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資料
這是一篇優美的小說。是一首動人的頌歌。母船,是湘西女兒堅韌、豪爽品格的象徵,也是民族精魂的象徵。女人駕船,這本身就是一個動人的題材。何況這船上滿載著湘西女兒的理想與痛苦——其中有卯卯不屈不撓要征服卯洞的意志、有岩岩的屈辱、有月月對外界的嚮往。為了征服卯洞,為了打開故鄉與外面世界的通道,她們勇敢地迎洪峰、她們堅韌地涉險灘。湘西女兒的野性和豪情,湘西女兒的豁達與悲壯,感人至深!
作者簡介
蔡測海,男,土家族,1954年出生於湖南湘西一個僅有三戶人家的山寨,從小飽嘗孤獨、寂寞、閉塞之苦。早年務農,後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當過鐵路民工、教師、醫生、記者。1979年開始發表作品。1982年以短篇小說《遠處的伐木聲》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1984年入中國作家協會魯迅文學院學習。後入北京大學中文系作家班學習。1986年出版小說集《母船》。
蔡測海小說的基本主題是湘西人對外部世界的嚮往。他深受沈從文的影響,小說注重家境的經營、民風的描繪。語言清新中透出古樸的韻味,恰好傳達出湘西的獨特風韻。
著有小說集《母船》、《今天的太陽》、《穿過死亡的黑洞》,長篇小說《三世界》、《套狼》、《蔡測海小說選》等。《三世界》哲理詩化的長篇當代神遊故事。《套狼》勇+智慧=美麗的長篇故事。《遠處的伐木聲》、《輪迥》、《背豬》等中短篇小說,為地域文化小說和政治寓言小說。《遠處的伐木聲》1982年全國優秀小說獎;小說集《刻在記憶的石壁上》、《母船》、《麝香》獲第一、二、三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獎;小說《斧斧斧》獲台灣聯合報徵文獎、獲莊重文文學獎、湖南省首屆青年文學獎。
內容概要
湘西有條白河,河中行得木排。夾河兩岸,山壁陡峭,如狼似虎。山路上走來伐木人,他們慓悍而和善。他們從山上趕下木頭,紮成木排,去常德、漢口賣錢,有了錢就逞著性子吃喝、交友。花光了錢才興盡而返。白河漲水時,能行做生意的木船。有的船上無一男水手,全由女子駕船,人故戲稱“母船”。
白河上游有一卯洞,是激浪咬啃石壁而成,長有數十里,幽深莫測,令人敬畏。因為其險無比,故船一般不敢穿越。若過得卯洞,便能到一世外桃源的所在,名叫“小屋子。”這兒的天空窄如一條狗舌頭。這裡出金銀。人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裡有位老船工帶了女兒卯卯去闖卯洞,結果不成,船毀了,老船工遇救,卯卯卻失蹤了。
這天,一條機帆船沉著地朝上游開來。途中,遇一木排。木排上的男人們發現了那條機帆船原是“母船”。船上有三個女水手。掌舵的九姨,人到中年並不顯老。她的船從不顛覆,她為此而受人敬重。儘管她是一個神秘的外鄉女子。她的女兒月月,豐滿、壯實,是母親的好幫手。還有一位岩岩,額上一塊傷疤藏著憂鬱。船上的乘客是大學生毛毛,她下鄉來蒐集民間音樂,隨身帶一隻信鴿。毛毛身穿白色連衣裙,像一頁白帆。月月想起了一位為自己畫過像的男大學生,無限思念。
船平靜地行駛,水中映出一條天來,使人恍如船在天上緩緩地飛。淘氣的猴子往船上扔野果子。水鳥擒了銀白的魚飛上天。水裡的太陽像一塊白金表。船在無聲地滑行。打漁船上的漁人們猜她們是回娘家去的。
九姨唱起一首古歌,淒婉而深沉。毛毛聽不懂,卻受到感動。她問九姨:為什麼要讓女的駕船?女姨答道:人在岸上總為船上人擔心。自己在船上,就不用為人擔心了。毛毛似懂非懂。
