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信息
平凡沉靜的高二女生朱梅,與美麗高挑、瀟灑英氣的范思是青梅竹馬、如膠如漆的好朋友。兩
人同為女生,朱梅卻一直習慣依賴於被范思照顧與呵護。直到有一天,校內紛紛傳言范思與校內另一風雲人物——楊如華交往。對范思有一種莫名獨占欲的朱梅在惶恐情急之下,向楊如華告白……懵懂天真的少男少女們,面對初生的莫名情愫不知所措,生活里瀰漫著甜蜜與苦澀的味道。作 者: 喬克天使
出 版:新星出版社
發布時間: 2007年09月19日
類 型: 小說文藝 > 青春
引子
“我最討厭你了!”個性溫和的她,那天,第一次對我這樣大吼。
分了班,我才注意到她,幾乎是立刻就喜歡上她了。
卷卷的濃密漆黑的發,小臉白白嫩嫩的如娃娃般可愛,總是含著溫暖的笑容,令我不知不覺接近她。
我順利地成為她的朋友,掌握她的喜好,漸漸地成為在她心中占有重要分量的人。
每天在一起學習,一起玩樂,不想讓她離開我的視線。
但這樣還不夠。
因為她的性格活潑有趣,許多同學都很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別人一定也會注意到她的可愛,從而受到她的吸引吧。
“范思,范思,周蘭好好笑喔,她說她的爺爺……啊,等等我嘛,范思。”
我才不要停,不想聽她的口中談論其他人。
“范思,為什麼不理我?”
“你很吵耶,我還要練習跑步,沒有閒工夫陪你。”
“哎,可是說好今天我們一起去看電影的。”
誰還會去看呀,她和別人在一起也一副快樂的樣子,真不甘心,如果不是和她同班、又住得近的話,才不會成為好朋友呢。
不知不覺妒嫉起來,她和我所不知道的人度過我不知道的時光,她的眼中並不是只有我。
“你怎么了啦,為什麼這樣生氣?”
“我才沒有。”
我快速地穿越走廊,跑下樓梯,只想任性地裝作要擺脫她,讓她著急痛苦,讓她知道我的重要性。
她追至教學樓前的台階處,由上而下不死心地叫著:“范思。”
我回過頭。儘是不耐煩的表情。
“我最討厭你了!”
委屈得快要哭的臉,下一秒鐘卻換成一腳踏空的驚愕。
我反射性地伸出手。
巨大的衝擊力令我後退幾步,左膝滑磕在地,那是無法形容的鑽心的疼痛。
可是更重要的是懷中的人。
而心跳幾乎停止了。
懷抱著她的顫抖的雙手,沾滿了紅色的熱稠的液體。
一我是倒霉的愚者
猛然驚醒,我忙抬起頭,喘了口氣,拭了拭額角的冷汗。
“你怎么了?”
因我稍大的動作,令同桌也吃驚地望了我一眼。
“做了噩夢……”
用力地揉了揉眼,我看向右腕上的電子表,顯示器上顯示出7:30的字樣。嗯,社團活動快結束了。
“你還真睡得著呀,”沒同情心的同桌只覺得好笑,“雖然是可自由參加的、無老師監督的晚自習,但從頭睡到尾,還是太扯了吧。”
“誰讓我拿錯要做的習題了呢。”
我把當作枕墊、已有些汗濕的英語習題卷收好,放進書包中:“你知道嗎?那些小蝌蚪文字一定是催眠咒語,害得我一看到它們就昏昏欲睡。”而且還害我做了噩夢。
“做了什麼噩夢啊,看你醒時一臉慘白的模樣。”
我搔了搔後腦,皺著眉思索。
“好像是小時候的事情吧……啊,忘了啦,誰還會記得做什麼夢?”
再把文具盒放在書包內,我站起身,準備回家。
“朱梅。”
我轉過頭,叫我的人是第四排靠窗坐的陳小燕,她周圍圍了一大群人,但看樣子並不是在討論問題。
“什麼事?”我把單肩挎包挎在身上,向她走過去問。
“寶劍是往右翻還是往下翻?”陳小燕站起身撥開周圍的人群問道。
“啊?聖杯是往右翻,魔杖是往下翻,寶劍呢?”
陳小燕面前的課桌與鄰桌的桌面上擺滿了長方形的紙牌。
“哎,都快期中考了,你怎么還有閒情逸緻玩塔羅牌?”
“笨蛋,別?嗦了,你不會對國王的戀愛運好奇嗎?”
喔,桌上掀開的第一張牌是聖杯4。
“不會吧,這么容易的卜方法你都會弄錯?”我擠進圍觀的人群,替陳小燕掀了下一張牌,“寶劍是翻它下方的牌面啊。”
“喂,笨蛋,別遮住我的視線。”
清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側轉身子,被測算命運的男生已被擠坐在前排的課桌上,批著我說:“讓開一點。”
“臭國王……”
細長的手指往後撫了一下稍長的劉海,露出白皙英俊的臉:“沒錯,我就是掌握安定與力量,有著堅強意志的國王。”
“真祝賀你呀,還是跟昨天一樣臭屁。”
我十分不快地盯著外號為“國王”,大名叫唐雲颯的二年三班的風雲人物。他是學生會副主席,成績優秀,有一點點驕傲,但並不惹人厭,開朗的性格極受女孩子的喜歡,在老師堆里也非常吃香。
但是“笨蛋”這個詞從他嘴裡說出來就是令人生氣。
我擠出人群,看了看錶,液晶顯示器上顯示了7:35的數字。再不下樓的話,范思一定等急了。
“啊,我要去接駕嗎?”
“哎?”
我不解地回過頭來看著坐在課桌上的唐雲颯,他指了指我右腕上的表,意味深長地笑著:“時間到了,又去接你的女王嗎?”
“對啊,她是掌握幸福與快樂的女王,不比你差喔。”
“真奇怪,”唐雲颯搓了搓胳膊,一副寒冷的模樣,“為什麼你叫起‘國王’、‘女祭司’之類的外號時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但談起女王來卻從不覺肉麻呢?”
“咦?你也有平常人的羞恥感受嗎?真奇怪哩。”光顧著恥笑別人,而忘記看前面的路,被誰無意伸出的長腳一絆,我想要控制往下跌倒的身體,卻只能調整方向,向右側端坐的人懷中跌去。
像壓在什麼東西上面的“咔嚓嚓”幾聲脆響,單薄的衣袖無法阻擋硬物的擠扎,痛得我幾乎落下淚來。
“啊——我的伽蘭提斯。”是悲慘的哀叫聲。
我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被人推到一旁,後腰又撞上另一邊的課桌。
“好痛!”我扶著後腰朝始作俑者憤怒地望去,卻因看到奇怪的光景而怔在當場。
“喂,百年難得一見的‘隱者的哭泣’喔。”
在一旁興致勃勃說著風涼話的是還待在課桌之上的國王。
而剛才悽厲的慘叫聲卻是對面第三排座位上的少年發出的。原本乾淨秀氣的臉一副悲傷的模樣,無框眼鏡下的大眼含著淚水,抱著懷中一堆不知是什麼碎木塊哭泣著:“嗚嗚,我的伽蘭提斯——”
“笨蛋,都是你啦,為什麼非要撞進我懷裡?”纖瘦少年的矛頭突然指向我,朝我大吼著。
“喂,我也不想呀,而且我的胳膊被那破木塊刺得好痛。”
“什麼破木塊,這是我的伽蘭提斯。”
“好,就算那是什麼提絲,可平常人都應該會問問同學跌得痛不痛、要不要緊才對吧。我難道還不如那破木塊寶貴呀?”我有些生氣地說。
“當然了,你連我們伽蘭提斯翅膀上的一顆小螺釘都不如。”
被如此蔑視,我不由無名火起,但卻無可奈何。
被稱為“隱士”的許原,智慧的燈可照到遙遠的夢想,卻照不到身邊的真理。而與有著夢幻般的大眼、清秀的外表不符的,是許原狂戀科幻的內在。他懷中的碎木塊又不知道是他拼裝的第幾個飛機模型。
當然有著想進入航天研究中心的夢想,是嚴肅的事情,並不好笑。好笑的是“伽蘭提斯”……我記得他上次做的飛機模型名叫“塞娜克羅絲”——只要是女神的名字,看來許原才不管年輕年老哩。
但是該要糾正的事情還是要糾正一下——
“喂,你們不要叫我笨蛋啦,我有名字啊。”
“才不要,誰叫你抽中‘愚者’的牌面。”不同方向的三個手指指過來,堵住我抱怨的嘴。
真不甘心啊,為何只有我這么倒霉呢?
出了教室,後退的步子撞上溫暖的身體:“啊,你總是這么不小心,連走路都跌跌撞撞的。”是清澄而甜美的聲音,優美得宛如天籟。
我仰頭向上看,不自覺扯起大大的笑容:“范思。”
身後的少女低頭微笑著:“怎么還不想回家呀?”
“才不是哩。”
映在我眼中的是范思被長長的劉海幾乎掩住的細長的鳳眼,柔和的瓜子臉配上個性的紅唇,令她笑起來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不笑時卻又很酷。短短的發,長長的劉海襯著她的臉更為帥氣和美麗。即使在這群個性十足容貌出眾的同學中,她還是最亮眼的。
“只是耽擱了一下而已。”
范思的手撫上我的頭髮笑著,“是嗎?那現在可以回家了吧。”
下了樓梯,出了教學樓才發現外面的天昏昏暗暗的,一彎新月斜掛在灰暗的天空中。晚上的學校同白天喧譁吵鬧的情景有很大不同,除了亮著燈的教室里還有一些自己的同學,整個操場上空蕩蕩的,靜謐非常。
“在理科班怎么樣,”范思邊走邊關心地問著,“有沒有人欺負你。”
我像是好欺負的人嗎?
“沒,”我搖搖頭回答,“遇到什麼事,唐雲颯他們都會幫我。”
“他們應該的,”范思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你年紀最小啊。”
若是別人說同樣的話,我一定會認為他們不認同我的能力,當我是小孩子,而會不高興。但從范思嘴裡說出來就沒那種感覺。
我和范思是在國小五年級的時候,分班認識的,加上住在同一家屬院,不知不覺間成為朋友。不知是不是因為個性還是年齡的關係,她從小一直擔任照顧人的角色,非常沉穩和出色。
上了國中和高中一年級,我們都非常巧地一直在同一個班。但到高中二年級分文理班時,我們卻不得不分開。
我的興趣是理化,范思卻想考外語系。分班至今雖已有大半年,但我們在課餘時間還是經常膩在一起,不覺得同以前有什麼改變。
“咦,扣子鬆了。”隨著范思的目光,我向胸前看,第二顆扣子果真鬆掉了。
“真不會照顧自己。”范思好笑地嘆息著把書包遞給我。我接過沉甸甸的背包,范思站在我面前幫我扣扣子。
眼光下垂,就可看見范思修長而靈活的手指。
“是線頭有些松,回到家讓俞姨把扣子再縫緊一些。”
“嗯。”我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你手受傷了嗎?”突然瞥見范思左手小指上貼著創可貼,我緊張地問道。
范思不在意地抬手看了一下說:“不礙事的,被球擦了一下。”
和一百米跑二十秒的運動白痴的我不同,范思的運動細胞非常發達。在校運動會上,舉凡短跑、跳遠之類的田徑比賽,她的成績從未落過前三名之外。早在高中一年級時,她就被老師拉進學校的排球社團,下半學期就成了主力球員。
“排球有什麼好玩的啊?”
雖然女子排球相當於中國國寶級的體育運動,但在喜歡看足球聯賽和NBA的爸爸的影響下,我更偏愛足球和籃球運動。比起看不太懂的排球來說,我希望范思能打籃球,那樣的話,我們會有更多的話題可說。
范思一臉“小孩子不懂”的笑容:“打排球是一種非常迷人的運動,當你高高躍起扣殺的時候,有種飛起來的錯覺。得分的那一瞬間,那種成就感更是讓人陶醉。”
范思一談起排球就會兩眼發光,一副全情投入的模樣。
“喔。”我不太起勁地附和著。跑不快也跳不高的我,實在無法體會那種感覺。
雖然范思在國中時也打過排球,但是高中排球的激烈程度還是讓她初加入時很不適應。那一階段,她受傷最多,膝蓋跌破、手指擦傷是常有的事。在外人面前,她總是一副輕鬆自如的樣子,只有我知道,她為了能進一隊做了多大的努力。
“朱梅,英語的課現在還跟得上吧。”
范思的各科成績都很平均,英語更是她的強項。相反的,我的英語卻極差,中考時,若不是數理化的分把平均分數拉上去,連和范思上同一高中都很難。
“嗯,我們的英語老師講課很清晰,而且許原就坐在我後面,問問題很方便。”
但我每次上英語課都好想打瞌睡。當然這句話不能對范思講。
天空由灰黑慢慢變成深黑色,星星發出如鑽石般炫目卻又神秘的光芒。
一想到我們眼前璀璨的星光,可能屬於一顆早在很久以前就已毀滅的星星,但它的光芒卻仍然保留在我們的眼前,我的心中便有了無限的感慨……
幾百萬幾千萬光年以外的星星,在我們現在眼中所看的是幾百萬幾千萬年以前的光,只是想想便覺奇妙無比。
“注意腳下啊,別絆倒了。”
“嗯,可是星星好美。”
我和范思沉默地走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中,可是即使什麼話都不說,光聽到范思的運動鞋在水泥路面上拍擊的有節奏的“啪啪”聲,也會覺得安心。
靜靜地過了橋,往右拐就是住宅區。在小院的圓門前,我和范思道別後,便各自回家了。一天又平靜地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紅彤彤的太陽從天邊蹦出來放射出萬道金光。白色的教學大樓仿佛染上橘紅色的色彩,柔柔和和的讓人感覺很溫暖。
“早上好,啊——”
我張大嘴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跨進教室。
身後傳來“噠噠噠噠”跑動的腳步聲,我側了側身準備讓路。
忽然,一具溫熱的身體壓下來,無法避開,只好讓對方接個滿懷。
“啊——”
我驚嚇地叫了起來,耳中卻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朱梅。”
我掙扎著掙脫對方的摟抱,有些生氣地說:“胡青青,你乾什麼啊。”
“因為你討厭別人碰嘛。”
束高的髮辮,有一張明麗容顏的胡青青,眼睛也閃閃亮亮的:“所以每次見到你都好想碰碰你,看你的反應好有趣喔。”
這個壞“戀人”!
“我不是你的玩具呀!”
對於我的大叫,胡青青沒什麼反應地掏了掏耳朵,施施然地走到她的座位上。
“真氣死人了。”
我嘟著嘴把書包放到桌上,掏出文具盒、課本和習題集,然後把背包掛在桌側。
不過被她這么一鬧,瞌睡蟲全跑光光,不再迷迷糊糊了。
“有時候發現朱梅真的好有趣喔。”
早就坐在座位上複習課文的同桌突然說道。
我斜眼看過去:“喂,是不是貶義,是貶義我跟你沒完喔。”
“不是啦。”同桌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笑著說,“因為開始覺得奇怪,但現在卻有些明白了。”
啊,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聽不懂。
“因為再怎么說唐雲颯陳小燕他們幾個在同年級中也算是頂尖的優秀人物,是那種站出來,連周圍的空氣都似乎跟我們不一樣的人,但對朱梅就沒那種感覺。”
這個我知道啦。卷卷的發,有一張孩童似的臉,個性也平平常常的,無任何出色之處,總之,我就是那種不引人注目的平凡人。
雖有自知之明,但被人這樣明確地說出來,還真是不愉快。
“但是因為有朱梅,你們才成為一個團體吧。”
“什麼團體?”
我拿出自動鉛筆,按了按,檢查一下有沒有放筆芯進去。
“因為彼此都很出色的關係,或多或少都會有競爭和攀比之心,也沒有顧及對方心情,相處下來總會有一些不愉快吧。朱梅在其中就像潤滑劑一樣,讓他們的稜角不再扎人。”同桌微笑著說,“見到你們,總有這種想法呢。”
掀開課本,我在書頁上作上記號,淡淡地說:“你理解錯了啊,唐雲颯他們並不是那種以自我為本位的人。”而且我為什麼非當那小配角不可。
後背被掏了掏,我回過頭,是許原。
“英語詞典借給我一下。”
“你自己沒買嗎?為什麼光向我借。”嘴裡雖抱怨著,我還是把桌肚的抽屜打開,把厚重的大英漢詞典拿給他。
“我的詞典忘家裡了。”
“為了方便,詞典還是準備兩份,分別放在學校和家裡好吧。”
“這不符合中國人的節儉本性和物盡其用的原則。”許原一口回絕我的提議。
“一套七本的田中芳樹《創龍傳》,你怎么就捨得買下了?”這小子為了買書連早飯錢都可以省下來,明明還是他告訴我們如果早飯不吃,腦部營養供應不足,記憶力會下降的。
“誰告訴你的?”正埋頭查找生詞的許原猛地抬頭警覺地看向我。
“他。”我手指了指正和同桌說話的唐雲颯。
“臭國王!”許原咬牙切齒恨恨地嘟囔一聲。可憐的許原,他難道不知道在學習重壓下苟延殘喘的同學們惟一的樂趣便是互通八卦訊息嗎?
“我不會借給你看的。”
“我看過了。”
“看、看過了。”許原一副在班中尋覓到知音,一臉激動地說,“啊,朱梅,他寫得非常奇妙對不對,龍堂家始、續、終、餘四兄弟對抗邪惡的故事……”
“是嗎?”我皺了皺眉。我倒覺得他們只是討厭被打擾,而小小地反擊一下而已,“其中最為羨慕的是龍堂家老三,精力過人的終,因為他可以遊歷各國,還可以不用做習題、複習課文和考試,真是幸福!”
“你英語很好嗎?”
“咦?”
“比起和帥哥周遊列國,這次期中考試英語能上六十分對你更為重要吧。”
“……臭隱士,你非要在少女的美麗幻想中插播殘酷的現實嗎?”
“我是拯救你別沉迷於夢幻之中,笨蛋。”
一言不合的我們互瞪著。
順便說一句,陳小燕曾拿愚者、魔術師、女祭司、惡魔等十張牌讓連她在內的所交往的七個朋友抽取其中的一張。
我抽到的是愚者,范思抽到女王,唐雲颯是國王,胡青青抽到戀人,陳小燕抽到女祭司,楊如華是魔術師,許原抽到隱者。開始以為只是玩樂,要早知道當時抽取的牌面會被當成外號在高中叫三年,我就算作弊也要抽到個好牌片啊。
嗚嗚,所以說我是最倒霉的啦。
二光影中的美麗少女
“朱梅!”
光影中站著高挑的少女。我連忙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啊,等一等,若上WC的話,帶我好了。”
比我更快一步的是胡青青。毫不在意地把這等私事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正是她毫不矯飾的作風。
范思細長的眉挑了一挑,把我拉出門外說:“對不起,我們不如廁。”
“啊,女王,別那么殘酷,讓我和朱梅分開。”
“有時間開玩笑的話,還不如去搶位。課間如廁的快、準、狠三大原則你忘了嗎?”范思一邊帶我快速下樓,不忘警告胡青青。
“唔,沒錯。”胡青青快若閃電地奔向同樓層的洗手間。
課間如廁三大原則就是快速的行動力,準確的判斷力,狠心的排他力。
“我剛才找你的時候看到你們英語老師走出來……”
“謝老師第一節課讓我們背誦課文,第二節課做習題講解。”
“……背誦課文?”范思握住我的力道緊了一緊說,“老師沒為難你吧。”
我是英語謝老師黑名單中的一員,自從分班後,只要上他的課,舉凡聽寫啦,背書啦,回答問題啦,都有很高的幾率被他點名。
“嗯,被老師抽中背第二段課文。”
“……又被罰站了嗎?”
“沒,”我搖頭,“坐我面前的林雪是一頭長髮,我先在她背上貼上抄滿課文單詞的紙,然後讓她把辮子鬆開掩住紙張。若老師抽我背課文的話,她就會把頭髮撥到前面去,若沒抽中的話更好。”不是吹的,我的兩眼視力為2?0,再小的英語字母也可看得一清二楚。
“若單詞不會的話,後面的許原會小聲提醒我。”
“老師沒發現嗎?”范思一臉好笑地問。
“老師非常高興哩,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表揚。”
“還表揚你?”
“謝老師說,像朱梅雖然背得結結巴巴、嗑嗑絆絆的,但一定也是經過努力的吧。大家也要學得認真一些。”
“但你看起來並不怎么高興啊。”
“……因欺騙而得到誇獎比因背不出課文得到責罵更令人難過……當時不知怎么的竟會有這種感受呢。”
輕風搖曳著綠樹,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校間小路灑下點點金光。
雖才四月份,但已有女學生穿裙子從身旁跑過,飄過銀鈴般的笑聲和一陣香風。
“我有東西送給你。”樹陰下,范思神秘地笑著說,忽明忽暗的光披灑了她一臉一身,美麗異常。
范思拉過我的手,在我掌心裡放了一件東西,有著金屬的觸感,還可感受到溫溫暖暖的體溫。
我緩緩打開手掌,掌心的東西反射著太陽的光芒,猛地照進我的瞳孔,炫目的亮白。
“啊。”我連忙撇了撇頭,換個角度去看。
“手鍊。”我驚喜地拿起來,銀色的手鍊在掌心中折射出美麗七彩的光芒。波浪形的鏈子以螺鏇形的扣環相連,扣環又扣有小巧的銀色小鈴鐺,搖晃時會發出悅耳的“叮?叮?”。
“真可愛,”我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為什麼想起來送給我呢?”
“你的生日禮物啊!”
“咦?”我驚訝地抬起頭,“我生日早過了啊,你還送我一支新鋼筆呢。”
我的星座是水瓶座,生日是在二月份,范思不可能會忘記。
“那支筆是我看你鋼筆壞了,才送給你的,不算禮物啊。這個手鍊才是我用自己的錢買的,錢攢了好久才攢夠呢。”
“很……很貴嗎?”我看著手鍊。雖然對首飾沒有很深的了解,但也看出做工很精細,應該不便宜吧。
“不、不貴啦。”頓了一下,范思連忙解釋說:“才幾十塊錢而已,你知道我和你一樣都是學生,無產階級啊,別看這么好看,其實是……地、地攤貨,呃,我可是覺得你戴著很好看才會買的,你不許不要。”
任誰在范思銳利而美麗的眼睛注視下都不會拒絕她的要求。我點點頭對范思微笑:“謝謝你,我會好好珍惜的。”
范思的眼光閃了閃,竟不好意思了起來:“呃……也不用那么寶貝啦……”她低聲嘟噥著,其實是因為我會珍惜她送的手鍊而高興,卻無法率直地說出來吧。我第一次發現范思彆扭的表情非常非常可愛。
“我幫你戴上吧。”
“嗯。”
我習慣性地伸出右手,看到我手腕上戴著手錶,范思說:“你是慣用右手的,所以不要把手錶也戴在右手上啊。”
“不要緊,我戴的是電子表,很耐磨的。”
“不是啦。”范思示意我伸左手,一邊替我扣手鍊一邊說:“考試時要知道時間,是無法邊看手錶邊寫答案的,那樣很浪費時間的。”
我著迷似的看著范思勻稱修長的手指,雖有微微的粗糙感,但並不影響整隻手的美感。這種手指非常適合彈鋼琴,也非常適合戴戒指,不過因為打排球的緣故,她和優雅華麗的鋼琴絕緣,當然更不能戴任何飾品了。
因低著頭的關係,范思長長的劉海絲絲綹綹自然地垂下,柔順光滑得讓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摸。清雅的洗髮水香味微微地散在空氣中,有一種甜甜的味道。
“果真如我想像中好看呢。”
范思輕輕地搖著我的手,手鍊發出清脆的叮?聲。
“若以後聽到這種聲音,我便知道那是你。哼,你被我拴住了,無法逃掉呢。”
銀色的手鍊在潤白的手腕上,閃耀著美麗的光芒。我的手軟軟胖胖的,更顯得范思的手修長纖細。
只要和范思呆在一起,就能感受到她的出色。高挑的身材,美麗而個性的容貌,自信沉穩的神態,光靜靜站在那裡就已經很引人注目了。
在走上三樓教室的路上,范思已經引來了許多人的注目。大多是男生驚艷的眼光,但也有女生羨慕的注視。
“若我長得和范思一樣高就好了。”我有些任性地說道。
陳小燕曾經說過范思和我站在一起有美女和泰迪熊相伴的感覺。雖是說笑話,但我卻一直耿耿於懷。如果我個子高一點,臉長得漂亮一點,身材好一點的話,是不是待在范思身邊時就會更為賞心悅目呢。
“不行,若你長得再高一些的話,我就不能這樣對你了。”范思抬手使勁地揉了揉我的頭髮,“發質軟軟的摸起來好舒服。”
“不要啊。”我慘叫著雙手捂住頭,“我的頭髮原本看起來就卷卷亂亂的,你一碰的話會更亂呀。”
范思爽朗地笑著,在樓梯間跳躍著,高挑柔軟的身體因運動而產生韻律的美感。
“范思。”
我抬起頭。是誰站在三樓樓梯口向下看著,光線映射在人影四周形成朦朧的剪影。
“楊如華。”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不知為何窒了一窒。高一時所交往的朋友當中,只有對楊如華感覺有些生生疏疏的。
說是我的朋友,其實也不正確。因為我和范思總是形影不離的,從國小,國中開始就有許多同學被范思所吸引而接近她,從而間接認識我。
如果性格相近的話很簡單便可成為感情好一些的朋友,也許也有深交的吧,但不在一個學校和班級後,又自然而然地疏遠起來。雖有些淡淡的遺憾,但只要有范思在,就不會孤單。
即使上了高中,唐雲颯他們五個人也是因為和當了班委員的范思經常打交道,而和我也漸漸熟悉起來。
和以往一樣,我的稱號從“范思身邊那個頭髮卷卷的女孩”到“捲髮的那女孩”到“朱梅”,由“范思的附屬品”到“單獨的個體”,他們也費了不少時日確認哩。
“什麼事?”范思跳上最後幾級台階,站在和楊如華相同的高度問。
我連忙也走上去,躲在范思身後。
“今天下午放學後開班聯會,你通知一下一年級的。”七人之中只有范思和楊如華留在文科二班。楊如華為班聯會主席,而范思還只是班委員。
“范思,我還是先回教室了。”
“放學記得等我。”
我點點頭,轉身向三樓西面跑去,背後卻仍感受到令人不安的視線。
唐雲颯幽默風趣,許原正直認真,而楊如華給人的感覺卻是優雅神秘。
楊如華在三個男孩子當中,個子算最高的,有一米八左右,臉與其說美麗還不如說極為精緻。如果說唐雲颯像日劇中的帥氣男主角,許原如漫畫中的纖細美少年,而楊如華卻是蠟像館的蠟像人偶,無論怎么看,我都感受不到他明確的思想和感情,不知如何與他相處。
“劉阿姨,范思在不在家?”
