和操作技術的總結,主要內容包括耕作的基本原則、播種日期的選擇、種子處理、個別作物的栽培、收穫、留種和貯藏技術﹑區種法等。就現存文字來看﹐以對個別作物的栽培技術的記載較為詳細。這些作物有禾﹑黍﹑麥﹑稻﹑稗﹑大豆小豆﹑枲﹑麻﹑瓜﹑瓠﹑芋﹑桑等十三種。區種法(即區田法)在該書中占有重要地位。此外,書中提到的溲種法耕田法種麥法種瓜法種瓠法穗選法﹑調節稻田水溫法﹑桑苗截乾法等,都不同程度地體現了科學的精神。

氾書早佚,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多所徵引。清人輯佚本以洪頤所輯為優。今人石聲漢撰有《氾勝之書今釋》﹑萬國鼎撰有《氾勝之書輯釋》

農書全文

《氾勝之書》《氾勝之書》
一、 耕田

凡耕之本,在於趣時和土,務糞澤,早鋤早獲。

春凍解,地氣始通,土一和解。夏至,天氣始暑,陰氣始盛,土復解。夏至後九十日,晝夜分,天地氣和。以此時耕田,一而當五,名曰膏澤,皆得時功。

春地氣通,可耕堅硬強地黑壚土,輒平摩其塊以生草,草生復耕之,天有小雨復耕和之,勿令有塊以待時。所謂強土而弱之也。

春候地氣始通:椓橛木長尺二寸,埋尺,見其二寸:立春後,土塊散,上沒橛,陳根可拔。此時二十日以後,和氣去,即土剛。以此時耕,一而當四。和氣去耕,四不當一。

杏始華榮,輒耕輕土弱土。望杏花落,復耕。耕輒藺之。草生,有雨澤,耕重藺之。土甚輕者,以牛羊踐之。如此則土強。此謂弱土而強之也。

春氣未通,則土歷適不保澤,終歲不宜稼,非糞不解。慎無旱耕。須草生,至可耕時,有雨即耕,土相親,苗獨生,草穢爛,皆成良田。此一耕而當五也。不如此而旱耕,塊硬,苗穢同孔出,不可鋤治,反為敗田。秋無雨而耕,絕土氣,土堅垎,名曰臘田。及盛冬耕,泄陰氣,土枯燥,名曰脯田脯田臘田,皆傷田,二歲不起稼,則二歲休之。

凡麥田,常以五月耕,六月再耕,七月勿耕,謹摩平以待種時。五月耕,一當三。六月耕,一當再。若七月耕,五不當一。

冬雨雪止,輒以藺之,掩地雪,勿使從風飛去;後雪復藺之;則立春保澤,凍蟲死,來年宜稼。

得時之和,適地之宜,田雖薄惡,收可畝十石。

二、收種

牽馬令就谷堆食數口,以馬踐過為種,無虸,厭虸蚄蟲也。

種傷濕鬱熱則生蟲也。

取麥種,候熟可獲,擇穗大強者,斬束立場中之高燥處,曝使極燥。無令有白魚,有輒揚治之。取乾艾雜藏之,麥一石,艾一把;藏以瓦器竹器。順時種之,則收常倍。

取禾種,擇高大者,斬一節下,把懸高燥處,苗則不敗。

欲知歲所宜,以布囊盛粟等諸物種,平量之,埋陰地。冬至後五十日,發取量之。息最多者,歲所宜也。

蟲食桃者粟責。

三、溲種法

薄田不能糞者,以原蠶矢雜禾種種之,則禾不蟲。

又馬骨銼一石,以水三石,煮之三沸;漉去滓,以汁漬附子五枚;三四日,去附子,以汁和蠶矢羊矢各等分,撓令洞洞如稠粥。先種二十日時,以溲種如麥飯狀。常天旱燥時溲之,立乾;薄布數撓,令易乾。明日復溲。天陰雨則勿溲。六七溲而止。輒曝謹藏,勿令復濕。至可種時,以余汁溲而種之。則禾不蝗蟲。無馬骨,亦可用雪汁,雪汁者,五穀之精也,使稼耐旱。常以冬藏雪汁,器盛埋於地中。治種如此,則收常倍。

驗美田至十九石,中田十三石,薄田一十石,尹擇取減法,神農復加之骨汁糞汁溲種。銼馬骨牛羊豬糜鹿骨一斗,以雪汁三斗,煮之三沸。以汁漬附子,率汁一斗,附子五枚,漬之五日,去附子。搗糜鹿羊矢等分,置汁中熟撓和之。候晏溫,又溲曝,狀如后稷法,皆溲汁乾乃止。若無骨者 ,繰蛹汁和溲。如此則以區種,大旱澆之,其收至畝百石以上,十倍於后稷。此言馬蠶皆蟲之先也,及附子令稼不蝗蟲;骨汁及繰蛹汁皆肥,使稼耐旱,使稼耐旱,終歲不失於獲。

四、區田法

湯有旱災,伊尹作為區田,教民糞種,負水澆稼。

區田以糞氣為美,非必須良田也。諸山陵近邑高危傾阪及丘城上,皆可為區田。

區田不耕旁地,庶盡地力。

凡區種,不先治地,便荒地為之。

以畝為率,令一畝之地,長十八丈,廣四丈八尺;當橫分十八丈作十五町;町間分十四道,以通人行,道廣一尺五寸;町皆廣一丈五寸,長四丈八尺。尺直橫鑿町作溝,溝一尺,深亦一尺。積壤於溝間,相去亦一尺。嘗悉以一尺地積壤,不相受,令弘作二尺地以積壤。

種禾黍於溝間,夾溝為兩行,去溝兩邊各二寸半,中央相去五寸,旁行相去亦五寸。一溝容四十四株。一百合萬五千七百五十株。種禾黍,令上有一寸土,不可令過一寸,亦不可令減一寸。

