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概況
《愛，你的味道如此苦澀》作者：張艷玲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作品狀態：已完成
作品內容
終於明白，愛的最高境界是放棄。
亞東是一個很特別很有氣質的事業型男人，我喜歡散發在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和清逸的洗髮水的味道，有一張深沉鏗鏘的臉，乾淨的鼻翼下泛著幽青的鬍鬚，眼裡隱著一絲剛毅與倦怠，和著一絲熬紅的血絲，顫顫地讓人心疼。
他是川木的父親，而川木卻是我大學四年里一直深愛著我的男友。
大二那年我的生日，川木為我買了四層的大蛋糕，包租了酒店的大廳，邀請我們班裡的好友參加，就是在那一個熱鬧喧譁的夜晚，我第一次身作迷人高貴的禮服和川木擁抱鏇轉在燈紅酒綠之中，除了同學們嘖嘖稱讚之外，我的靈魂在問：這場王子與灰姑娘的故事是否就此上演了？
沒有料到，這場故事會來得如此迅猛，川木痴情的表白和執著讓我幾乎為之垂淚，於是順理成章地，我們成了校園裡公認的一對金童玉女。
漸漸我發現，川木已經在悄然改變，平均兩天才翹一次課，不再25小時呆在網咖里打遊戲，晚上偶爾去KTV，幾乎不去酒吧。很長一段時間，他那些漂亮的女友們似乎都蒸發掉，電話里的女性聲音似乎只有一個，就是他媽。
可是川木的自負和張揚，我卻一刻也不能容忍。
一次吃飯，我點了一個炒青菜，川木皺皺眉充滿不屑的說：“青菜不要吃了，都是鄉下來的打工仔才吃呢”。因為這句話，我頓時火冒三，我氣憤地大吼：“你以為你是誰？不就是因為老爸有錢？你有什麼資格說人家吃青菜的就是鄉下打工仔？既然瞧不起那就分手了”向他提出了分手，他像一頭狂怒的獅子在咆哮：“怎么？想跟我分手？厭煩我了就想踢開我了？是不是嫌我還不夠大方？”
“啪！”清晰的幾個手指印在川木臉上，我忍著淚負痛而去。
……
川木沒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父母因為感情不合已經過了十幾年的分居生活，母親說他父親有了外遇，不會要這個家了，看著母親失望的面容，川木決心暗查那個第三者，於是他們父子倆沒少翻臉吵架。
每每川木與他父親因為爭執而離家出走時，他便約我出來。望著川木一臉傷心和無助，我就溫柔地抱著他。有時他會很認真地說我像他母親，那一剎那我很感動。
時間有意無意地從我們身邊悄悄溜走，轉眼間我們大學畢業，就在我收拾行李準備和川木一起去廣州一家外企工作時，一個意外的訊息讓我震驚潰乏，由於川木泄私憤向他父親身邊的一個女秘書潑硫酸毀容被公安局逮捕。
幾天后，法院判處川木有期徒刑5年……
我像從萬丈山澗跌入底谷……失落、孤獨、恐懼、悲傷一股腦兒沉下來，我不敢相信川木會有這么一天。
川木入獄的前一天，我流著淚用顫抖的手撫摸川木冰冷灰暗的臉頰，川木像一個沒有感情的骨架，一步一步挪移腳步，試圖迴避我，那是怎樣的一個場景啊！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我害怕他會突然離我而去，於是我緊緊抓住他的手。
“川木，我去求你父親，求他替你減點刑啊，求他保你出來啊？”
“別提他，”川木紅紅的眼睛怒視我。
我輕聲說。“他那么多錢，他可以做到的。”
“我叫你別提他。”川木向我吼。
我底下頭再沒說話。
“雲，對不起。”川木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嚶嚶哭泣。
我大聲說：“對不起有什麼用？這5年對你意味著什麼你知道嗎？”
川木只是一個勁流淚向我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看著有些心痛。
“川木，我等你，我一定會等你。”我溫柔地看著川木。
川木笑笑：“記住喔，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擔心就行了，答應我。”
我點點頭：“來，勾小指頭。”
川木笑得很燦爛，好久沒有看到他笑，我感動得直想哭。
川木就這樣突然間從我身邊消失，我打點好行李，離開學校，廣州那家外企在電視新聞里知道了川木入獄訊息，便推說時間過期解除了我們的聘用契約。輾轉反側，在一家公司里我謀求了一份小小的辦公文員的工作，工作輕鬆而無聊。辦公室里，我一直沉默寡言，科是我年輕的上司，他對我很信任，在工作上給予我很多支持，不久被提拔經理助理，更確切地說是科的女秘書。他笑著對我說：“雲，你很出色，將來公司一定重用你，到時候，可別貴人多忘事啊，記得也拉我一把。”
我感激地道謝，抬起頭觸到科那雙燃著火似的眼睛，我像只受驚的羊羔，轉身離開。