開門的是范思的媽媽,她見了我露出高興的笑容:“小梅啊,我說這幾天你怎么沒來呢?娃娃在屋裡寫作業呢。”
“媽媽,不要叫我小名,難聽死了。”范思從屋裡趿著拖鞋走出來,她穿著收腰的白衫衣和牛仔褲,非常的隨意灑脫。
范思從小就對她“娃娃”的乳名深惡痛絕,因此無論在學校還是在家中,我都會叫她范思。
“朱梅,快進來,媽媽做了很好吃的點心呢。”范思給我拿來拖鞋,接過我手中的書本。
“你還沒吃過飯嗎?”我換好鞋跟著范思走進客廳里。
“嗯,因為爸爸工作回來得晚。”
餐廳的飯桌前坐著范思的爸爸,我有些拘束地打著招呼:“范叔,你好。”
“是小梅,好幾天沒見了啊。”范叔叔舉起筷子說,“來來,坐下來一起吃飯吧……淑勤,再拿雙筷子和碗來。”
“知道啦。”廚房傳來劉姨的回答。
“不,不用了,我已經吃過飯了。”我連忙推拒。
“還用跟我們客氣什麼,把這當自己的家就行了。”范叔叔熱情地招呼著。我記得范思到我家時,爸爸說過相同的話……看來范叔和爸爸一樣都是對女兒的朋友很熱情的人。
“對啊,朱梅,爸媽都很喜歡你呢,說你又乖又可愛,不像我像養個男孩子一樣。”范思把我按在椅子上,盛了一碗稀飯給我。
又乖又可愛?
現在想想應該是從小就討厭運動而喜歡安靜地待在一邊吧。原本只是偷懶而已,卻在別人眼中成為值得誇獎的表現,感覺很奇妙,總有占了便宜的錯覺。
吃過飯後,我們一起在范思的書房裡複習功課。
鑲在屋頂的燈發出柔和的白光,把范思的房間裹成溫暖的色彩。屋內的擺設只有書櫃、書桌、床和沙發,以及我和范思坐的兩把椅子。書櫃的玻璃櫥中除了書外,還擺著一隻排球,以及范思在校和市運動會中得到的獎牌、獎盃。
范思的房間和她的個性非常相近,乾淨簡潔舒適。
而我的書桌上堆的不是書,而是磁帶,CD碟,書櫃裡塞滿了從流行資訊到嚴肅文學的各種雜書,拼圖地板上也經常扔著抱枕和衣服,整個房間亂亂的,像我不定性的心。
我一邊查著字典,一邊在英語習題上填空。安靜了半晌,我狀似不經意地問:“你那天所開的班聯會布置了什麼工作?”
“哪天?”范思停止默寫數學公式的筆,抬起頭問道。
“……楊如華找你的那天……”
“噢,那啊,是討論夏季運動會的事情,一個班至少要十人報名參加比賽。”范思低頭重新默寫,“你們班不是有胡青青嗎?她可是市女子百米短跑紀錄的保持者,我都跑不過她。”
“要等考完試吧。”
“嗯,五月到六月之間吧,還沒確定在哪一天……你該不會想參加吧。”范思打趣道。
“才不要哩。但若是你參加的話,我會為你加油的。你還像以前那樣參加許多項目嗎?”
范思搖搖頭,“我還沒做決定。”
“不過楊如華準備參加籃球比賽和800米接力。”
“楊如華……”我屏住呼吸小心地說,“我……我不太知道該和他怎樣相處呢。”
“那就不要理他好了,他是個危險人物呢。當然,”范思抬起頭,手搖著筆輕碰著臉頰,“他的人還算不錯吧。”
陳小燕和胡青青對他的印象很好,當然啦,如果討厭的話就不會做朋友了。但為何只有我感受不到他的友好和厭惡呢。除了范思,我對別人的內心和外在並沒多大興趣,但對於無法揣測內心的楊如華,我卻漸漸不安起來。
好像一回頭,就會發現那看不出思緒的黑色瞳孔,令人煩躁莫名。
“朱梅。”
我轉過頭,向陽處跑來的身影,高束的髮辮跳躍著,是胡青青。
她打量了一下我坐的地方。
“我就知道你會到人少的角落裡來。”
這是學校偏僻的一角,種滿高大的刺槐樹,旁邊是由水泥壘成的小花園,種滿冬青樹和薔薇。我就坐在花園的水泥台上等著范思。
“這次考得怎么樣?”吹了吹水泥台上的浮塵,胡青青率直地坐在我身邊。
距離太近而引起本能的警戒,我悄悄向外移了移。
“還可以吧。”除了英語沒把握外,政治丟了一些分,數理化和語文考得應該都不錯。
“我都有幾處不該錯的卻錯了。數學最後一大題沒解出來……這次排名會更靠後了。”
“用三角函式的和差化積便行了……”
“啊……”胡青青恍然大悟地抱頭後悔著,“對,沒錯,我怎么這樣笨呢,現在想來,最後一題只不過是簡單的三角函式題罷了。”
過了一會兒,她漸漸平靜下來,聳聳肩灑脫地說:“算了,反正考完了,你還在等范思嗎?”
我點點頭:“她最後一門考歷史。”
胡青青無聊地坐在水泥台上,雙腳有一下沒一下地前後甩著。
“明後兩天是周末,我們又都考完試了,你準備好上哪兒玩嗎?”
我拍了拍膝上的參考書回答:“我和范思準備到公園去看熊貓,然後照相。”
“真像小孩子,現在誰還會在假日去公園玩。”
“你呢?”
“在肯德基快餐店待上一下午,然後晚上去遊戲機房玩打鼓遊戲。”
“真會花錢買無聊。”我皺皺眉。假日就是休閒的時間,誰還會拿錢往人堆里扎啊。
安靜許久,胡青青突然說:“朱梅,我有個男朋友。”
“唔。”
“喂,你怎么不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真不好玩。”胡青青鼻子皺皺的,有些小女孩的嬌氣。
“因為班裡傳言你有許多男友,不過聽你親口承認倒是第一次。”
胡青青瞪著我過了半晌,她突然笑起來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說:“雖然和你認識了快兩年,但有時還會驚訝於你的坦白。”
“別碰我啦。”我拂開胡青青的手,站起來遠離她行動的範圍。
胡青青的手舉在半空,看我認真的表情,連忙把手縮回,雙手合十地道歉:“對不起,我忘了你討厭別人碰你,別生氣了。”
我搖搖頭:“我沒生氣,只是有些不適應。”
“真羨慕只有范思才能夠碰觸你。”
“別一臉色迷迷的樣子說令人誤解的話。”
我們對視一眼,又同時笑了起來,我重新坐在水泥台上,聽見胡青青輕吁口氣。
“還是待在朱梅身邊感覺最舒服啊。不知為什麼,最喜歡和你說話。”
“因為我沒攻擊性吧。”
胡青青又張大雙眼看著我,停了一會兒,她緩緩點頭:“嗯,也許真是這樣。大家雖是朋友,彼此間卻存在著競爭意識,但實在無法想像與你為敵的樣子。”
這是讚美還是挖苦呢,我歪著頭思考著。
“男孩子是不用說啦,女孩子當中,我可不想撞上陳小燕的毒舌,而范思又完美得令人厭惡……”
看到我不悅的表情,胡青青抱歉地擺了擺手:“對不起,其實不是真正討厭她,而是想贏她卻總無法贏的嫉恨心態……我是絕不會把弱點呈現在她面前的。”
“可范思說百米短跑她就無法贏你。”
胡青青輕嘆口氣笑說:“所以她才是真正有實力的人啊。”
“但朱梅就不同,即使有嘲諷也只是一句兩句就適可而止……”
“而且長相平凡,缺點多多,即使把你的弱點全暴露在我面前也不會有壓力,對不對?”我沒好氣地接話。
胡青青又笑起來,舉起的手在空中頓了一頓,轉而拍向水泥平台:“朱梅,你這種自嘲式的幽默也極吸引我呢。”
“嗯,也許真的是呢。”胡青青臉又突然變成正經的模樣。
“什麼?”
“沒攻擊性,又缺點多多,讓人安心呀。”
這傢伙!
微風拂過,腳下的樹影隨著綠枝搖曳著。教學大樓外已有提前做完試卷的文科班學生出來了,小聲地對著答案。
“真不知人為何會談戀愛呢。”
腳踏在水泥平台的邊緣,手肘壓在腿上,胡青青支著下頜,目光的焦點不知落在某處。
“和帥帥的男孩子出去玩是很開心了,但時間久了就會厭煩,會想他開始是怎么吸引我的呢……真是煩透了。”
“真羨慕,從沒有男孩子邀我去玩呢。”
胡青青轉過頭緊盯著我的臉看了半天:“為何我只在你臉上看到冷淡的表情?”
“我羨慕在心裡。”
胡青青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說:“你應該還沒喜歡過男孩子吧。說真的,像唐雲颯他們帥得連我都有些心動了,卻從未見過你有迷戀的樣子呢。”
我認真地想了想。
“確切地說,我有喜歡的男孩子。”
“不會吧!”胡青青一臉震驚,“是誰?范思知不知道。”
“范思知道。”因為我不喜歡瞞著她做什麼事情。
“是初二的時候吧,好像是同班的男生,我記得我向他告白,他卻說他喜歡范思……”
“是該笑你還是該替你哭一場呢……”胡青青無法置信地喃喃道。
“開始是有些傷心,但想想也就算了。”
“算了?”
“嗯,因為我也非常喜歡范思。而且到現在反而有慶幸的感覺。因為早戀畢竟是不對的。”
現在早已記不清那男孩的相貌,而這件事記這么清楚並不是因為被拒絕後心理受到傷害,而是某一天那男孩臉上帶傷地來上課,我才知道範思打了他,為了我。
“怎么辦?”胡青青托著腮兩眼發光地說,“我現在突然好想看你和范思吵架的樣子呢。”
“你無聊啊。”我罵她。
“有時候看到你們站在一起的樣子就覺得好羨慕喔。”
屈著身子,支膝坐在平台上的少女幽幽地嘆息著:“和范思在一起的你和面對著我們的你是截然不同的個體。”
“你當我雙重人格啊。”我從未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的。
“人為什麼會改變呢?”
完全不懂此問句蘊含著少女悽美玻璃心的我,老老實實地回答說:“因為人是充滿欲望永不滿足的生物嘛,所以改變是必然的啊。”
靜默半晌,胡青青奇怪的目光看得我坐立難安。身子向外移了移,我終於忍不住問:“怎、怎么了。”
“你從來未想過嗎?”
“什麼?”
“我是找你傾訴女孩家的心事的。雖然和你聊起來很愉快,但我這次不想把話題岔到人性上去。”
呆怔了一下,我看著胡青青,食指無意地碰了碰唇,小心地問道:“你是說,呃,戀愛?”
天上的白雲快速地移動著,變幻著奇妙的美麗圖案。“白雲蒼狗”這樣傳神和優美的詞語,令後世的人只要仰望天空便會遙想著優雅的古人是否在千百年前在看一樣的天,不一樣的雲。
“我說我有個男友……開始很快樂呀,但漸漸內心就會有猜疑、嫉妒、不滿……為何不像開始那般寵愛我,為何會對另一個女子笑,任性地吵嘴,即使錯了也無法低頭認錯,我已漸漸變得不再是我了。”
眼睛由天空轉向身邊的少女,她依舊屈著身子,支膝坐在平台上。她一定也煩惱了很久吧,想找個能傾聽她心聲的對象。
“為什麼呢,明明那樣著急地說著喜歡我的……話語還在耳邊縈繞著,卻已經喜歡另一個女孩子……”
“他變心了?”
不是憤怒也不是悲傷的語調,仿佛不在意的,胡青青說:“戀愛不都是快樂的嗎?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痛苦比快樂多,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用手壓了壓膝上的教科書,我有些不吐不快:“我未談過戀愛,不知道什麼快不快樂,但我討厭不完整的感情,像不潔淨似的。”
胡青青揚起眉笑了起來:“雖然有些驚訝,但你還真適合說這樣激烈的話。”
她的笑不知怎的讓我心中充滿鬱悶的感覺,“……不用語言說出來的話,沒人知道你真正的內心的。”
“……怎么看出來的。”
“你笑容太僵硬了。”
胡青青的目光穿透周圍的刺槐樹,不知落入哪度空間。
“我,我喜歡他……很喜歡他啊,這種感情不會再有了……”
如耳語般的低語,毫不掩飾的真心令我一時無言以對。
“你的初戀?”
“……嗯……”
沒有活力的面容,沒有生氣的話語,呆坐在我身側的少女像失了心魂一般,不知怎的,讓我非常生氣。
“那分手好了。”我拿著課本跳下水泥平台,向胡青青說著,“我最討厭不專一的男生。世界上多的是溫柔專一的男孩子,分手後想找多少個戀人都行,你才十七歲,一生還漫長得很哩。”
落入別度空間的眼睛焦距重新鎖定在我身上,對並不是當事人的我激動表現,胡青青有些吃驚。
“我們總認為自己的心是最真的,如果受了傷,自己的傷是最重,這只不過是以自我為本位思考的人的共性而已。如果對方負心的話,你的痴情只會更凸顯出可笑,才不會讓人感動呢。”手指著胡青青,說出的話並未顧及她的感受。
在我的觀念中,愛就要愛得絕對,恨要恨得分明,絕不容許有灰色的曖昧地帶。我若付出忠誠、信賴與愛,當然對方也得如此。
“你……真坦白。”雖還有些悲傷,但胡青青已經可以不用掩飾地微笑了,“你怕不怕我聽了你的話分了手又後悔,而找你麻煩。”
“喔。”縮回手指,我想了想,“那么就把剛才我們的談話當幻聽好了。”
“哈,來不及啦。”胡青青從水泥台上縱跳下地,指著我笑道,“你等著吧,若我後悔的話一定會找你的。”
束高髮辮的美麗少女從我眼前跑開,消失在光影之中。
三胡青青的牌面是情人
鈴聲讓我猛地一驚,我連忙把書抱在懷裡,沿小路走向教學大樓,學生陸續從大門出來,我仔細尋找,沒見到范思。我有些著急地小步跑著。難道範思早就走出來,沒想到我會在小花園那等她而逕自走了?
“朱梅。”
我向右看去,高大的刺槐樹下,范思帥氣地倚著樹幹,招呼我過去。
清爽的短髮,貼身的長袖T恤,滿是口袋的休閒褲,腳下是厚底的運動鞋,手悠閒地插在兜中,書本夾在臂彎之間,透出了萬般瀟灑而不自知。
我連忙跑過去。
“胡青青走了嗎?”
“咦?”
“我考完試來找你的時候,發現她在和你說話,好像在談論什麼嚴肅的話題,我就沒過去。”
“也沒什麼啦。”我含糊不清地說。
我們朝校門口走去,一路上范思和認識她的人打著招呼。也有幾個人和我打招呼:“朱梅,考得怎樣啊?”
我僵直地笑著點了點頭,心想他們為何知道我的名字,偷偷問范思,惹來她的大笑。
“啊,真不敢相信,他們是我們在高一時的同班同學啊。你是忘了還是以前就沒在意呢。”
“唔,怪不得看著怪面熟的。”我這樣老實說,又惹來范思的笑意。
“胡青青的牌面是戀人吧。”
“嗯。”我不知范思為何會說到這件事上去。
“她性格熱情外向,是受了傷會變得更美麗和成熟的人,一定會有更美好的新的戀情等著她的。”
“啊。”我驚訝地抬頭看向范思,她給了我一個“不用擔心”的笑容。
“有些事即使當事人不說明,別人也可看出端倪的。但朱梅卻不同,必須別人什麼都說明白,才知道教室里發生了什麼事。”
“我就是這樣遲鈍啊。”我自暴自棄般嘟著嘴說。
范思的手使勁揉了揉我的頭髮,開心地說:“就是這點朱梅才可愛,又率直又溫柔,不會拐彎抹角、偷偷摸摸、勾心鬥角的。”
“不要動我的頭髮啦。”我為時已晚地捂住又變亂的頭髮。那是我早上花了十分鐘才梳理順,還拿?喱水噴了噴,如今卻全毀了。
“對不起,我請你吃冰吧。”
范思毫無歉意地扯著欲哭無淚的我在大街上奔跑著,風從身邊刮過,心微微飄揚著。
夏季運動會的時間訂在五月二十八日。
自從考完試後,整個學校都投入到舉行運動會的活動中去。每個班中的同學採取自願報名的形式參加。但女生人數少得讓體育委員哀叫:“為何上了高中後,女同學都討厭團體運動了呢。”他不得不採取威逼利誘的非常手段把女生人數湊齊而報到班聯會。
范思又毫不例外地參加了排球,女子百米跑,男女混合接力三項賽事,若不是時間錯不開,估計她參加的項目更多。
我有很長時間沒和范思在一起了,她整日忙著練習跑步和排球,還要和楊如華一起策劃運動會細節,實在忙得沒閒暇時間。
因為唐雲颯、陳小燕、胡青青、許原都在班級運動員的名單之內,我被迫成為二(3)班的幕後工作人員,意思是跑腿、打雜、供人使喚的。
許原參加單項跳高運動。而唐雲颯是八項全能比賽兼足球比賽。陳小燕是被體育委員威迫而參加羽毛球比賽的。
運動會當天,教學樓前後共兩大操場擠滿了人群,人聲嘈雜。
在操場靠教學樓大門的一側,是短跑百米的跑道。大門的階梯上擺著四張長桌,廣播室的設備已拿了出來,擺在桌子上。經常在午間播放校園新聞和歌曲的高二班的學姐正在調頻。她周圍站著十幾個脖子上掛相機,手上拿著通訊錄的男同學,準備在運動會開始時,隨時向廣播處報告運動盛況。
“咳……咳……南門中學第四十五屆運動會正式開始。”
沙沙作響的廣播漸漸變得清晰,正式比賽的訊息傳到學校每一個角落,吵鬧喧譁的校園立刻變得安靜起來。
“現在開始女子百米預賽。第一跑道是一年七班高飛飛同學;第二跑道……第四跑道是二年三班胡青青同學……第八跑道是三年十班常思思同學……”
點到那個班的選手,那個班就會跳起來歡呼。當點到胡青青名字的時候,在運動場外看比賽的同班同學都大聲呼叫起來。
范思的百米預賽是在下一場。取兩場比賽成績最好的前四名進行決賽。我希望范思能贏,但又不想自己的班級輸掉,心情非常複雜。
女子百米短跑比賽很順利。胡青青不出所料地跑了第一名。范思以零點幾秒之差屈居第二。第三名是高三的學姐。
桌球、跳高、跳遠、擲鉛球的男生也順利地進入準決賽。運動場上的比賽已成白熱化,在熾熱的太陽下,選手們揮汗如雨地認真比賽著,而未參與比賽的人則在拚命加油著,同學們都從平常的學習壓力中解放出來,顯得異常活躍。
因此,在激烈的運動當中,不小心受傷也是常有的事情。我們班四名女生跑接力的時候,最後一棒的李雲娜竟在半途上跌倒在地上,當場流下了眼淚。
被扶回來一瘸一拐的少女,裸露在外的皮膚可看出被砂地摩擦出一道道血印,肘部和膝蓋的關節處更是因破皮而有血滲出。李老師翻找醫藥箱的藥品,卻發覺塗抹傷口的藥膏已沒有了,於是讓我到醫務室去拿。
我應了一聲,繞過半個操場向教學樓右邊二樓的醫務室跑去。
“呀——”
“哎呀——”
突如其來的撞擊讓我踉蹌了幾下才險險地扶牆站穩。
但……“哎呀”?
是尖細的女性聲音。
我甩甩頭定眼看去,被反作用力的另一個人是個子嬌小的少女。在拐角處我們都沒在意地急步向前沖而撞在一起。她被撞跌在地。
我連忙上前幾步,彎下腰拉住她說:“對不起。”
少女抬起頭,我呆了呆,突然一陣急風襲來,我本能地鬆手後退。
“哎喲。”少女又第二次跌坐在地。
我手撫左臉頰,呆呆地看向坐在地上的少女。臉頰處還留有指尖掃過的刺痛,若不是我閃得快,該要結結實實挨上一巴掌了。
“你竟敢撞倒我,不好好教訓你,你不知道我是誰!”少女利落地跳起來逼近我,個子比我還嬌小一些,氣勢卻極高。
“我說過對不起了。”
“說對不起,過錯就可一筆勾銷的話,世界就不需要有警察了。”
咦,這句話好像某漫畫中的台詞。
“嗯,是我太急躁了些,對不起。”我息事寧人地擺了擺手,想從少女旁邊經過。
少女攔住我的去路。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我老實回答。
少女看起來年齡小小的,眼睛大大的,一張美麗的臉,即使露出兇狠的表情也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少女後面傳來“踢?”的腳步聲。
“趙思月,怎么了?”
不一會,名叫趙思月的少女身邊站了三四個男孩子。
“這個人把我撞倒了還想跑。”少女的手幾乎指到我臉上。
強忍住拂開眼前手指的衝動,我再次說:“對不起啦,麻煩讓一下路好嗎?”
“對方既然道歉了,我們就不要計較了。”少女身後的一個男孩子勸說著。
我還以為人多氣盛更不易說理,看來對方陣營中也有知書達理的人。
“我不要,不教訓她一下我不甘心。”少女不依不饒。我不禁頭痛了起來,早知道讓陳小燕陪我來了,至少要比不良和不講理的話,“女祭司”比她高竿多了。
少女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推我,我反射性地拍掉她的手,臉色變冷:“別碰我。”等意識到做了什麼,我心中又暗暗叫苦。為何我會惹上這種麻煩事呢。
“……敢打我。”少女愣了一下,然後尖叫道,“你們還呆站乾什麼,還不快替我教訓她。”
她身邊的男孩子猶豫了一下,朝我走過來。
“你們是一年級的吧。”我突然提高音量厲聲說。一年級的教室在東邊教學樓,因有獨立的樓梯口,並不與西邊二三年級的接觸。看他們年齡比我小,又面生得很,因此這樣問。
“是又怎么樣?”
“考進這所重點高中不容易吧。”我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們,“知道打架會被怎樣處分嗎,這件事反映到你們班主任那裡,即使不退學也需停課幾星期吧。奉勸你們一句,學姐在這裡待了一年多,關係網可不是瞎編的。”天知道,我熟識的同學和老師加起來還不足二十個人,不過對方並不知道。
“學,學姐?”男孩子卻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別聽她胡扯,一定和我們同年級的菜鳥……”少女更過分地說。
“可是真會像她講的,打架會被退學的……”
我輕吐一口氣,聽他們的語氣便可知道他們是“紙老虎”,不足為懼。
“朱……梅?”
背後傳來遲疑的矜持的聲音,我回過頭,卻是楊如華。
他大踏步地走到我身後,掃了我對面的那群孩子一眼說:“怎么了,被一年級的欺負嗎?”
雖然表面像是以多欺少,但我並不覺得自己會被一年級的小鬼欺負。
我搖搖頭。
但楊如華顯然沒看見,他的眼盯住那群人說:“是誰欺負朱梅的……”
原本已和緩的氣氛,因加入了高大的男生又變得緊張起來。
“混賬,你又……”原本高聲叫嚷的美少女在楊如華的逼視下,音量不知不覺變小,“又……又是誰?”後兩個字喃喃地幾乎無法聽清。
“……楊、楊如華。”對方的一個男孩子走出來,笑著沖淡緊繃的氣氛,“對、對不起了,我們……正想讓道呢。”
“王默!”少女回過頭生氣地瞪了那孩子一眼,不明白他為何先低頭。
“喔……王默啊,一年七班的王默?”
長了張秀氣娃娃臉的男孩子因楊如華知道他而露出高興的表情。他顯然不了解楊如華天使般的絢麗笑容下面,那惡魔般的實質。真是可憐吶。
“那個化學考了42分,籃球打得不錯的王默吧,原本可以進校隊的,可惜你運氣不好,惹了塔羅家族的寶貝。”
“塔羅家族……”王默臉白了白。
“僅次於三年級ASIA,在南門中學最具實力的七人團體……”
“對了,卷頭髮……在上學期時,不是她上台領獎的嗎,我記得是表揚在全省化學競賽中獲得第二名的那個……”
“這個男的是班聯會主席……”
“我記得其中還有學生會的幹部……”
幾個男孩子一臉“竟惹了惹不起的人”的後悔表情。
“嗯——楊如華,你們聊吧,我有急事先走了。”我擺擺手,怕再被人攔截急急忙忙地小跑步向西教學樓梯口跑去。
說真的,我實在輕鬆不少,楊如華果真很有魄力呢,把現場交給他處理一定錯不了。
用塑膠袋裝了除菌的酒精和碘酒、雲南白藥、藥膏以及其他紗布之類的物品,我又急忙往回趕,卻見楊如華在上樓梯。
他看了看我提的袋子,突然發問:“有沒有創可貼。”
我記得拿了,在袋子裡翻了翻,撕了一片創可貼給他。
楊如華就在我面前把包裝撕開,我這才後知後覺地問:“嗯,你受傷了?”
“……手被劃了一下,打球時……”楊如華支起左手,手背左側有一道短而深的傷口,我把眼光移開問,“唔……不用消消毒嗎?”
“不用了。”
我不再說什麼的點點頭,繼續小跑步地向前運動場跑去。楊如華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尷尬的氣氛讓我不得不找話說。
“那個……ASIA什麼的……”
“唔,那……是三年級學姐所辦的自由校刊的名稱。從高一開始,在市中學中就非常的有名。現在的學生會主席就是其中一員,運動會上那個播音員也是一個,最不引人注目卻又最恐怖的八卦女王……”
“八卦女王……”我驚訝地看向楊如華一本正經的臉。是誰和范思一樣都占了“女王”的頭銜,“恐怖的……”
“不錯,令你不出市門,就能領略到狗仔隊無所不在的深厚功力,因此無論如何絕不可以惹她,否則你將會活在無時無刻都被人窺視的陰影之中。自由校刊的創始人、學生會主席及播音員的首腦。三年八班的黎紫同學。你一定要記住這個名字……”
連向來清冷無情的楊如華都這樣說,對方一定是連他都一籌莫展的人物。
我點點頭,心中卻並不在意,我一向善於躲避麻煩,並不怕碰到“八卦女王”什麼的。
“那……塔羅家族……”
楊如華的臉變得無甚表情:“……嗯,詳細情況問陳小燕好了……”含糊其詞地不想多談,剛才對那些一年級的孩子說這四個字時明明很酷的樣子。
我一直認為在學校里拉幫結派非常不必要和無聊之至,再加上稱號就更可笑了,沒想到現在我也成了其中一員。
“陳小燕……怪不得……”我苦笑著,那是連聖人也無力抗衡的人啊,“她究竟要把我們玩到什麼地步才開心呢?”
