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晏子春秋》是記敘春秋時代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晏嬰言行的一部書。
《晏子春秋》共8卷,包括內篇6卷(諫上下、向上下、雜上下)不完全真實,外篇2卷,計215章,全部由短篇故
事組成。全書通過一個個生動活潑的故事,塑造了主人公晏嬰和眾多陪襯者的形象。這些故事雖不能完全作信史看待,但多數是有一定根據的,可與《左傳》、《國語》、《呂氏春秋》等書相互印證,作為反映春秋後期齊國社會歷史風貌的史料。《晏子春秋》一書的作者及成書年代,自古以來頗多爭論。有人認為此書是晏嬰本人所撰。如《隋書·經籍志》就說:“《晏子春秋》七卷,齊大夫晏嬰撰。”也有人認為是墨家後學所為。唐代柳宗元說:“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齊人者為之。墨好儉,晏子以儉名世,故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為己術者。”又有人懷疑是六朝後人偽造。清人管同說:“吾謂漢人所言《晏子春秋》不傳久矣,世所有者,後人偽為者耳……其文淺薄過甚,其諸六朝後人為之者歟?”(《因寄軒文集》)對於以上的各種說法,今人大多不敢苟同。現在,一般的看法是,此書成書於戰國中後期,作者可能不止一人,而可能出自眾手。
這部書多側面地記敘了晏嬰的言行和政治活動,突出反映了他的政治主張和思想品格。70年代之間,國學大師吳則虞先生曾寫過《晏子春秋集釋》,認為《晏子春秋》的作者是淳于越。歷史上《晏子春秋》的版本有如“四部叢刊”印本、鐵劍銅琴樓藏本等。
作者介紹
晏嬰是山東省高密市人。春秋後期一位重要的政治家、外交家。以有政治遠見和外交才能,作風樸素聞名諸侯。他愛國憂民,敢於直諫,在諸侯和百姓中享有極高的聲譽。善於辭令,主張以禮治國,曾力諫齊景公輕賦省刑,漢代劉向《晏子春秋》敘錄,曾把晏子和春秋初年的著名政治家管仲相提並論。晏嬰是齊國上大夫晏弱之子。以生活節儉,謙恭下士著稱。據說晏嬰身材不高,其貌不揚。齊靈公二十六年(前556年)晏弱病死,晏嬰繼任為上大夫。歷任齊靈公、齊莊公、齊景公三朝,輔政長達40餘年。周敬王二十年(公元前500年),晏嬰病逝。孔丘曾贊曰:
“救民百姓而不夸,行補三君而不有,晏子果君子也!”現存晏嬰墓在山東淄博齊都鎮永順村東南約350米。晏嬰頭腦機敏,能言善辯。內輔國政,屢諫齊王。對外他既富有靈活性,又堅持原則性,出使不受辱,捍衛了齊國的國格和國威。司馬遷非常推崇晏嬰,將其比為管仲。晏子,名嬰,字平仲,齊國夷維(今山東省高密縣)人,生年不可考,卒於公元前500年。他出身世家,年輕時就 從政。其父晏弱去世後,他繼任齊卿,歷仕靈、莊、景三朝,長達五十四年。這五十四年,正是齊國不斷走向衰落的年代,國君平庸昏聵,驕奢淫逸,外有秦、楚之患,內有天怒人怨之憂。晏嬰憑藉著自己的聰明才智,盡力補天,力挽狂瀾,“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以此三世顯名於諸侯”(《史記·管晏列傳》)。使齊國在諸侯各國中贏得了應有的地位,他本人也成為齊國歷史上與大政治家管仲並稱的聲譽。對於他的人品和政治才能,司馬遷讚嘆不已,表示“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
原文目錄
《晏子春秋》第一卷內篇諫上第一
莊公矜勇力不顧行義晏子諫第一
景公飲酒酣願諸大夫無為禮晏子諫第二
景公飲酒酲三日而後發晏子諫第三
景公飲酒七日不納弦章之言晏子諫第四
景公飲酒不恤天災致能歌者晏子諫第五
景公夜聽新樂而不朝晏子諫第六
景公燕賞無功而罪有司晏子諫第七
景公信用讒佞賞罰失中晏子諫第八
景公愛嬖妾隨其所欲晏子諫第九
景公敕五子之傅而失言晏子諫第十
景公欲廢適子陽生而立荼晏子諫第十一
景公病久不愈欲誅祝史以謝晏子諫第十二
景公怒封人之祝不遜晏子諫第十三
景公欲使楚巫致五帝以明德晏子諫第十四
景公欲祠靈山河伯以禱雨晏子諫第十五
景公貪長有國之樂晏子諫第十六
景公登牛山悲去國而死晏子諫第十七
景公游公阜一日有三過言晏子諫第十八
景公游寒塗不恤死胔晏子諫第十九
景公衣狐白裘不知天寒晏子諫第二十
景公異熒惑守虛而不去晏子諫第二十一
景公將伐宋瞢二丈夫立而怒晏子諫第二十二
景公從畋十八日不返國晏子諫第二十三
景公欲誅駭鳥野人晏子諫第二十四
景公所愛馬死欲誅圉人晏子諫第二十五
第二卷 內篇諫下第二
景公藉重而獄多欲托晏子晏子諫
景公欲殺犯所愛之槐者晏子諫
景公逐得斬竹者囚之晏子諫
景公冬起大台之役晏子諫
景公為長米欲美之晏子諫
景公為鄒之長塗晏子諫
景公春夏遊獵興役晏子諫
景公獵逢蛇虎以為不祥晏子諫
景公為台成又欲為鍾晏子諫一
景公朝居嚴下不言晏子諫
景公登路寢台不終不悅晏子諫
景公登路寢台望國而嘆晏子諫
景公路寢台成逢於何願合葬晏子諫
景公嬖妾死守之三日不斂晏子諫
景公欲以人禮葬走狗晏子諫
景公登射思得勇力士與之圖國晏子諫
第三卷 內篇問上第三
莊公問威當世服天下時耶晏子對以行也
景公問聖王其行若何晏子對以衰世而諷
景公問欲如桓公用管仲以成霸業晏子對以不能
景公問治國何患晏子對以社鼠猛狗
景公問欲令祝史求福晏子對以當辭罪而無求
景公問古之盛君其行如何晏子對以問道者更正
景公問善為國家者何如晏子對以舉賢官能
景公問君臣身尊而榮難乎晏子對以易
景公問賢君治國若何晏子對以任賢愛民
景公問忠臣之事君何若晏子對以不與君陷於難
景公問忠臣之行何如晏子對以不與君行邪
景公問古之蒞國者任人如何晏子對以人不同能
景公問古者離散其民如何
晏子對以今聞公令如寇讎
景公問欲和臣親下晏子對以信順儉節
景公問得賢之道晏子對以舉之以語考之以事