凡區種麥,令相去二寸一行。一行容五十二株。一百凡九萬三千五百五十株。麥上土令厚二寸。

凡區種大豆,令相去一尺二寸。一行容九株。一百凡六千四百八十株。

區種荏,令相去三尺。

胡麻相去一尺。

區種,天旱常溉之,一百常收百斛。

上農夫區,方深各六寸,間相去九寸。一畝三千七百區。一日作千區。區種粟二十粒,美糞一升,合土和之。畝用種二升。秋收區別三升粟,畝收百斛。丁男長女治十畝。十畝收千石。歲食三十六石,支二十六年。

中農夫區,方九寸,深六寸,相去二尺。一畝千二十七區。用種一升。收粟五十一石。一日作三百區。

下農夫區,方九寸,深六寸,相去三尺。一畝五百六十七區。用種半升。收二十八石。一日作二百區。

區中草生,茇之。區間草以剗剗之,若以鋤鋤。苗長不能耘之者,以(句刂)鐮比地刈其草矣。

五、禾

種禾無期,因地為時。三月榆莢時雨,高地強土可種

小豆忌卯,稻麻忌辰,禾忌丙,黍忌醜,秫忌寅未,小麥忌戌,大麥忌子,大豆忌申卯。凡九穀有忌日,種之不避其忌,則多傷敗,此非虛語也。其自然者,燒黍穰則害瓠。

稙禾,夏至後八十九十日,常夜半候之,天有霜若白露下,以平明時,令兩人持長索相對、各持一端,以概禾中,去霜露,日出乃止。如此,禾稼五穀不傷矣。

獲不可不速,常以急疾為務。芒張葉黃,捷獲之無疑。

獲禾之法,熟過半斷之。

六、黍

黍者暑也,種者必待暑。先夏至二十日,此時有雨,強土可種黍。一畝三升。黍心未生,雨灌其心,心傷無實。

黍心初生,畏天露。令兩人對持長索,搜去其露,日出乃止。

凡種黍,覆土鋤治,皆如禾法;欲疏於禾。

七、麥

《氾勝之書》《氾勝之書》

凡田有六道,麥為首種。種麥得時無不善。夏至後七十日,可種宿麥。早種則蟲而有節,晚種則穗小而少實。

當種麥,若天旱無雨澤,則薄責麥種以酢漿並蠶矢,夜半漬,向晨速投之,令與白露俱下。酢漿令麥耐旱,蠶矢令麥忍寒。

麥生黃色。傷於太稠。稠者鋤而稀之。

秋鋤以棘柴耬之,以壅麥根。故諺曰:“子欲富,黃金覆。”黃金覆者,謂秋鋤麥曳柴壅麥根也。至春凍解,棘柴曳之,突絕其乾葉。須麥生復鋤之。到榆莢時,注雨止,候土白背復鋤。如此則收必倍。

冬雨雪止,以物輒藺麥上,掩其雪,勿令從風飛去。後雪復如此。則麥耐旱、多實。

春凍解,耕和土,種鏇麥。麥生根茂盛,莽鋤如宿麥。

區種麥,區大小如上農夫區。禾收,區種。凡種一畝,甩子二升;覆土厚二寸,以足踐之,令種土相親。麥生根成,鋤區間秋草。緣以棘柴律土壅麥根。秋旱,則以桑落時澆之。

秋雨澤適,勿澆之。春凍解,棘柴律之,突絕去其枯葉。區間草生鋤之。大男大女治十畝。至五月收,區一百。得百石以上,十畝得千石以上。

小麥忌戌,大麥忌子,除日不中種。

八、稻

種稻,春凍解,耕反其土。種稻區不欲大,大則水深淺不適。冬至後一百一十日可種稻。地美、用種畝四升。始種稻欲溫、溫者缺其塍,令水道相直;夏至後太熱,令水道錯。

三月種粳稻,四月種秫稻

九、稗

稗既堪水旱,種無不熟之時,又特滋茂盛,易生蕪穢。良田畝得二三十斛。宜種之備凶年。

稗中有米,熟時搗取米炊食之。不減粱米;又可釀作酒。

一O、大豆

大豆保歲易為,宜古之所以備凶年也。謹計家口數,種大豆,率人五畝,此田之本也。

三月榆莢時有雨,高田可種大豆。土和無塊,畝五升;土不和,則益之。種大豆,夏至後二十日尚可種。戴甲而生,不用深耕。種之上,土才令蔽豆耳。厚則折項,不能上達,屈於土中則死。

大豆須均而稀。

豆花憎見日,見日則黃爛而根焦也。

獲豆之法,莢黑而莖蒼,輒收無疑;其實將落,反失之。故曰,豆熟於場。於場獲豆,即青莢在上,黑莢在下。

區種大豆法:坎方深各六寸,相去二尺,一百得千二百八十坎。其坎成,取美糞一升,合坎中土攪和,以內坎中。臨種沃之,坎三升水。坎內豆三粒;覆上土。勿厚,以掌抑之,令種與土相親。一畝用種二升,用糞十二石八斗。豆生五六葉,鋤之。旱者溉之,坎三升水。丁夫一人,可治五畝。至秋收,一畝中十六石。

一一、小豆

小豆不保歲,難得。

椹黑時,注雨種,畝五升。豆生布葉,鋤之;生五六葉,又鋤之。

大豆小豆不可盡治也。古所以不盡治者,豆生布葉,豆有膏,盡治之則傷膏,傷則不成。而民盡治,故其收耗折也。故曰,豆不可盡治。

一二、枲

種枲:春凍解,耕治其土。春草生,布糞田,復耕,平摩之。

種枲太早,則剛堅、厚皮、多節;晚則皮不堅。寧失於早,不失於晚。獲麻之法,穗勃如灰,拔之。夏至後二十日漚枲,枲和如絲。

一三、麻

種麻,豫調和田。二月下旬,三月上旬,傍雨種之。麻生布葉,鋤之。率九尺一樹。樹高一尺,以蠶矢糞之,樹三升;無蠶矢,以溷中熟糞糞之亦善,樹一升。天旱,以流水澆之,樹五升;無流水,曝井水,殺其寒氣以澆之。雨澤時適,勿澆。澆不欲數。養麻如此,美田則畝五十石,及百石,薄田尚三十石。獲麻之法,霜下實成,速斫之;其樹大者,以鋸鋸之。