在越來越多的日子裡，科對我愈來愈好，作為女孩子，直覺告訴我科愛上我了，科似乎一直在尋找與我獨處的機會，每次他提出邀請我吃飯看電影，我都以一副冷峻茫然的表情回絕了科，我不知道這對科來說是不是一種傷害，但最起碼我能懂得什麼叫背叛，我想我應該不負川木。
認識亞東是在一個盛大的宴會上，出於工作需要，我按上級的指示陪科代表公司赴宴與港外一家外支企業談判，作為本公司的老總亞東，也在席間，由於我一口標準流利的英語，使整個談判進展頗為成功，席間的人都向我投來讚賞的目光，尤其亞東，他對我似乎寄予了很大的信任與賞識。
不久我再次被提升，和亞東是直接的上司與下屬關係，為了工作方便，亞東將我的辦公室安置在他的隔壁，中間只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亞東是那種典型的知識分子出身且有相當文化背景的男人，渾身洋溢著書卷味和成熟男人的氣息，我了解到他是一個頗有創意與事業的好男人。
一次下班後，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忙著整理資料，忽然科出現在我面前，我很禮貌地向他問好，科的眼神灰暗隱含一團怒火，“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升職了，以後伺候亞東總用心點，他可不是憐香惜玉的男人。”話語間明顯透出諷刺與酸澀，我對科的話反感到底，觸及到我強烈的自尊，我立刻反駁：“我是憑我的能力來辦事，你什麼意思？”科冷笑道：“女人總是這樣喜歡自欺欺人，老是覺得自己的大腦很發達，其實何苦呢？當初要不是我提拔你，你怎么會有今天？”“你應該為自己考慮一下，你當亞東總的女秘書，難道就沒有想過那可能是一個誘餌嗎？”沒等科說完，我“呼”地站起來打斷科：“現在我是你的上司，我命令你馬上給我出去。”科一臉驚恐地望著我，許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句話：“雲，我真的很愛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難道我付出的還不夠嗎？”科像中了魔似的邊說邊向我逼近，我無助地向後退，“雲，放棄這份工作，跟我走好嗎？”我驚恐萬分，急忙向後退，科一把將我抱住，我嚇得身發瑟，“你這個流氓，無賴，放開，放開我……”
科的力氣很大，我像一棵被洪水淹沒了的五花石，我奮力抵抗，嘶咬，求救似的哭喊。突然科被一陣鏇空，緊接著是被人一陣拳打腳踢，從淚眼裡我清楚地看到是亞東，科捂著被打腫的臉一溜煙跑了，我像從惡夢中驚醒。淚水奪眶而出，不知哪來的衝動和勇氣，我竟抽噎著撲進亞東的懷裡，排山倒海似的哭，亞東只是用手指輕撩起我的發梢，柔聲安慰：“好了好了，沒事了。”
我所了解的亞東，孤獨、憂鬱、成穩，他習慣夾著煙皺著眉站在窗戶邊眺望城市的整個邊景，吐著一環又一環的煙圈，很多次他都是一個人靜靜地注視著遠方，靜靜思索，亞東很少注意到我，甚至在他個人的思索範圍內根本就不存在我這個人。
經過這一波折的感情，我對亞東的印象很不錯，尤其他沉思的品味很讓我迷惑。
辦公室里，我常會情不自禁地偷偷望一眼亞東，四目交錯的那一剎那，我像只惶恐不安的小鹿……
半年後，我們戀愛了。
……
科走了，之前他執意決定帶我一起走，我婉言謝絕。科問我是不是真的要做那老頭情人一輩子？我說看看吧，我也說不清。
科說我會等你的。我笑笑沒有回答。
亞東經常會說我是他生命中遇到的第一個女不速之客。“
我說這樣的女不速之客？怕是你遇得多了。
亞東感嘆：“是的，我覺得這些年來我很疲憊了……”
“有人比你更疲憊。”我打斷亞東的話。“你老婆和你孩子。”我冷冷注視著他。
亞東看著我。
“亞東，你愛我嗎？”
“愛”
“愛在哪？”
“心裡”
我偎依在亞東懷裡，像一個重新拾起多年消失的那份沉甸甸戀愛中的女人，幸福的，和諧的，溫柔的，體貼的，纏綿的，細膩的……
關於川木，我仍在做最後的努力。
那就是守候。
我去牢里看他，他像一具枯萎，面黃肌瘦的，兩隻眼睛深陷在眼窩裡。
他絕望地看著我，“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
“川木……”
“你告訴我。”川木聲嘶力竭地吼著。“那人是誰？”
我最終沒有勇氣告訴他我已經愛上了亞東，一個在商界赫赫有名的男人。
我說，我等著你呢，你出來的那一天，我會跟他分手的。
……
亞東除了時常的應酬之外，大多數時間他都陪我到我們常去的那家“忘憂草”嚼冰粉。
全然我和亞東成了一對正式的情侶，公司里的職員大多數都是新成員，在他們眼裡，我們是沒有過去與將來，和亞東的相愛就像幾要枝泡在開水裡的茉莉花，清香而淡雅。