景公問臣之報君何以晏子對報以德
景公問臨國蒞民所患何也晏子對以患者三
景公問為政何患晏子對以善惡不分
第四卷 內篇問下第四
景公問何修則夫先王之游晏子對以省耕實
景公問桓公何以致霸晏子對以下賢以身
景公問欲逮桓公之後晏子對以任非其人
景公問為臣之道晏子對以九節
景公問賢不肖可學乎晏子對以勉強為上
景公問富民安眾晏子對以節慾中聽
景公問國如何則謂安
晏子對以內安政外歸義
晏子使吳吳王問可處可去晏子對以視國治亂
吳王問保威強不失之道晏子對以先民後身
魯昭公問安國眾民
晏子對以事大養小謹聽節儉
晉叔向問齊國若何晏子對以齊德衰民歸田氏
叔向問齊德衰子若何
晏子對以進不失忠退不失行
叔向問處亂世其行正曲晏子對以民為本
叔向問意孰為高行孰為厚晏子對以愛民樂民
叔向問嗇吝愛之於行何如
晏子對以嗇者君子之道
叔向問人何若則榮晏子對以事君親忠孝
叔向問人何以則可保身晏子對以不要幸
梁丘據問子事三君不同心
晏子對以一心可以事百君
第五卷 內篇雜上第五
莊公不說晏子晏子坐地訟公而歸
莊公不用晏子晏子致邑而退後有崔氏之禍
崔慶劫齊將軍大夫盟晏子不與
晏子再治阿而見信景公任以國政
景公憐飢者晏子稱治國之本以長其意
景公慚刖跪之辱不朝晏子稱直請賞之
景公夜從晏子飲晏子稱不敢與
景公游紀得金壺中書晏子因以諷之
景公賢魯昭公去國而自悔晏子謂無及已
曾子將行晏子送之而贈以善言
晏子之晉睹齊累越石父解左驂贖之與歸
晏子之御感妻言而自抑損晏子薦以為大夫
泯子午見晏子晏子恨不盡其意
晏子乞北郭騷米以養母騷殺身以明晏子之賢
景公欲見高糾晏子辭以祿仕之臣
高糾治晏子家不得其俗乃逐之
第六卷 內篇雜下第六
靈公禁婦人為丈夫飾不止晏子請先內勿服
齊人好轂擊晏子紿以不祥而禁之
柏常騫禳梟死將為景公請壽晏子識其妄
晏子使吳吳王命儐者稱天子晏子詳惑
晏子使楚楚為小門晏子稱使狗國者人狗門
楚王欲辱晏子指盜者為齊人晏子對以橘
田無宇勝欒氏高氏欲分其家晏子使致之公
子尾疑晏子不受慶氏之邑晏子謂足欲則亡
景公祿晏子平陰與棠邑晏子願行三言以辭
梁丘據言晏子食肉不足景公割地將封晏子辭
景公以晏子食不足致千金而晏子固不受
景公以晏子衣食弊薄使田無宇致封邑晏子辭
景公欲更晏子宅
晏子辭以近市得所求諷公省刑
景公毀晏子鄰以益其宅晏子因陳桓子以辭
景公以晏子妻老且惡欲內愛女晏子再拜以辭
景公以晏子乘弊車駑馬
使梁丘據遺之三返不受
梁丘據自患不及晏子晏子勉據以常為常行
晏子老辭邑景公不許致車一乘而後止
晏子病將死妻問所欲言云毋變爾俗
晏子病將死鑿楹納書命子壯而示之
第七卷 外篇第七
有獻書譖晏子退耕而國不治復召晏子
第八卷 外篇第八
仲尼見景公景公欲封之晏子以為不可第一
景公上路寢聞哭聲問梁丘據晏子對第二
仲尼見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見寡人宰乎第三
仲尼之齊見景公而不見晏子子貢致問第四
景公出田顧問晏子若人之眾有孔子乎第五
仲尼相魯景公患之晏子對以勿憂第六
景公問有臣有兄弟而強足恃乎晏子對不足恃第七
景公游牛山少樂請晏子一願第八
景公為大鐘晏子與仲尼柏常騫知將毀第九
田無宇非晏子有老妻晏子對以去老謂之亂第十
工女欲入身於晏子晏子辭不受第十一
景公欲誅羽人晏子以為法不宜殺第十二
景公謂晏子東海之中有水而赤晏子詳對第十三
景公問天下有極大極細晏子對第十四
莊公圖莒國人擾紿以晏子在乃止第十五
晏子死景公馳往哭哀畢而去第十六
晏子死景公哭之稱莫復陳告吾過第十七
晏子沒左右諛弦章諫景公賜之魚第十八
原文
晏子春秋
第一卷 內篇諫上第一 【莊公矜勇力,不顧行義,晏子諫 第一】
莊公奮乎勇力,不顧於行義。勇力之士,無忌於國,貴戚不薦善,逼邇不引過,故晏子見公公曰:“古者亦有徒以勇力立於世者乎?”晏子對曰:“嬰聞之,輕死以行禮謂之勇,誅暴不避強謂之力。故勇力之立也,以行其禮義也。湯武用兵而不為逆,並國而不為貪,仁義之理也。誅暴不避強,替罪不避眾,勇力之行也。古之為勇力者,行禮義也;今上無仁義之理,下無替罪誅暴之行,而徒以勇力立於世,則諸侯行之以國危,匹夫行之以家殘。昔夏之衰也,有推侈、大戲,殷之衰也,有費仲、惡來,足走千里,手裂兕虎,任之以力,凌轢天下,威戮無罪,崇尚勇力,不顧義理,是以桀紂以滅,殷夏以衰。今公自奮乎勇力,不顧乎行義,勇力之士,無忌於國,身立威強,行本淫暴,貴戚不薦善,逼邇不引過,反聖王之德,而循滅君之行,用此薦者,嬰未聞有也。” 【景公飲酒酣,願諸大夫無為禮,晏子諫 第二】
景公飲酒酣,曰“今日願與諸大夫為樂飲,請無為禮。”晏子蹴然改容曰:“君之言過矣!群臣固欲君之無禮也。力多足以勝其長,勇多足以弒君,而禮不使也。禽獸以力為政,強者犯弱,故日易主;今君去禮,則是禽獸也。群臣以力為政,強者犯弱,而日易主君將安立矣!凡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禮也;故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禮不可無也。”公湎而不聽。少間,公出,晏子不起;公入,不起;交舉則先飲。公怒,色變抑手疾視曰:“向者夫子之教寡人無禮之不可也,寡人出入不起,交舉則先飲,禮也?”晏子避席再拜稽首而請曰:“嬰敢與君言而忘之乎?臣以致無禮之實也。君若欲無禮,此是已!”公曰:“若是,孤之罪也。夫子就席,寡人聞命矣。”觴三行,遂罷酒。蓋是後也,飭法修禮以治國政,而百姓肅也。 【景公飲酒酲,三日而後發,晏子諫 第三】
景公飲酒,酲,三日而後發。晏子見曰:“君病酒乎?”公曰:“然。”晏子曰:“古之飲酒也,足以通氣合好而已矣。故男不群樂以妨事,女不群樂以妨功。男女群樂者周觴五獻,過之者誅。君身服之,故外無怨治,內無亂行。今一日飲酒而三日寢之,國治怨乎外,左右亂乎內。以刑罰自防者,勸乎為非;以賞譽自勸者,惰乎為善;上離德行,民輕賞罰,失所以為國矣。願君節之也!”