“隨她好了。”與其說寬容還不如說是無奈。
“都是一群怪人……”
“你有資格說別人嗎?明明是為你解決事情,當事人卻能心安理得地從容逃走,拜託你有一點常識行不行?我可不想看到以後遇到麻煩,別人為救你而倒在血泊中,而你卻懦弱地逃走,為公安偵察和英雄壯舉帶來麻煩和陰影,成為被人唾棄的可憐人,到那時你可別說曾是我的同學……”
真……厲害,連我以後的人生都替我想好了。
“……叮叮??的真是討厭。”
楊如華突然改變的厭惡語氣讓我大吃一驚,過一會兒才知道他說的是我腕上手鍊發出的聲音。
“總是躲在維護你的范思身後……”
楊如華俊美精緻的臉上露出強烈的厭惡表情:“所有人中,我最討厭的就是你!”
“討厭……我。”
在陽光下,深褐色的眸子反射出極美的光華,宛如貓眼般神秘莫測。原本平靜無波的眼因強烈的感情而變得異常炫目。
“不是……蠟像人偶啊。”我喃喃地道。
我一直無法看透楊如華的心,他的心思我無法猜透。
這是我第一次觸碰到他的心,在冷靜自持的表象下,原來壓抑著這么激烈的感情。那種厭惡刺進我的胸口,在我心臟上狠狠一紮,我不自覺捂住胸口,屏住呼吸——
痛啊!
不記得誰說過,別人傷害你時,千萬別露出受傷害的表情,要么淡然處之,要么憤然反擊,淡然處之可使對方摸不清你受傷的界限而失去施虐的快感,憤然反擊的話可轉移自身心靈所受的傷害。
“明明什麼都沒做過,卻理所當然地得到大家的寵愛……”
“真不明白,沒有范思的話,你什麼都做不成嗎?”
楊如華凌厲的眼盯著我。
“……說出這么過分的話,你是第一個。”
我快步離開他,初時的痛楚已過去。那種痛苦一定是因為我一時無法適應如此強烈的厭惡,並不是因為我在乎他的關係。
楊如華輕輕鬆鬆幾步就追上來:“真稀奇,不會默默忍受而偷偷跑去哭泣吧,或者告訴范思讓她為你出氣……”
“我告訴她又如何。”我停住腳步,瞪著楊如華。
幸災樂禍的俊美少年明顯呆怔了一下。
“如果討厭我的話,你不要幫我好了。如果只是利用我而得到范思好感的話,現在也不需要了吧。”
俊美的臉因我語氣中強烈的嘲諷而變得微紅,楊如華恨聲說:“你……”
突然間,楊如華猛地回首,厭惡的表情褪去,轉為清冷,周身狂狷的氣息盡數掩去。原本高昂激烈的聲音轉為清冷低沉:“累不累,我幫你拿東西吧。”
我光看楊如華的變化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高挑美麗的少女正在跑過來:“朱梅,乾什麼那么慢啊,你們班李老師氣得直跺腳哩。”
我譏諷地看了楊如華一眼,向范思走去。
“朱梅,你已敢和楊如華單獨談話了嗎?”
范思接過我手中的塑膠袋,拉著我朝操場跑去。
我一怔,但想起她一直是最親近和最了解我的人,一定也看出以前我總是躲著楊如華。
“嗯,他並不像我想像中的……可怕。”當面講討厭我的人,他是第一個。但比起在國中時受到同學暗地的排擠和使壞,他這樣光明正大地說出他的想法反而不會讓人從心裡反感。
我以往總覺得楊如華容貌俊美、頭腦冷靜,完美得令人害怕。現在看來,其實他只是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罷了。那一瞬間,那強烈的厭惡實在令我都不寒而慄,但奇異的是,沒有了以前見他時茫然的恐懼。
四難道我真的很喜歡楊如華
不知誰提議的,說期中考和運動會都告一段落,許久沒好好聚聚的七個人也該找個閒暇時間聚一聚了,其實也就是找個時間吃喝玩樂一番,於是有了今日的聚會。范思一身月白色單扣收腰上衣,同色的褲子。貼身的裁剪、灑垂的布料更襯出她玉樹臨風般的美麗帥氣。長長的劉海因雨水潤濕而貼在臉頰上,顯出充滿魅力極具個性的臉。
她伸手推開玻璃門,我抬頭看看門上的我的影像,個子只到范思的耳垂處,半長的頭髮用彩色皮筋紮成兩個小辮,纏上繡球結髮飾。套頭的高領夏季毛衣,下身是及膝的格子裙,腳上穿著高幫皮鞋。
“別發獃了啊。”范思拉住還呆在門口的我,進入七人約好的聚集地——許原所選擇的新華書店。
才一進屋,一股強勁的冷氣就撲面而來,我不由自主地打個冷顫,范思也喃喃抱怨:“還不到最熱的天氣啊,商家也該為顧客的身體想一想吧。”
我把錢和鑰匙拿出來,把包暫存好,和范思一起踏上螺鏇形的階梯,到二樓圖書室。
整個大廳散發出淡淡雅雅書的清香,置身其中,有著暖暖的平和之感。
原來我們是到得最遲的兩個,其他人都已選好要買的書了。付完款,各人都取了包,推開書店的玻璃門走了出去。外面雖然還下著小雨,但從空調房中出來,迎面就是一股濕燥之氣,讓人極不舒服。
“據說今年夏天特別熱呢。”楊如華說。
我朝發聲處望去,正好他的眼光移了過來,對視一眼,仿佛看了不潔的東西似的,他迅速地轉過頭去。
也許是一個無心的小動作,卻讓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小小的傷害。哼,我才想先轉過頭呢。
我把包重新背好,大家也都準備整齊地向雨中人行道跑去,雨下得不大,雨點滴在臉上、手上,涼得讓人心裡猛地一顫。
因七個人走在一起,不可能並排走在人行道上,自然而然地就分成兩三個小團體。
先前開路的是胡青青和陳小燕,她們一邊談論網路文學一邊找皮鞋專賣店。
楊如華很自然地和范思走在一起,我遲疑了一下,和陳小燕、許原走在一起。
“雖不想承認,但楊如華和范思真的很般配。”
耳邊傳來陳小燕認真嚴肅的聲音。我抬眼看向前面走著的兩個人,那幅畫面和諧美麗得讓人轉不開視線。楊如華上身是高領的緊身T恤,下身寬大的休閒褲,黑色的布質腰帶一頭垂在腰胯際,腳下踏著微跟的棕色皮鞋,帥氣得讓人想一看再看。
修長柔軟的身軀,與范思走在一起實在是讓人賞心悅目。迎面走來的路人走到他們身邊,都會停一停,目光會不由自主地轉向他倆,繼而露出驚羨的表情。
“朱梅,快一點啊。你又發什麼呆。”
前面的陳小燕誇張地叫道。
“嗯。”不知為何我的腳步竟慢了下來。我連忙快步跟上,一抬頭就看見前方的背影,我握了握拳,口中苦苦澀澀的。
採光式的大落地玻璃,由外看是放著精美鞋樣的櫥窗。掀開塑膠簾門,踏上紅木地板後,又進入一個冰涼世界。
門口穿著工作服的小姐頂著可愛的笑容彎腰說:“歡迎光臨。”
我們三人對看一眼,笑了笑,找了個閒空的半高的原木長椅坐下。
“鞋店的生意很不錯啊。”
陳小燕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說。
“嗯。”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范思。她本來獨自在女鞋部瀏覽的,楊如華卻招手讓她到男鞋架旁幫他看一看鞋。
和書店靜謐的感覺不同,鞋店裡人聲鼎沸,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熱鬧非凡的交響曲。
胡青青專心挑著鞋子,朝自己腳上試穿,楊如華抬腳向二樓走去,范思和唐雲颯也跟了上去。
“二樓是精品鞋店,鞋子都很貴吶。真是有錢人。”陳小燕一臉羨慕的表情,目送著楊如華三人走上樓去。
“但一定比一樓安靜吧。”
被小孩子的尖叫聲吵得不耐煩的許原皺著眉說。
“對了,朱梅,范思和楊如華是不是在談啊?”陳小燕突然轉過頭問。
“談?”
“笨蛋,是談戀愛啦。”許原湊過來解釋。
我腦子裡“轟”的一響,我只覺得眼前一暗,張了張嘴,喉喉里卻像有硬塊卡住了似的,半晌才發出乾澀的聲音:“談……戀愛?”
“別裝了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陳小燕!”發現不對勁的許原責備地喝止了她。
陳小燕一臉失言的表情移開目光。
“是怎么回事?”
“嗯……”陳小燕為難地看向許原,欲言又止。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固執而重複地發問。
“那個……”許原看了看樓上。
我冷冷地說,“他們沒那么快下來。”
許原臉一紅:“嗯,大家都知道啦……前幾天楊如華向范思告白……”
“可是我不知道啊!”我站起來大喊。
“朱……朱梅。”
許原有些驚嚇地抬頭看著我。
我用力地咬著下唇,手緊緊地握住:“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
“啊,我……我想……如果范思沒告訴你的話……那一定是拒絕了吧……”
“對呀,”陳小燕接口說,“你別一臉要哭的表情。別人喜歡范思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喔,我知道了,你對楊如華有興趣。”
“誰對那小子有興趣。”我反射性地回答著。同時對自己的反應過度感到慚愧。雖然知道範思一直很受歡迎,但身為她最好的朋友,竟最後一個知道有人向她告白,心中總是有些疙疙瘩瘩的,並且深感委屈。
“楊如華看起來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魔術師,從來就不會把他和‘愛情’拉在一塊兒的,沒想到還會先告白呢。”陳小燕訝異地說。
“你不了解男生啦。”許原說,“如果遇見喜歡的女孩子,想追求她是很正常的啊,而且范思真的很美麗。”
“那你為什麼沒為她心動?”陳小燕調侃他。
“怎么會沒有呢?”許原很老實地回答,“但做無性別之分的朋友比做女朋友更讓我輕鬆和快樂。而且學生的本分就是讀書,不是戀愛。”
陳小燕不相信地斜看著他:“真的?你該不會想坐收漁翁之利吧。”
“你才是會在競爭對手鞋中放圖釘的人哩。”
許原一定看日本漫畫看得走火入魔了。陳小燕又不跳芭蕾,怎么在競爭對手鞋中放圖釘呢?
“我不是在懷疑你的人格啦,只是想不透你怎么不會為范思著迷……許原,你長得這么美麗,也許喜歡的是同性……”
啊,陳小燕,懷疑男生的性向比懷疑他的人格還過分喔。
“陳小燕,我要和你絕交!”許原悽厲地叫出聲來……
我們現在身處的是華聯商廈一樓餐飲部的中式快餐店。
“牛肉拉麵、小籠包、臭豆乾和鹵花生。許原,你吃什麼?”
“嗯。”我瞅了瞅牆上圖文並茂的價目表,“黑米粥、糖醋小魚、炸雞翅二隻……就這些了。”
我和范思端著餐盤走到八人座位的長形餐桌邊,我挑了個向北的位子坐下問:“陳小燕他們呢,還沒來嗎?”
范思坐到我對面向西看了看說:“他們還在肯德基那邊。”
中式快餐店旁邊便是肯德基快餐店,與肯德基快餐店全部以落地大玻璃裝修的門面不同,中式快餐店是紅色格子窗樓中嵌入大大小小對稱的玻璃。
兩家店鋪都是以可以推拉的玻璃門隨意進出,肯德基不準帶外買食品,中式快餐店沒這種規定。
范思用筷子挑幾根麵條,邊吃邊說:“真不明白他們為何喜歡吃薯條漢堡呢,薯條軟軟的沒有味道,漢堡里夾的蔬菜還是生的……只有炸雞腿吃著還不錯,還有新地……不過當零食吃還可以,若是晚餐的話,還是中式的既好吃又經濟啊。”
我點頭表示贊同,喝了口黑米粥,因受父親的影響,我不大吃得慣麵食。
下午逛了幾家鞋店,楊如華才找到他所要的鞋,而陳小燕卻沒買到她所想要的唱片,在幾個大商場裡轉了半天,胡青青買了洗面乳和防曬露,然後累慘的幾個人到大廈的一樓休息、吃飯。
“雨會不會越下越大了。”
我有些擔心地說。到華聯之前,雨就好像越下越急。
“叫出租回去就行了啊。”范思夾了一塊臭豆乾放在我碗裡說,“嘗一下吧,味道很香哩。”
我皺了皺眉,夾著黑黑的豆乾不太想吃。
“嘗一嘗嘛。”范思壞心眼地笑著說。
我閉起眼睛,先咬了小小的一口,嚼了一會兒,的確香香的,我睜開眼,看見范思微笑著:“很好吃吧。”
我點點頭,范思的笑容更大,又夾了幾個放在我的菜碟里。
范思對於她所發現的好吃的東西,都會讓我嘗一下,如果我也說好吃的話,她會記下來等下次用餐的時候,她會幫我點我喜歡吃的東西。
但兩人的口味的確不同,被她強迫吃,以致吐掉的也不在少數。
“啪”的一下,是餐盤用力放在桌上的聲音,我和范思都嚇了一跳。
“是你啊,放東西輕一點行不行。朱梅面前放著熱粥,濺出來怎么辦。”范思對又用力坐在椅子上的楊如華說。
“對不起,我忘了朱梅一直很嬌弱。”
楊如華坐在朝東靠范思很近的座位,朝我笑了一下,眼神中卻露出譏諷的意味。
“籠包看來好好吃的樣子。”
放下可樂杯,楊如華突然盯著桌上范思要的包子。
“你可以拿去吃啊。”范思極為爽快,“不過要用新地來換。”
“好啊。”
楊如華把飯後甜點推到范思面前,同時抓了一個籠包咬了一大口。他眼光流轉,似向我瞥了一眼。
“嘻,占了很大的便宜呢。”
范思拿起新地放到我面前說:“給你。”
我乖乖舉手接過,范思不太喜歡吃太冷太甜的東西,只是偶爾請我吃冰時才嘗一些。
“當心越吃越胖啊。”
因吃著包子而語言有些不清的楊如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呆了一下,像有某種一直無法接通的電源一瞬間接通似的……
“楊如華喜歡范思,曾向她告白哩。”
“明明什麼事都沒做,卻得到大家的寵愛……”
“所有人中我最討厭你了。”
以往他總是笑著卻無法感受到笑意,總覺得他話中有刺,卻又不知這刺從何來……這下子全明白了……
楊如華喜歡范思,而我是絆腳石……
剎那間我竟悲哀地想道:“為何我總是一再遇到這種尷尬的情況呢?”
另一邊——
“楊如華,別欺負朱梅。”
胡青青仗義直言。
“對啊,你和范思談戀愛就談唄,朱梅又沒礙著你。”
唐雲颯咬著吸管口齒不清地說。
“你胡說什麼,”先反駁的反而是楊如華,“我雖然和范思單獨出去過幾次,但和戀愛什麼的完全沒關係,什麼告白之類的流言也全是你們自己瞎猜的吧。”
“別懷疑我的小道訊息網。”唐雲颯憤憤不平地說,“是你們文科二班的人傳言的喔。還單獨出去哩……我可沒和范思單獨出去過。”口氣酸酸的。
“真好呢,原來是流言。”
許原朝我笑了笑,小聲地說。
我想回一個笑容卻失敗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范思和楊如華單獨出去玩,我竟然不知道……我的所有事情都會告訴她的,即使分班了也不覺得和范思有什麼隔閡……看來全部都是我的自以為是……
我默默吃著飯,以往所喜愛的美食,如今吃起來卻味同嚼蠟。
雨越下越大,像無盡的簾幕一樣由天上垂落大地。豆大的雨珠撞擊在鵝卵石與水泥混合鋪就的地面上,四處飛濺,在大廈周圍的街燈下映出閃亮晶瑩的美麗。
唐雲颯自告奮勇要冒雨攔計程車,范思卻建議還是回到商廈里先買把傘再說。於是唐雲颯和許原去買傘,而剩下的五人在大廳等著。
陳小燕和胡青青談著話,不時地大笑著,范思和楊如華不知在小聲說著什麼,可是我什麼都聽不到,腦中一片茫然……
忽然,腰間猛地一痛,我被一股來勢洶洶的力道撞得趴在地上。
連痛呼都無法喊出來的我,深吸一口氣卻因肌肉收縮而痛得厲害,眼淚無法抑制地涌了出來,我哭了出來。
“朱梅。”
范思驚恐地大叫著。我努力想抬頭看清她的表情,眼淚卻阻止了我。
“楊如華,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范思的斥責聲,同時我感到她溫和的手把趴在地上的我小心地扶坐起來。
“痛的話告訴我一聲。”
我抽抽噎噎地搖了搖頭,抬起手抹了抹眼淚,最初的刺痛已過去,有緩了一緩的感覺。
“我又沒想到朱梅站在我後面。”
握住我手臂的是我不熟悉的熱燙大手,我驚嚇得連忙甩開那隻溫熱的手掌,偎在范思身上。同時又扯動身上的傷,眼淚又溢了出來。
薇薇安伸著手瞪著我,又突然笑了起來,是那種惡作劇成功似的譏諷的笑:“我忘了你從不讓別人碰呢。”
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緊緊扯住范思的袖角,頭埋在范思懷中哭著,范思以為我因跌傷而痛苦,擔心地擁著我,卻不知我怕看到楊如華凌厲的目光。
許原、唐雲颯回來後又是一陣慌亂,他們急忙找來車子把我送到醫院,其實只是擦破皮的輕傷而已。
“這個楊如華,明天我才要好好教訓他一頓。他被小孩子撞著自己摔倒也就算了,還連累你受傷。”
范思咬牙切齒地說。
我低頭看著膝蓋上刺目的白,擦破皮的地方,醫生用酒精擦洗後貼上藥膏然後纏上紗布。青紫的肘部和稍微扭傷的左手腕,醫生吩咐不要做大的扯動,兩三天就會好的。
在飛馳的計程車中,向外看去,霓虹籠罩的大街,挺立閃亮的街燈,匆匆奔走的人群像三四十年代那種黑白影片般醒目地跳上眼帘又瞬間倒逝。
在醫院裡,范思讓別人先回家去,因此現在車上只有我和范思兩個人。
光聽范思說話便可想像她生氣的表情。我靜靜地坐在後坐上,怕一動就引發針刺般的痛。同時身體內有一種倦怠感,不知為何想大哭一場。
“這些單子我明天交給楊如華,醫藥費一定由他出才可以。”????的一陣聲響,大概是范思把病歷單拿了出來。
“不用了。”我雙手平放在膝上,頭低低的,嗓子喑喑啞啞的像哭泣的聲音。
為何我要遭遇到這種事情。
“……范思,你喜歡楊如華嗎?”
大家都說,楊如華喜歡范思。
范思的反應卻是我想像之外的激烈:“什麼嘛,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可是你同他單獨出去卻不告訴我……
“所有人中,我最討厭你了。”眼前又浮現楊如華憎厭的眼神。
“我沒想到朱梅在我身後嘛。”接著又是楊如華譏誚的笑容。委屈、不甘心、嫉恨讓我想傷害那個傷害了我的人!
“我……我喜歡楊如華。”
等字語化為意義,我才知自己說了什麼。
說出這句話的我,心裡的某處感情永遠地封閉起來,眼淚又無法抑制地流下,並不是身體痛的關係。
“真不甘心……”淚滴在手背上潤濕一片。
“……為什麼我所喜歡的男孩子總是喜歡你呢……”
莫名的悲哀讓我口不擇言,左腕上的銀鏈在昏暗的車中閃亮得刺痛我的眼,無意識地一眨,淚又急速地落下……
因為背叛嗎?還是被遺棄的孤獨?
想起楊如華說討厭我時我會心痛,聽到他喜歡范思時我的心更痛……
難道我真的很喜歡楊如華?!
這個答案如雷電一般把我轟呆了。
“朱梅。”
我茫然四顧,發覺計程車已停在院門前。車前玻璃的雨刷還在不停地忙碌著,雨非但沒有停,反而下得更大了。
范思在車門外打開才買的雨傘,把我從思緒中拉出來。
車內扭亮昏昏的燈光,車外卻漆黑一片,加上范思打著傘,我更不知道她的表情是什麼樣子。
“范思。”
我伸出手去,身材高挑的少女卻沒有動。
“范思。”
我再次叫道,眼淚似乎又要掉下來。
“小心傷口啊。”
范思輕嘆口氣,把手伸過來握住我的手,我借力起身,跨下車,感到身上的跌傷沒那么疼了。
“我送你到家門吧。”
范思鬆開我的手,把車門“啪”地關上,再把傘向我這邊偏了一偏,首先起步向前院深處走去。
我快步跟上,想努力看清范思臉上的表情卻失敗了。
走到家門前,我掏出鑰匙開門。身後撐著傘的少女突然說:“我會告訴他的。”
我驚訝地回過頭看著范思木然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和楊如華太過接近,你放心吧。”
尖銳的痛苦擊穿我的胸,手一抖幾乎拿不住鑰匙,她那種不在乎的樣子,不知為何讓我有種絕望的痛楚,後悔一瞬間布滿我全身。
“我……”
“喂,快點進去吧,外面這么大的雨,即使給你打著傘也會把你淋濕的呀。”
我停止說話,默然轉身進入屋內。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范思轉過身去,急雨打在橙色的傘上“啪啪”作響,像一曲悲傷的詠嘆調……
五原來……我那么喜歡楊如華啊
六月的天總是極為多變。昨天還下著大雨,今天一大早本以為會清涼許多的,卻出人意外的非常炎熱。“朱梅,有人找你。”
在門口的甲同學突然回過頭叫了一聲。
“喔。”
我應了一聲,把文具書本放在抽屜裡面。
“喂,誰叫你?”許原用筆尖搗了搗我的後背問。
“我怎么知道。”
我移開椅子不怎么起勁地起身回答,可能天氣太熱了,總覺得渾身乏力,頭腦昏昏沉沉的。
慢慢地移到門口,太陽好大,我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頸滲出的細汗,左右四顧看著是誰叫我。
“朱梅。”
拿著手絹的手在空中頓了一頓,我怔怔看向走廊護欄旁站著的少年。
“楊……如華……”
他以優雅俊逸的笑容可掬地看著我,手指了指樓下說:“我們下去談一談吧。”
猛然間有遍體生寒的感覺,我向門內縮了縮,喃喃道:“嗯……什麼事就在這裡說吧。”
“你確定?”
微笑的嗓音卻讓我感到危險和不安,我向四周看看,處在走廊上談笑玩鬧的同學間似乎比與他單獨出去安全一些,“馬上快上課了,我怕趕不回來。”
“其實是為了昨天的事……”
“要向我道歉嗎?我接受了,你……”
“我答應和你交往。”
“……咦?”
“你不是哭著告訴范思說你喜歡我嗎?我答應和你交往。”
我不是應該喜歡楊如華的嗎?為何聽到他說這句話後反而有一種世界末日來臨的感覺,周圍嘈雜的聲音一瞬間靜了下來,好像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驚慌地四處張望,卻不見那個能讓我安心的人。
“不,你不需要顧及我的心情……”
“怎么會,聽到你喜歡我的訊息我高興都來不及呢。”楊如華誇張地把手放在胸口笑著說。
察覺到我們似乎已引起教室內外許多人的注意,我悄悄又往門裡退了退說:“對不起,我……”
“啊,快上課了。”楊如華抬手看了看錶打斷我的話叫著。
“下午放學時我會來接你的。注意身體喔。”
轉身而去的少年最後的笑臉深深地刻在我腦中,優雅、美麗,卻又令我心驚……
“朱梅,你和楊如華是怎么回事?”
才回到座位就聽到許原吃驚地發問,看來他也聽見我們在教室外的對話了,而且到現在我才有回到現實當中的感覺。
熱氣蒸得人頭腦發昏,傷痛讓身體怠倦,再加上聽到出乎意料之外的話,讓人總覺得正處在不清醒的意識當中。
當坐在椅子上頭腦略微清醒時,才知道楊如華做了什麼事。
“我從不知道楊如華那么大膽耶,敢在教室前就說交往之類的話,也不怕老師請他到辦公室喝茶。”許原小聲嘟囔著。
我逃避似的把書本拿出來攤開佯裝正在認真看書,而這時上課鈴正好響了,我才鬆了一口氣,腦子亂糟糟的,沒法思考任何事。
放學後我不理胡青青的叫喚,而把書本迅速收到書包里,逃也似的跑回家。等坐在屋裡待了半晌,才發覺自己竟沒和范思講一聲就單獨回家了,連忙撥了通電話過去。
握緊話筒,對面傳來熟悉清亮的聲音:“范家,請問找誰?”
“范、范思,今天對不起……沒告訴你就先走了。”
電話線的另一方沉默半晌,“沒關係……是楊如華送你的吧?”許久才回答的話好像同以往的語氣不一樣。
“咦?”
“今天上午楊如華的動作蠻快的嘛……許多人都看到他對你的回應呢。對了,要注意一點喔,我們學校的楊如華迷不少呢。”
是隔著巨大空間的關係嗎?電話筒里傳來的輕快聲音怎么樣都覺得不真實。
“啊,媽媽叫我了,再見。”
耳邊聽到清脆的“咔嚓”聲,我呆怔了一會兒,把話筒放下,然後繼續發獃。
我並沒有同楊如華一起回去啊。
但講出這句話又有什麼用呢。到了明天全校大概都會傳遍朱梅和楊如華交往的訊息。
電話鈴響起,我連忙起身拿起話筒,“范思嗎?今天我想過……”
低沉的笑聲震動著耳膜,是我從未在電話中聽過的聲音:“朱梅,我是楊如華啦。”
“……你怎么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為什麼我好像感覺到你像失聲尖叫的樣子?”像被取悅似的,對方輕笑著,“我那么可怕?”
“不,不是。”我努力調整呼吸,讓自己聲音如常,“嗯……找我有什麼事……我正在寫習題,現在高二了,不努力不行……”
“嗯,嗯,是該努力的……朱梅,教我數學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請求讓我腦子轉不過彎來的空白一片:“教你……數學?”
年級A組第二名的優秀學生,還需要我去教他?