一四、瓜

《氾勝之書》《氾勝之書》

區種瓜:一畝為二十四科。區方圓三尺,深五寸。一科用一石糞,糞與土合和,令相半。以三斗瓦瓮埋著科中央,令瓮口上與地平。盛水瓮中,令滿。種瓜瓮四面各一子。以瓦蓋瓮口。水或減,輒增,常令水滿。種常以冬至後九十日、百日,得戊辰日種之。又種薤十根,令周回瓮,居瓜子外。至五月瓜熟,薤可拔賣之,與瓜相避。又可種小豆子瓜中,畝四五升,其藿可賣。此法宜平地,瓜收畝萬錢。

一五、瓠

種瓠法,以三月耕良田十畝。作區方深一尺。以杵築之,令可居澤。相去一步。區種四實。蠶矢一斗,與土糞合。澆之,水二升;所乾處,復澆之。

著三實,以馬箠嗀其心,勿令蔓延;多實,實細。以稿薦其下,無令親土多瘡瘢。度可作瓢,以手摩其實,從蒂至底,去其毛,不復長,且厚。八月微霜下,收取。

掘地深一丈,薦以槁,四邊各厚一尺。以實置孔中,令底下向。瓠一行,覆上土厚三尺。二十日出,黃色好,破以為瓢。其中白膚,以養豬致肥;其瓣,以作燭致明。

一本三實,一區十二實,一畝得二千八百八十實,十畝凡得五萬七千六百瓢。瓢直十錢,並直五十七萬六千文。用蠶矢二百石,牛耕、功力,直二萬六千文。余有五十五萬。肥豬明燭,利在其外。

區種瓠法,收種子須大者。若先受一斗者,得收一石;受一石者,得收十石。先掘地作坑,方圓、深各三尺。用蠶沙與土相和,令中半,著坑中,足攝令堅。以水沃之。候水盡,即下瓠子十顆;復以前糞覆之。既生,長二尺余,便總聚十莖一處,以布纏之五寸許,復用泥泥之。不過數日,纏處便合為一莖。留強者,余悉掐去。引蔓結子。子外之條,亦掐去之,勿令蔓延。留子法,初生二、三子不佳,去之;取第四、五、六子,留三子即足。旱時須澆之,坑畔周匝小渠子,深四五寸,以水停之,令其遙潤,不得坑中下水。

一六、芋

種芋,區方深皆三尺。取豆萁內區中,足踐之,厚尺五寸。取區上濕土與糞和之,內區中萁上,令厚尺二寸,以水澆之,足踐令保澤。取五芋子置四角及中央,足踐之。旱數澆之。其爛。芋生子,皆長三尺。一區收三石。

又種芋法,宜擇肥緩土近水處,和柔糞之。二月注雨,可種芋,率二尺下一本。芋生根欲深。斸其旁以緩其土。旱則澆之。有草鋤之,不厭數多。治芋如此,其收常倍。

一七、桑

種桑法,五月取椹著水中,即以手潰之,以水灌洗,取子陰乾。治肥田十畝,荒田久不耕者尤善,好耕治之。每畝以黍、椹子各三升合種之。黍、桑當俱生,鋤之,桑令稀疏調適。黍熟獲之。桑生正與黍高平,因以利鐮摩地刈之,曝令燥;後有風調,放火燒之,常逆風起火。桑至春生。

一畝食三箔蠶。

一八、雜項

神農之教,雖有石城湯池,帶甲百萬,而無粟者,弗能守也。夫谷帛實天下之命。衛尉前上蠶法,今上農事,人所忽略,衛尉勤之,可謂忠國憂民之至。

農士惰勤,其功力相什倍。

吳王濞開茱萸溝,通運至海陵倉,北有茱萸村,以村立名。故史記云:“祁溝即吳王夫差所開,漕運以通上國。”

作者事跡和思想

《氾勝之書》的作者氾勝之,正史中沒有他的傳,古籍中有關他的事跡的記載也寥寥無幾。他是西漢末年人,《漢書·藝文志》注說他在漢成帝時當過議郎。祖籍在山東氾水一帶。《廣韻》雲卷二凡第二十九載,氾姓“出敦煌、濟北二望。皇甫謐云:‘本姓凡氏,遭秦亂,避地於氾水,因改焉。漢有氾勝之,撰書言種植之事,子輯為敦煌太守,子孫因家焉。’”氾水是濟水的支流,在山東曹縣北四十里,與定陶縣交界。氾勝之雖是山東人,但在歷史上留下印跡的主要活動卻是在西漢京師地區指導農業生產。《漢書·藝文志》注曰;“劉向《別錄》雲,使教田三輔,有好田者師之。徙為御史。”《晉書·食貨志》謂:“昔者輕車使者[1]氾勝之督三輔種麥,而關中遂穰。”他在這些活動中所積累的經驗和資料,是撰寫農書的基礎;而他也是主要靠《氾勝之書》而聞名後世的。

從現存有關《氾勝之書》的資料看,氾勝之具有突出的重農思想。他說:“神農之教,雖有石城湯池,帶甲百萬,而又無粟者,弗能守也。夫谷帛實天下之命。”[2]把糧食布帛看作國計民生的命脈所系,是當時一些進步思想家的共識;氾勝之的特點是把推廣先進的農業科學技術作為發展農業生產的重要途徑。他曾經表彰一名佚名的衛尉:“衛尉前上蠶法,今上農法。民事人所忽略,衛尉懃之,忠國愛民之至。”[3]在這裡,他把推廣先進農業科技,發展農業生產提高到“忠國愛民”的高度。可以說,《氾勝之書》正是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寫成的。