【景公飲酒七日,不納弦章之言,晏子諫 第四】
景公飲酒,七日七夜不止。弦章諫曰:“君欲飲酒七日七夜,章願君廢酒也!不然,章賜死。”晏子入見,公曰:“章諫吾曰:‘願君之廢酒也!不然,章賜死。’如是而聽之,則臣為制也;不聽,又愛其死。”晏子曰:“幸矣,章遇君也!令章遇桀紂者,章死久矣!”於是公遂廢酒。
【景公飲酒,不恤天災,致能歌者,晏子諫 第五】
景公之時,霖雨十有七日。公飲酒,日夜相繼。晏子請發粟於民,三請,不見許。公命柏遽巡國,致能歌者。晏子聞之,不說,遂分家粟於氓,致任器於陌徒行見公曰:“十有七日矣!懷寶鄉有數十,飢氓里有數家,百姓老弱凍寒不得短褐,飢餓不得糟糠,敝撤無走,四顧無告。而君不恤,日夜飲酒,令國致樂不已,馬食府粟,狗饜芻豢,三保之妾,俱足粱肉。狗馬保妾,不已厚乎?民氓百姓,不亦薄乎?故里窮而無告無樂有上矣飢餓而無告,無樂有君矣。嬰奉數之,以隨百官之吏,民飢餓窮約而無告,使上淫湎失本而不恤,嬰之罪大矣。”再拜稽首,請身而去,遂走而出。公從之,兼於塗而不能逮,令趣駕追晏子,其家,不及。粟米盡於氓,任器存於陌,公驅及之康內。公下車從晏子曰:“寡人有罪,夫子倍棄不援,寡人不足以有約也,夫子不顧社稷百姓乎?願夫子之倖存寡人,寡人請奉齊國之粟米財貨,委之百姓,多寡輕重,惟夫子之令。”遂拜於途。晏子乃返,命稟巡氓,家有布縷之本而絕食者,使有終月之委;絕本之家,使有期年之食,無委積之氓,與之薪,使足以畢霖雨。令柏巡氓,家室不能御者,予之金;巡求氓寡用財乏者,死三日而畢,後者若不用令之罪。公出舍,損肉撤酒,馬不食府粟,狗不食飠乾肉,辟拂口兼齊酒徒減賜。三日,吏告畢上:貧氓萬七千家,用粟九十七萬鍾,薪萬三千乘;懷寶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公然後就內退食,琴瑟不張鐘鼓不陳。晏子請左右與可令歌舞足以留思虞者退之,辟拂三千,謝於下陳,人待三,士待四,出之關外也。
【景公夜聽新樂而不朝,晏子諫 第六】
晏子朝,杜扃望羊待於朝晏子曰:“君奚故不朝?”對曰:“君夜發不可以朝。”晏子曰:“何故?”對曰:“梁丘據扃入歌人虞,變齊音。”晏子退朝,命宗祝修禮而拘虞,公聞之而怒曰:“何故而拘虞?”晏子曰:“以新樂淫君。”公曰:“諸侯之事,百官之政,寡人願以請子。酒醴之味,金石之聲,願夫子無與焉。夫樂,何必夫故哉?”對曰:“夫樂亡而禮從之,禮亡而政從之,政亡而國從之。國衰,臣懼君之逆政之行有歌,紂作北里,幽厲之聲,顧夫淫以鄙而偕亡。君奚輕變夫故哉?”公曰:“不幸有社稷之業,不擇言而出之,請受命矣。”
【景公燕賞無功而罪有司,晏子諫 第七】
景公燕賞於國內,萬鍾者三,千鍾者五,令三出,而職計莫之從。公怒,令免職計,令三出而士師莫之從。公不說。晏子見,公謂晏子曰:“寡人聞君國者,愛人則能利之,惡人則能疏之。今寡人愛人不能利,惡人不能疏,失君道矣。”晏子曰:“嬰聞之君正臣從謂之順,先王之立愛,以勸善也,其立惡,以禁暴也。昔者三代之興也,利於國者愛之,害於國者惡之,故明所愛而賢良眾,明所惡而邪僻滅,是以天下治平,百姓和集。及其衰也,行安簡易,身安逸樂順於己者愛之,逆於己者惡之,故明所愛而邪僻繁,明所惡而賢良滅離散百姓,危覆社稷。君上不度聖王之興,而下不觀惰君之衰,臣懼君之逆政之行,有司不敢爭,以覆社稷,危宗廟。”公曰:“寡人不知也請從士師之策。”國內之祿,所收者三也。
【景公信用讒佞,賞罰失中,晏子諫 第八】
景公信用讒佞,賞無功,罰不辜。晏子諫曰:“臣聞明君望聖人而信其教,不聞聽讒佞以誅賞。今與左右相說頌也,曰:“比死者勉為樂乎!吾安能為仁而愈黥民耳矣!故內寵之妾,迫奪於國,外寵之臣,矯奪於鄙,執法之吏,並荷百姓。民愁苦約病,而奸驅尤佚,隱情奄惡,蔽諂其上,故雖有至聖大賢,豈能勝若讒哉!是以忠臣之常有災傷也。臣聞古者之士,可與得之不可與失之;可與進之,不可與退之。臣請逃之矣。”遂鞭馬而出。公使韓子休追之,曰:“孤不仁,不能順教,以致此極。夫子休國焉而往,寡人將從而後。”晏子遂鞭馬而返。其仆曰:“向之去何速?今之返又何速?”晏子曰:“非子之所知也公之言至矣。”
【景公愛嬖妾,隨其所欲,晏子諫 第九】
翟王子羨臣於景公,以重駕,公觀之而不說也。嬖人嬰子欲觀之,公曰:“及晏子寢病也。”居囿中台上以觀之,嬰子說之,因為之請曰:“厚祿之!”公許諾。
晏子起病而見公,公曰:“翟王子羨之駕,寡人甚說之,請使之示乎?”晏子曰:“駕御之事,臣無職焉。”公曰:“寡人一樂之,是欲祿之以萬鍾,其足乎?”對曰:“昔衛士東野之駕也,公說之,嬰子不說,公曰不說,遂不觀。今翟王子羨之駕也,公不說,嬰子說,公因說之;為請,公許之,則是婦人為制也。且不樂治人,而樂治馬,不厚祿賢人而厚祿御夫。昔者先君桓公之地狹於今,修法治,廣政教,以霸諸侯今君,一諸侯無能親也。歲凶年飢,道途死者相望也。君不此憂恥,而惟圖耳目之樂,不修先君之功烈,而惟飾駕御之伎,則公不顧民而忘國甚矣。且詩曰:“載驂載駟,君子所誡。”夫駕八,固非制也,今又重此其為非制也,不滋甚乎!且君苟美樂之,國必眾為之,田獵則不便,道行致遠則不可,然而用馬數倍,此非御下之道也。淫於耳目,不當民務此聖王之所禁也。君苟美樂之,諸侯必或效我,君無厚德善政以被諸侯而易之以僻,此非所以子民、彰名、致遠、親鄰國之道也。且賢良廢滅孤寡不振,而聽嬖妾以祿御夫以蓄怨,與民為仇之道也。詩曰:‘哲夫成城,哲婦傾城。’今君不免成城之求,而惟傾城之務,國之亡日至矣君其圖之!” 公曰:“善。”遂不復觀,乃罷歸翟王子羨,而疏嬖人嬰子。 【景公敕五子之傅而失言,晏子諫 第十】