“對啊,我數學基礎雖學得不錯,但稍微深奧一點的題目讓我大費腦筋哩。還有,你英語不好吧。”
這是全校皆知的事情,因此我沒反駁。
“作為交換,我教你英語好了。”
“唔,教我英語……”說不心動是騙人的,如果讓校際英語演講的冠軍教我英語,成績會不會很快就提高呢。
“但我們不同班……應該沒有時間在一起學習吧?”我想了想還是拒絕這個誘人的提議,“不會的我會問陳小燕他們。”不過講這話的我自己都沒什麼把握。
陳小燕英語不錯,但對數學極不耐煩,反應慢一點會被她罵笨蛋。唐雲颯的英語最好,但我不習慣單獨與男生太過接近,更別說捧著書本到他面前問他題目了。
坐在我身後的許原知道怎樣做題,卻無法講清楚為何要用什麼現在進行時或過去進行時,再問他的話會把他的思維也搞亂,進而懷疑自己寫過的答案也是錯的,胡青青的英語水平一般,她倒是經常請教我化學和物理。
“有時間啊,”悠揚的男聲打斷我的思索,“每天下午的自習時間如何?就這樣吧,再見。”
對方掛上電話後,“嘟嘟”的斷音在耳邊縈繞著,唉,為何我遇到的全是強勢的人呢?
六月的下午六點多鐘,太陽斜掛在西邊的天空,把周遭的白雲染成美麗的橙色,可是太陽的餘威仍然存在,空氣仍舊乾燥、悶熱。
“真羨慕那些‘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的人!”
我一邊慨嘆著一邊向二年二班走去,今天一天都沒見到范思了,總覺得心神不寧。
站在高二(二)班的班牌下面,我伸頭向教室里看了看,還沒看清裡面有什麼人時,眼前猛地出現一個人影。
我嚇了一跳,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短髮的女同學,看上去有些面熟。
“喔喔,塔羅家族中的寶貝呢。”
她兀自笑著,我卻覺得啼笑皆非。
“來找人吧……我幫你叫一下。”女同學親切地說,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女同學轉過頭大叫道:“楊如華,你的小女朋友找你!”
我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慌亂地扯住她:“不是找他,我是找……”
“朱梅。”
我張大嘴看著女同學身後出現的白色短袖襯衣,灰色小褲的少年,怎么……那么快?
我訕訕地鬆開抓住女同學衣袖的手,那位同學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曖昧地嘻笑著走進屋內,幾位同學迅速把她圍在中間,不小心與他們望向這裡的眼光相遇,我連忙撇開臉,仔細看了看教室里坐著的學生,並沒看到范思。
“范思已經到體育館去了。”
耳後敏感地感受到溫熱的氣息,我驚嚇地轉過身,背貼在牆壁上,發覺不覺間楊如華竟靠我那么近。
從未這么近的距離仔細觀看楊如華的臉,以前只覺他俊逸優雅,如今近距離看他,才發覺他的皮膚很光滑,一顆痘痘也沒有。嗯,下次一定問問他用什麼方法保養的。
“你又發獃了。”
“對不起。”
我反射性地回答。楊如華挺拔的身高,太過接近的距離,分不清是關心還是嘲譏的語氣讓我全身充滿戒備。
“我們去吃飯吧。”
“啊?”正思考著怎樣從他身側安然退出的我怔了怔,隨即明白了他話中意思,忙擺擺手說:“不,不用了,我不餓。”
“還有一小時的自習課不是嘛,吃一點東西墊墊底也好呀。”
“真的不用了……”
楊如華低頭看著我,笑得益發溫柔,連嗓音都柔柔和和的,好像怕嚇到我:“朱梅,我那時說的話嚇著你了嗎?原諒我的口不擇言,現在……我可是真心的。”
你說謊。
我屏息貼在牆壁上,滿額冷汗地看著他,溫和的臉,卻透出冷冷的霸氣,使我窒了一窒,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是你哭著說喜歡我的啊。”
輕聲說完了這句話,楊如華猛地退開幾步,缺氧的四周馬上湧進清新的空氣,我深呼吸了幾口,僵直的身體慢慢放鬆,瞪視著還戴著溫柔面具的楊如華。
最最討厭以天生的高度和臂力的優勢威逼女生的男生,雖然我天性怕麻煩,但被逼急了也會生氣。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好像若我退得慢些,你那握拳的手便會揍過來呢。”
我緩緩放開緊握的拳,當然並不是因為要打人,而是我一激動緊張便會出現這種狀況。
“一起到下面吃飯如何?”
有一瞬間我幾乎懷疑他的神經構造與旁人不同,他那么聰明的人難道看不出我滿臉的不願意嗎?
但也許他就是想看我的窘態也不一定,嗯,應該說一定是的。
楊如華喜歡范思。
而我喜歡楊如華。
如果沒有我的話,也許楊如華和范思真會成為戀人也說不定,畢竟他是並不輸於范思的優秀男生。
光這樣想,心就隱隱作痛,原來……我那么喜歡楊如華啊。
那么不管他是否誠心邀請我,我都應雀躍不已的,不是嗎?
“你又在想什麼?”
面前又猛地一張放大的臉,壓抑住跳到嗓子眼的尖叫,我連忙回答:“好。”
“好?”
“一起下去吃飯啊。”
我貼著牆壁走出楊如華周身氣息所覆蓋的勢力範圍,快速向樓梯口走去。
由清涼的教學樓中走出去,全身投入燥熱的空氣之中,驕陽照射在裸露的皮膚上,熱燙炙人。
“你想吃什麼?”
貴族般優美的面孔看不到絲毫在烈陽下暴曬的火氣,讓人禁不住想“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應安插在他身上才對。
“杏仁麵包。”
由校門向左大約50米距離的地方有一處麵包房,店面雖小,卻很乾淨。在玻璃櫃檯前彎腰低頭看了半天,最後還是選定經常買的又便宜又好吃的杏仁麵包。
“多少錢?”
楊如華從上衣兜中掏出皮夾問著在櫃檯前一直忙碌著的女老闆。
身穿格子圍裙的老闆娘利落地由櫃中取出麵包,用紙袋包住遞過來說:“兩元錢。”
我接過麵包從裙兜里掏出皺巴巴的兩元錢卻被楊如華擋住。
“我來付就行了。”
我搖搖頭說不用了。一大群人在一起敲男生的竹槓和單獨讓男生付賬畢竟不同,我沒必要為兩元錢而和不太熟的男生有金錢上的牽扯。
楊如華臉上閃過奇怪的神色,但隨即掏出錢來說:“也給我來一塊吧。”
在路邊,楊如華買了兩杯可樂,遞給我一杯,兩人吃著麵包沉默地走回校園。
“你和范思出去也像這樣各自付錢嗎?”楊如華突兀地問。
“大部分是范思付。”我老實回答。
“為什麼?”
“因為她零用錢比我多啊。”我理所當然這樣說。
楊如華又露出奇怪的神色,說:“她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不公平?”
“你們即使是再要好的朋友,作為總是付出金錢的一方,總會覺得吃虧吧。”
“也許是吧。”我沉思著,“小時候吵架,她總是威脅我,讓我把吃她的雪糕、用她的練習本以及計算器還給她,不過自上國中後吵架,她就沒用這招了。”
“你還她了嗎?”
“怎么可能。”我用看白痴的眼光瞅著楊如華,“她也吃過我的包子騎過我的腳踏車,玩過我的拼圖板和GB啊。”
“你們又怎么和好的呢?”
“吵架那么多次,怎么可能都記得。”我蹙著眉說。
因太過接近的兩個人總會因外在環境的壓力和內在情緒的變化而產生摩擦。
因不順心的事情而遷怒,因年少而恣意,因痛苦而發泄,遭到波及而同樣年少的朋友因不了解、委屈、憤怒、不甘心而產生針鋒相對的局面。總是因為小事而起爭執,記不清吵架的原因,也記不清和好的契機,只記得吵架的過程中那焦躁又故作冷淡,痛恨又渴望和好的苦悶心情。
“彩袖殷勤捧五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原本比較安靜的教室內突然傳來吟詞的聲音,把班裡留下自習的二十多名學生都嚇了一跳。
正在草稿紙上不知演算什麼的唐雲颯轉過頭沒好氣地說:“陳小燕,我不知你的化學課本上印有晏幾道的《鷓鴣天》。”
“一年春好處,讓人忍不住吟詞一首嘛。”
“你腦袋壞掉了,現在是炎炎夏日。”
“只因見了朱梅,總覺春天還沒過去呢。”
教室里傳出不知是惡意還是善意的笑聲,我斜看陳小燕一眼:“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調節氣候的功能。”
唐雲颯往這邊看了看,與坐在我對面的楊如華的眼光相對,笑了笑。“國王”說:“對一個正深刻體驗期望非互送定律的人,請原諒她的歇斯底里。”
神秘、優雅的“魔術師”挑了挑眉:“期望非互送定律?”
“意思說不希望發生的事結果便不發生,而希望的事情卻實現不了……”作為義務解說員的我回答說。
“……”
“眾人期盼的是王子公主的美麗神話,誰知道卻是神仙教母成了女主角,陳小燕大概有些承受不了吧。”
“……被她這樣講了也不會生氣嗎?總覺得你很冷靜的樣子。”有些迷惑的清澈眼神非常美麗。
“應該說是免疫吧,整日在她毒舌的刺激下,我已變得百毒不侵。”
正在伏首寫字的我突然感到頭頂的視線,猛一抬頭,卻發現楊如華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放心吧,我並不是那種別人說了兩句重話就會生氣和哭泣的人哪。”
我譏誚地扯了扯嘴角笑著。
“總覺得……和范思在一起的你和獨自一人的你……有些不太一樣。”
我沒有肯定或否認,把注意力又放在試卷上。才分班的時候,陳小燕他們也曾說過這樣的話,我本身卻沒什麼感覺。
只覺得有些改變的是,和范思在一起時,大部分事情她都可幫我處理得妥妥噹噹,而我獨自一人處理事情就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了,笨手笨腳的極為不便。
甩了甩手,水珠四濺,我掏出手絹擦了擦還殘存的水滴,推開洗手間的木門。
臉朝著燈亮著的走廊,還未邁開步子,身後猛地傳來聲音:“朱梅。”
毫無心理準備的我驚嚇似的回頭望……半長發的少女,難道是鬼娃娃花子!
不自覺地後退兩步,少女跟上,臉由暗影中探出來,是陳小燕。
我拍拍胸口深吐出一口長氣,暗罵自己一聲笨蛋。花子是日本的廁所幽靈,不可能進入中國的國界啊。
“不要嚇我啊。”
許久我才吐出這一句話。洗手間在每一層樓的盡頭,白天雖不覺得什麼,但晚上卻是燈光無法照及的死角。洗手間內也只有一盞昏暗暗的小燈,木門一關,洗手間外只留有昏暗的一片空間。
而陳小燕卻站在更黑暗處。她似乎要跟我說什麼而特意在那裡等著。
“朱梅,你為何與楊如華交往了呢?”
雖有預感一定會逃脫不了這種責問,但這種以朋友的身份而干涉私人交友的手法還是頗讓人為難。
“因為我喜歡楊如華啊。”
沒想到這么簡單就可把“喜歡”掛在嘴角。聽了這句話陳小燕也有些吃驚。
“……喜歡啊……”帶著始料不及的無奈笑容,陳小燕說,“你……難道沒有奪了最好朋友的男友的罪惡感嗎?”
“你胡說什麼!”我氣憤地說,“他們才不是戀人關係,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如果范思也很喜歡楊如華的話……”
“那不可能。”我焦躁地打斷陳小燕的話,她以為是在演俗麗的三角言情片嗎?
“你會快樂嗎?明眼人一看便知楊如華喜歡的是范思,心並不在你身上啊。”
我仔細想了想,並沒有不快樂的感覺。
“因為范思非常優秀啊,別人喜歡上她是應該的。”
“在以前似乎也有過這種對話。”陳小燕喃喃地說。
由站立處向外看去,由於遠離鬧市區的緣故,並無大量的霓虹燈廣告牌散落在周圍樓群之間,刺槐等枝葉茂密的喬木形成重重的暗影,街燈及樓頂的照明在黑暗中顯得特別明亮而溫馨,那是種不同於白天的美麗的景色。
“也許你認為我杞人憂天……但是我真的很珍視我們幾人的友誼……”在昏暗光線下的陳小燕的臉異常認真,“和范思成為朋友是因為被她的優異吸引的緣故。雖然開始對你並不友善,但不知不覺卻把你當成重要的人……我不想你因做了錯誤的決定而陷入自我嫌惡中,我不想你受到傷害。”
白天的煩悶燥熱已盡數退去,一陣微風掠過空曠的操場和周遭的樹林,發出“沙沙”的輕響。
短裙也飛揚起來,散著的幾綹髮絲輕柔地吻著臉頰,痒痒的,我把發撫到腦後,因陳小燕的真誠而有些羞澀。
“沒想到我白擔心了,你的神經果真粗得可以用常理來判斷。”
我瞠目於陳小燕的毒舌。這,這個人,虧我剛才還暗暗感動著哩……不過也許她也因為流露真情而不好意思才這樣說……真是個不適合溫情的彆扭傢伙。
陳小燕率先向二年三班的教室走去,但又回過頭來,似再次確認地問:“你不會後悔吧,朱梅。”
“嗯?嗯。”我不會後悔。
路過的教室傳來嘈雜聲,掩蓋住輕盈的足音。
“真不明白,你喜歡楊如華什麼呢?”前方的陳小燕似自言自語。
“他的美貌啊。”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畢竟和他見面的大部分時間,我都是躲在范思身後,說因了解而喜歡的話實在太矯情了吧。
“啊,對了。”我停住腳步,指了指樓梯口,“你先進教室吧,我下去看一看。”
“……到體育館嗎?”
“……嗯。”我抓了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今天一天沒見到范思,總覺得很不安心。”
“注意樓梯啊。”陳小燕爽快地擺了擺手。
借著梯間的燈光,我快步走下樓梯,向教學樓後的體育館走去。
身體隱沒在黑暗之中,走在水泥鋪就的通道上,路邊的灌木叢中傳來有翅昆蟲的鳴叫聲。小路盡頭半圓形屋頂的體育館透出燈光,再向前走近一些便可聽見球在木地板上撞擊的聲音及斥責聲。
打開緊閉的門扉,我伸進頭,目光自動搜尋到范思身上。她正在網前高高躍起,對同伴托起的排球狠力扣殺。
對手的兩個人跳起來攔網,范思的扣球卻輕飄飄地飛出,配以時間差,落在了對方無法防守的死角。
我幾近驚嘆地看著跳躍的范思。她柔軟的身體形成優美的姿態,一瞬間似在空中停格了一般,對排球不太感興趣的我,竟也喜歡上范思打排球的英姿。
我閃個縫進去,甩掉鞋走在清涼的木地板上,蹲下來托著腮著迷地看著,絲柔的短髮,銳利的美麗眼神,高挑的具有完美比例的身體,左膝上彩色的護膝……啊,那是我……一股刺痛在心中擴散,如吃了興奮劑一般的頭暈目眩,喜悅在胸口蔓延開來。
“輸掉的白隊按規定在館內跑步二十圈,紅隊可以休息解散了。”
扎著馬尾的像是隊長的少女拍了拍手,集合對抗的白隊和紅隊作完畢的對話。
白隊的隊員一臉垮掉和累慘的表情,排好隊在館裡“一二一”地跑著步。紅隊的范思走到她放著的背包前,扯起毛巾擦了擦汗,旁邊的隊員遞給她開了封的純淨水,她搖了搖頭表示不用。
“范思,你的娃娃來見你了呢。”
跑到我面前的白隊的領隊突然說起奇怪的台詞,還朝我笑著揮了揮手,然後又“一二一”極富節奏感地從我面前整隊跑過。
“誰?誰叫‘娃娃’,我才不叫……”正在擦汗的范思急忙轉過頭辯解著,看到在門口蹲著的我時明顯地呆了一下,“朱梅?”
她大踏步地走過來,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說:“來看我打排球嗎?”
我連忙站起來,因起身太急,眼前猛地一黑,頭昏了一下。范思連忙扶住我,習慣性地責備著:“早就告訴過你要緩緩起身啊,明明有些貧血的,多吃點雞血豬血什麼的……不是說吃血補血嗎?”
“我才不要吃那種東西,噁心死了,而且還是土方法……”
“土方法也有它的妙處啊。”范思竟意外地固執。
為了怕再爭執下去,真不知哪天會被請到范家喝豬血湯,我連忙改變話題:“范、范思,我們馬上一起回去吧。”
“好啊,等我換一下衣服。”
“我、我先把書包拿下來。”
我雀躍地朝教學樓跑去,雖然說表面好像沒什麼,但我心中實在很擔心,怕范思對我態度比以前有些改變。
即使范思和楊如華只是普通朋友,哭著懇求范思不要和他在一起的我,怎么說也很卑鄙,但即使再自私和任性,也想范思接受這樣的我。也許因為太受寵愛的緣故,稍被冷落便覺心受委屈和不安,也曾討厭這樣恃寵而驕的自己,卻不由自主地以自己為本位思考。
而范思沒改變真好,我喜悅地蹦跳著跨上教學樓的大門樓梯,卻發現大廳的整衣鏡面前站著身材修長的楊如華。
“朱梅,自習課結束了,我把你書包整理好了。”楊如華笑笑地提了提手中的單肩背包,“一起回去吧。”
“咦?不,不用了。”我走上去接過背包退開說,“你並不順路吧。”
“晚上女孩子單獨走路並不安全。”
“不用,范思會保護我。”
“……喔。”楊如華手背在身後,走了兩步又停下,長單帶的書包松垮垮地靠在臀部,不經意間就散發出瀟灑的味道,令人心跳加快兩拍。
“真是奇怪的話。”
“啊?”
“因為說得理直氣壯,反而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呀。”
“什麼?”
我不解地看著照明燈下楊如華似笑非笑的樣子,他越過我的目光看向我身後一點,突然說:“朱梅,我是你男朋友吧。”
“咦……啊……呃……”我有些手足無措地無意義地嗯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我、我們還不熟悉……”
“就因為不熟悉才應該整日待在一起,彼此熟悉一下啊。”
楊如華又往我身後看了一眼,心有所惑的我回過頭。站在暗夜中,背著愛迪達運動大背包,雙手插兜的高挑少女正是范思。
“雖然不願意,但今日就讓你和范思在一起吧。”潤濕的氣息撲在耳邊,我驚嚇地捂住耳朵,轉過頭看著靠近又突然離開的楊如華,有種麻麻的讓全身都僵掉的感覺,難受死了。
“記住啊,我不是王子,而是魔術師,與少年的神仙教母剛好相配呢。”
星星在夜空中隱隱約約地閃亮著,半圓的月躺在輕紗似的薄雲中,悠然地照著大地。地下的燈光爭先恐後地一個接一個亮著,趕走了讓人不安的黑夜。腳下的影子被拉扯得悠悠長長,我悄悄地靠近,踩上范思的影子,然後偷偷竊笑著。
“朱梅。”
“嗯。”
“我沒想到你會和楊如華那么親近了。”
我停止追逐范思影子的動作,訝然地看向范思:“我們沒有很親近啊。”
范思的清澈美麗在街燈下更顯出神秘的氣息,連身為女生的我都不禁被迷惑著。
“我不知道他的追求那樣明目張胆……”
“因,因為年輕吧,”我沒什麼說明力地接話,“我……我們都是以為只要付出就能得到收穫的年紀……”
范思看著我突然笑了笑,伸手用力地摸了摸我的頭頂說:“嗯,我只是有些驚訝,像楊如華那樣冷靜的人,也有熱情的一面,看來他只對你這樣喔。”
我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而且我討厭從范思嘴裡說出楊如華的名字。
我連忙轉移話題:“呃……范……范思……排球比賽在什麼時候?”
“排球比賽?”范思的眼睛立刻變得比天上的星星更亮,“為不耽誤學習,市里舉辦的排球比賽定在暑期,具體哪一天,大概要看以後的天氣狀況,我估計是七月中旬,你一定要來看喔。”
我重重地點了頭,雖然對排球並不感興趣,但卻想看看那一個在賽場上光芒四射,認真追逐夢想的范思,和跟我在一起時完全不同的范思。
六我有一種茫然之感
回到家中,換上拖鞋,看見客廳中,爸爸正在抱著話筒不知說什麼,見到進門的我,他捂住話筒說:“小梅,你的電話。”我接過電話喂了一聲,對面傳來男性清爽的聲音:“朱梅,是我啦。”
“你是誰?”我不客氣地反問,最討厭見面不報姓名,玩猜猜我是誰的無聊人士。
“我是楊如華啦。真讓我傷心哩,竟聽不出我這樣好聽獨特的嗓音。”
電話線對面的少年不受影響地輕笑著,我從不知道他是這樣……有一點輕浮和無聊的性格。在我印象中他應該是清冷無欲,寡言少笑,如受了不禮貌的對待要么毒口舌地反擊,要么冷漠高傲地甩袖而去的人啊。
“什麼事?”
“我想確定一下你是不是安全回家了。”
“……和范思在一起我很安全。”
“……”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掛電話了。”
“等……等一下,星期六有沒有空?”
怎么聽都像在街邊等人時,被無聊男生搭訕的那種口氣,雖沒有那種厭惡感,但總覺得像被什麼困住了一般。
“星期六啊……”我拉長嗓音,盯住客廳中堂的字畫,那是爸爸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草書字幅,鄭重其事地掛在朝南的牆上,每次客人來都會當寶一樣拿來炫耀。
“嗯嗯,星期六我要打掃房間,沒時間出去。”
等說了這句話後又不禁因自己的謊言而變得不愉快。明明可以說:“我不想和你出去。”就可以推掉他邀請般的試探的,但隨即又安慰自己,這樣才不會打擊他的自尊啊,但重要的是我可以不必因斷然拒絕他而承受他的反擊吧。
“那星期天呢?你應該有空吧。”
“……對……對不起,星期天我還要睡懶覺,還要洗澡,還要和爸爸媽媽上街……”我已有些口不擇言。
“……你不想和我出去?”對方的電話中傳來吃吃的笑聲,“總覺得你為了不和我見面而無所不用其極呢。”
心臟停了兩拍,我囁嚅著:“怎……怎么會,啊,我要吃飯了,對不起,再見。”
掛了電話後,我輕呼一口氣,即使在電話遙遠的另一端,楊如華只憑聲音就給我無盡的壓力,雖是嬉笑著,但拒絕那樣的他,更讓我心力憔悴。
只因一時衝動已對楊如華告白的我,卻在他面前發現,連我自己都不曾在意的劣根性:無意義的撒謊,不在乎別人感受,只在乎自己是否受傷的自私,對范思做出任性的舉動卻覺得理所當然,知道了自己的這些缺點還無意識推卸責任的舉動……我為何變成這樣連自己都無法喜歡的人了呢?
望向被日光燈映照得更為白亮的牆壁,對以後的事態發展我不禁有一種茫然之感。
天未亮的時候下了一場小雨,因此早上到學校去時沒了前幾日的燥熱。一大早出動的上班族、學生,推起卷閘門而開始一天生意的小商販,早早就開門的小吃鋪,晨練回來悠閒的老人,街上賓士的汽車尾後微揚的輕煙,無視於交通在街上嬉戲的小型犬,正是內陸城市悠然自得的清晨。
低著頭走進校門,背後卻被猛拍了一下,我嚇了一跳地側望,是個有些面熟的少女,全身流露出大姐姐的氣勢。
“早上好啊,范思的小貓,范思沒和你一起來嗎?”
熟悉又奇怪的台詞,我張大嘴“啊”了一聲,她是前幾天晚上才見到的排球白隊的領隊。
“范思每天早晨起得很早,跑步、練習,若再配合我的步調的話,太辛苦了。”因為是半陌生的同學,回答起話來有些緊張。
“嗯,她一直都很努力,而且在隊中的凝聚力很強,下一任隊長非她莫屬了。”
“下一任隊長?”
“校隊三年級的正式隊員七月份就要聯考了,不可能再分心,而范思原本就有代理隊長的經驗,近期內應該會知分曉吧。”
“真的嗎?”我瞪大眼睛問道。在南門中學,各個運動社團的隊長是非常讓人尊敬的。因此一般的選擇必須是公正、正直、受人信賴,是真正熱愛體育的人。如果范思真能當選的話,她一定非常高興,因為那是對她的努力的證明。
“別懷疑范思的實力啊!”
在二樓樓梯口,白隊的領隊笑著離開了,那一層樓西邊是二年級七班到十二班,不知她具體在哪個班級。
“朱梅,你怎么和那傢伙在一起?”
“哪個傢伙?”
我不解地問。還未把書包放下,陳小燕就跳將過來,張牙舞爪地叫囔著。
“那個二年九班的無恥傢伙,我陳小燕永遠的勁敵,她十惡不赦,人面獸心,人神共憤,無惡不作,專橫跋扈,見利忘義,為德不卒……”
“是誰?”可以讓陳小燕這么激動地丟出一大串成語。
“是九班的王麗啦,和陳小燕從小就住在一起的,體育很棒的女孩……就是剛才和你一起進校門的那個女的。”許原突然從我身後冒出來,充當解說員。
“和范思與你一樣是小時候玩到大的青梅竹馬,不知為何最近她倆很不對盤。”卡通漫畫似的美少年苦笑著。
“朱梅,以後不要再理她,她是個背叛者!”陳小燕緊握著雙手拚命揮舞著,看來王麗真的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
“背叛你什麼了?”坐在陳小燕前排的唐雲颯受不了她的誇張送了個大白眼給她。
“她竟敢拋棄GLAY去喜歡L'ARC。”陳小燕咬牙切齒地說。
“!??”
三人對視了一眼,“日本的VisvalRock。”許原一嘴苦澀地說。因為偶像而翻臉,也真有她們的了。
日本的VisvalRock被稱為視覺系搖滾,誇張的濃妝,華麗的服飾,奇異的髮飾,美麗的臉再加上狂野的音樂。雖然電台中播放他們的可見歌曲很少,但不知怎的卻在同學間悄悄流傳開來,我就有L'ARCChzna的磁帶及Gackt的大海報。
“不過我還是覺得韓國偶像純純的可愛一點。”
把書包放好,把書翻開,我一邊注視著門口老師是否來了,一邊說出自己的感想。
“別小兒科了,韓國那些千篇一律的歌曲,千篇一律的舞蹈,千篇一律的裝束,千篇一律的組合,你還看不夠啊?!”
視覺系就很成人嗎?
“你若能分出H•O•T和神話組合有什麼不同,我就服你了。”
嗯嗯,神話組合多一個人啊!