背景和條件

春秋戰國時期,以鐵器和牛耕的推廣為主要標誌,我國的農業生產力在發生了一個飛躍。但當時的鐵農具以小型的钁、鍤、鋤之類為多,鐵犁數量很少,而且形制原始,牛耕的推廣還是很初步的。長期的戰爭又使新的生產力所包含的能量不能充分發揮出來。秦的統一本來給生產力的發展創造了有利的條件,但秦朝的苛玫暴斂,無限度地使用民力,又造成了社會生產的破壞。劉邦結束了楚漢相爭的局面,重新統一了中國,社會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時期。漢初統治者吸收了亡秦的教訓,實行了“休養生息”的政策,重視對農業生產的保護和勸導,社會經濟獲得了恢復和發展。到了漢武帝時期,生產力又上了一個新的台階,以“耦犁”的發明和推廣為標誌,鐵犁牛耕在黃河流域獲得了普及,並向其他地區推廣開去。春秋戰國以來生產力躍進所蘊涵的能量,至此充分地迸發出來,農業生產獲得全方位的發展,商品經濟也呈現出一片繁榮。農業生產力的這種空前的發展,為農業科技的發展提供了新的經驗和新的基礎。《氾勝之書》正是在這新的基礎上對新的經驗所作的新的總結。

在戰國秦漢農業經濟的發展中,關中地區處於領先的地位。商鞅變法後,秦國長期實行獎勵耕戰的政策,農業經濟發展很快,牛耕也比關東六國有較大程度的推廣,鄭國渠的建成又大大加強了秦國的經濟實力,奠定了秦統一六國的基礎。秦帝國建立後,賦役的重負主要壓在原山東六國的頭上,對原秦國本土的經濟則採取了保護政策,大量的遷民又使秦本土的人力資源和財力資源獲得補充,因此,在山東六國農業經濟瀕於崩潰的同時,關中地區的經濟卻相對穩定和有所發展;從而在楚漢戰爭中成為支持劉邦取得戰爭勝利的可靠後方。重新統一後的漢帝國,繼續建都關中;關中又成為漢朝政府發展農業生產力的重點地區獲得全國各地人力物力的支持。西漢時期,關中地區興建了一系列大型水利工程,冬麥的種植有了很大發展,趙過總結的“耦犁”和代田法也是首先在關中地區推廣的。關中成了“膏壤沃野千里”的首富之區。據司馬遷的估計,“關中之地 [4],於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史記·貨殖列傳》)。氾勝之在這一地區負責勸農工作,使他在機會接觸和了解當時最先進的農業生產技術。

我國自戰國以後,黃河流域進入大規模開發的新階段,耕地大為擴展,溝洫農田逐漸廢棄,乾旱又成為農業生產中的主要威脅。在氾勝之從事勸農活動的關中地區,情況更是這樣。這裡降水量不多,分布又不均勻,旱澇交替發生,尤以旱的威脅最大。灌溉工程雖有較大發展,但旱地畢竟是大多數,需要儘可能地接納和保持天然的降水,包括每年西北季風送來的冬雪。總之,這是一個典型的旱農區;這種自然條件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農業技術發展的方向。

氾勝之生活的時代,還向農業生產和農業科技提出了一些新的問題和新的要求。一是人口的迅速增加。據《漢書·地理志》所載,漢平帝年間在籍民戶為一千二百多萬,口數為五千九百多萬,這是漢代人口的最高峰。對糧食的需求量也因此越來越大。二是西漢中期以後,土地兼併日益發展,大量農民喪失土地,社會上出現嚴重的流民問題。成帝時,雖然“天下無兵革之事,號為安樂”(《漢書·食貨志》),但更大的社會危機也在蘊釀之中。漢朝統治者面臨一個如何安置無地或少地農民,穩定和發展農業生產的問題。

《氾勝之書》就是在上述社會背景下出現的,這些背景在《氾勝之書》中都留下了印跡。

流傳和失佚

《氾勝之書》原名是《氾勝之十八篇》

《漢書·藝文志》農家類),《氾勝之書》一名始見於《隋書·經籍志》,後來成為該書的通稱。

該書在漢代已擁有崇高的聲譽;屢屢為學者所引述。如東漢著名學者鄭玄注《周禮·地官·草人》云:“土化之法,化之使美,若氾勝之術也。”唐賈公彥疏云:“漢時農書數家,氾勝(之)為上。”鄭玄注《禮記·月令》孟春之月“草木萌動”又云:“此陽氣蒸達,可耕之候也。《農書》曰:‘土長冒橛,陳根可拔,耕者急發。’”孔穎達疏謂:“鄭所引《農書》,先師以為《氾勝之書》也。”其說是。

東漢時期另一位著名學者崔寔在其所著《四民月令》中亦以《氾勝之書》為其重要依據。茲把《四民月令》每月土壤耕作安排與《氾勝之書》的有關記載表 [5]列如下,以便比較:

《氾勝之書》和《四民月令》關於土壤耕作的記載

《四民月令》

《氾勝之書》

正月

雨水中,地氣上騰,土長冒橛(農書曰:椓一尺二寸,橛埋於地,令出地二寸,正月冰釋,土墳起沒橛也)陳根可拔,急菑強土黑壚之田。

春地氣通,可耕堅硬強地黑壚土。

春候地氣通:椓橛木,長尺二寸,埋尺見其二寸;立春後,土塊散,上沒橛,陳根可拔。此時。……以時耕,一而當四……

二月

陰凍畢釋,可菑美田、緩土及河渚小處(勸農使者氾勝之法)。

三月

杏花盛,可菑沙、白、輕土之田(氾勝之曰:“杏花如荼,可耕白沙也。”)。

杏始華榮,輒耕輕土弱土。

五月

可菑麥田。

凡麥田,常以五月耕,六月,再耕。七月勿耕!謹摩平以待時。

六月

可菑麥田。

七月

菑麥田。

以上資料,除“七月菑麥田”可存疑外,其餘可以說是全部源於《氾書》。其中“二月:陰凍畢釋,可菑美田緩土及河渚小處(勸農使者氾勝之法)”一節,雖不一定是《氾書》原文,但肯定源於《氾書》;三月引氾勝之“杏花如荼,可耕白沙也”一語也可能是《氾勝之書》的佚文。這些都可補充今人所輯《氾勝之書》之不足。