岩岩帶著一個兩歲的男孩“野漢子”。月月告訴毛毛:“野漢子”是一個過路客的孩子,那人在半夜過渡時強姦了無知的岩岩。家裡人嫌她,哥哥還在她額上砍了一刀。鄉里也不給這孩子上戶口。大家期望孩子大了在這條船上當船老闆。他不是法律的兒子,他是自然的兒子。他在這條船上得到了生存的權利。
晚霞似火,落入河裡,魚們怕燙似地躥出水面。要下暴雨了。為搶在漲水前趕去卯洞,九姨決定夜裡行船。船擱在暗岩上了,九姨果斷地掀下河十幾桶燒酒。船又前行了。遇一道急灘,大家下船拉縴。沒有號子,沒有呻吟。
過了一灘又一灘,一直到卯洞前。毛毛感到恐懼。月月說:到這兒來就為了過這洞!九姨默念了些什麼,船進了墓穴般的卯洞。這時,上游的猛水下來了,九姨駕船迎浪而上。在一處大洞灣,船無法前行了。死的恐怖纏繞著毛毛。水在上漲,船也被推向高處。空間越來越小。船被卡死在了洞壁上。岩岩在船上鑿一眼,讓船下沉一點,再往前移動。待山洪過去,船從洞裡鑽了出來。接著,大家拉縴過陡灘。精疲力盡中,船晃了一下,“野漢子”落水了。毛毛探身救他,也被急浪捲去。岸上的拉縴者不敢鬆動,否則船會觸壁撞碎。毛毛的耳邊又響起了肅穆悲戚的古歌。她與她的信鴿一起飛上了藍天。
過了卯洞最後一道門坎,河道平緩了。九姨、岩岩、月月注視著峭壁。
一隻小鴿飛來,落在月月手上。她們來到小屋子地方。一位老者認出:九姨原來是卯卯!九姨含淚問起阿爸,才知阿爸一直等她回來,直至故去。
人們歡呼卯卯的鐵船歸來。大家把她們當成仙女,盛情款待。
河水平了一些,她們裝了一船山貨走了。
小屋子地方的人也造起了大船。船隊的首領是卯卯。這些船從小屋子地方走向常德漢口。又把外面的世界運進來。
小屋子地方慢慢起了變化。人的個頭也長高了。他們說:“這世界要挪寬敞點才好!”
水上有一隻舊帆船。把舵的像是城裡的學生一身素白,如一頁白帆。
一隻信鴿來回飛著。那姑娘思念著畫畫的大學生。
作品鑑賞
面對湘西那片神奇的山水,蔡測海如沈從文一樣,滿懷無限深情。面對改造國民性的時代主題,蔡測海更關心的是弘揚那片崇山峻岭孕育的不屈民魂、那條河流哺育的純樸情感。但這弘揚又決不是井底之蛙的虛妄——母船開闢溝通走向外界之路的艱辛歷程,構成了一個絕妙的象徵:走向外界,是植根於湘西人心中的生命衝動,不屈的民魂,唯有在開拓新天地中才能迸發光芒。
小說寫得極富詩意——這詩意正與小說的動人主題相映生輝。小說寫了母船探險的經歷,但大量的筆墨卻是寫湘西的山水、民情。山之奇險,水之秀麗,均以奇崛而優美的文筆寫出,於是有了船在天上緩緩飛的詩意,有了“在太陽底下人都是孩子”的奇特感覺,而作家對湘西和湘西人的摯愛之情也就躍然眼前了。
湘西自古為楚地,至今保存古風甚多。作家在這篇小說中也有意點染了楚文化的風韻:從白河的歷史到那曲動人的古歌、從卯卯的失蹤到神奇“復活”,從毛毛被急流捲走時的幻覺到結尾處月月恍然成為又一個毛毛的描寫,都寫得頗空靈、富於神奇意味,正合於楚人文思甚幻的浪漫精神——讀到這些段落,使人很自然想起了韓少功、古華、葉蔚林小說中的空靈之筆。
由此亦可見傳統文化與當代文學創作之間神秘的深刻聯繫。
耐人尋味的是,作家並沒將外部世界詩化。湘西人嚮往外界,是發自生命本能的渴求。但開放的外界卻沒有湘西的純樸——毛毛對兩個農民救人先索要報酬的回憶便是嚴峻的事實。這與九姨慨然收養岩岩母子的義舉構成了鮮明的對比。走向開放,是時代的潮流。但歷史的前行以人心不古作代價,也是令人擔憂的。閉塞,是一種痛苦。開放,又會產生新的矛盾。於是,母船之歌便在深沉中透出了幾許悲涼。小說的主題因此也深化了一層。
生命的渴望與理性的困惑、優美的詩意與深沉的情感,交織成一曲意境深遠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