“想到咱們中國還包裝出來仿韓似的組合,我就不由一陣噁心。”陳小燕話語如塗了蜜的毒液般,毒辣香醇。
我們觀眾是無所謂啊,如果長得纖弱美麗又有實力的話,無論純男性視覺,中性視覺及溫和視覺都可以接受啦,就怕文化部門不答應。
“GLAY和彩虹都是很好的樂隊啊,S—Japan也不錯,雖然因Hyde的死而解散了。”唐雲颯有些困惑地勸解著陳小燕。
“什麼彩虹都已經三十來歲的叔叔了還用一張‘幼齒’無辜的臉去騙人還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只能用厚底鞋來彌補不足什麼天使般的美貌Hisashi的美貌可不輸他而且JAL航空公司機身上描繪的是GLAY的四人畫像彩虹算什麼王麗竟被Hyde叔叔的美貌迷惑住我真為她的浮淺感到可嘆。”
不用逗號句號的把這么長一段話說完才讓人感到驚嘆哩!不過這樣的人身攻擊不太好吧?GLAY的TERV也近三十了啊。
“不知陳小燕說了這話後會不會被學校里的彩虹迷罵?”
“放心吧,比口舌之利的話她不會輸。”
“我看過一篇音樂雜誌上訪問的話:花會敗,月會缺,海會枯,石會爛,視覺搖滾不會散。作為歌迷也真是執著和狂熱的了。”
“陳小燕總是喜歡一些奇怪的東西。”
“像我們知道的有視覺系而沒變成狂熱歌迷在她眼中才奇怪哩。”
我和許原相對苦笑,對於搖滾來說,陳小燕喜歡日語系,我、許原和唐雲颯三個人偏愛英語系,我喜歡溫馨至今不變,說來Kun也死了七年了。現在覺得他去了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中的溫馨才會永恆而成為經典吧。而許原和唐雲颯無一例外地喜歡叛經離道的滾石,說起來,我們三人都是老派搖滾的支持者,當然其間還聽一些搖滾新生代的歌。
“我記得彩虹要退出視覺系啊!”
胡青青吃著中式三文治——燒餅饃夾羊肉串,湊在一邊說道。她原本喜歡POP多於RAK,但因受到視覺系的端莊華麗妖艷的視覺衝擊而變節,她所喜歡的是西川貴教,因此說起彩虹的訊息無關痛癢。
“哼哼,不適應社會規律音樂潮流的必將要被淘汰。”這對陳小燕來說明顯是個好訊息。
“不會啊。”胡青青嘴裡塞滿食物說,“彩虹原本就很有實力,他們這樣做是為了讓人們的目光從他們美貌的表象移開,而多多注意他們的內涵吧?”
“你說……”
在陳小燕的毒舌還沒發動功能以前,我突然掃見教室門口出現的人影,連忙低聲叫道:“老師來了。”
剎那間,身邊圍著的同學作鳥獸散,等老師走上講台,台下的學生早已全是一副求知若渴地翻看教科書的樣子。
“什麼事這么高興?”
范思在我身邊這樣問。陽光透過樹影撒下來,在她全身罩上深深淺淺的光影。課間操過後,我們像往常一樣坐在離操場很遠的小花壇上休息。
“咦?看得出來嗎?”
“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還不時低下頭偷偷笑著,又看了好笑的卡通了嗎?”
“不是,是想起陳小燕說的話,她說唐雲颯、許原以及楊如華三個人如果組成視覺系搖滾組合不知會怎么樣,你說好笑不好笑?”
“我不覺得好笑啊!”
“哎?你想像一下他們留長髮,化濃妝穿著公主伯爵的衣服的樣子嘛!”
范思連打了兩個寒顫說:“別說得那么可怕,你當他們是人妖啊,害得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我卻興致勃勃的:“你不覺得很好玩嗎?唐雲颯他們三人的臉長得都很細緻呢!別說純男性的視覺裝扮,即使讓他們穿上嬌柔華麗的女裝,一定也非常有看頭。”
“讓他們穿裙子嗎?”范思卻冷冷地說,“即使臉長得再細緻美麗,身體也還是男性的身體吧?一定有腿毛什麼的……你想看看三隻猩猩嗎?”
“啊!”
身後背景全裂成塊狀,眼角下布滿豎黑線,我用力甩頭撇開那可怕的想像,指著范思控訴著:“這……這可是純情的少女對話啊,你竟這樣殘忍地打碎少女的夢,陳小燕和胡青青不會原諒你的。”
“我才不原諒她們哩,一定是受她們的影響,連你日常會話都呈漫畫狀。”
我摸了摸後腦勺期期艾艾地笑了笑,對她的指責無言以對。
和另一個不同個體交流或多或少都有影響吧?對“自我”來說,別人言語行為可變成自身的經驗或借鑑,努力的目標及警惕的存在。
犀利的陳小燕,活躍的唐雲颯,多感的胡青青,理性的許原。內心的思維與他們或交融或相駁或錯開,做人處事待人接物的方面,總有一些會被他們所影響。
“對了,”我突然想起陳小燕讓我告訴范思的話,“那個女祭司說也讓你想一想,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唐雲颯他們三人穿上女裝,她說考試前一定要拍到他們花之薔薇的模樣存檔留念。”
“什麼存檔留念。”范思嗤笑著,“我看是想抓個把柄在手中以後以此要挾吧。”
“哎,還有這等功效?”我雙眼發光地看著身邊的美麗少女說,“范、范思,許原家裡有許多書,他都不願借給我看。”
“別做夢了。”
范思當場潑我一頭冷水:“他是那種愛書愛得你即使把那種照片當傳單散發,他也不會借你一本書的人。”
“執著於某件事物的話,必定有其弱點。”
“對,沒錯。”
我崇拜地看向范思,發現她正驚訝地看著,風吹過,脊背爬滿冷汗,不是我說的話,也不是范思,那這第三個聲音……
“想要引許原上鉤必須有書壓陣!”
陳小燕蹲在花壇中,從簇擁的綠葉植物中露出臉來,手裡還拿著一支筆在本子上記來記去,幾片冬青樹葉醒目地扎在她的頭髮里。
“你什麼時候到我們身後的?”我驚呼著。
“我一直都待在這裡啊!你們沒發現而已。”
陳小燕撫了撫頭髮,把葉子拿了下來。
“是卡通化人生,還是人生卡通化呢?”
對陳小燕誇張的出場方式,范思似笑非笑地譏諷著。
“我只不過把生活化的修飾作品又返還於生活啊。”
“胡青青呢?”
眼看最佳辯手和毒舌派將要展開一場唇槍舌戰,我連忙轉移話題。
陳小燕指了指操場:“她正以學姐的名義逼迫一年級的小弟把滑板車貢獻出來讓她玩一玩。”
我的腦中立刻浮出男灰姑娘被欺負,而嚶嚶哭泣的模樣。
陳小燕不客氣地擠坐在我與范思的中間,一點也不顧天氣炎熱,人體接近時襲來的熱氣。她兀自拿著筆在本子上興奮地畫著:“同理可推斷出能使唐雲颯聽話的方法。”
“宇多田光或布蘭妮的正版CD?”
我連忙提供可讓唐雲颯鬆懈防備的選擇。
“沒錯,如果給許原一套《世界神秘現象叢書》,他一定連靈魂都賣給你。”
哎,許原的靈魂不至於這么廉價吧!
“還剩下楊如華一個……怎樣才能讓他拋棄男性自尊而讓我予取予求呢?”陳小燕邊說著危險的話語,邊認真思考著。
“把他打昏給他套上女人的衣服算了。”提出可怕想法的范思吐她漕。
“……不,不行,若打到他的臉,就得不償失了。”更可怕的是陳小燕真想了這方法是否可行。
“如果用迷藥把他迷昏呢?”
“誰去迷?”
受好萊塢槍戰片,港台警匪片,大陸偵破片,日本偵探卡通片影響甚深的幾位危險分子,正思量著老鼠怎樣才能把鈴鐺掛在貓脖子上的辦法。
“白痴,想一想中國歷史瑰寶中的三十六計吧!”
猛然出現在眼前的是穿著紅色短袖T恤,白色七分褲,細絲帶涼鞋的胡青青。
“啊。”陳小燕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跳下花壇,以胡青青為圓心繞了幾圈,手撫著下巴點頭說:“高招,高招。”
她抬起頭掃了我們三人一眼說:“你們認為是用借刀殺人,趁火打劫,隔岸觀火還是上屋抽梯呢。”
絕對絕對不與陳小燕為敵。聽了她血腥味十足的話,我心裡只想著這件事。
“NO、NO、NO、NO。”胡青青搖頭否決。
“那用什麼方法?”
“拋磚引玉。”胡青青的食指幾乎指到我臉上,把我嚇得趔趄一下。
“拋出你這粒小石頭去吸引楊如華那塊美玉。”末了,胡青青還注釋一番。
為、為何我非當小石頭不可?
“用小利引誘楊如華,他因貪小利而不顧後果……果真是高招哩。”
“恕我糾正一下。”支膝托腮的范思在陽光中形成美麗的剪影,“如果這下‘小利’是指人的話,名稱應變為美人計更適合一些。”
胡青青面有難色地欲言又止。
陳小燕拍了拍她的肩安慰說:“別再反駁了,就姑且稱之為‘美人計’吧。”
瞪著她們兩人,我發覺腎上腺指數急速上升,這兩個傢伙,絕對有讓溫柔和善的市民變成暴徒的本事。
“你!”陳小燕走過來雙手叉腰,身子前傾地盯著我看,“作為楊如華花之裝扮的獎勵,找一天和他約會去吧。”
為躲避她的口水,坐在花壇上的我上身已後傾三十度:“我,我沒那么重要啦,沒,沒有男人喜歡被人說長得像女人,更別說扮成女人了。”
“這不是很好嗎?”
胡青青也湊上前來:“只有你說過喜歡他,而他雖有回應,但只是嘴上說說的感情誰都會信,若想知道他的真心的話,用這件事來測量一下吧!”
“沒錯,若楊如華真喜歡你的話,必定會為了你而毫不猶豫地答應拍照,若他拒絕的話,奉勸你一句,不想以後傷心的話,還是早早和他分開吧。”
連扭臉看向范思求救的機會都沒有。陳小燕的臉又壓過來,露出魔女般陰森的微笑說:“還是你不答應,讓我挖空心思,廢寢忘食,充滿虹之幻想的偉大編劇‘GLAY之背叛者——王麗唾涎三尺計畫’胎死腹中!”
“我、我沒有說不同意啊!”
可惡,光一招“笑裡藏刀”就讓我方寸大亂了。
“哼哼,這才是乖小孩。”陳小燕站直退後,擺出笑不露齒的酷笑狀,“本世紀初最High演出。導演:陳小燕。編劇:陳小燕。策劃:胡青青、范思……”
“不用打上我的名字了。”范思拒絕參與其中。
熱情被駁回,陳小燕繼續她的虹之構想:“主演:唐雲颯、許原、楊如華。配角:朱梅。華麗的編導演劇組,近期就要上演。”
“真不想說認識這個人。”
范思幽幽地嘆息著,看到我不知因天氣還是壓力而擦拭著額角的汗,她同情地摸了摸我的頭說:“在三班你辛苦了。”
還是范思了解我啊!只能在范思身上感受到的溫情對待,幾乎讓我落淚了。
風拂過綠葉,傳來“沙沙”的輕響。即使是熱風,因空氣的流暢還是讓人心神一振。因華麗劇本完成,興奮之中的陳小燕漸漸冷靜下來,她看到站在身邊的胡青青,隨口問了一句:“你不是應該在操場上玩滑板車嗎?這么快就過來了。”
胡青青臉上的笑容隱去,眼輕輕瞥向別處,支吾一聲:“啊,嗯,與低年級生一起玩滑車,不符合我優雅的美學。”
真令人不敢相信,在南門中有名的“流行殺手”曾搶過三個年級的直排滑輪鞋、滑板車及電動腳踏車等等,現在再談“優雅的美學”早就晚了吧。
看到我們狐疑的眼神,胡青青有些羞惱地說:“是真的啊,我……”
“還有兩分鐘就要上課了。”打斷胡青青的話,范思看了看錶站起身來。
果真,操場上,小路上,樹陰下的學生也都陸續向教學樓走去,我也連忙站起來,拍了拍浮灰,整了整衣冠。
還沒走幾步,上課鈴就響了起來。陳小燕伶俐地快步跑去,我稍一遲疑,范思扯住我奔向教學大樓。
“終於找到你了。”
中氣十足的男聲後是胡青青一聲驚呼,我連忙頓住腳步。
在胡青青身後竟有一個高個子男生按著她的肩,而她顯然嚇壞了。
“你乾什麼?!”
離近些才發現那個男生身高有一米八五以上,而且並不同於楊如華那種雖高卻纖細優雅的男生,高大健壯的他襯得胡青青異常嬌小。
“……一年級的?我記得你是足球隊的新隊員吧,找胡青青麻煩?”
范思把我掩到身後,冷眼看著那個高個子男生。
“是誰?敢找塔羅家族的麻煩。”清脆不客氣的聲音,陳小燕竟也折回來了。
“拜託,別說那四個字好嘛,我聽著肉都酸了。”
“你才不對,這時更應該亮出我們的名號才對。”對范思滿臉痛苦置之不理,陳小燕皺著眉望向那男子,“有何指教?還有女孩子的香肩能是你碰的嗎?”
“啊,對,對不起。”那男生手迅速鬆開,背在身後,臉上竟浮現淡淡的紅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給她拿滑板車而已。”
“滑板車?”
高個子男生右手果真提著紅色的滑板車,如若無物地放在胡青青面前說:“這車子你玩多久都可以,再,再見。”
突兀般出現又突然消失的男子,讓四人組目瞪口呆了好一陣子。
“他……是誰?”
陳小燕終於提出了我和范思也想提的問題。
“……路人甲吧?我想。”
“是男灰姑娘變成大金剛吧?我想。”陳小燕盯著胡青青猜測著。
“人可以不管,但這車子……”
“這不是你傷腦筋的事啊,我們快遲到了。”范思拉著我重新出發。
“等,等一下,難道讓我提著這幾斤重的東西跑上三樓?”還留在原地的胡青青大叫著。
“那比書包輕多了,加油啊,南門高中的短跑冠軍。”
范思頭也不回地繼續前進。天熱熱的,她的手心卻涼涼的,握起來異常舒服。
灼熱的呼吸,激烈的心跳,如飛般的奔跑,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心,想如果一直待在范思身邊的話,她一定會帶我到達我自己的力量無法到達的地方。
七因為你我才不穿裙子
“塔羅”一詞,取自於埃及語,是指身為一位王者所應具備的正確決斷力。而解釋命運的大致運勢的“大阿爾克那牌”是由二十二張圖畫牌組成。
女祭司是塔羅牌畫牌中第二號牌,而此時卻有個自認為有著神秘潛力、準確直覺、敏銳洞察力的少女,與“THEHIGH
PRIESTEY1”所傳達的知性、慈愛等等女性柔和的形容詞完全搭不上邊的人露出猙獰的面容,吐出毒舌危害周圍無辜善良的民眾。
“你!你所吸引的美玉為何還沒來?”
對於女祭司氣勢十足的架式,身心總處於劣勢的無辜善良的市民,後退了幾步,以微弱之聲反駁著:“我、我怎么會知道,一切事情不都是你和他聯繫的嗎?”
“你們說的是楊如華吧?他早上打電話說會晚點到。”出聲解救我的是優雅、超脫世外的隱者許原。不過他卻為了一套1979年印製七成新的凡爾納《格蘭特船長的女兒》而出賣了自己的身體。
“我們不要在路口等他了,先到攝影棚好了。”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是充滿勇氣和行動力的國王。
對於女祭司的提議,連“小甜甜”都沒來得及上場,國王就極為爽快地答應下來了。
原因是唐雲颯的表兄才開張的婚紗攝影廳,想找幾個模特兒拍婚紗藝術照作為櫥窗展示。結果看中了俊帥的表弟,表弟在一頓大餐的利誘之下,又供出他有幾位朋友很青春、很美麗、很俊逸、很適合拍照。於是各有打算的女祭司和國王在利益一致的情況下,當下一拍即合。
作為模特兒的報酬,唐雲颯的表兄答應免費為女祭司拍她的虹之構想。
不情不願被拉來作為有力籌碼的女王和覺得新奇有趣的戀人也在其中。塔羅家族的六個人現在正處在市中心的人行立交橋上,現在缺席的人是有著神奇法力主宰地上一切事物的魔術師。
沿著彩色石板輔就的人行道,唐雲颯走在最前面,把我們帶到有五層樓高的仿歐建築前。建築外牆顏色為暗黃、淡粉、白色相互搭配,柔和溫暖的色調和充滿異國情趣的設計讓人有新奇、親切的心情。
建築的一樓為門面樓,上面四層作為商業辦公用房出售和出租。建築物一樓向南的寬大房間就是唐雲颯表哥將要開業的攝影店。
推開玻璃門,一層的樓面還凌亂地擺著塑膠的人體模特兒,正在拆封的裝著衣服的箱子;還有忙碌地搬運木材和布料的工作人員穿來穿去。
“耀表哥,我來了。”
唐雲颯扯著嗓門大叫著,我們跟在他身後四處打量著還未完工的店面。
“別叫那么大聲,我聽到了。”
一直背對我們蹲在角落,像小工一樣在長木條上釘東西的男子轉過頭,嘴裡還叼著幾根釘招呼著:“你們好啊,跟阿颯到休息室里坐一會兒吧,我馬上就過去。”
下巴上留著一小撮鬍子,戴著鮮艷的頭巾,扎著長馬尾,唇角戴著唇環,真是……前衛的攝影師哩。
跨過木板紙板,繞過桌椅和蹲在地上忙碌的人,唐雲颯把休息室的門打開,我們陸續進去,坐在“丁”字形的大沙發上。
“你表哥真是從國外學成歸來的撮影師嗎?”
胡青青有些受到衝擊地問:“他……好像穿著網眼裝吧。”
“他的穿著和他的才能有什麼關係?”陳小燕對表哥的印像好像很滿意,“一看他就知道是個有著獨特品味的人。”
“要不哪個不正常的攝影師敢拍你的虹之幻想。”在我身後的范思喃喃自語。
“真替唐雲颯他們感到悲哀。”范思依在我耳邊輕聲說,“他們到底清不清楚將要受到什麼對待?”
“我想他們應該知道吧,但知道的心理與真實參與其中的心理到底一不一樣呢?”
“真期待他們的華麗表演啊!”
范思不懷好意地噙著笑,準備做稱職的觀眾。
休息室的門打開,走進一個高挑身材,頭髮染成桃紅色的女子,她微笑著看了我們一眼,眼光觸碰到范思之後,客氣的職業笑容猛的變成驚喜的笑。
“你站起來一下好嗎?”
“什麼事?”
范思依舊穩坐著,對陌生人的搭訕她一概冷冷相對。
“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這家店的化妝師,叫我麗莎就好了。”她的眼熱切地投注在范思身上,“你的臉型非常適合拍照片,相信我。”
“大姐,我們長得也很漂亮啊。”
像湊熱鬧一樣,胡青青和陳小燕趴在沙發上湊了過去。
麗莎轉過頭打量了兩人一陣,點點頭說:“嗯,很是青春美麗。”隨即又回頭目不轉睛地看著范思,“到化妝間後讓我給你化妝可好?”
范思被看得極為惱火,從她冷凝的表情上便可感覺出來,在范思發火前,我連忙站起來,拉起她說:“我們現在就到化妝間嗎?”
完全沒注意我問話的麗莎隨著范思的起身,眼又一次睜大:“對啊,這么標準的身材,你、你的三圍是多少?”
竟毫無準備的被人問了這種私人問題,范思有些羞惱地說:“我拒絕……”
門又突然打開,走進一位個子嬌小的短髮女子:“麗莎,讓他們到化妝室去,開始工作了。”
“啊,你的頭髮好柔軟,還是自然卷呢?”
我不解地聽著這好像是誇獎的驚喜聲,強忍著被人碰觸的不適。
由鏡中的反射可看出站在身後在我頭髮上作文章的是個子嬌小的女子,剪著齊眉的娃娃頭,穿著吊帶褲,所呈現的年齡應比她的真實年齡小吧。
“先做皮膚護理,啊啊,少女的肌膚,又白又嫩的果真不一樣。”
她的手在我臉上游移著,我縮了縮肩,雞皮疙瘩快跑出來了。
“你的皮膚很細緻,是個非常漂亮的人啊!”
“漂亮,我第一次聽別人這樣說。”
鏡中的短髮女子眼眯成一條縫地笑著,純純淨淨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瓜子臉,大眼睛,玲瓏有致的身材在第一眼的視覺上就給人舒服的感受。但就是因為是由眼而看的表象,所以可以由化妝技術彌補不足,這就是阿耀為何找外行人來擔當模特兒的原因。”
她扶正我的臉,讓我注視著另一個自己,“更靠近生活的臉,從未接觸過化妝品的自然肌膚,空靈的氣質,自然的青春,真實的活力,美麗的存在。”
不是為了省錢嗎?當然這句話我沒說出口。
“不過阿颯找來的人還是讓人吃了一驚啊,像那有著長劉海的短髮少女就有極強烈的存在感,還有那個雪白肌膚的男孩給人一種柔和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拍他們……”
娃娃頭女子拉開化妝盒,盒中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口紅、粉餅、眉筆、眼影之類的化妝品。她將我的頭髮用卡子用力往後卡著,露出臉來,開始為我化妝。
不知別人有什麼感覺,我總覺得像畫板一樣被人在臉上塗來塗去。
化妝室的門打開,鏡面上映出熟悉的人影。
“嘿,對不起,我來晚了。”
晚到的魔術師微笑地打著招呼。
正在挑選衣服的唐雲颯大跨步上前朝他肚子就是一拳,同時牙咬咬地說:“你乾什麼去了,這么晚,遲到不像是你會做的事啊。”
楊如華攬住國王的脖頸也回敬一拳,嘻笑著:“你還真打啊。早打電話告訴你說家裡有些事嘛!”
唐雲颯握住楊如華送來的拳頭,兩人四目相對,楊如華突然“撲哧”一笑說:“別看著我,化了妝的你看起來好奇怪。”
“你別笑我,馬上你也會這樣。”
唐雲颯羞紅著臉丟下這句話又去挑衣服了。
這時,工作人員把楊如華請去洗頭,他無意識地朝這邊看過來,在鏡中我們目光相遇,他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因為反射的關係,他的笑容模糊而勉強。
“很少見到這樣漂亮的男孩子,精緻得像瓷器一般,他也是你同學嗎?”
“嗯。”
“咦,把眼睛閉上,我要加重你的眼部化妝。”眼帘上可清楚地感覺到筆的滑動。
“現在不是流行淡妝嗎?”總覺得她化的好像是濃妝。
“因為承耀要拍黑白照啊,一定要化濃妝加深你們的輪廓才行。”
毛刷似的東西從臉上移開後,就聽見她說:“好了,灰姑娘的魔法開始了,而且沒有時限。”
鏡子裡浮現出的像是另一個人的臉,眉毛描得很粗,眼周圍粉底為深褐色,鼻翼兩邊和臉頰處為同色的深色粉底,與唇色相近的唇膏閃著柔和的光澤,眼圈周圍描著黑的線,眼顯得大大的,而臉形也較為尖了,雖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但並不是好看的妝。
半長的頭髮中分在兩側紮起來,下面的散發用發亮的卡子卡緊,臉頰兩側留著幾綹髮絲,扎著的頭髮噴上髮膠,梳成青春恣意的形狀,故意留出來的髮絲自然微捲地呈現出來。
拿來的服裝,上衣是白色無袖中式對襟服貼身的收腰裝,下身黑色七分褲,褲腳開叉處以盤扣連線,赤腳穿黑色軟底布鞋。
從換衣間出來,發覺大家差不多都裝扮好了。
胡青青和陳小燕的長髮,全被放下梳理成柔順直滑地披在肩上,在耳兩旁以夾子夾住由紅藍黃三色圓線編成辮子狀的掛飾。
吊帶式和肚兜式大紅中式上衣,襯出兩人玲瓏的身段。胡青青下身所穿的是及膝兩邊開叉的窄裙,腳下是細高跟銀色拖鞋似的涼鞋。而陳小燕穿的長裙長及腳踝,她腳上的鞋與胡青青同款,不過是亮黑色的。
范思的短髮不是如絲般了,而是不知怎么弄的是一綹一綹地在頭上翹著,白色的尖領襯衫,窄窄的長袖。手腕上戴著青色的透明潛水錶,下身是窄窄順挺的長褲,腳下是黑色厚底的皮鞋。
唐雲颯上身為青色帶帽的無袖牛仔服,下身是直筒的牛仔短褲,腳穿高幫皮靴。
許原是半高領的T字花紋無袖毛衣,下穿八分褲,皮質涼鞋。
楊如華上身穿著半長袖的緊身短小隻及腰部的高領黑色毛衣,下身是白色直筒褲,短靴。
“總覺得非常不好意思。”胡青青喃喃地說。
陳小燕雙手作了個加油的手勢,不知是為別人打氣還是為自己:“忘卻羞恥心吧,振作振作。”
楊如華不太習慣露一堆肚皮,不由自主地把毛衣往下扯。
而剩下的幾人因臉部化妝的關係,沒有辦法相互對視。
在化妝師的帶領下,大家來到工作間,看到的是白色的布帷、強光攝影燈、頂棚鋼架的十幾個小照明燈、舉著閃光板的工作人員,這時才真切地認識到要被人拍照了,而且是作為美的代言人,拍出能吸引顧客的照片。
“大家先一起照張相吧。”耀表哥在攝影機前像換了個人似的認真地說道。
“唔。”
大家僵直地走到白色布帷前,像照畢業照一樣排排站好,三個男生加范思站在後面,三個女生站前面。
“笑一下。”
耀表哥拿著立可拍相機要求著。
我扯著快僵掉的笑容時,“咔嚓”一聲快門按下,不一會兒立可得相機吐出一張照片來。
“啊,UFO。”
耀表哥身後的娃娃頭女子突然向房頂指去,我反射性地抬起頭來,跟著又覺得不可能,又連忙低下頭。
耀表哥又從立可拍機中撕下一張照片,大概是我抬頭時拍下來的,他說道:“先過來看一下你們試拍的效果吧。”
黑白色的兩張照片,第一張我們都眼盯著相機,麵皮都緊繃繃的,蒼白如營養不良者。
第二張畫面就活潑多了,我和許原抬頭往上看,有人往前看露出驚訝表情,也有人看向我和許原兩人嘲笑著的。
“別露出不自信的神情,你們也可以拍出好照片啊,照相機對準你們的時候,按照攝影師的要求變身為另外一個人吧!”