景公有男子五人,所使傅之者,皆有車百乘者也,晏子為一焉。公召其傅曰:“勉之!將以而所傅為子。”及晏子,晏子辭曰:“君命其臣,據其肩以盡其力,臣敢不勉乎!今有之家,此一國之權臣也,人人以君命命之曰:‘將以而所傅為子。’以離樹別黨,傾國之道也,嬰不敢受命,願君圖之!” 【景公欲廢嫡子陽生而立荼,晏子諫 第十一】 淳于人納女於景公生孺子荼,景公愛之。諸臣謀欲廢公子陽生而立荼,公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夫以賤匹貴,國之害也;置大立少,亂之本也。夫陽生,生而長,國人戴之,君其勿易!夫服位有等,故賤不陵貴;立子有禮,故孽不亂宗。願君教荼以禮而勿陷於邪,導之以義而勿湛於利長少行其道,宗孽得其倫。夫陽生敢勿使荼饜粱肉之味,玩金石之聲而有患乎?廢長立少,不可以教下;尊孽卑宗,不可以利所愛。長少無等,宗孽無別,是設賊樹奸之本也。君其圖之!古之明君,非不知繁樂也,以為樂淫則哀;非不知立愛也,以為義失則憂。是故制樂以節,立子以道。若夫恃讒諛以事君者,不足以責信。今用讒人之謀,聽亂夫之言也,廢長立少;臣恐後人之有因君之過以資其邪,廢少而立長以成其利者。君其圖之!”公不聽。景公沒,田氏殺君荼,立陽生;殺陽生,立簡公;殺簡公而取齊國 【景公病久不愈,欲誅祝史以謝,晏子諫 第十二】 景公疥且瘧,期年不已。召會譴、梁丘據、晏子而問焉,曰:“寡人之病病矣,使史固與祝佗巡山川宗廟,犧牲璧,莫不備具,數其常多先君桓公,桓公一則寡人再。病不已,滋甚,予欲殺二子者以說於上帝,其可乎?”會譴、梁丘據曰:“可。”晏子不對。公曰:“晏子何如?”晏子曰:“君以祝為有益乎?”公曰:“然。”“若以為有益,則詛亦有損也。君疏輔而遠拂,忠臣擁塞,諫言不出。臣聞之,近臣嘿,遠臣喑,眾口鑠金。今自聊攝以東,姑尤以西者,此其人民眾矣,百姓之咎怨誹謗,詛君於上帝者多矣。一國詛,兩人祝,雖善祝者不能勝也。且夫祝直言情,則謗吾君也;隱匿過,則欺上帝也上帝神,則不可欺;上帝不神,祝亦無益。願君察之也。不然,刑無罪夏、商所以滅也。”公曰:“善解余惑,加冠!”命會譴毋治齊國之政,梁丘據毋治賓客之事,兼屬之乎晏子。晏子辭,不得命,受相退,把政,改月而君病悛。公曰:“昔吾先君桓公,以管子為有力,邑狐與谷以供宗廟之鮮,賜其忠臣,則是多忠臣者。子今忠臣也,寡人請賜子州款。”辭曰:“管子有一美,嬰不如也;有一惡,嬰不忍為也,其宗廟之養鮮也。”終辭而不受。 【景公怒封人之祝不遜,晏子諫 第十三】 景公游於麥丘,問其封人曰:“年幾何矣?”對曰:“鄙人之年八十五矣。”公曰:“壽哉!子其祝我。”封人曰:“使君之年長於胡,宜國家。”公曰:“善哉!子其復之。”曰:“使君之嗣,壽皆若鄙臣之年。”公曰:“善哉!子其復之。”封人曰“使君無得罪於民。”公曰:“誠有鄙民得罪於君則可,安有君得罪於民者乎?”晏子諫曰:“君過矣!彼疏者有罪,戚者治之,賤者有罪,貴者治之;君得罪於民,誰將治之?敢問:桀、紂,君誅乎?民誅乎?”公曰:“寡人固也。”於是賜封人麥丘以為邑。 【景公欲使楚巫致五帝以明德,晏子諫 第十四】 楚巫微導裔款以見景公,侍坐三日,景公說之。楚巫曰:“公,明神之主,帝王之君也。公即位有七年矣,事未大濟者,明神未至也,請致五帝,以明君德。”景公再拜稽首。楚巫曰“請巡國郊以觀帝位。”至於牛山而不敢登,曰:“五帝之位在於國南,請齋而後登之。”公命百官供齋具於楚巫之所,裔款視事。晏子聞之而見於公曰:“公命楚巫齋牛山乎?”公曰:“然。致五帝以明寡人之德,神將降福於寡人,其有所濟乎?”晏子曰:“君之言過矣古之王者,德厚足以安世,行廣足以容眾,諸侯戴之,以為君長,百姓歸之,以為父母。是故天地四時和而不失,星辰日月順而不亂,德厚行廣,配天象時,在後為帝王之君,明神之主。古者不慢行而繁祭,不輕身而恃巫。今政亂而行僻,而求五帝之明德也?棄賢而用巫,而求帝王之在身也?夫民不苟德,福不苟降,君之帝王,不亦難乎!惜乎!君位之高,所論之卑也。”公曰:“裔款以楚巫命寡人曰:‘試嘗見而觀焉。’寡人見而說之,信其道,行其言。今夫子譏之,請逐楚巫而拘裔款。”晏子曰:“楚巫不可出。”公曰:“何故?”對曰:“楚巫出,諸侯必或受之。公信之,以過於內,不知;出以易諸侯於外,不仁。請東楚巫而拘裔款。”公曰:“諾。”故曰:送楚巫於東,而拘裔款於國也。 【景公欲祠靈山、河伯以禱雨,晏子諫 第十五】 齊大旱逾時,景公召群臣問曰:“天不雨久矣,民且有飢色。吾使人卜,雲,祟在高山廣水。寡人慾少賦斂以祠靈山,可乎?”群臣莫對。晏子進曰:“不可!祠此無益也。夫靈山固以石為身,以草木為發天久不雨,發將焦,身將熱,彼獨不欲雨乎?祠之無益。”公曰:“不然,吾欲祠河伯,可乎?”晏子曰:“不可!河伯以水為國,以魚鱉為民,天久不雨,泉將下百川竭,國將亡,民將滅矣,彼獨不欲雨乎?祠之何益!”景公曰:“今為之奈何?”晏子曰:“君誠避宮殿暴露,與靈山河伯共憂,其幸而雨乎!”於是景公出野居暴露,三日,天果大雨,民盡得種時。景公曰“善哉!晏子之言,可無用乎!其維有德。” 【景公貪長有國之樂,晏子諫 第十六】 景公將觀於淄上,與晏子閒立。公喟然嘆曰:“嗚呼!使國可長保而傳於子孫,豈不樂哉?”晏子對曰:“嬰聞明王不徒立,百姓不虛至。今君以政亂國,以行棄民久矣,而聲欲保之,不亦難乎!嬰聞之,能長保國者,能終善者也諸侯並立,能終善者為長;列士並學,能終善者為師。昔先君桓公,其方任賢而贊德之時,亡國恃以存,危國仰以安,是以民樂其政,而世高其德,行遠征暴,勞者不疾,驅海內使朝天子,而諸侯不怨。當是時盛君之行不能進焉。