《氾勝之書》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仍然備受重視。如北朝蕭大圜云:“獲菽尋氾氏之書。”(《北史》卷29《蕭大圜傳》)賈思勰寫作《齊民要術》,也大量引用《氾勝之書》的材料;我們今天所能看到的《氾勝之書》的佚文,主要就是《齊民要術》保存下來的。

隋唐時期,該書仍在流傳。《隋書·經籍志》、《舊唐書·經籍志》 、《新唐書·藝文志》都有著錄。唐代和北宋初年的一些類書,如《北堂書鈔》、《藝文類聚》、《初學記》、《太平御覽》、《事類賦》等,對它多所徵引。大概宋仁宗時期開始流行漸少,此時成書的《崇文總目》未見著錄。後來著名的私家目錄如晁公武的《郡齋讀書志》、陳振孫的《直郡書錄解題》都未載此書,僅偶見於鄭樵的《通志》。宋以後的官私目錄再也沒有提到《氾勝之書》。看來此書是在兩宋之際亡佚的。[7]

輯佚與整理研究

十九世紀前半期,出現了《氾勝之書》的三種輯佚本:一是洪頤煊輯錄的《氾勝之書》二卷,編在他1811年所刻的《經典集林》中;二是宋葆淳1919年輯錄的《漢氾勝之遺書》:三是馬國翰輯錄的《氾勝之書》二卷,編刊在他的《玉函山房輯佚書》中,時間大約是十九世紀前半期之末。它們的材料來源主要是《齊民要術》,而所根據的是不好的版本,故問題較多。其中洪、馬二氏所輯較好,宋氏所輯最差。[8]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以後,祖國農業遺產的整理研究受到空前的重視,一些學者致力於運用現代科學知識整理和研究《氾勝之書》,對《氾勝之書》進行重新的輯佚和校訂,其中最重要的成果是石聲漢的《氾勝之書今釋》(科學出版社,1956年出版)和萬國鼎的《氾勝之書輯釋》(中華書局,1957年出版;農業出版社,1980年新二版)。

石聲漢的《氾勝之書今釋》共輯得三千五百餘字,分作101條,按照1、耕作,2、選擇播種日期,3、處理穀物種子、4、個別作物栽培技術,5、收穫,6、留種及貯藏,7、“區種法”的次序重新編次。每條先列正文,次列現代口語的“釋文”,並附以校記和注釋。在“正文和今釋”之後,是總體研究的《〈氾勝之書〉底分析》一文。該書的英譯本1959年由科學出版社出版。

萬國鼎的《氾勝之書輯釋》輯得原文3696字。他參照《齊民要術》,把《氾書》原文分為18節:1、耕田,2、收種,3、溲種法,4、區田法,5、禾,6、黍,7、麥,8、稻,9、稗,10、大豆,11、小豆,12、枲,13、麻,14、瓜,15、瓠,16、芋,17、桑,18、雜項。每節又包括三個部分,一是正文,並附以校勘記和注釋,二是譯文,三是討論,深入探討《氾勝之書》中的有關問題。

這兩個輯釋本的特點,一是注意選用善本,並作了比較認真的校訂,因而比前人的輯本完善和精審得多;二是把輯佚整理和研究相結合,並力圖運用現代農業科學知識對《氾勝之書》進行新的闡發。這兩本書為後人對《氾勝之書》的進一步研究奠定了基?5絞槎浴稓鍤ぶ欏紡諶蕕慕饈投嚶脅煌?
國外有些學者,尤其是東鄰日本的學者,也致力於《氾勝之書》的譯介和研究。田島秀夫、志田容子根據石聲漢的校釋本翻譯了《氾勝之書》,1992年由農文容協出版。日本學者對《氾勝之書》的研究則主要集中在代田法和區田法的問題上。[9] 

內容詳解

現存《氾勝之書》的主要內容:

從石聲漢和萬國鼎的輯錄的《氾勝之書》資料看,現存《氾勝之書》的內容主要包括以下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耕作栽培通論。[10]《氾勝之書》首先提出了耕作栽培的總原則:“凡耕之本,在於趣時,和土,務糞澤,早鋤早獲” [11];“得時之和,適地之宜,田雖薄惡,收可畝十石。”[12] 然後分別論述了土壤耕作的原則和種子處理的方法。前者,著重闡述了土壤耕作的時機和方法,從正反兩個方面反覆說明正確掌握適宜的土壤耕作時機的重要性。後者包括作物種子的選擇、保藏和處理;而著重介紹了一種特殊的種子處理方法──溲種法。此外還涉及播種日期的選擇等。[13]

第二部分,作物栽培分論。[14]分別介紹了禾、黍、麥、稻、稗、大豆、小豆、枲、麻、瓜、瓠、芋、桑等13作物的栽培方法,內容涉及耕作、播種、中耕、施肥、灌溉、植物保護、收穫等生產環節。

第三部分,特殊作物高產栽培法──區田法。[15]這是《氾勝之書》中非常突出的一個部分,《氾勝之書》現存的三千多字中,有關區種法的文字,多達一千多字;而且在後世的農書和類書中多被徵引。

成就和地位

氾勝之書》原來分十八篇,在《漢書·藝文志》所著錄的九種農家著作中,它的篇數僅次於“《神農》二十篇”。現存《氾勝之書》的以上內容,僅僅是原書的一部分,以至一小部分。但僅從這一小部分內容已經可以看出,它所反映農業科學技術,與前代農書相比,達到一個新的水平。

在《氾勝之書》之前最有代表性的農學文獻是《呂氏春秋·任地》等三篇 。《氾勝之書》所提出的“凡耕之本,在於趣時,和土,務糞、澤,早鋤,早獲”的耕作栽培總原則,包括了“趣時”、“和土”、“務糞”、“務澤”、“早鋤”、“早獲”等六個技術環節,不但把《任地》等三篇的精華都概括了進去,而且包含了更為豐富和深刻的內容。