在正式開拍前,耀表哥這樣對我們說。
單人照,雙人照,三人照一直到七人照互相打亂的組合,從心理上的緊張到放鬆再到生理上的全身僵直,不知拍了多長時間,用掉了多少卷菲林。
“你們之中有沒有情侶?”
在拍攝休息當口。耀表哥突然這樣問。
“有啊。”
“是誰?”
“朱梅和楊如華。”
陳小燕他們的手指指過來。發覺自己已成了大家注視的目標,我閃了閃隱在范思的背後。
耀表哥看了我和楊如華一眼說:“你們過來,站在一起好嗎?”
楊如華先走進鏡頭之下,他朝我叫了一聲:“朱梅,別害羞了,快過來吧!”
誰害羞啦。並不同於以往在他面前驚懼的感覺,而是一種虛無的壓力,那是一種只要一聽到楊如華的聲音,看到他的樣子,就會有種心沉甸甸,被束縛的恍惚感。
是因為太在意而有這種感覺嗎?
我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走到楊如華身邊。
“有真摯的感情就勝過一切了。靠近一些,笑一下……不要那么僵直啊,剛才你們拍寫真照片時,表現得都很不錯……對,好。”
一次性相機即時吐出照片,耀表哥撕下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看樣子並不滿意。他把照片放在身側的活動小抽屜工具架上,四周看了一下,指向范思說:“你過來一下好嗎?與她換一下。”他又指了指我。
“對不起,我並不參加新婚套照的照相。”
“為什麼?”耀表哥直起身看著拒絕的范思。
“我討厭穿裙子。”
“……你不想改變一下自己嗎?”
“范思。”陳小燕說,“是你的話穿起婚紗裝絕對極為美麗呢。”
“我討厭穿裙子。”
已慢慢踱到范思身邊的我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充滿愧疚地說:“對不起。”
“啊。”
范思不解地低下頭看著我。
“都是因為我你才不穿裙……”
“才不是哩。”范思的手按了按我的頭,“你胡思亂想些什麼呀,真受不了你……”她皺了皺眉鬆開手掌問,“喂,你頭上到底被噴了多少髮膠啊,粘粘的難受死了。”
勸說不動范思的耀表哥只好把剩下的三男三女組合起來,由在鏡頭面前的協調度而斷定誰與誰更適合做搭檔。
首先拍楊如華與陳小燕的皇室系列,然後是唐雲颯和胡青青的激情系列,再次是許原和我的妖精系列。
光看名稱都可知道要拍的是什麼內容,皇室的豪華神秘,激情的性感綺麗,妖精的純潔俏美。
和許原拍照輕鬆多了,他穿著比淡青色婚紗服顏色深亮一些的新郎服,裝扮得粉妝玉砌一般。這樣形容男孩子大概很怪,但大而清亮的眼睛,柔和的唇線,尖型的下巴,白皙的皮膚,若穿上女裝的話,絕對會比絕大多數女生漂亮許多。我們放鬆時幾乎忘了攝影機的存在,不知不覺間,妖精系列便拍好了。
從灼熱的聚光燈下跑開,即使婚紗是用輕紗做成,但繁瑣重疊的設計穿在身上還是又悶又熱。我摘下頭紗拖起蓬鬆的裙擺走到范思跟前。她拂開我臉頰上的散發,遞過一瓶礦泉水,柔聲問:“累不累?”
“累死了啦。”
我接過寶特瓶,怕把口紅抹掉而小心喝著。
聚光燈下唐雲颯和胡青青正在擺著POSE,與我和許原不同,他們有許多摟腰,吻臉頰狀的親密動作。
“喔喔,好大膽喔。”
“因為是激情系列嘛。”
范思無動於衷地說,她伸出手來,在我的額角處按了按,“有流汗啊,馬上請化妝師補一下妝。”
“嗯。”
范思的手指尖有微微粗糙感,撫在臉上麻麻燙燙的。
八被看得透徹讓我吃驚
“你們有沒有興趣再拍一套系列。”
如背後幽靈般出現的娃娃頭女子突然出聲,把我嚇了一跳,寶特瓶中的純淨水潑散出來,幸虧沒滴在衣服上。
“呃,你……”
“叫我薇薇安好了。”
娃娃頭女子搔了搔齊耳的發,再次問:“你們兩個願不願意再拍一套紅雙喜系列的婚紗照。”
我和范思對望一眼,不太了解薇薇安小姐話語中的意思。
“因為你們站在一起的感覺非常好,穿著中國傳統的婚紗一定會讓人驚為天人的。”
“讓范思穿男裝嗎?”
薇薇安小姐在范思身邊轉了幾圈,打量了一下,喜滋滋地說:“你叫范思嗎?健康的膚色,中性的容貌,只要特意化成男妝的話就行了。高挑的身材應該可以穿起中式新郎服裝。”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范思看了我一眼問:“你有興趣?”
我點點頭。
“那就拍好了。”
薇薇安小姐笑得眼都眯成一條縫地拍拍手說:“那我們再到化妝間吧,范思,化妝師絕對會把你化得讓別人看不出是女子反串。”
女孩子應該不會認為這句話是誇獎吧?!
金紅色的長袍外套套著鑲有金錢的大紅斜襟馬褂,袍口鑲著如意彩結,腰間懸掛著絲結美玉,較一般男子瘦弱的身體高挑柔軟。如清朝末期提鳥遛街的八旗子弟般奢華嬴弱,卻又俊逸柔麗。
黑亮柔軟的發裡面用?喱水噴成濕亮的樣子,外面只有幾綹髮膠噴硬的長髮映在眼角和後頸,襯著端麗的容顏。
原本范思就極具個性美,在化妝師與髮型師的巧手之下,更變成翩翩的美少年樣。
我所穿的是圓高領斜襟旗袍,上面有金亮色的吉祥花紋,頭髮還是梳成少女的髮髻,頭側插有色彩艷麗的牡丹花及珍珠髮夾。
在鏡子前,時光仿佛回到最繁華與最頹廢的紛亂的民國時期。
再次回到攝影棚中,聚光燈下已換成楊如華與陳小燕正在拍皇室系列,輕紗如雪的高貴典雅的禮服,化了妝的陳小燕端莊美麗,自有一種高雅冷美的氣質。
穿著黑色新郎服的楊如華也極有紳士風度,站在坐在高椅上的陳小燕身後背著手,經典鏡頭如伊利莎白二世的婚紗照。
“第一次發現陳小燕這么漂亮,不輸於偶像明星啊!”
“她一直都那么漂亮,只不過你沒注意而已。”
胡青青一邊用報紙當扇子扇來扇去,一邊踱過來。
“說真的朱梅,你化了妝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如水晶娃娃般晶瑩剔透,粉粉嫩嫩的可愛極了,果真人要衣裝啊!”
許原也走近湊熱鬧。
“你戀童啊,說那么長的形容詞也不嫌噁心。”
“我要告你這傢伙誹謗,朱梅還比我大兩個月,扯什麼戀童!”
不錯,我們之中最小的人不是我,而是許原,不知是不是因為看起來小還是經常發獃的緣故,不知不覺我就會受到很多照顧。
像楊如華曾說過的那樣吧:“一看就是生活在幸福家庭中的小孩子,物質寶貴,備受疼愛。也受到過一些小挫折,但那是人生路上誰都會碰到的不如意的事情。雖有柔順溫良的一面,但同時又像不懂交際地不把別人放在眼中,有著以自我為中心的任性。”
他說這句話還是在高一,大家才成為朋友的時候。最近我才從別人口中輾轉聽到,作為我和楊如華不易成戀人的佐證。
雖當時他的語氣並沒有誇耀的意味,應該說有些輕蔑吧,但是被人看得這么透徹,還是讓我吃了一驚。
“真不知什麼時候我們才能真正地穿上結婚禮服,在神的面前許下愛的誓言?”
“你信奉基督教嗎?”
“……你竟敢質疑純情少女的愛的幻想,罪不可恕。”
胡青青捲起報紙在許原頭上用力敲了一下。
“什麼純情少女,頑劣女子才對。”
許原捂住頭,憤憤不平地說。發覺剛才撒潑的樣子被別人看見,胡青青忙輕咳一聲,又成為淑女狀。
“呃……說起幻想什麼的,我有一個鄰居非常奇怪。”
看來話題轉移得不太成功,許原冷笑著問:“有你奇怪嗎?”
“嗯,她出事後特別喜歡吃甜食……”
“出事,出什麼事?”
我好奇地問。
“就是一年前……”
“范思,還有你,你們該上場了。”
如背後幽靈出現的薇薇安小姐把胡青青與許原嚇了一跳,而因為有先前的經驗,我和范思都免疫了。
楊如華和陳小燕到化妝室去卸妝,我和范思走入強光之下,本能地精神緊張起來,范思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低聲說:“別擔心,照不好也不關我們的事。”
非常沒責任感的話,卻讓我安下心來,放鬆許多。
閃光板折射過來光,在燈下像布娃娃一般被擺布著,閃光燈交了幾次,耀表哥好像沒找到感覺一樣有些焦躁。
“俯拍一下呢?”不知是誰建議道。
於是高架椅推出來,耀表哥爬了上去。范思坐在白布鋪就的地上,臉向上仰起,我以她的膝為枕躺在她懷中,睜開眼就看見范思弧形優美的下巴。
在鏡頭前拍了足有一個小時,在周圍撒些花與亮晶晶的小珠子啦,加上一些小飾品啦,因流汗又補補妝啦,姿勢調整到最美的狀態啦,繁瑣又疲累得要命。但只要在范思懷中便可感受到她溫熱的體溫,即使要求作沉睡狀,但那種暖暖的可靠感還是讓閉著眼的我微笑起來。
灼熱的天氣,蟬響亮的叫聲可刺穿悠閒淌著白雲的清亮天空,手遮住額角望了望天,刺眼的光線由指縫中漏下,映進微眯的眼中。
此時正是六月下旬的某個星期天。
站在橋下,水若鏡面般反射著太陽光線,折射出五彩琉璃的迷亂光色,在中心點卻是刺目的白灼光,顯得天地間更是灼熱難當。
“久等了嗎?”
“吱”的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約會中的男主角雙手持把,單腳點地地騎在腳踏車上耍帥地喊著。
眼光慢吞吞地移到他臉上,清爽柔順的短髮,細緻俊美的臉,修長的身材呈現青春灑脫的活力,頓了一頓,我的眼又不著痕跡地從他身上移開。
“喂,等很長時間……是我來早了。”
“為什麼一看到我的臉就要移開。”
視線又重新定在了臉上——兩秒鐘後我又不由自主地斜看向他身側某一空白點。
咬了咬唇,我發聲說:“你確定要聽真話?”
“不……還是不要了。”楊如華的口氣中有著自暴自棄的沮喪,卻讓人忍不住想笑。
在還是六月中旬的某個星期天,作為虹之構想的反串主角楊如華、唐雲颯、許原三人在鏡頭前表現得可圈可點。
尤其是楊如華,他戴著柔亮長順的假髮,穿著繪有金絲的衣袍,斜依在長椅上飄灑下來的衣裙,簡直美得讓人驚為天人。害得我看到他的臉還會想到那天他柳眉、鳳眼、紅唇的模樣。
楊如華那身華麗的女裝裝扮因太適合了,反而讓人無法接受。可惡……明明他是男的,穿起女裝來比我還合適……
那時的視覺衝擊,似乎現在視網膜上還留有殘像,使我不敢正視楊如華,心中不時有奇怪的念頭浮現:“喂,他真的是男生啊……雖然很美,但沒有胸部。”
“你又在發獃啊。”
楊如華拍了拍腳踏車后座說:“偶爾也想想我嘛。坐上來,我們去約會。”
楊如華的腰很細,手掌所觸碰的衣料下是溫熱的身體,指尖燙燙的。我挺直身子僵直地坐在后座,淡青草的香味傳來,心劇烈地跳動著,不知為何臉紅了起來。
“朱梅。”
“嗯。”
“你喜歡我嗎?”
腹腔因發聲而把手掌稍震離了些。我不自在地看著後逝的人物風景,不自覺地扯住他的冰絲襯衣。
“……喜歡啊。”
在烈日下騎車並不是愉快的事。只有當因速度而引起的風穿過,掠起皮膚上的燥熱感時,才使人稍微清涼一些。
“你為何不問我喜不喜歡你呢?”
“……你喜歡我嗎?”
楊如華不知所以地輕笑起來。手掌輕觸下的肌膚又震動著,笑聲中有我所不理解的信息。他沒有正面回答,淡笑著的嗓音似乎壓抑著說:“你很可愛,很可愛。”
心又狂跳幾下,被男生說“很可愛”還是第一次,尤其是俊美的男生親口說出。明知不會有人看到,我還是低下頭,意思不明地“嗯”了一聲。
九范思對你來說算什麼呢?
“給你爆米花和鮮蝦條。”我伸手接過楊如華遞過來的零食,他抱著兩瓶礦泉水和大袋的瓜子坐了下來。
“人好像不少啊。”
“宣傳做得有力吧!”
撕開紙袋包裝,我拿著鮮蝦條嚼了一口,香香脆脆的很美味。也許是因為認識了兩年的關係,防備心漸漸卸下,片頭圖像開始後,燈光全暗了下來,只有銀幕上跳著或明或暗的光。
“要不要喝水。”
楊如華把礦泉水遞到我面前問,我搖了搖頭。
在座位上我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兩下,使自己坐得更為舒服些。
“如果范思在的話就好了。”我喃喃地說。
“咳咳咳咳。”身邊卻響起劇烈的咳嗽聲,我吃驚地側頭看,楊如華一手拿著寶特瓶,一手捂著嘴咳嗽,我連忙拍了拍他的背問:“怎么了。”
“水灌進氣管里了。”
微微喘息著,楊如華直起腰坐好,我從背包里拿出面紙讓他擦一擦臉。
“喝水要小心點呀。”
黑暗中,楊如華的眼睛卻異常光亮。
“為什麼會提起范思。”
“因為范思很喜歡那個女演員呀。”我指了指大銀幕,“她沒看到這部影片真的很可惜呢!”
“……范思對你來說算什麼呢?”
“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啊!”
我眼看向螢屏分神地回答著,不解他為何問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電影院中因影片內三位不同的美女所做的驚險動作而發出驚嘆聲,楊如華似乎講了一句話,我沒聽清,便側頭問了一下:“什麼?”
“……要不要吃瓜子。”
楊如華把拆了封的瓜子袋遞給我,我抓了一把在手中,卻並不覺得他剛才講的是這句話。
他在我面前和大家面前的表情和動作都不一樣,在大家面前他有種冷然的卓越感,因比較而衍生的殘酷美學,俊美卓然。即使他本身不察覺,卻無意識地把自己調節成完美的狀態。
而在我面前不論憎惡、試探、威脅、玩笑都可看清他的各種情緒,如原本無個性的蠟像人偶活了一般,散發出強烈的存在氣息。
同一事物因不同的視點而感受不一樣,而事物也會因環境的不同而加以變裝。楊如華……在范思面前是什麼樣子……范思又如何看待楊如華的呢。
無法解讀別人的思想……但也並不重要吧,語言、表情、肢體語言也一定都是為了增進了解而進化的。也有誤解和受騙的時候,而人生不正是因無法看透無法預知而多姿多彩嗎?
“……朱梅,你們班上的那個國王啊……”
“你說唐雲颯。”
“嗯,他也很喜歡范思。”
“唔,那是應該的吧,因為范思親切又會照顧人。”我“咔嚓咔嚓”吃著膨化食品,口齒不太清晰地說著。
“受到照顧的只有你而已呀。”
“什麼呀,你不是也向范思告白過嗎?”
“誰……誰說的。”楊如華口中有掩飾不住的驚訝,我瞥了他一眼,忽明忽暗的光在他臉上形成詭異的線面,“我從未向她告白過啊,以前不是也說過一次了?”
看著我不信的眼神,他捂住臉無奈笑言:“終於明白越描越黑是什麼感覺了……我們雖在同班,但也只有公事上的接觸,感情並不像你們認定的那么好啊!”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句話,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我們也爭吵過呢?”怕我不相信似的,楊如華又加上一句。
“爭吵?”我不贊同地皺著眉說,“為什麼?你是男生啊,應該讓女孩子才對。”
“有些問題並不是一時退讓便可解決的……你和她平時是怎樣相處的?”
“很平常的樣子啊,像其他女孩子一樣,經常在一起玩,一起學習,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什麼的。”
話有些多,我拿起楊如華放在座位上未開封的礦泉水,鏇開瓶蓋喝了起來。
從暗暗的房間中走出,還未呼吸到清新空氣,火熱的氣流就撲面而來。
亮灼的太陽光刺得眼睛生疼,我眯了眯眼,卻發現楊如華不知什麼時候摸出一副無框墨鏡戴上。深色的眼鏡更襯出他白皙的臉端莊俊麗。
看到我注視著他,楊如華像恍然大悟般說道:“對了。”隨即在身上亂摸一氣,從褲兜中掏出一副細框眼鏡遞給我說,“你應該需要吧!”
鏡框顏色為乳白,鏡面為紫紅色的變色眼鏡,輕巧而漂亮。框上還帶有未撕掉的標籤,真不知他什麼時候買來的。
“你是小叮?嗎?”
我接過眼鏡把標籤撕掉戴上,太陽下的景觀黯了一黯。竟連身上也涼了一涼,不覺灼熱難當了。
“不是,請叫我魔術師楊。”
“朱梅。”
抬著的腳又放下,一輛轎車從腳邊飛馳而過,我連忙後退兩步,抬眼看不知什麼時候,楊如華已到了對面人行道上。
楊如華左右看了一下,又重新從賓士的車縫中走到我面前。
“跟著大家一塊過去就行了。”他握住我的手,順著下一波人潮走走停停地到對面的人行道上。
“……謝謝。”
我鬆開僵直的手,從緊張的情緒中放鬆出來,楊如華卻攥得更緊,繼續向前走去。
他的手心同范思涼涼的掌心不同,燙燙熱熱的。那種熱由指尖及手心而傳導至腦部,讓人有昏眩的恍惚感。
除了范思,從未與另一個人有這樣的親密,即使只是牽手而已,卻清楚地感受到身邊男生青草香的體味。胳膊不小心碰觸著有麻麻的感覺,修長有骨節的大手,周身像籠罩在他悠長溫熱的氣息之下。原來我和他一樣在同一片藍天下呼吸同樣的空氣啊!有種突如其來的甜蜜如浪潮一般翻上心頭,無關乎或容貌或性格或周身環境的影響。
以前的楊如華,現在的楊如華,都是他自己。
原本就是同一種事物,因外人的感覺不同而認識不同,但真實只有一個,楊如華就是楊如華,因明了這點,我感覺可以更喜歡他一些。
“看看有什麼新歌碟吧。”
右側裝潢精美的音像店放著節奏明快的西式音樂,讓人忍不住想進去聽聽看看。
架上擺放著最新的音樂碟片,楊如華拿了一張王力宏的《永遠的第一天》在看。
“你喜歡他的歌嗎?”我不掩驚訝之色。
“王力宏老歌新唱的《龍的傳人》帶有舞曲風味,改編得極有新意,而且他的唱音乾淨純正,所以喜歡他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平常人是沒什麼奇怪啊!”我嘟喃著,“而你應該喜歡比如,”我指向另一架子上的碟片,“《蕭邦E大調夜曲》、《李斯特匈牙利狂想曲》、《舒曼童年情景》之類的音樂吧!”
“我在你眼中原來是與古典結緣的人啊!”
是那樣沒錯。我點點頭承認。
在日本流行音樂的貨架上,楊如華突然小小地驚呼一聲:“啊,相川七瀨的Single。”
“什麼?”
“相川七瀨的單曲,我有好幾張她的Albvm,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她的Signle。”
原來楊如華喜歡的日籍女歌手是相川七瀨啊,如發現寶物般,他眼睛閃亮亮的,像孩子一樣。
“唔,是《彼女?私の事情》,並不是新單曲,我記得她的新單曲是《ChinaRose》……”楊如華喃喃說,“不過聊勝於無啦。”
他第一句話說的是日語。雖聽不懂,但感覺應是碟上寫的歌名。
楊如華只找了一張單曲便似滿足了,他問我:“你看看想要聽什麼歌。”
雖說是我提議到音像店的,但並沒想買什麼東西,掃眼看了一下後,我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從相川的專輯下方拿出另一張碟遞給楊如華:“全都是他們所惹的禍。”
楊如華困惑地接過:“Lareine……”先是怔住,爾後如拿到燙手山芋般快速地把碟片放回原位。
“他們……應是男……男的吧。”
他的反應反而令人驚訝:“視覺系搖滾樂啊,現在這么流行你不會不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楊如華捂住臉似乎受到衝擊似的說,“我只看過Glay之類的純男性視覺打扮,從未想過男扮女裝會這么可……可怕。”
“不會啊。”我仔仔細細看了看,“皮膚很好,鬍子也颳得乾乾淨淨,長發與蕾絲花邊搭配成美人的樣子,不會有太大的違和感。”
“拜託你別再說了……星期……我們照的相不會像這樣吧。”嗓音澀澀的,後悔深藏在語言裡。
“當時你照相時沒像今天這樣排斥的。”
“那是當時不明白拍出後的照片……像這樣艷……艷麗……”費了好大的勁,楊如華才把形容詞說出來,“這樣的碟片,男生一定很少買吧。”
“這種歌碟很好賣的,還有ShaznaX-Japan等等,都很流行。男生買的也不少。”不知什麼時候,歌店小妹站在身後滿面微笑地介紹起來。
“不,不會吧!同是男生應更了解這種裝扮的不自然感才好。”楊如華懊惱的表情異常可愛,“我才不要這樣,我寧願像普通人那樣喜歡普通打扮的歌手就好了。還有,我們照的那,那樣的照片不會流落出去吧?”
“這件事,只有陳小燕才有決定權。”
走出音像店,沮喪的楊如華迅速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因為任何事情到了陳小燕手中,只會朝她期望的方向發展,作為朋友,這點體會不謂不深。
“不知道我們拍的宣傳照洗出來沒有,真想早點看到。”突然想到這次約會就是付清陳導演虹之構想的尾款。
“像木偶一樣被人操縱著。不過知道了以前都不知道的趣事,比如唐雲颯對鮮花過敏啦,范思抵死不穿裙子啦,胡青青……”
“范思不穿裙子是因為我的緣故。”
“哎?”
“是小時候的事了,她為了接住我而從樓梯滾下來,膝蓋碰上尖石塊而劃了大血口子,縫了十七針,以後就留下難看的疤痕了。”一想到這件事我就滿心的罪惡感,她從不在我面前顯露傷痕,即使打排球穿短褲時也用護膝遮住,“范思也是女孩子啊,一定希望……”
無論過多長時間也無法消除那強烈印象:伸手一看滿是鮮血,而受傷者卻強忍著劇痛安慰著說:沒事吧。無能為力的被保護者有著難以名狀的恐懼感,怕對方死掉而淚流滿面。
“我想,范思絕不會為這件事而責備你,她不露傷痕的舉動反而像在保護你,不讓你有自責之心。”
呆了呆,我才聽出他的安慰之詞。
墨鏡下的眼帶著笑意,也許是因為楊如華薄唇翹起而引起的錯覺:“現在是我們的約會時間,不要總談起另一個人好嗎?你不適合愁眉苦臉,還是笑容最適合你。”
溫柔悄悄鑽進心底,滲入四肢百骸,我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回應他的溫和勸解。
從未嚮往過男女之間的戀情,即使說了無數遍“喜歡”還是朦朦朧朧不太清楚那是怎樣激烈的感情。開始還只是似朋友又似戀人間曖昧不明地相處,但這一刻愛戀悄然滲入心底。
“啊,糟了!”
“什麼?”
“車子忘在影院暫存處了。”忽然離開又忽然迴轉的楊如華甩甩頭裝酷道,“哼哼,讓他們看著吧,我們先吃過飯才說。”
羅馬式的門柱上方用燙金字書寫著“四國大酒店”。才一走進玻璃門處,穿制服的門僮立刻把門打開,不卑不亢地說:“歡迎光臨。”
踏在花色絢麗的大理石地板上,古典的大廳,柔和的燈光映入眼帘。
“我們中午就在這裡吃飯?”若我認知沒錯的話,“四國”應是三星級酒店,不是我們窮學生來得起的地方啊。
“我這裡有招待券,不用白不用。”楊如華作了個“安”的手勢,表示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對喔,如果你付不起帳的話,留下來當抵押品刷刷盤子好了,這是男士的義務。”
由小姐引至大廳中的第38號桌,我自己拉開椅子滑坐入內,身後跟著的楊如華在對面落座說:“讓我也有紳士的表現啊。”
“紳士,你只要付錢就行了。”拿起小姐遞過來的選單,我裝模作樣地翻了兩頁,菜名沒記得幾個,後面的價錢倒是讓人覺得不愧是三星級的。
“要不要吃海鮮,這裡的海貨不錯。”楊如華掀看著選單提議,不知他是來吃過還是只看飯店介紹,好像沒看見奶油燜鮮蝦有多貴。
見我搖頭,楊如華把選單遞還給穿紅色旗袍的小姐:“給我們上兩人套餐吧,謝謝。”
“兩人套餐優惠價才288元,而且有他們的招牌菜呢。”
我不由得摸了摸身後的背包,那裡有媽媽給的零用錢,好像連優惠價的零頭都不夠。
“咳,嗯。”我不自在地把手擺正說,“我們現在還是無產階級,到這種地方吃飯好像太奢侈了。”
“我有招待券,沒有關係。”
我這才想到問:“你怎么會有……”
這時小姐端著托盤把菜擺上桌,三菜一湯的套餐,兩人吃足足有餘。
但若這些錢拿到小攤子上吃的話,可擺滿一大桌啊……我急忙打住這種小家子氣的想法,專心吃起飯來。
“如華。”
正在喝湯的我看見對面的男生怔了一怔,放下筷子向右側望去。
我順著他的視線去看,不由得瞪大雙眼,由樓梯處下來的女子穿過觀葉植物在楊如華面前站定。
與楊如華相似的白皙美麗的臉,雖不再年輕卻更添成熟風韻。
“媽咪。”楊如華驚訝地站起身來。
“這裡離你學鋼琴的教授家很遠啊。”美人媽媽皺著眉頭說。
啊,楊如華還學鋼琴?好厲害,我從未聽他提過。
“因為我今天沒去上鋼琴課,媽咪。”突然間他又成為有著完美儀態的楊如華了。
“我不記得有花錢讓你學習逃課,如華。”美人媽媽嚴厲起來有種以前熟悉的冷漠,“田教授打電話告訴我,你已有兩星期沒去學習,我還不太相信……如華,你想欺騙我的信任嗎?”