及其卒而衰,怠於德而並于樂,身溺於婦侍而謀因豎刁,是以民苦其政,而世非其行,故身死乎胡宮而不舉,蟲出而不收當是時也,桀紂之卒不能惡焉。《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不能終善者,不遂其君。今君臨民若寇讎,見善若避熱,亂政而危賢,必逆於眾,肆欲於民,而誅虐於下,恐及於身。嬰之年老,不能待於君使矣,行不能革,則持節以沒世耳。” 【景公登牛山,悲去國而死,晏子諫 第十七】 景公游於牛山,北臨其國城而流涕曰:“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艾孔、梁丘據皆從而泣。晏子獨笑於旁,公刷涕而顧晏子曰:“寡人今日游,悲,孔與據皆從寡人而涕泣,子之獨笑,何也?”晏子對曰:“使賢者常守之,則太公、桓公將常守之矣;使勇者常守之,則莊公、靈公將常守之矣。數君將常守之,則吾君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處之,迭去之,至於君也,而獨為之流涕,是不仁也。不仁之君見一,諂諛之臣見二,此臣之所以獨竊笑也。” 【景公游公阜,一日有三過言,晏子諫 第十八】 景公出遊於公阜北面望睹齊國曰:“嗚呼!使古而無死,何如?”晏子曰:“昔者上帝以人之歿為善,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若使古而無死,丁公、太公將有齊國,桓、襄、文、武將皆相之,君將戴笠衣褐,執銚耨以蹲行畎畝之中,孰暇患死!”公忿然作色,不說。無幾何而梁丘據御六馬而來,公曰:“是誰也?”晏子曰:“據也。”公曰:“何如?”曰:“大暑而疾馳,甚者馬死,薄者馬傷,非據孰敢為之!”公曰:“據與我和者夫!” 晏子曰:“此所謂同也。所謂和者,君甘則臣酸,君淡則臣鹹。今據也甘君亦甘,所謂同也,安得為和!”公忿然作色,不說。無幾何,日暮,公西面望睹彗星,召伯常騫,使禳去之。晏子曰“不可!此天教也。日月之氣,風雨不時,彗星之出,天為民之亂見之故詔之妖祥,以戒不敬。今君若設文而受諫,謁聖賢人,雖不去彗,星將自亡。今君嗜酒而並于樂,政不飾而寬於小人,近讒好優,惡文而疏聖賢人,何暇在彗!又將見矣。”公忿然作色,不說。及晏子卒,公出,背而泣曰:“嗚呼!昔者從夫子而游公阜,夫子一日而三責我,今誰責寡人哉!” 【景公游寒塗,不恤死,晏子諫 第十九】 景公出遊於寒塗,睹死默然不問。晏子諫曰:“昔吾先君桓公出遊,睹飢者與之食,睹疾者與之財,使令不勞力,籍斂不費民。先君將游,百姓皆說曰:‘君當幸游吾鄉乎!’今君游於寒塗,據四十里之氓,殫財不足以奉斂,盡力不能周役,民氓饑寒凍餒,死相望,而君不問,失君道矣。財屈力竭下無以親上;驕泰奢侈,上無以親下。上下交離,君臣無親,此三代之所以衰也。今君行之,嬰懼公族之危,以為異姓之福也。”公曰:“然!為上而忘下,厚藉斂而忘民,吾罪大矣。”於是斂死發粟於民,據四十里之氓不服政其年,公三月不出遊。 【景公衣狐白裘不知天寒,晏子諫 第二十】
景公之時,雨雪三日而不霽。公被狐白之裘,坐堂側陛。晏子入見,立有間,公曰:“怪哉雨雪三日而天不寒。”晏子對曰:“天不寒乎?”公笑。晏子曰:“嬰聞古之賢君飽而知人之飢,溫而知人之寒,逸而知人之勞。今君不知也。”公曰:“善!寡人聞命矣。”乃令出裘發粟以與饑寒者。令所睹於塗者,無問其鄉,所睹於里者無問其家;循國計數,無言其名。士既事者兼月,疾者兼歲。孔子聞之曰:“晏子能明其所欲,景公能行其所善也。” 【景公異熒惑守虛而不去,晏子諫 第二十一】 景公之時,熒惑守於虛,期年不去。公異之,召晏子而問曰:“吾聞之,人行善者天賞之行不善者天殃之。熒惑,天罰也,今留虛,其孰當之?”晏子曰:“齊當之。”公不說,曰:“天下大國十二,皆日諸侯,齊獨何以當?”晏子曰:“虛,齊野也。且天下之殃,固於富強,為善不用出政不行,賢人使遠,讒人反昌,百姓疾怨,自為祈祥,錄錄強食,進死何傷!是以列舍無次,變星有芒,熒惑回逆,孽星在旁,有賢不用安得不亡!”公曰:“可去乎?”對曰:“可致者可去,不可致者不可去。”公曰“寡人為之若何?”對曰:“盍去冤聚之獄,使反田矣;散百官之財,施之民矣;振孤寡而敬老人矣。若夫是者,百惡可去,何獨是孽乎!”公曰:“善。”行之三月,而熒惑遷。 【景公將伐宋,夢二丈夫立而怒,晏子諫 第二十二】 景公舉兵將伐宋,師過泰山,公夢見二丈夫立而怒,其怒甚盛。公恐,覺,辟門召占夢者,至。公曰:“今夕吾夢二丈夫立而怒,不知其所言,其怒甚盛吾猶識其狀,識其聲。”占夢者曰:“師過泰山而不用事,故泰山之神怒也。請趣召祝史祠乎泰山則可。”公曰:“諾。”明日,晏子朝見,公告如占夢者之言也。公曰:“占夢者之言曰‘師過泰山而不用事,故泰山之神怒也。’今使人召祝史祠之。”晏子俯有間,對曰:“占夢者不識也,此非泰山之神,是宋之先湯與伊尹也。”公疑,以為泰山神。晏子曰:“公疑之,則嬰請言湯、伊尹之狀也。湯質皙而長,顏以髯,豐上兌下僂身而下聲。”公曰:“然,是已。”“伊尹黑而短,蓬而髯兌上豐下,倨身而揚聲。”公曰:“然,是已。今若何?”“晏子曰:“夫湯太甲、武丁、祖乙,天下之盛君也,不宜無後。今惟宋耳,而公伐之故湯、伊尹怒,請散師以平宋。”景公不用,終伐宋。晏子曰:“伐無罪之國,以怒明神,不易行以續蓄,進師以近過,非嬰所知也。師若果進,軍必有殃。”軍進再舍,鼓毀將殪。公乃辭乎晏子,散師,不果伐宋。 【景公從畋十八日不返國,晏子諫 第二十三】 景公畋於署梁,十有八日而不返。晏子自國往見公。比至,衣冠不正,不革衣冠,望游而馳。公望見晏子,下而急帶曰:“夫子何為遽?國家無有故乎?”晏子對曰:“不亦急也!雖然,嬰願有復也。國人皆以為君安野而不安國,好獸而惡民,毋乃不可乎?”公曰:“何哉?吾為夫婦獄訟之不正乎?則泰士子牛存矣;為社稷宗廟之不享乎?則泰祝子游存矣;為諸侯賓客莫之應乎?則行人子羽存矣;為田野之不僻、倉庫之不實?則申田存焉;為國家之有餘不足聘乎則吾子存矣。寡人之有五子,猶心之有四支,心有四支,故心得佚焉今寡人有五子,故寡人得佚焉,豈不可哉!”晏子對曰:“嬰聞之,與君言異。若乃心之有四支,而心得佚焉,可;得令四支無心,十有八日不亦久乎!”公於是罷畋而歸。 【景公欲誅駭鳥野人,晏子諫 第二十四】