如中國傳統農學一貫重視對農時的掌握,《氾勝之書》概括為“趣時”的原則。《審時》篇只談到“得時之稼”和“失時之稼”的利害對比,《氾勝之書》則具體論述了耕作、播種、中耕、施肥、收穫等各項農活適期的掌握。就土壤耕作的適期而論,不但有時令的要求、物候的標誌,而且有用木橛測候的具體方法。

關於土壤耕作,《呂氏春秋·任地》提出:“凡耕之大方:力者欲柔,柔者欲力;息者欲勞,勞者欲息;棘者欲肥,肥者欲棘;急者欲緩,緩者欲急;濕者欲燥,燥者欲濕。”《氾勝之書》用“和土”兩個字進行概括,不但盡得其精髓,而且提高了一步。《氾勝之書》還總結了“強土而弱之”,“弱土而強之”等具體的耕作技術,把《任地》《辯土》諸篇 “深耕熟耰”技術發展為“耕、摩、藺”相結合的嶄新體系,而揚棄了畎畝結構的形式,使北方旱地耕作技術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任地》諸篇沒有談到施肥和灌溉,戰國時其他文獻有談到施肥和灌溉的,但很少涉及施肥和灌溉的具體技術;而《氾勝之書》不但把施肥和灌溉作為耕作栽培的基本措施之一,而且記述了施肥和灌溉的具體技術。《氾勝之書》提出的“務糞、澤”的技術原則,是指盡力保持土壤的肥沃和濕潤,包括了灌溉和施肥,但不限於灌溉和施肥。事實上,《氾勝之書》更重視通過精細耕作的措施,千方百計使土壤接納可能接納的一切降水(包括降雨和降雪),並減少自然蒸發,以保證作物生長對水分的需要。與《任地》諸篇重點講農田的排澇洗鹼不同,《氾勝之書》農業技術的中心環節是防旱保墒。

中國古代農業有實行中耕的悠久傳統,《氾勝之書》繼承了這一傳統,並第一次明確把“早鋤”作為耕作栽培的基本原則之一。“早鋤”的目的,一方面是消滅雜草,防止《呂氏春秋·辯土》所說的“草竊”;另一方面是切斷土壤表層的毛細管,以減少土壤水分的蒸發,是“和土”和保“澤”的手段之一。

“早獲”,是指及時迅速地進行收穫:“獲不可不速,常以急疾為務。芒張葉黃,疾獲之無疑。”這也是對一種有悠久歷史的技術傳統的新概括。

以上各項技術原則是相互聯繫、密不可分的;貫徹其中的一根紅線就是“三才”理論。“趣時”就是掌握“天時”,它體現在耕作、播種、施肥灌溉、收穫等各個環節中。“和土”就是為作物生長創造一個結構良好、水分、溫度等各種條件相互協調土壤環境,以充分發揮“地利”,“趣時”“務糞澤”都是它的手段之一。而無論“趣時”“和土”或“務糞澤”“早鋤早獲”,都以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為前提。可以說《氾勝之書》的“耕之本”正是“三才”理論在耕作栽培方面的具體化。

《氾勝之書》不但重視對農業環境的適應與改造,而且著力於農業生物自身的生產能力的提高。也就是說,在“三才”理論的體系中,不但注意“天、地、人”的因素,而且注意“稼”的因素。在《氾勝之書》作物栽培通論部分中,第一次記述了穗選的技術,作物種子保藏的技術,並且詳細介紹了用骨汁、糞汁拌種,以提高種子生活能力的方法。在作物栽培分論部分中,提高作物生產能力的生物技術措施更是屢見不鮮。

《氾勝之書》不但提出了作物栽培的總的原則,而且把這些原則貫徹到各種具體作物的栽培中去。。如果說,《呂氏春秋·任地》等三篇是作物栽培通論,那么,《氾勝之書》已經包括了作物栽培的通論和各論了。《氾勝之書》論及的作物有:糧食類的禾(穀子)、黍、宿麥(冬小麥)、鏇麥(春小麥)、水稻、小豆、大豆、麻(大麻),油料類的胡麻(芝麻)、荏(油蘇子),纖維類的枲(雄株大麻),蔬菜類的瓜、瓠,以及芋、稗、桑等。這些作物的栽培方法,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見於文獻記載的,其中包含了許多重要的農業科技成就。例如,在先秦時代已經觀察到大豆根瘤的基礎上,指出大豆自身具有肥力──“豆有膏”,並從而提出對豆類的中耕應該有所節制的技術原則。在蔬菜栽培方面,第一次記載了瓠的靠接和瓜、薤、小豆之間間作套種的技術。在水稻栽培方面,第一次記載了通過延長或縮短水道來調節稻田水溫的技術等。《氾勝之書》對冬小麥栽培技術的論述尤詳,這和氾勝之曾經在關中推廣冬小麥的經歷有關。小麥是原產於西亞冬雨區的越年生作物,並不適應黃河流域冬春雨雪相對稀缺的自然條件;但中國傳統作物是春種秋收的一年生作物,冬麥的收穫正值青黃不接時期,有“續絕繼乏”之功,又為社會所迫切需要。我國古代人民為了推廣冬麥種植,克服了重重困難。從《氾勝之書》看,已經形成了適應黃河流域中游相對乾旱的自然條件的一系列冬麥栽培技術措施。例如及早夏耕,穗選育種,適時播種,漬種抗旱,秋天棘麥壅根,冬天壓雪保墒等等。諸如此類的技術成就還可以舉出不少。這些各別作物栽培技術,貫徹了因時、因地、因物制宜的精神。

《氾勝之書》還第一次記載了區田法。這是少種多收、抗旱高產的綜合性技術。其特點是把農田作成若干寬幅或方形小區,採取深翻作區、集中施肥、等距點播、及時灌溉等措施,奪取高額豐產。典型地體現了中國傳統農學精耕細作的精神。由於作物集中種在一個個小區中,便於澆水抗旱,從而保證最基本的收成。它又不一定要求在成片的耕地,不一定採用鐵犁牛耕,但要求投入大量勞力,比較適合缺乏牛力和大農具、經濟力量比較薄弱的小農經營。它是適應由於人口增加和土地兼併的發展,許多農民缺乏土地,而自然災害又時有發生的情況而創造出來的。歷來被作為御旱濟貧的救世之方。是最能反映中國傳統農學特點的技術之一。