“我打電話向田老師請假了。”
“田教授沒有同意,還有,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告訴你?”楊如華笑了一下,艷美的唇扯出譏誚的味道,“恕我提醒您一下,我已有一個多月未見母親大人的蹤影了,想告訴您也沒辦法啊。”
“你可以打我手機……”
“我不知道手機是我母親的哩。”
遺傳真是神奇啊,同樣冷漠又美麗的臉。但容貌相似的母子似乎溝通並不會更容易些。
“我不記得教過你對母親辛苦的工作冷嘲熱諷,是不良的朋友帶壞你的吧?!”
“我的所謂‘朋友’,哪個不是你替我層層篩選的,他們怎敢帶壞我。”雖笑著,細長美麗的眼睛卻沒有感情。我的心緊緊抽了一下,不知怎的鬱悶得難受。
“那就是學校的同學了。如果聽我的話上私立雙語高中,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任性。而且憑你的天分,跳級學習的話,早兩年都應考上大學了……如華,你到底要拂逆我到什麼時候!”
喔,楊如華那么聰明嗎?與他相交的六個人(經美人媽媽篩選一定全是不合格品)之中,唐雲颯雖整日吊兒郎當的,學習卻很專心,各科成績很穩定。許原偏向邏輯思維,文科差一點。陳小燕是那種才華橫溢的人,學習有些浮躁,但只要認真的話,成績很快就會上去。胡青青學習雖不如他們幾人,體育、美術、手工製作卻很有天分,是全面發展的學生。
范思在同齡人中,應該算是天才型的人物,壓力越大進步越快,無論社團活動還是學習,她都會做到最好,但付出的艱辛也比別人更多。
我是耀眼人群中最普通平凡的人,過得去的成績,不怎么樣的體力,結識的人沒幾個,得到的麻煩卻很多。因為和引人注目的人經常待在一起,結果也變得引人注目了。
只有楊如華不知他的底限如何。在同班的時候,他的成績也始終在第三至第六名之間轉移,經常坐第一把交椅的唐雲颯說:“學習中最可怕的就是楊如華這種人,他可以隨時衝上第一名,卻又沒有被追趕的壓力。又不受矚目,總有種用盡全力也擺脫不掉他緊跟在後的感覺。”
在與楊如華同上晚自習,檢查他的中考數學試卷時,我才有唐雲颯那種感覺。完美的論證題,巧妙的解析幾何,嚴謹的三角函式,正確簡潔得讓人驚嘆,只有選擇題粗心選錯了幾小題。
不過,連唐雲颯一年後都沒把握一定能考上一流學府,美人媽媽卻認為楊早兩年考都不成問題,真真是小看人類智慧開發承受能力了。
雖然有12歲考上重點大學,14歲大學畢業,18歲攻讀博士,20歲就能當大學導師之類的絕頂聰明人才,作為普通人還只能讓時間磨鍊我們的經驗,歲月成熟我們的智慧,慢慢死記活記充實我們的知識。
“有那種聰明的頭腦,比我們更早成功的人,一定有更為輕鬆的人生吧。”我一邊羨慕著那樣的天才,同時一邊做著大量習題進行自己的人生。
“媽咪,我並不想惹你生氣。”清亮的聲音把我從又羨又妒的思緒中扯回到三星級酒店中來,“我只不過想更有把握考上你所期望的學府而已。”
“那今天逃課到這裡是為什麼?”美人的眼突然掃過來,我嚇一跳地把還握在手中的湯勺慢慢放下,做了自以為能迷倒所有長輩級人物的乖乖笑容,但顯然沒迷惑到美人媽媽。
“我沒有逃課。”楊如華堅持著,“還有我到這裡是與女朋友有重要的約會。”
“女朋友?”美人媽媽的聲音突然尖銳了起來,皺著眉眯著眼的眼神如毒刺般令人極為坐立不安。
“嗯,是我自己喜歡的。”
這是楊如華口中第一次說出喜歡這個詞,但像宣告似的有奇妙的不真實感。但也許是我理解錯了,世界多的是把心掏出也無法使對方明白的感情,我無法產生共鳴也許是我自己感受力低的緣故。
不過更多是美人媽媽刻滿“劣等品”字樣的眼神的影響,讓我有急欲與楊如華撇清任何關係的衝動,但自尊心又不允許我這樣做。
美人媽媽的唇角抖了抖才說出一句話:“我……不知你竟墮落至此,小小年紀就學別人早戀……還有你。”美人媽媽的利目刺過來,“女孩子更應自尊自愛,隨隨便便就與男孩子約會,真是沒家教。”
“母親,朱梅並不是不自愛的女孩子。”
“如華,你應該知道我絕不會同意……”
“董事長。”一直呆在美人媽媽身邊,如果不出聲絕沒有人會注意看他一眼的男子遞上手機說,“你一直等的客戶電話。”然後又退開。
美人媽媽接過手機,調整一下呼吸,走到一盆觀葉植物後去聽電話。壓力驟減的我才發現因待在無隔音的大廳中,雖剛才談話聲不大,還是引起了別的食客的注意。
我示意讓楊如華坐下,微微抱怨著:“為何要把我扯進去呢。”如果一直像個隱形人一般乖乖待在一邊,我是決不會引起美人媽媽開口的興趣的。
“誰讓你不出聲幫我,還在一邊納涼看戲讓我不爽。”
“家庭糾紛只要在家庭內部解決就行了。”
“家庭……”開口只說了兩個字的楊如華最終只黯淡地笑了笑。
我無意識地拿起筷子,上等的泰國米吃在嘴裡已全然無味。一個人幾句話就讓美味失真,真是驚人的破壞力。
“如華。”已打好電話的美人媽媽走到楊如華面前告之,“我要去出差,大概需要一星期的時間,生活費我會給你存入銀行中,你用餐的錢我會讓經理轉到我賬上。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已把錯誤改正過來。”
向正在扒飯吃的“錯誤”看了一眼後,美人媽媽轉頭對身後無存在感的中年男子說:“吳主任,立刻把一切檔案準備妥當,50分鐘後有一班飛機。”
同樣是冷靜簡短的命令,對兒子和下屬的態度好像沒什麼分別。神情冷漠高貴的美人媽媽走出大廳,聽到她將近一個星期不在這個城市,不知怎的鬆了口氣。
“早知道就到樓上包廂了。”
“你從不懷疑你呆在哪裡,美人……呃,阿姨都會知道你來嗎?”
“……”
楊如華無言地看著我,眼中有複雜的思緒。
“……原來你知道啊。”我搔搔頭喃喃說道。
觀葉植物的擺放使大廳空間保持著廣闊流暢的本質又使各個飯桌之間稍微保持些隱蔽性。如不是特意去看,並不會知道前後左右桌上坐的究竟是誰。
楊如華右手拿著湯勺一勺一勺往湯碗裡舀湯,但並無喝的意思,他左手托腮,側著頭思量著:“我……有時很怕看你的眼睛。”
啊,好過分,我又不是蛇發梅杜莎。
“太清澄了,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尤其是心中有某些想法,被你盯著看,又突然似笑非笑時更為可怕。”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這種特異功能?“可怕的不是能看透人心的能力,而是赤裸的心無法偽裝的恐懼吧。”
楊如華看過來,薄唇微微向上挑著,細長的東方眼閃著綺麗的光彩,美麗異常,“你吃好沒有。”
“嗯。”我放下筷子,雙手合十地說,“我吃飽了。”
“……你是佛教徒?”
“怎么會。”我失笑道。看到楊如華注意我的手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習慣遺留下來的。祈禱范思平安的手勢……原來還是只吃少量飯菜才許願的,現在只記得手勢了。”
“你……如果沒碰到范思會是什麼樣子呢?”
“五年級以前嗎?我記憶力不太好,那么久的事情,已記不太清了。”我努力地回想國小時候的事,好像上課時有被老師扯著耳朵到外面罰站的經歷,那時的我,活潑好動又多話嗎?
十她和我的事情
“我的父母很早便離異了。”
我猛地抬頭,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離異的家庭是很多,但我從未想過周圍朋友的家庭有和我並不一樣的。
“別用那種神情看我啊,我並不覺可憐,也許當時年紀小,並不覺生活有何改變。”
“可是……你好像和美人媽媽彼此都太冷淡了。”
走在樓與樓投射的暗影處,躲避著太陽的熱力,路邊的精品店裡不知正在放誰的勁歌熱舞,讓人經過時都不禁想隨節奏起舞。
“……因為我一直是傀儡吧。卡爾•威特似的傀儡。”
“誰?”
“德國‘神童’卡爾•威特,19世紀初的世界第一位少年大學生。從出生之日起,母親就不惜重金開發我的智力,要培養出超常兒童出來。而我無論做任何事只能領先,因母親不能忍受不完美……”
但現在的楊如華雖是班會主席,出眾卻不是頂尖得像范思和唐雲颯那樣受矚目的人啊。
“因為我也無法忍受只有‘贏’的價值吧。我只是我,並不想得到什麼‘神童’、‘天才’的稱號,只想成為贏了會被高興地稱讚,輸了也會被摸著頭說‘你已經盡力了’的人啊!”
溫和地笑著的楊如華目光落在遙遠的一點,因無法得到而放棄祈求的無謂神情嗎?
“呃,嗯,啊,物質上的寶貴是不是也是一種疼愛的表現呢……如果我像你今天這樣亂花錢的話,媽媽一定會罵我敗家子,然後剋扣我下個月零用錢,我也好想有個有錢又大方的媽媽。”
“你好現實喔。”楊如華失笑起來,“不過母親有錢是她自己的,現在雖還是拿母親的錢在花費,也許沒資格說這種話,但我想成人後能以自己的力量掙錢。”
戴著墨鏡的美麗側臉,有我所不了解的一切:
“我……想得到母親的稱讚,無論做什麼我都會做最好,學習、書法、鋼琴、寫作、圍棋、英語……如果一直這樣受稱讚下去的話,我一定還是母親眼中聽話乖順的好孩子……可是不行,那不是真正的愛……”
以前雖對楊如華的性格迷惑不解,但認為那是他自己的人生,與我沒什麼關係。而現在只是見他迷惘的樣子就沒辦法放任不管。
“我、我不是你,所以無論如何也無法有你的感受。但如果變聰明一定是很棒的事情……那樣學英語就會簡單許多……”
我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拙劣的辭彙。
“……朱梅,你真的很溫柔。”
美麗的臉笑起來更有種炫目的光華。
“我喜歡你。”
把碟片塞進VCD機內,我拿著遙控器窩在沙發中發獃。下午時與楊如華又玩了些什麼呢?都恍恍惚惚記不清了,只記得因聽到楊如華是單親小孩又同美人媽媽處得不好時,便手足無措地安慰著,然後在最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聽到了那句話。
“我喜歡你。”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但卻與第一次宣告似的話語不同。我傻笑地擁了擁抱枕,斜躺在沙發上,怎么不同呢,我也說不清楚,只覺得聽第二次時那一瞬間心似乎停止了跳動,心中湧現出甜蜜的滋味卻又極不好意思。同時感到仿佛有無窮的力量,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到似的。這就是戀愛嗎?
激烈的電子鼓的聲音,冰冷的聲線響起,暗藏的激情與放縱的音樂瀉泄一室。
看看,那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
明明很倔強的你,卻受他的擺布
怎么說都無法理解
兩人在繁星滿天的夜晚
積累的鬱悶,今晚全部傾吐出來
在心還未枯萎之前
我們就這樣待在一起
世界除了流言蜚語還有什麼
未來還要努力生存
她和我的事情,無法理解的思慕之情
只是待在她身邊就行了嗎
她和我在一起的那種快樂
完全衝散煩悶的夜晚
我總是十分努力的
想得到某個人的,哪怕是一點點的稱讚
最近,總像背負著什麼
但要跟大人一樣,誰也不許掉眼淚
總是猶豫著,她連真相也不知道吧
想想明天該怎么辦呢
她和我的事情,不太正常的愛情
不只是裝成好孩子就行了
她和我的理由,相愛的憂愁和喜悅
圍繞著這樣那樣的人生模式
如果努力期待的話
自己這樣的戀情,最後會實現嗎
啊,好了,還是考慮一下明天吧
她和我的事情,無法了解的思慕之情
不能忍受的分手的念頭
她和我充滿快樂的事情
飛越煩悶的夜晚吧
真好聽啊,我模糊地想著,也讓范思聽一下吧,或者乾脆把這盤碟子A來,作為我的私人收藏好了。我把頭歪在沙發扶手上,聽著激昂清脆乾淨的音樂和激烈冰冷又似蘊含深情的聲音,輕輕淺淺地睡去。
呼吸困難,肺像爆炸了般,嘴角嘗到鹹鹹的澀澀的滋味,那是我的眼淚。
仿佛在耳邊又仿佛在遠處,傳來讓我心痛至死的少女的聲音:“朱梅,朱梅,別跑了,我不再追你了,求求你別跑了。當心車子啊。”
追趕的腳步聲在耳邊噠噠地迴響,我不相信她。身體機械地本能地跑著,無視紅綠燈衝進車陣中,逃向另一邊的人行道。刺耳的剎車聲在身後吱吱作響,傳來司機的罵聲,在這一刻,我反而笑起來,自虐般地想:啊,我還活著啊。若我就此命喪車輪下的話,他們會不會為我傷心,若是喪失那一幅記憶的話,會不會變得幸福?
“我恨你。”
隔著車行道,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我與她四目相對,報復似的我笑著說。不在乎聲音是否傳到她耳中,眼淚卻潸潸落下。我後退一步,只想遠離她視線轉身又跑走,說了恨她的話,非但自身的疼痛沒有減輕,反而心更刺痛。真悲哀啊,我邊哭邊跑邊想著:我怎么會讓她傷我至此?
我那樣地信賴著她,所以我永遠永遠不原諒她。
明明昨天還是那么快樂,為何今天就風雲變色……我不原諒,永不原諒他們。
“朱梅,72分。”
當化學老師發小考試卷宣布我的分數時,班裡一片譁然。從老師疑惑而嚴厲的眼中,我努力裝作可惜的樣子,卻失敗了。
雖知隨堂小考考得一塌糊塗,但坐在座位上,攤開試卷時,那刺目的紅字還是在我一直混沌的頭腦中劈開一條縫,震撼我認為已不在乎任何事的麻木神經,但這種情緒只能讓我更沮喪而已。
一直無真實感,恍恍惚惚地起床、吃飯、上學、聽課和躲避她,用本能生存著。
“朱梅。”
我抬起頭看,面前是陳小燕放大的臉,我恍惚地看了教課桌一眼,老師已不在了。
“下課了嗎?”
我喃喃自語。
“一起如廁。”
我慢半拍地想拒絕,陳小燕卻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離座位。
“不是上廁所嗎?”
我不解地問拉著我向樓下走的陳小燕,並沒有抗拒。
“那是說給班上同學聽的。”
寬闊校園綠意盎然的一角,也有三三兩兩的同學在談話遊戲著,沒人會注意不認識的學生。
天空在刺槐茂盛的枝葉間更顯高。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輕紗般的薄雲快速移動著。
“朱梅,你到底怎么回事?”
目光從天空移到陳小燕的臉上,她緊皺著的眉頭顯示出很不耐煩。
“什麼?”
“從星期一你就不對勁,原來興高采烈的你第二天卻陰沉著臉,你自己情緒低落還不要緊,為何攪得我們心情極不爽。”
“對不起。”
“啊——”陳小燕發狂似的捧著頭大叫著,“就是你這種態度……胡青青請教你題目,你說對不起,唐雲颯邀請你玩電腦,你說對不起,許原把田中芳樹的《鐵達尼亞》借給你看,你說對不起,尤其我大說特說范思的壞話,你也說對不起……我很不高興你這樣知不知道。”
狂躁了一番後,陳小燕安靜下來盯著我問:“你和范思怎么了?”
我轉過臉說:“沒什麼。”
陳小燕捏著我的下巴,讓我看著她再次問:“告訴我實話,是不是和楊如華有關!”
我撥開她的手說:“對不起,我……”
領口一緊,我的臉與陳小燕的不過有半寸距離。我是第一次有被人拎領口的經驗,因身高的差異,我必須腳尖點地,脖子才不至於難受異常。
“你想挑戰我的忍耐極限嗎?我樂於展示,悲悲切切地緬懷傷痛兩三天時間也夠了吧,什麼都不知道的我們沒義務看你臉色行事,有問題不會跟我們商量嗎?作為朋友我們就這樣不值得信任?”
“信任”這個詞讓我畏縮一下。
“別用那種要哭的表情看著我,你曾保證過不後悔的。”
“你怎么知道?”
“白痴才看不出來,不對勁的又不止你一個,楊如華和范思也是……練習中初學者也沒她那樣用臉接球的……”
我咬緊嘴唇,掙脫陳小燕拉住領口的手。
“她倒霉!”
“朱梅,什麼事情讓你變得這樣冷酷無情。”
“為什麼光責備我……”
“因為我不懂,你明知楊如華開始喜歡的便是范思啊,如果他對范思又告白的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們接吻。”
我譏笑著:“我的男友和我的好友在接吻,我的朋友還告誡我不要為此生氣,真是有趣的世界。”
“朱梅!”
我邊後退邊笑著:“我的存在是你們的娛樂啊?我不可有深藏的秘密嗎?我不可以偷偷哭泣嗎?以友情的義務去揭別人的傷疤很有趣嗎?你們知道後又怎樣安慰我呢,不聽勸告而活該?成全別人,犧牲自己?這樣的男友和好友都不值得交往?無聊的三角關係!無聊的友情遊戲!”
“尖酸刻薄並不適合你,朱梅。”
“不,”我搖手制止陳小燕跟著我,“別理我,別理我,別理我。我不需要安慰、同情、激勵,只要讓我靜靜待著就可以了。”
陳小燕欲言又止,我面無表情地轉身快步走開。
要我怎樣說?還未到自習的黃昏時刻,滿懷快樂的我想找范思傾訴,卻在教學樓和體育館之間,由灌木叢遮掩的刺槐樹下,看見她和楊如華接吻。本能地想躲避受傷害,轉身而跑……范思追上來,於是更確認那是真的……我哭著跑回家……書包不知什麼時候被送回來。三流小說般的情景,因心是真的痛苦而更覺可笑和悲哀。
為什麼被傷害的人反覺更悲傷,不接電話,不見人,不聽不想不問?我只能這樣消極地等待,等著傷口慢慢地痊癒才惡化。
“媽媽,我上學去了。”
我洗好臉,換上半跟皮鞋,背上書包向媽媽打了聲招呼。
媽媽看了看桌上還剩著的早點,有些擔心地問:“朱梅,你是不是不舒服?”
手在門把上頓了頓,我回過頭笑著:“沒有啦,媽媽,我健康得很呢。”
“……那小心過馬路喔。”
我“嗯”了聲,把鐵門“砰”的一聲關上,頭抵在門上過了半晌:“好累。”把面具般的笑容剝下,我鬱悶地嘆了口氣,拉了拉背帶向學校走去。
情緒低落得連媽媽都看出來了,不,應該說我情緒的細微變化媽媽都看在眼底,她雖然擔心卻並不多說什麼。
飛鳥以優美的姿態滑過天際,留下嘹亮的叫聲,上學的孩童晨曦之間嬉戲著,腳踏車的“叮?”聲由遠到近,偶爾有一兩部車由身邊呼嘯而過。
我撫了撫微風吹亂的發,橋廊上有兩三個人正在練氣功,也有悠閒地憑欄眺望的人,手停了停……悠閒地站在橋欄桿處的人……是楊如華。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我停住腳步,然後裝作沒看到似的快步向前走去。
急切的腳步聲傳來,楊如華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說:“朱梅。”
我大力地甩開他的手叫著:“別碰我。”
“朱梅,別生氣了,是我不對。”
“不,我不生氣。”我腳不停地向前走,“何必又來說呢,不用在意我,原本你就喜歡范思的不是嗎?這次終於如願以償啦。”
“朱梅,我喜歡的不是范思是你啊!”
“不需要委屈自己。”我小跑步想甩開他的跟進,不想看他的臉,不想聽他的聲音,“我有何德何能讓你喜歡上!”
“聽我解釋……”
手掌重新抓住我的手,有種如被溫熱的蛇形物纏住的不快感,我再次掙脫:“別碰我,噁心死了。”
楊如華伸著手呆站在那裡:“噁心……”
“沒錯!”我用力搓著手腕,無法抑制的悲傷湧向心頭,“討厭,討厭,討厭死了。”
“因為我吻了范思……”
“啊——”我大叫起來,捂住耳朵拒絕聽到他親口承認的事實,“我不想見你,你走開!”
“你真的喜歡的是我嗎?”
“你現在已沒資格說這句話了。”我繞過他身邊繼續往前走。
楊如華又擋在眼前禁止我通過:“你喜歡的不是我吧!”
“任何答案對你都沒什麼影響吧。”
“有影響!”楊如華一向冷靜無波的臉上浮現激動的神色,“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早該想到的,你真如你宣告的那樣喜歡我嗎?明明那樣怕我的你怎么可能突然告白呢,雖然不太相信,但弄不清女孩子怎樣想的,我還是高興接受了……你喜歡的是別人吧……”
“你別太過分。”我詫異又難過地看著楊如華,“是你先變心又怎么有資格這樣誣陷我。”
“哈,我真傻……”楊如華手拍了下額頭,臉掛著……悲傷的笑容……真會演戲,傷心的應該是我才對。
“你一直不相信我,無論我怎樣對你,在你眼中我只是‘向范思告白的傢伙,因遭到拒絕轉而接受別人追求’的人,是吧!”
楊如華露出想哭的笑容,手掌握了又松,他轉身大踏步向前走,腳用力往路邊的小樹一踹,低聲咒罵了一句。
不怎么意氣風發的背影引不起我低落悲哀的心任何感想,我快步越過他,手臂被第三次拽住,熱力逼人的掌心熨燙著皮膚,心緊了緊,胃抽痛得厲害。
我想掙脫,他的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抓住我的另一手臂,在他的扶持之下,我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不快感爬滿全身皮膚。
清亮的眼鎖住我的目光,明明是他變心卻毫無愧疚的感覺,反而強勢又堅持。
“大家都被你騙了,我一直都有很奇怪的感覺,無論做什麼都觸不到你的心,因為你不愛我,所有人都不愛,你喜愛的只有范思。”
“你胡說什麼?”
“是我胡說嗎?沒有錯,我怎有那么大的魔力讓你為我痴狂痛苦,我們交往的時間並不長,你對我的感覺最多只是喜愛,那讓你情緒波動那么大的人是誰,接吻的另一個主角吧!”
“你……”
“你所感到難過的不是我的變心,而是范思接受別人了……在國中時也是如此吧,你所告白的對象是喜歡范思的男孩子,與我境遇真是非常之像啊,說出來卻是在完美朋友陰影下的可憐少女……”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掙扎的身體並未使他的手指移動分毫,第二次這樣深刻體會男女力量的不同,恐懼感在心中泛起,“放開我!”憤怒與害怕讓我幾乎要哭出來。
“你嫉妒的不是身為好友的范思,而是身為男友的我,在你看來,惟一重要的人只有范思吧,因為傳言我與范思在交往,所以你才向我告白,對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如果傳言的主角是唐雲颯、許原或另一個男子與范思牽扯不清,你所注意的必定是那個人吧,現在才想到,我還沾沾自喜於自己獲得了你的芳心……在范思身邊對她有影響的男子,你本能地排除那種可能,不論是我還是國中時那個男孩子,都是相同的命運。”
“誰準你有權利這樣說。”厭惡感、痛疼感讓我眼淚止不住地流下,為何被背叛的我還要讓他如此傷害,“是你做錯,為何反而責備我!”
“我做錯100件事,你也不會變臉,你那樣惶恐生氣悲怒是因為一直獨占著的人要拋棄你!”
“你還不承認嗎?”楊如華粗暴地將我掙扎的手臂壓緊,迫使我抬眼望他,“別一副受害者的表情,我才是被利用的人吧,只為范思著急、傷心、信賴、歡笑,同時不準任何人進入她視線之中,獨占欲比別人強一倍的你像愛戀情人般愛著范思吧!”
我愛范思?
楊如華真是瘋了,如戀人般地相愛……兩個女生,光想像就覺噁心的事情,他怎么會有那種想法。
用腳使勁踢楊如華才迫使他放手,我急忙跑開,不理會他在身後聲聲呼痛。眼淚很久才止住,不用照鏡子也知道雙眼已紅腫。我討厭哭,討厭示弱。
手臂上青紫的抓痕隱隱作疼,表示剛才所見到聽到的事情是真的。我愛范思?真可笑,女孩子的純友誼竟被人用異樣眼光看,世界真是亂套了。
我從不覺喜歡漂亮的男生,深信交往的人必定是男性的自己會性向異常,在沒看到接吻鏡頭前,對楊如華是真心喜愛著的,如果慢慢交往,慢慢了解的話,一定會更喜歡他的。
為何現在只是觸碰便覺厭惡呢?人的感覺真是奇怪,明明約會時,那是讓我心跳加速的熱度啊。
也許有種不潔感無法從心中拂去,我後悔曾有喜歡他的感情。
“我的父母很早便離異了。”
我猛地抬頭,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離異的家庭是很多,但我從未想過周圍朋友的家庭有和我並不一樣的。
“別用那種神情看我啊,我並不覺可憐,也許當時年紀小,並不覺生活有何改變。”
“可是……你好像和美人媽媽彼此都太冷淡了。”
走在樓與樓投射的暗影處,躲避著太陽的熱力,路邊的精品店裡不知正在放誰的勁歌熱舞,讓人經過時都不禁想隨節奏起舞。
“……因為我一直是傀儡吧。卡爾•威特似的傀儡。”
“誰?”
“德國‘神童’卡爾•威特,19世紀初的世界第一位少年大學生。從出生之日起,母親就不惜重金開發我的智力,要培養出超常兒童出來。而我無論做任何事只能領先,因母親不能忍受不完美……”
但現在的楊如華雖是班會主席,出眾卻不是頂尖得像范思和唐雲颯那樣受矚目的人啊。
“因為我也無法忍受只有‘贏’的價值吧。我只是我,並不想得到什麼‘神童’、‘天才’的稱號,只想成為贏了會被高興地稱讚,輸了也會被摸著頭說‘你已經盡力了’的人啊!”
溫和地笑著的楊如華目光落在遙遠的一點,因無法得到而放棄祈求的無謂神情嗎?