景公射鳥,野人駭之。公怒,令吏誅之。晏子曰:“野人不知也。臣聞賞無功謂之亂,罪不知謂之虐。兩者先王之禁也;以飛鳥犯先王之禁,不可!今君不明先王之制,而無仁義之心,是以從欲而輕誅。夫鳥獸,固人之養也,野人駭之,不亦宜乎!”公曰:“善!自今已後,弛鳥獸之禁,無以苛民也。” 【景公所愛馬死,欲誅圉人,晏子諫 第二十五】 景公使圉人養所愛馬,暴死,公怒,令人操刀解養馬者。是時晏子侍前,左右執刀而進晏子止而問於公曰:“堯舜支解人,從何軀始?”公矍然曰:“從寡人始。”遂不支解。公曰:“以屬獄。”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為君數之使其知罪,然後致之獄。”公曰:“可。”晏子數之曰:“爾罪有三:公使汝養馬而殺之,當死罪一也;又殺公之所最愛馬,當死罪二也;使公以一馬之故而殺人,百姓聞之必怨吾君,諸侯聞之必輕吾國,汝殺公馬,使怨積於百姓,兵弱於鄰國,汝當死罪三也。今以屬獄。”公喟然嘆曰:“夫子釋之!夫子釋之!勿傷吾仁也。”
歸類學派
對於《晏子春秋》的歸類,即它所屬的學派,過去和現在也有不同的看法。《漢書·藝文志》、《七略》等把它歸入儒家,認為此書“義理可法,皆合六經之義”。而柳宗元把它歸入墨家,認為“宜列之墨家”。近人有人認為它亦墨亦儒,也有人認為它非墨非儒。我們認為非墨非儒的說法是比較接近於實際的。因為從《晏子春秋》的說法是比較接近於實際的。因為從《晏子春秋》所反映出來的內容看,它表現出來的近似於儒家學說的思想在孔子之前,自然就不能把它劃入到後起的儒家學派中去,不然,晏子就成了儒家學派的創始人了。它表現出來的近似於墨家思想的尚儉觀點與墨家尚儉的目的、作用也迥然不同,因此也不能把它歸入到墨家學派去。我們只能說,《晏子春秋》就是《晏子春秋》,它沒有獨立、系統的思想體系,但卻有其自身的特點。主要思想
《晏子春秋》所表現出來的最可貴的思想是重民與愛民。《內篇問下》載:“晏子聘於吳,吳王曰:‘敢問長保威強勿失之道若何?’晏子對曰:‘先民而後身,先施而後誅。強不暴弱,貴不凌賤,富不傲貧。百姓並進,有司不侵,民和政平……”《內篇問下》載:“叔向問晏子曰:‘意執為高?行孰為厚?’對曰:‘意莫高於愛民,行莫厚于樂民。’又問曰:‘意孰為下?行孰為賤?’對曰:‘意莫下於刻民,行莫賤於害身也。’”這裡,晏子明確地提出了“先民而後身”是國君“長保威強勿失”的根本保證之一,又把“愛民”看作是最崇高的思想。晏子的這種重民、愛民的思想跟後來孔子的仁政、孟子的民本思想非常接近。
從重民和愛民出發,晏子主張節儉,反對向人民橫徵暴斂,反對大興土木,以減輕人民的負擔。晏子多次批評齊
景公“使民若不勝,藉斂若不得,厚取於民而薄其施”(《問上》)。“興事無已,賦斂無厭,使民如將不勝,萬懟怨”(《外上》)。強調要“儉於藉斂,節於貨財,作工不歷時,使民不盡力,百官節適,關市省征,山林陂澤,不專其利,領民治國,勿使煩亂,知其貧富,勿使凍餒”(《問上》)。當齊景公看到有人凍死在路邊而不聞不問時,晏子就勸諫道:“今君游於寒,途據四十里之民,殫財不足以奉斂,盡力不能周役,民氓饑寒凍餒,死胔相望,而君不問,失君道矣。”(《諫上》)從重民、愛民的思想出發,晏子主張減輕刑罰,反對濫殺無辜。(《諫下》)中記載,齊景公在位時由於賦稅繁重,訟事眾多,被拘禁的人塞滿了監獄。齊景公要晏子去管理監獄,晏子就藉機勸諫齊景公,指出正是由於齊景公對百姓的橫徵暴斂,才使百姓“嚴聽其獄,痛誅其罪。”晏子認為執政者應該“刻上而饒下,赦過而救窮。不因喜以加賞,不因怒以加罪”(《問上》)他明確提出了處罰的原則,就是“弛刑罰——若死者刑,若刑者罰,若罰者免”。即該判死刑的人肉刑代替,該受肉刑的以罰款代替,該罰款的就免除不罰,總而言之,就是罪減一等。晏子這樣做,就是出於對人民的愛護。
在《晏子春秋》中,我們還可以看到對人才的重視和對讒佞的憎惡。《諫上》載:“景公信用讒佞,賞無功,罰不辜。晏子諫曰:‘臣聞明君望聖人而信其教,不聞聽讒佞以誅賞。今與左右相說頌也,曰:比死者勉為樂乎!吾安能為仁而愈黥民耳矣!故內寵之妾迫奪於國,外寵之臣矯奪於鄙,執法之吏並苛百姓。民愁苦約病,而奸驅尤佚,隱情奄惡,蔽諂其上,故雖有至大賢,豈能勝若讒哉?’”奉勸齊景公親賢人,遠小人,表示了晏子對人才的重視和對小人的反感。《問上》載:“景公問晏子曰:‘蒞國治民,善為國家者何如?’晏子對曰:‘舉賢以臨國,官能以敕民,則其道也。舉賢官能,則民與若矣。’”
《諫下》載有晏子與齊景公的一段對話:“景公出獵,上山見虎,下澤見蛇。歸,召晏子而問之曰:‘今日寡人出獵,上山則見虎,下澤則見蛇,殆所謂不祥也?’晏子對曰:‘國有三不祥,是不與焉。夫有賢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也。所謂不祥,乃若此者。’”從晏子的言論中可以看到,“舉賢官能”是治理國家的根本,能否做到這一點,是判斷一個國君是否賢明的標準之一。所以,對賢人要做到知之、用之、任之,否則便是國家的不祥。不僅如此,晏子還總結出一系列考察人才的具體方法,那就是“舉之以語,考之以事”、“通則視其所舉,窮則視其不為,富則視其所分,貧則視其所不取”(《問上》)。更加難能可貴的是,晏子清醒地認識到了人各有專才,不能求全責備。