25歲生日，我拒絕了所有朋友的來宴祝賀，只想和心愛的亞東靜靜地坐在一起，守望我25歲的生日……
亞東說他有一個特大的驚喜，讓我猜猜是什麼，我搖搖頭說猜不著，他笑著一把抱起我在燭光中鏇轉，我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到底什麼驚喜？”
這時，亞東從懷裡掏出一張綠色的證書給我，我一看，整個人都傻了，我迷茫……
“你知道嗎？雲，為了這張離婚證書，我背棄了親人的信義，背著多么大的屈辱與誤解。為了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顧不得了。我不願意你做我在別人眼中的情人，因為你是那么的純潔善良，勇敢堅強，我不忍心傷害你褻瀆你。雲，我不知道我現在能不能擁有你，也許那是對你一種的屈辱，可是我真的很尊重你，愛你，喜歡你。”
“亞東，你缺少的就是自信，連表白也那么亂七八糟。”
“雲，嫁給我好嗎？做我的妻子，做我的愛人，我會用整個生命來拚命拚命保護你，愛惜你。否則，我永遠不能走近你，我害怕我的衝動會因此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很珍惜我們純潔的戀情……”
“亞東，你是我一生中最讓我難忘的人。”我流下淚來，亞東抬起手為我擦淚。
我依偎在他懷裡，幸福的，快樂的，痛苦的流淚和笑。
我終究不能再此等侯命運的安排，上天給我太多的痛苦，我必須選擇離開，亞東卻是我今生的至愛，我不捨親手砍斷我們的愛，卻又別無他法。痛苦的矛盾讓我徘徊於如同生與死的抉擇之中。
我說：“亞東，我想去日本轉轉，那兒的櫻花專治憂鬱症，我在這兒會被你的愛甜死的。”
亞東有些不解地望著我。
終於，我登上了前往東京的航班，亞東那天剛好出席一個重要的董事會，我不想在臨別前再看到亞東，也許他的眼神會讓我心軟的留下來。
……
兩個月後，我重新又回到那座城市，我仍然眷戀著亞東，我的心始終牽絆著他。
可是後來，我找不到他了，我失去了他，而且永遠失去了他……
據公司里的人講，亞東在我走後的一個周末，忽然像變了一個似的，隨後宣布將公司所有財權通過律師劃在我的名冊上，公司所有流動和固定資產全部已入我的個人帳戶，公司里缺有董事長一職，另附言：川木出獄任。
我像是突然驚悟了過來，瘋子似的跳進車裡跑回我曾居住的房子，抽屜里還躺著我的日記，只是日記下面壓著一封簡訊：
云：
“我不敢相信，你日記中的那個川木會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不敢相信，雲，相信這是上天對我們開的一個玩笑，這是一個謊言，這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我不知道是我們的錯，還是這個世界的不對，它給予我們的太少太少，這，是一場充滿惡幻的夢，忘掉吧，我欠你太多，太多……希望你跟川木好好珍惜生活中的每一粒日子。”
拿起信，我欲哭無淚，“什麼？亞東是川木的親生父親？老天，這是你我的答案嗎？”這場愛居然演變成了如此悲觀的戲劇？我一個人呆呆地立在房裡，我笑著對鏡子說：“愛一個人，不需要去擁有，是的，不擁有更好，他逃避了，我也該結束了。”
我沒能等待川木出獄，去了日本……
那兒的櫻花果真有奇效……以至於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自己嫁出去，我和科結婚了……就因為他說：“我也喜歡櫻花，更喜歡在櫻花樹下看櫻花的人。”
“是嗎？我真的喜歡櫻花？”我茫然，我發現我已經不認識自己了。
我嫁給了一個不了解我自己的男人。
我哭著靠在樹幹上說：“雲，不能錯過了，他好像還能夠養我一輩子。”
我跟科回到台灣，在他的家鄉舉行了婚禮。於是生活中我成了一個整天抱著波斯貓坐在滕椅上曬太陽來消磨時間的女人，於是在天擦黑時就盯著鐘錶等他晚歸的日子，於是我成了一個蒸煮炒煎的家庭主婦……
生活永遠是現實的主體，愛情卻是生活當中的負載，我結婚了，並沒有跟我最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也許生活就是這樣，它會給你開一個小小的玩笑。讓你在多少年以後憶起昨日的那場痛苦的戀情，仍然會心有餘悸，我仍然會思念杳無音信的他和他，我牽絆著他的一切，他的生活，他的愛情。
愛情就是這樣，時真時假，飄渺無定，我品嘗了它的滋味，是苦苦的，澀澀的，跟生活相比，我的小日子卻淡而無味，但比起苦來，我寧願選擇淡罷……
忘情水的療效好但味道太苦，“忘憂草”很甜可是藥效不是很好，去年的冬天，我又會到那座城市，一個人去了“忘憂草”……(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