總之,《氾勝之書》是繼《呂氏春秋·任地》等三篇以後最重要的農學著作。它是在鐵犁牛耕基本普及條件下對我國農業科學技術的一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新總結,是中國傳統農學的經典之一。

農業經濟思想價值

《氾勝之書》不但是偉大的農學著作,

《氾勝之書》《氾勝之書》
而且在經濟思想方面也有其一定的貢獻。

上文談到,氾勝之經濟思想的核心是重農。在重農思想的指導下,氾勝之非常重視備荒防災。氾勝之所提倡的農業技術,其目標一是高產,二是御災。區田法就是典型的一例。《氾勝之書》說;

湯有旱災,伊尹作為區田,教民糞種,負水澆稼。區田以糞氣為美,非必須良田也。諸山陵,近邑高危、傾阪、及丘城上,皆可為區田。

一般農田耕作技術亦以防旱保墒為中心環節。除此之外,氾勝之還注意在作物安排上採取措施。為此,他提倡適當種植大豆、稗子等作物以備災荒:

稗既堪水旱,種無不熟之時,又特滋茂盛,易生蕪穢。良田畝得二三十斛。宜種之備凶年。

大豆保歲易為,宜古之所以備凶年也。謹計家口數,種大豆,率人五畝,此田之本也。

我國戰國時代即有“種穀必雜五種,以備災害”(《漢書·食貨志》)的傳統,但在種植計畫中如何安排備荒作物的具體論述,則以《氾勝之書》為最早。

《氾勝之書》在經濟思想史上突出之點是已經注意到投入與產出,成本與利潤的計算。前者有該書提供的區田法用工量、下種量和畝產量的數字,並可據此計算出勞動生產率和下種量與收穫量之比。[17]關於成本與利潤的計算,《氾勝之書》有以下記載:

種瓠法,以三月耕良田十畝。……一本三實,一區十二實,一畝得二千八百八十實,十畝凡得五萬七千六百瓢。瓢直十錢,並直五十七萬六千文。用蠶矢二百石,牛耕、功力,直二萬六千文。余有五十五萬。肥豬、明燭,利在其外(上文談到,瓠的外殼,“破以為瓢。其中白膚,以養豬致肥;其瓣,以作燭致明。”)。

在這一記述中,有關生產成本列出蠶矢(肥料費)、牛耕(應包括畜力與農具的費用在內)和功力(似乎是雇用勞動力的費用)三項,並計算出其貨幣支出之總數;這已包含了農業投入的主要內容,但未提及種子的支出。有關生產收入列出了出售主產品瓠瓢的貨幣收入,副產品“白膚”的“肥豬、明燭”之利雖也估計在內,但沒有具體計算其價格與貨幣收入。看來這一記載所反映的是以出售瓠瓢為目的、使用僱傭勞動力進行的商品性生產,可能因為是自己留種,所以沒有把瓠種的支出計算在內,用白膚肥豬、明燭,可能主要也是自身消費,故也不計算在貨幣收入之內。這裡關於成本、支出和利潤的計算雖然還不很完備,但卻是有關農業生產成本等項計算的最早記錄,這是戰國秦漢時代商品性農業有了一定發展的產物,標誌著中國經濟思想史上農業經濟核算思想的萌芽

評價

應當指出,《氾勝之書》在科學上取得重大成就的同時,也存在不足之處。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受當時流行的陰陽五行說的影響,內容中夾雜著某些迷信和不科學的成分。《氾勝之書》中談到九穀播種日期的宜忌:

小豆,忌卯;稻、麻忌辰;禾忌丙;黍忌醜;秫忌寅、未;小麥忌戌;大麥忌子;大豆忌申、卯。凡九穀有忌日;種之不避其忌,則多傷敗。此非虛語也!其自然者,燒黍穰則害瓠。

小麥忌戌,大麥忌子;除日不中種。

這種宜忌之說是從陰陽五行說衍生出來的。原始的陰陽五行說本是一種對自然界各種事物的性質及其相互關係的樸素的認識,與農業生產實踐有密切的聯繫。但後來經過子思、孟子、鄒衍等人的改造,再經秦漢儒家的鼓吹,陰陽五行學說與時令相結合,形成無所不包的世界模式,套用於自然現象和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的解釋。在這個世界模式中,不同時令人們的行事各有宜忌,人們是不能違背的。關於穀物種植日期的宜忌之說,很早就在社會上流傳。當時人們對各種事物相互聯繫的具體規律及其原因的知識畢竟不多,如果囿於一時或局部的經驗,把它擴大化,或用臆想的聯繫代替客觀事物真實的聯繫,認識就會走偏。以上各種不科學的說法就是這樣產生的。

二是為了取得宣傳上的效果而出現的某些虛誇和失實之處。這主要是指《氾勝之書》中所記載的區田法的產量。區田法是一種精耕細作、抗旱高產的耕作栽培法,這是沒有問題的,但它所宣傳的產量,實有誇大之嫌。《氾勝之書》說:“區種,天旱常溉之,一畝常收百斛。”這一誘人的產量,幾千年來吸引著不少人進行區田法的試驗,但雖然可以取得小面積豐產的效果,但都沒有能夠達到“畝產百石”的指標。現代學者也曾為此爭論,有人稱之為“‘畝產百斛’之謎”。其實是不可信的。據近人的計算,“畝產百斛”換算成今日的市制,合每市畝2887斤。[22]這在漢代的技術條件下,確實是匪夷所思的。其實,從現存《氾勝之書》的資料看,氾勝之本人也沒有實現過這樣高的產量。氾勝之說:“得時之和,適地之宜,田雖薄惡,收可畝十石。”又說:“驗美田至十九石,中田十三石,薄田十一石。”前者是一般農作法所能達到的高產指標,後者則可能是氾勝之試行區田法實際達到的產量。看來所謂“畝產百斛”,或者是傳聞中理想化的產量數字,或者是按小區所曾達到的最高產量推算出來的,而不是實際能夠達到的平均水平。蓋西漢末年,由於人口激增,土地兼併惡性發展,加之自然災害不時發生,許多農民喪失土地,經濟陷於困境。氾勝之推廣區田法的目的之一,就是為無地或少地的農民找一條出路,使他們能夠活下去,以維持封建統治的穩定。他所設計的區田法,強調不要求成片耕地,可以利用邊角荒地,不要求鐵犁牛耕,可以利用人力作區,用意正在於此。為了增強對貧苦農民的吸引力,著意渲染其高產的效果,以至以至把理想化的、自己也沒有達到的高產指標寫到書中。這種做法,是有悖於他作為一個農學家所奉行的求實精神的。