他說:“人不同能,而任之以一事,不可責遍成。責焉無己,智者有不能給。”“故明王之任人,諂諛不邇乎左右,阿黨不治乎本朝。任人之長,不強其短;任人之工,不強其拙。”(《問上》)在認識到人各有專長的基礎上,任用人的時候,就要用其所長,迴避其短,揚長避短,這才能人盡其才,充分發揮人才的作用。這樣,晏子實際上已經提出了人才的作用和地位、怎樣選才、如何任用人才的一系列理論與主張,可以認為,晏子是我國較早提出系統的人才觀的政治家。
在《晏子春秋》中,晏子的節儉觀念也得到了充分的表現。晏子認為,節儉是一個賢人的基本品質,所以,他對那些富貴驕奢,鋪張浪費的人或行為從心底里抱有一種反感。他曾對齊景公的窮奢極欲進行了多次的批評。他自己則從節儉要求和約束自己。齊景公多次要給他調整住宅,還趁他出使在外替他建了一座新宅,他都堅決辭謝了。當齊景公賞賜他車馬時,他說:“君使臣臨百官之吏,臣節其衣服飲食之養,以先齊國之民,然猶恐其侈靡而不顧其行也;今輅車乘馬,君乘之上,而臣亦乘之下,民之無義,侈其衣服飲食而不顧其行者,臣無以禁之。”(《雜下》)這就是說,他要以節儉作表率,以防百姓過分追求物質享受而造成社會秩序的混亂和道德敗壞。
《晏子春秋》還十分突出地表現了晏子對禮的重視。他說:“禮者,所以御民也……無禮而能治國家者,嬰未之
聞也!”把禮看作是治國的根本,統治百姓的工具,可見禮在晏子心目中的地位。在這一點上,晏子與後來的孔子是很有相似之處的。正因為如此,晏子對無禮或不合禮的行為進行了不遺餘力的批評。(《內諫》)載:“景公飲酒酣,曰:‘今日願與諸大夫為樂飲,請無為禮。’晏子蹴然改容曰:‘君之言過矣!群臣固欲君之無禮也。力多足以勝其長,勇多足以弒其君,而禮不便也。禽獸以力為政,強者犯弱,故日易主。今群去禮,則是禽獸也。群臣以力為政,強者犯弱,而日易主,君將安立矣?凡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禮也。故《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禮不可無也。’”晏子認為,禮是區別人與禽獸的標準。沒有禮,人就成了禽獸。作為一國之君,如果帶頭不講禮,國家根本就會動搖。 《外篇》中載有晏子的另外一番話,內容與上面一段話類似:“今齊國五尺之童子,力皆過嬰,又能勝君,然而不敢亂者,畏禮也。上若無禮,無以使其下;下若無禮,無以事其上。夫麋鹿維無禮,故父子同。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禮也。嬰聞之,人君無禮,無以臨其邦;大夫無禮,官吏不恭,父子無禮,其家必凶;史弟無禮,不能久同。’”
晏子春秋》不僅鮮明地表現了晏子光輝思想,而且也記載了許多表現晏子優良品質和高尚的道德情操的故事。節儉是《晏子春秋》中重點突出的晏子的品質,這一點,上文已有所交代。此不贅言。另外如退思補過、待人寬以約、責人重以周、謙虛謹慎等美德,書中都作了大力宣揚。 《內篇雜下》記載了這樣一個感人的故事:“景公有愛女,請嫁於晏子,公乃往燕晏子之家。飲酒酣,公見其妻曰:‘此子之內子耶?’晏子對曰:‘然,是也。’公曰:“嘻,亦老且惡矣!寡人有女少且姣,請以滿夫子之宮。’晏子違席而對曰:‘乃此則老且惡,嬰與之居故矣,故及其少且姣也。且人固以壯托乎老,姣托乎惡;彼嘗托,而嬰受之矣。君雖有賜,可以使嬰倍其托乎?’再拜而辭。”齊景公看到晏子的妻子老而醜,想把年輕漂亮的女兒嫁給晏子,晏子嚴辭拒絕了。晏子的這種糟糠之妻不下堂,堅守愛情,不背叛老妻的行為與品德,不僅在男尊女卑的封建時代殊為難得,就是在今天,也是一種十分可貴的品格。
從《晏子春秋》的內容來看,編者或作者似乎有意突出晏子光輝的一面,極力塑造晏子的正面形象,由此也可以推斷,此書的編者或作者肯定是一個景仰晏子的人。
文學價值
《晏子春秋》在文學史上也有一定的價值。它以人物為中心,一事一記,各事之間既有聯繫又各自獨立,形成一個一個的小故事,這些故事都是為了表現晏子的思想品德。全書可以說是晏子的言論及佚事彙編,統而觀之,又可以
看成是一部晏子傳。此書的第一個突出的文學特點是故事生動,情節曲折,具有很強的可讀性。例如《諫下》中的“二桃殺三士”的故事寫的是齊國的三位勇士公孫接、田開疆、古冶子因事得罪了晏子,晏子就請求齊景公送兩隻桃子給他們。人多桃少,於是三人論功吃桃。公孫接、田開疆自敘功勞後,認為自己功勞最大,都各自拿走了一隻桃子吃掉了。等到古冶子敘完功勞後,公孫接、田開疆都覺得自己的功勞不如他,但卻都把桃子拿走吃了,覺得羞愧難當,於是舉劍自殺。古冶子看到二人自殺了,自己也覺得內疚,於是也舉劍自殺了。這件事在《晏子春秋》中寫得很詳細具體。事件的緣起、發展、高潮、結局都十分清楚,富有戲劇性。又如《諫下》中的另一件事:齊景公的寵妾嬰子死了,齊景公很傷心,不吃不喝,大臣們極力勸慰,但都無濟於事。
晏子知道這件事後,就對齊景公說,有一位術士能起死回生。齊景公大喜。晏子就讓齊景公到別處去沐浴齋戒。 等到齊景公走後,晏子就讓人把嬰子的屍體裝入棺材中埋葬了,然後對齊景公說,術士對嬰子已無能為力,現已把她裝進棺材中埋葬了。齊景公聽了,無可奈何。這件事也寫得十分生動曲折,妙趣橫生。這一類的故事在《晏子春秋》中占了相當的比重。《晏子春秋》的另一個突出的文學特點是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性格、個性鮮明突出。如上所述,《晏子春秋》的編者或作者是要塑造晏子的正面形象,而且儘量把他塑造得有血有肉,具體可感,因此,運用了細節描寫、個性化的語言和行動、對比等手法來突出晏子的形象。在《晏子春秋》中,晏子不僅是仁人,也是智者,不僅思想道德崇高,堪稱表率,而且具有鮮明的個性。
在《諫上》、《諫下》中,我們看到了晏子的政治家品格:目光遠大,深思熟慮,具有深厚的政治素養,敢於直言勸諫。在其他篇章中,晏子則是以另外一種形象鮮明地凸現在我們面前的。例如《雜下》所載的“晏子使楚”的故事:晏子使楚,以晏子短,楚人為小門於大門之側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國者,從狗門入。今臣使楚,不當從此門入。”儐者更道從大門入。見楚王,王曰:“齊無人耶?”晏子對曰:“臨淄三百閭,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何為無人?”王曰:“然則子何為使乎?”晏子對曰:“齊命使各有所主,其賢者使使賢王,不肖者使使不肖王。嬰最不肖,故直使楚矣。”
身材矮小的晏子面對著楚王的挑釁,從容應付,臨事不亂。不僅沒有讓楚王占到半點便宜,而且給了有力的回擊,讓楚王陷入難堪。這則故事充分表現了晏子靈活機智、反應敏捷的特點,同時又表現了他不辱使命,善於應對的外交家才能。《雜下》中有一則記載:“梁丘據謂晏子曰:‘吾至死不及夫子矣!’晏子曰:‘嬰聞之,為者常成,行者常至。嬰非有異於人也,常為而不置,常行而不休者,故(胡)難及也?’”這一段對話則又表現了晏子坦誠、謙虛的態度。《諫上》中的一段記載更為生動:齊景公與晏子、艾孔、梁丘據同游牛山,齊景公想到人總是要死的,不禁悲從中來,淚流滿面。艾孔、梁丘據也跟著哭起來,只有晏子在一旁冷笑。齊景公問他為何而笑。晏子
說,如果人不會死,就不會輪到你齊景公做國君了,正因為人會死,所以才輪到你。而輪到你時,你就想長生不老,可見你是不仁之人。今“不仁之君見一,諂諛之臣見二,此臣之所以獨竊笑也。”故事中寫了四個人,一笑三哭,笑中可見晏子的正直不阿,哭中可見齊景公的貪婪,艾孔、梁丘據的諂諛拍馬。人物特點、人物性格,以及人物表情躍然紙上。除了以上兩個突出的特點外,《晏子春秋》還具有語言明白曉暢,手法多以白描為主的特點。書中除了個別的篇章有一些鋪排、誇張的描寫,其他的大部分都是樸實簡語的敘述、描寫和對話。語言重在簡潔、明白、傳神,不太在乎辭藻。從上文所舉的眾多例子中,我們不難發現這一特點。此外,《晏子春秋》中的許多語言,特別是晏子所說的話,不僅樸實簡潔,而且蘊含著深刻的哲理,如“為者常成,行者常至”、“有賢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等等。
《晏子春秋》由於其思想非儒非道,所以,自古以來不太被人重視。但是,深入其中,細心閱讀,就會有不少收穫。此書因不是秦人所作,在秦始皇看來當然是離經叛道之作,所以也在禁毀之列。
《晏子春秋》是記載春秋時期(公元前770年~公元前476年)齊國政治家晏嬰言行的一種歷史典籍,用史料和民間傳說彙編而成,書中記載了很多晏嬰勸告君主勤政,不要貪圖享樂,以及愛護百姓、任用賢能和虛心納諫的事例,成為後世人學習的榜樣。晏嬰自身也是非常節儉,備受後世統治者崇敬。書中有很多生動的情節,表現出晏嬰的聰明和機敏,如“晏子使楚”等就在民間廣泛流傳。通過具體事例,書中 還論證了“和”和“同”兩個概念。晏嬰認為對君主的附和是“同”,應該批評。而敢於向君主提出建議,補充君主不足的才是真正的“和”,才是值得提倡的行為。這種富有辯證法思想的論述在中國哲學史上成為一大亮點。
《晏子春秋》經過劉向的整理,共有內、外八篇,二百一十五章。注釋書籍有清末蘇輿的《晏子春秋校注》、張純一《晏子春秋校注》,近代有吳則虞《晏子春秋集釋》,參考價值較高。其中《晏子春秋~內篇雜下》中的《橘逾淮為枳》,更被傳為經典。
歷史影響
《晏子春秋》是記錄齊國賢相晏子言行的一部典籍,其性質在學術界一直存在較大的爭議。從它的史學性方面進行相關的研究,探討它的史學價值,以期對先秦的史料學研究盡一點綿薄之力。《晏子春秋》的性質為史傳文學。史傳文學與史學著作、文學著作既有差異,又存在著共同點。此書名為“春秋”,從形式上看是一部史書。而且其內
容也符合一般史書的共同特徵:真實地刻畫晏子成就卓越的一生,展示了晏子經邦濟世的宏偉抱負,書中具有明顯的“勸懲”傾向,“論贊”是作者情感傾向的主要表達方式。作為史書的《晏子春秋》,同時又具有傳記文學的特徵:具有強烈的傳人意識和較高的傳人藝術,對以後傳記文學的發展以深遠的影響。總之,《晏子春秋》是一部史傳體文學作品,具有很強的史學性。著重探討了此書的史體價值和史料價值。關於《晏子春秋》的史體價值,主要表現在它在體例的創造上對《史記》的影響。此書以專著的形式集中寫一個人的體例,給司馬遷創立人物傳記以某種啟迪;以一人為主兼及他人的寫作方法,對司馬遷創立合傳、附傳等以頗多啟發。司馬遷吸取了《晏子春秋》刻畫人物的長處,同時又克服了它的某些不足,創造了按時間先後順序首尾完整地敘寫歷史人物一生經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