參考

[1] “輕車使者”可能是氾勝之“教田三輔”時的職務;氾勝之應是以議郎任“輕車使者”的。《四民月令》“二月”引述《氾勝之書》內容時稱氾勝之為“勸農使者”。蓋“勸農”是其任務,“輕車”為其乘載工具,以便巡行各地執行勸農的任務也。“勸農使者”和“輕車使者”實際上是一碼事。
[2] 見萬國鼎《氾勝之書輯釋》“十八、雜項”,農業出版社,1980年。
[3] 《太平御覽》卷821引《氾勝之書》。
[4] 司馬遷所說的“關中之地”,包括關中及其所密切相聯繫的巴蜀和西北四郡
[5] 資料來源:繆啟瑜《四民月令輯釋》,農業出版社,1981年。;石聲漢《氾勝之書今釋》,科學出版社,1956年。
[6] 《玉燭寶典》載《四民月令》七月“蕢麥田”。《四民月令輯釋》據五月等篇改為“菑麥田”。石聲漢《四民月令校注》亦作“菑麥田”。但《氾書》說:“凡麥田,常以五月耕。六月,再耕。七月勿耕!謹摩平以待時
[7] 吳樹平:《氾勝之書述略》,《文史》第16輯。
[8] 萬國鼎《氾勝之書輯釋》,農業出版社,1980年。石聲漢《氾勝之書今釋》,科學出版社,1956年。
[9] 可參閱西島定生《中國經濟史研究》第三章“代田法的新解釋”。該書有馮佐哲等的中譯本,農業出版社1984年。
[10] 大體上包括石聲漢《氾勝之書今釋》的第1、2、3、6節;萬國鼎《氾勝之書輯釋》的第1、2、3節。
[11] 關於這段文字,學術界由於對其內容理解的不同,產生了不同的標點方法。這裡採用的是石聲漢的標點法。把它譯成現代漢語,就是:“耕作栽培的基本原則是:抓緊時令,使土壤達到剛柔適中的最佳狀態,注重施肥和保持土壤的潤澤,及早鋤地,及早收穫。”萬國鼎的標點方法為:“凡耕之本,在於趣時和土,務糞澤,早鋤早獲。”今譯為“耕種的基本原則是,抓緊適當時間使土壤松和,注意肥料和水分,及早鋤地,及早收穫。”在這裡,萬氏把“耕”狹義地理解為土壤耕作,把“趣時”僅僅理解為“和土”的一種手段。但實際上這裡的“耕”,是泛指耕作栽培,而“趣時”的要求包括了耕作栽培的各個環節,不限於土壤耕作一個方面。
[12] 這段文字,石聲漢放在“凡耕之本,在於趣時,和土,務糞澤,早鋤早獲”之後;萬國鼎則放在第一節最後。按,這兩段文字都是講耕作栽培的總原則,是“三才”理論的具體化。石氏的處理比較合理。
[13] 關於播種日期的選擇,石聲漢《氾勝之書今釋》專列為第2節,共3條,內容帶有濃厚的陰陽五行色彩,是講種植宜忌的。此外,“獲不可不速,常以急疾為務。芒張葉黃,疾獲之無疑”一條,也應居於通論範圍。
[14] 大體包括石聲漢《氾勝之書今釋》的第4、5節;萬國鼎《氾勝之書輯釋》的第5—17節。
[15] 大體包括石聲漢《氾勝之書今釋》的第7節;萬國鼎《氾勝之書輯釋》的第4節。
[16] 本節主要參考路兆豐《中國古代農書的經濟思想》中的有關部分,新華出版社,1991年。
[17] 可參脫路兆豐《中國古代農書的經濟思想》第26—27頁,新華出版社,1991年。
[18] 《睡虎地秦墓竹簡》中談到五穀宜忌有以下四處:
禾良日:己亥、癸亥、五酉、五醜。禾忌日:稷龍寅,秫醜,稻亥,麥子,菽、荅卯,麻辰,葵癸亥。各常□忌,不可種之及初獲出入之。辛卯,不可以初獲禾。
五種忌:丙及寅禾,甲及子麥,乙巳及醜黍,辰麻,卯及戌叔(菽),亥稻。不如可以始種及獲賞(嘗),其歲或弗食。
五穀龍日:子麥,醜黍,寅稷,辰麻,申戌叔,壬辰瓜,癸葵。
五種忌日:丙及寅禾,甲及子麥,乙巳及醜黍,辰卯及戌叔,亥稻,不可始種獲,始賞。其歲或弗食。凡有入殹(也),必以歲後,有出殹(也),必以歲前。
[19] 賈思勰的原話是:“《史記》曰:‘陰陽之家,拘而多忌。’止可知其梗概,不可委曲從之。諺曰‘以時及澤’,為上策也。”(《齊民要術·種穀第三》)
[20] 《太平御覽》卷97引《風俗通義》:“燒穰殺黍。俗說家人燒黍穰,則使田中瓠枯死也。”
[21] 原文是:“欲知歲所宜,以布囊盛粟等諸物種,平量之,埋陰地。冬至後五十日,發取,量之。息最多者,歲所宜也。”
[22] 陳樹平:《氾勝之書述略》《文史》第16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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