“呃,嗯,啊,物質上的寶貴是不是也是一種疼愛的表現呢……如果我像你今天這樣亂花錢的話,媽媽一定會罵我敗家子,然後剋扣我下個月零用錢,我也好想有個有錢又大方的媽媽。”
“你好現實喔。”楊如華失笑起來,“不過母親有錢是她自己的,現在雖還是拿母親的錢在花費,也許沒資格說這種話,但我想成人後能以自己的力量掙錢。”
戴著墨鏡的美麗側臉,有我所不了解的一切:
“我……想得到母親的稱讚,無論做什麼我都會做最好,學習、書法、鋼琴、寫作、圍棋、英語……如果一直這樣受稱讚下去的話,我一定還是母親眼中聽話乖順的好孩子……可是不行,那不是真正的愛……”
以前雖對楊如華的性格迷惑不解,但認為那是他自己的人生,與我沒什麼關係。而現在只是見他迷惘的樣子就沒辦法放任不管。
“我、我不是你,所以無論如何也無法有你的感受。但如果變聰明一定是很棒的事情……那樣學英語就會簡單許多……”
我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拙劣的辭彙。
“……朱梅,你真的很溫柔。”
美麗的臉笑起來更有種炫目的光華。
“我喜歡你。”
把碟片塞進VCD機內,我拿著遙控器窩在沙發中發獃。下午時與楊如華又玩了些什麼呢?都恍恍惚惚記不清了,只記得因聽到楊如華是單親小孩又同美人媽媽處得不好時,便手足無措地安慰著,然後在最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聽到了那句話。
“我喜歡你。”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但卻與第一次宣告似的話語不同。我傻笑地擁了擁抱枕,斜躺在沙發上,怎么不同呢,我也說不清楚,只覺得聽第二次時那一瞬間心似乎停止了跳動,心中湧現出甜蜜的滋味卻又極不好意思。同時感到仿佛有無窮的力量,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到似的。這就是戀愛嗎?
激烈的電子鼓的聲音,冰冷的聲線響起,暗藏的激情與放縱的音樂瀉泄一室。
看看,那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
明明很倔強的你,卻受他的擺布
怎么說都無法理解
兩人在繁星滿天的夜晚
積累的鬱悶,今晚全部傾吐出來
在心還未枯萎之前
我們就這樣待在一起
世界除了流言蜚語還有什麼
未來還要努力生存
她和我的事情,無法理解的思慕之情
只是待在她身邊就行了嗎
她和我在一起的那種快樂
完全衝散煩悶的夜晚
我總是十分努力的
想得到某個人的,哪怕是一點點的稱讚
最近,總像背負著什麼
但要跟大人一樣,誰也不許掉眼淚
總是猶豫著,她連真相也不知道吧
想想明天該怎么辦呢
她和我的事情,不太正常的愛情
不只是裝成好孩子就行了
她和我的理由,相愛的憂愁和喜悅
圍繞著這樣那樣的人生模式
如果努力期待的話
自己這樣的戀情,最後會實現嗎
啊,好了,還是考慮一下明天吧
她和我的事情,無法了解的思慕之情
不能忍受的分手的念頭
她和我充滿快樂的事情
飛越煩悶的夜晚吧
真好聽啊,我模糊地想著,也讓范思聽一下吧,或者乾脆把這盤碟子A來,作為我的私人收藏好了。我把頭歪在沙發扶手上,聽著激昂清脆乾淨的音樂和激烈冰冷又似蘊含深情的聲音,輕輕淺淺地睡去。
呼吸困難,肺像爆炸了般,嘴角嘗到鹹鹹的澀澀的滋味,那是我的眼淚。
仿佛在耳邊又仿佛在遠處,傳來讓我心痛至死的少女的聲音:“朱梅,朱梅,別跑了,我不再追你了,求求你別跑了。當心車子啊。”
追趕的腳步聲在耳邊噠噠地迴響,我不相信她。身體機械地本能地跑著,無視紅綠燈衝進車陣中,逃向另一邊的人行道。刺耳的剎車聲在身後吱吱作響,傳來司機的罵聲,在這一刻,我反而笑起來,自虐般地想:啊,我還活著啊。若我就此命喪車輪下的話,他們會不會為我傷心,若是喪失那一幅記憶的話,會不會變得幸福?
“我恨你。”
隔著車行道,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我與她四目相對,報復似的我笑著說。不在乎聲音是否傳到她耳中,眼淚卻潸潸落下。我後退一步,只想遠離她視線轉身又跑走,說了恨她的話,非但自身的疼痛沒有減輕,反而心更刺痛。真悲哀啊,我邊哭邊跑邊想著:我怎么會讓她傷我至此?
我那樣地信賴著她,所以我永遠永遠不原諒她。
明明昨天還是那么快樂,為何今天就風雲變色……我不原諒,永不原諒他們。
“朱梅,72分。”
當化學老師發小考試卷宣布我的分數時,班裡一片譁然。從老師疑惑而嚴厲的眼中,我努力裝作可惜的樣子,卻失敗了。
雖知隨堂小考考得一塌糊塗,但坐在座位上,攤開試卷時,那刺目的紅字還是在我一直混沌的頭腦中劈開一條縫,震撼我認為已不在乎任何事的麻木神經,但這種情緒只能讓我更沮喪而已。
一直無真實感,恍恍惚惚地起床、吃飯、上學、聽課和躲避她,用本能生存著。
“朱梅。”
我抬起頭看,面前是陳小燕放大的臉,我恍惚地看了教課桌一眼,老師已不在了。
“下課了嗎?”
我喃喃自語。
“一起如廁。”
我慢半拍地想拒絕,陳小燕卻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離座位。
“不是上廁所嗎?”
我不解地問拉著我向樓下走的陳小燕,並沒有抗拒。
“那是說給班上同學聽的。”
寬闊校園綠意盎然的一角,也有三三兩兩的同學在談話遊戲著,沒人會注意不認識的學生。
天空在刺槐茂盛的枝葉間更顯高。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輕紗般的薄雲快速移動著。
“朱梅,你到底怎么回事?”
目光從天空移到陳小燕的臉上,她緊皺著的眉頭顯示出很不耐煩。
“什麼?”
“從星期一你就不對勁,原來興高采烈的你第二天卻陰沉著臉,你自己情緒低落還不要緊,為何攪得我們心情極不爽。”
“對不起。”
“啊——”陳小燕發狂似的捧著頭大叫著,“就是你這種態度……胡青青請教你題目,你說對不起,唐雲颯邀請你玩電腦,你說對不起,許原把田中芳樹的《鐵達尼亞》借給你看,你說對不起,尤其我大說特說范思的壞話,你也說對不起……我很不高興你這樣知不知道。”
狂躁了一番後,陳小燕安靜下來盯著我問:“你和范思怎么了?”
我轉過臉說:“沒什麼。”
陳小燕捏著我的下巴,讓我看著她再次問:“告訴我實話,是不是和楊如華有關!”
我撥開她的手說:“對不起,我……”
領口一緊,我的臉與陳小燕的不過有半寸距離。我是第一次有被人拎領口的經驗,因身高的差異,我必須腳尖點地,脖子才不至於難受異常。
“你想挑戰我的忍耐極限嗎?我樂於展示,悲悲切切地緬懷傷痛兩三天時間也夠了吧,什麼都不知道的我們沒義務看你臉色行事,有問題不會跟我們商量嗎?作為朋友我們就這樣不值得信任?”
“信任”這個詞讓我畏縮一下。
“別用那種要哭的表情看著我,你曾保證過不後悔的。”
“你怎么知道?”
“白痴才看不出來,不對勁的又不止你一個,楊如華和范思也是……練習中初學者也沒她那樣用臉接球的……”
我咬緊嘴唇,掙脫陳小燕拉住領口的手。
“她倒霉!”
“朱梅,什麼事情讓你變得這樣冷酷無情。”
“為什麼光責備我……”
“因為我不懂,你明知楊如華開始喜歡的便是范思啊,如果他對范思又告白的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們接吻。”
我譏笑著:“我的男友和我的好友在接吻,我的朋友還告誡我不要為此生氣,真是有趣的世界。”
“朱梅!”
我邊後退邊笑著:“我的存在是你們的娛樂啊?我不可有深藏的秘密嗎?我不可以偷偷哭泣嗎?以友情的義務去揭別人的傷疤很有趣嗎?你們知道後又怎樣安慰我呢,不聽勸告而活該?成全別人,犧牲自己?這樣的男友和好友都不值得交往?無聊的三角關係!無聊的友情遊戲!”
“尖酸刻薄並不適合你,朱梅。”
“不,”我搖手制止陳小燕跟著我,“別理我,別理我,別理我。我不需要安慰、同情、激勵,只要讓我靜靜待著就可以了。”
陳小燕欲言又止,我面無表情地轉身快步走開。
要我怎樣說?還未到自習的黃昏時刻,滿懷快樂的我想找范思傾訴,卻在教學樓和體育館之間,由灌木叢遮掩的刺槐樹下,看見她和楊如華接吻。本能地想躲避受傷害,轉身而跑……范思追上來,於是更確認那是真的……我哭著跑回家……書包不知什麼時候被送回來。三流小說般的情景,因心是真的痛苦而更覺可笑和悲哀。
為什麼被傷害的人反覺更悲傷,不接電話,不見人,不聽不想不問?我只能這樣消極地等待,等著傷口慢慢地痊癒才惡化。
“媽媽,我上學去了。”
我洗好臉,換上半跟皮鞋,背上書包向媽媽打了聲招呼。
媽媽看了看桌上還剩著的早點,有些擔心地問:“朱梅,你是不是不舒服?”
手在門把上頓了頓,我回過頭笑著:“沒有啦,媽媽,我健康得很呢。”
“……那小心過馬路喔。”
我“嗯”了聲,把鐵門“砰”的一聲關上,頭抵在門上過了半晌:“好累。”把面具般的笑容剝下,我鬱悶地嘆了口氣,拉了拉背帶向學校走去。
情緒低落得連媽媽都看出來了,不,應該說我情緒的細微變化媽媽都看在眼底,她雖然擔心卻並不多說什麼。
飛鳥以優美的姿態滑過天際,留下嘹亮的叫聲,上學的孩童晨曦之間嬉戲著,腳踏車的“叮?”聲由遠到近,偶爾有一兩部車由身邊呼嘯而過。
我撫了撫微風吹亂的發,橋廊上有兩三個人正在練氣功,也有悠閒地憑欄眺望的人,手停了停……悠閒地站在橋欄桿處的人……是楊如華。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我停住腳步,然後裝作沒看到似的快步向前走去。
急切的腳步聲傳來,楊如華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說:“朱梅。”
我大力地甩開他的手叫著:“別碰我。”
“朱梅,別生氣了,是我不對。”
“不,我不生氣。”我腳不停地向前走,“何必又來說呢,不用在意我,原本你就喜歡范思的不是嗎?這次終於如願以償啦。”
“朱梅,我喜歡的不是范思是你啊!”
“不需要委屈自己。”我小跑步想甩開他的跟進,不想看他的臉,不想聽他的聲音,“我有何德何能讓你喜歡上!”
“聽我解釋……”
手掌重新抓住我的手,有種如被溫熱的蛇形物纏住的不快感,我再次掙脫:“別碰我,噁心死了。”
楊如華伸著手呆站在那裡:“噁心……”
“沒錯!”我用力搓著手腕,無法抑制的悲傷湧向心頭,“討厭,討厭,討厭死了。”
“因為我吻了范思……”
“啊——”我大叫起來,捂住耳朵拒絕聽到他親口承認的事實,“我不想見你,你走開!”
“你真的喜歡的是我嗎?”
“你現在已沒資格說這句話了。”我繞過他身邊繼續往前走。
楊如華又擋在眼前禁止我通過:“你喜歡的不是我吧!”
“任何答案對你都沒什麼影響吧。”
“有影響!”楊如華一向冷靜無波的臉上浮現激動的神色,“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早該想到的,你真如你宣告的那樣喜歡我嗎?明明那樣怕我的你怎么可能突然告白呢,雖然不太相信,但弄不清女孩子怎樣想的,我還是高興接受了……你喜歡的是別人吧……”
“你別太過分。”我詫異又難過地看著楊如華,“是你先變心又怎么有資格這樣誣陷我。”
“哈,我真傻……”楊如華手拍了下額頭,臉掛著……悲傷的笑容……真會演戲,傷心的應該是我才對。
“你一直不相信我,無論我怎樣對你,在你眼中我只是‘向范思告白的傢伙,因遭到拒絕轉而接受別人追求’的人,是吧!”
楊如華露出想哭的笑容,手掌握了又松,他轉身大踏步向前走,腳用力往路邊的小樹一踹,低聲咒罵了一句。
不怎么意氣風發的背影引不起我低落悲哀的心任何感想,我快步越過他,手臂被第三次拽住,熱力逼人的掌心熨燙著皮膚,心緊了緊,胃抽痛得厲害。
我想掙脫,他的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抓住我的另一手臂,在他的扶持之下,我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不快感爬滿全身皮膚。
清亮的眼鎖住我的目光,明明是他變心卻毫無愧疚的感覺,反而強勢又堅持。
“大家都被你騙了,我一直都有很奇怪的感覺,無論做什麼都觸不到你的心,因為你不愛我,所有人都不愛,你喜愛的只有范思。”
“你胡說什麼?”
“是我胡說嗎?沒有錯,我怎有那么大的魔力讓你為我痴狂痛苦,我們交往的時間並不長,你對我的感覺最多只是喜愛,那讓你情緒波動那么大的人是誰,接吻的另一個主角吧!”
“你……”
“你所感到難過的不是我的變心,而是范思接受別人了……在國中時也是如此吧,你所告白的對象是喜歡范思的男孩子,與我境遇真是非常之像啊,說出來卻是在完美朋友陰影下的可憐少女……”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掙扎的身體並未使他的手指移動分毫,第二次這樣深刻體會男女力量的不同,恐懼感在心中泛起,“放開我!”憤怒與害怕讓我幾乎要哭出來。
“你嫉妒的不是身為好友的范思,而是身為男友的我,在你看來,惟一重要的人只有范思吧,因為傳言我與范思在交往,所以你才向我告白,對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如果傳言的主角是唐雲颯、許原或另一個男子與范思牽扯不清,你所注意的必定是那個人吧,現在才想到,我還沾沾自喜於自己獲得了你的芳心……在范思身邊對她有影響的男子,你本能地排除那種可能,不論是我還是國中時那個男孩子,都是相同的命運。”
“誰準你有權利這樣說。”厭惡感、痛疼感讓我眼淚止不住地流下,為何被背叛的我還要讓他如此傷害,“是你做錯,為何反而責備我!”
“我做錯100件事,你也不會變臉,你那樣惶恐生氣悲怒是因為一直獨占著的人要拋棄你!”
“你還不承認嗎?”楊如華粗暴地將我掙扎的手臂壓緊,迫使我抬眼望他,“別一副受害者的表情,我才是被利用的人吧,只為范思著急、傷心、信賴、歡笑,同時不準任何人進入她視線之中,獨占欲比別人強一倍的你像愛戀情人般愛著范思吧!”
我愛范思?
楊如華真是瘋了,如戀人般地相愛……兩個女生,光想像就覺噁心的事情,他怎么會有那種想法。
用腳使勁踢楊如華才迫使他放手,我急忙跑開,不理會他在身後聲聲呼痛。眼淚很久才止住,不用照鏡子也知道雙眼已紅腫。我討厭哭,討厭示弱。
手臂上青紫的抓痕隱隱作疼,表示剛才所見到聽到的事情是真的。我愛范思?真可笑,女孩子的純友誼竟被人用異樣眼光看,世界真是亂套了。
我從不覺喜歡漂亮的男生,深信交往的人必定是男性的自己會性向異常,在沒看到接吻鏡頭前,對楊如華是真心喜愛著的,如果慢慢交往,慢慢了解的話,一定會更喜歡他的。
為何現在只是觸碰便覺厭惡呢?人的感覺真是奇怪,明明約會時,那是讓我心跳加速的熱度啊。
也許有種不潔感無法從心中拂去,我後悔曾有喜歡他的感情。
十一幸福的夏天
第二節課後,化學老師親切地請我到辦公室喝茶,喝茶的原因是我的成績急速退步,我唯唯諾諾地聽著,保證期末考試把分數提上去。
從辦公室中出來,偌大的教學樓中空蕩蕩的,廣播中播放著課間體操的音樂,從走廊的窗戶往下看,黑壓壓的排成縱橫佇列的學生正在做操,不怎么整齊認真的樣子。
遊魂似的盪到三樓,卻發現樓梯口上坐著陳小燕。
“朱梅,我在等你。”
刻板的學校生活的壞處就是誰都知道你的行動軌跡。
“我問了范思那天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聽。”
“她承認自己錯了,但絕沒有……”
“我不想聽!”
“她並沒有想傷害你的意……”
“我不想聽,不想聽,不想聽……”我崩潰似的大喊著。
“朱梅,你想與范思絕交嗎?”
“沒錯,我討厭她,我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瓜葛!”如果不在乎,心就不會這么痛吧,陳小燕嚴厲的話語更刺激了我負情緒的增長,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
樓梯上有人走動的動靜,我抬頭看,短髮高挑身材的少女臉色蒼白地看著我。
這是我三天來第一次看見她,在最糟糕的時間和地點。
你像愛戀情人般愛戀著范思吧?
熱氣由心中湧向眼底,誰會愛她啊,我又不是變態。
“原來如此。”蒼白美麗的少女點頭說,“我的存在的確不如你所喜愛的人。”
我無法移動,無法開口說話。胸口像是什麼堵塞著,我拚命壓抑著,怕稍一動作,便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你像愛戀情人般愛著范思吧?
以前從未想過的事情,如今卻像按了重播鍵的錄音一樣,一遍一遍在腦中迴響。
“你想知道得更詳細嗎?是我引誘楊如華的,他竟找我炫耀你們的約會成果,結果連線吻都沒有,挺神經的,我提議練習一下,他也沒拒絕,看來他不像他說的那樣喜愛你嘛。”
“別說了,別說了。”我承受不住捂著耳朵哭叫著,我從未見到范思這樣冷淡無情過。不要那樣冷冷地對我說話!不要指責我!
“如果我真讓你那么難受的話,那就不再做朋友好了。”
我驚呆地張大眼看著范思不在乎地說完這句話後,就從樓梯上走掉。淚水瞬間模糊了我的雙眼,世界上的一切我都無法看清楚。
你像愛戀情人般愛著范思吧?
而我卻被拋棄了。
我機械地爬著樓梯……不做朋友啊,反正我所有的朋友都是因與范思在一起附贈似的,沒有朋友也無所謂。
天氣比起前幾天來,顯得清爽許多,太陽持續著不溫不火的熱力,藍天白雲下的操場靜悄悄的沒半個人影。
早自習後想避開眾人如刺的眼光而下樓轉悠一圈,卻被一年級的學弟學妹圍堵在校園一角的花壇上,而被迫蹺課。
昨日清晨楊如華留下的手腕淤腫還未消退,不知一向明哲保身的我又如何得罪一年級的學弟學妹了。
“喂!”
我茫然地看著先出頭的女孩子,有奇異的熟悉之感,不過在同一個學校里,也許曾經見過面吧。
“你很不上道耶。”美麗的女孩子說話卻很粗俗,更有熟悉感了。
“請指教。”怎么個不上道法呢。蹺了英語課我寧願再上一堂社會課。
話雖粗俗,聲音卻有種催眠的功效,幾夜無法安眠的我,眼皮慢慢垂下,幾乎想睡在水泥台上。
“……都是因為你,王默才會被刷下!”
周圍模模糊糊的人影,是男生的聲音,說什麼籃球之類的。教學樓里的學生大聲朗讀的聲音隱約傳來……這幾個人一年級就蹺課,膽子真大啊。
“喂,不要裝聽不到王默講話。”大聲說話的音調變得刺耳,使我的腦袋隱隱作疼,同時肩臂被抓住,身體被劇烈地搖晃著。
“趙,趙思月,別再搖她了,她臉色好難看呀。”
我感激地睜開眼,是個娃娃臉的男孩子,似乎也見過面……放鬆感傳遍全身,神志往更深處滑去。
首先映入眼中的景色是湛藍的天空,飛機轟隆隆地橫跨天際,留下絲般的白線,漸漸散開變成長長的團團的飛機雲。
後面是綠得耀眼的樹葉,周邊閃亮的光線晃得人眼中有輕微的無距離感。睜開眼時,旁邊是團形的冬青樹,紅色與白色的花蕾隱藏在橢圓形樹葉中,那是薔薇的花苞。
左臂處有微微的刺癢感,我摸過去,卻是螞蟻,把它放開,慢半拍的我才意識到自己仰睡在花壇的水泥台上,身子痛得要命,又有深深的倦怠感,頭昏昏痛痛的。
操場還是靜靜的,第一節課還沒上完吧。渾身沒有力氣,動也不想動,陽光高照,卻奇異地感覺到冷。
記得昏睡前周圍還圍有三四個來意不善的一年級學弟學妹的樣子,卻好像什麼都沒問就跑掉了。
依稀聽見什麼籃球的,我只認識打排球的朋友啊。
不……不是朋友了,我……已被拋棄了。
我絕望得幾乎要死掉了。
絕交……斷絕所有過往,往後即使見到也裝作不相識。我所熟悉的開懷的笑、溫和的神情、清麗的容姿,不會再從我眼前重現……她,會為誰而笑,為誰落淚,讓著誰,寵愛著誰。
深深的如墜深淵的心,絕望的麻木的感情,我無法理清發生在自身周圍的事情。混亂的一個星期;雖是交尾款卻可說是快樂約會的星期日,撞見楊如華與范思接吻的星期一,被陳小燕責備的星期二,被楊如華認定我不愛他而愛范思,與范思絕交的星期四,蹺課在花壇睡覺的星期五……
為什麼被責備的總是我?為什麼眾人都相信范思與楊如華接吻是開玩笑?
第一個問題也許是因為我太任性和人際關係失敗的緣故。而第二個問題呢,是因為大家偏向於金童玉女的兩人應該兩情相悅的觀念吧?
我一直無法忘記,在說喜歡楊如華的那個下雨的夜晚,聽到大家傳言他們兩人交往的訊息。
……也許相反,因為受到兩人交往傳言的衝擊,我才會說喜歡楊……像楊如華所說的……獨占范思的方法不是爭奪,而是把她的目光完全吸引到我身上來,又使每一個想接近范思,有非分之想,條件又出色的男子失去機會……注意那些完美的男性,不是因為我喜愛,而是靜靜觀察著,防止他們有奪走范思的念頭……
你如愛戀情人般愛著范思。
沒有自覺的隱晦的感情被楊如華猛地挑起,雖猜想過但說出口的話語還是使楊如華本人震驚當場。
如真理般存在的范思,說著她,想著她,誇耀著她,獨占著她,而從不覺有異常。認為耳鬢廝磨,牽手,擁抱只是女孩子間正常的友誼表現罷了。姿容美麗,而聰明溫柔穩重的少女沒有男孩子天生的魯莽粗心,卻比任何男子更為優秀,從相遇之初,心只繞著她轉。
接吻事件中我震驚痛苦的不是楊如華的變心,而是范思將不再是我一個人的。
什麼時候有那種感情了呢?為了待在她身邊,我願意改變性格、思想、心態,慢慢變成“范思身邊的那個女孩子”,不覺有任何委屈和不妥。
漸漸貪心起來,任性、撒嬌,不可忍受她再注意到別人,因太入戲的扮演讓她無法放開的角色,而真成了什麼都要讓她辦理的人。不太正常的愛戀之心,因被寵壞習慣而覺理所當然。
被道德規範束縛的心,因自欺般認定所有感情均是友情,才會心安理得地把范思認定為是自己的,不容許別人有任何窺探。
如今發覺那是摻雜有憧憬、欲望及獨占的心思。別人喜歡她是應該的,因為她優異無雙,但她只能是屬於我的。
被說中的心情,怎樣掩蓋也掩飾不了心中的激盪;受傳統教育的思想,無法忍受自己竟有那樣異常的感情,內心反駁著,抗拒著,掙扎著,卻在被拋棄時完全破壞。
哭都哭不出來的絕望,我痛苦得快要死掉了。
如果就此分開的話,人生會不會變得輕鬆一些。
下課鈴聲驟然響起,驚起林間飛鳥,我動了動,身子異常沉重,皮膚發燙,心卻很冷。仔細地觀察眼前冬青樹葉間蜘蛛吐絲捕小蟲子,以轉移身體的不適。
操場上慢慢響起嘈雜聲,花壇的一角有許多刺槐和短灌木,還斜對著圍牆,算是隱密之地;雖然有一兩個人從樹叢間閃過,但見到有人睡到水泥台上,都去找另外的地方休息了,幸虧穿的是長褲不會走光啊,我模模糊糊地想著。
紛亂的腳步聲傳來,我閉上眼睛淺眠著,是向這邊走來的,但不一會兒又會離去的吧。
“是在這裡啊,看,她在那裡!”男孩子惶恐的聲音。
“那個樣子……”清亮惱怒的語言是……范思。
我猛地睜開眼,迎光處有兩三個人影,亮晃晃的無法看清楚。陽光在范思周身灑下金閃閃跳躍的小光線,組成她美麗的側影,讓我一瞬間看呆了。
“……是你們欺負她,把她打昏的吧!”
與范思同高的男孩子被范思揪著衣領,顯得異常弱小。
“沒,沒有,是她自己暈倒的。”
我只是睡著而已,而且范思又不可怕,他有必要用哭腔回話嘛。
眼光與男孩子身後個子小小的少女惶惶然的目光相遇,她像發現什麼似的大叫起來:“那個,那個,她醒了耶!”
順著指過來的手指,高挑的身影如風一般捲來,映入眼中的是范思焦急而憔悴的臉,眼睛雖疲倦憂心卻依舊美麗。
“你哪裡不舒服。”
原本以為不再流淚的麻木的精神,因她仍然關心的話而解凍。
記得是她曾經為保護我而從樓上滾下,劃破膝蓋時,卻不顧自己受傷而關切地問著我“有沒有受傷”。
“對不起,我不知你會那么在乎。”
微糙的指尖碰觸到我的眼角,接下滾燙的淚,真實感在我心底浮現,太好了,范思沒因我愚蠢的氣話而棄我不顧。
“我不該挑撥楊如華的,但我實在不甘心,精心呵護得像妹妹一樣的人卻被他不費吹灰之力的奪去,以後我再也不做這試探人心的事了……他是真的喜歡你。”
眨眨眼,讓眼中蘊含的淚流下,好讓我更看清她,抓住她伸在我面前的手,手心涼涼的,是我熟悉的永遠不想放開的手。
“不,不要說絕交的話了,我不想離開范思,我討厭和你吵架。”
范思把我拉起來,頭還昏昏的,但誰在乎呢,我半起身使勁擁抱著半蹲的范思。
“我討厭談戀愛,弄得我都不是我了……范思,你也別離開我。”
“你還不原諒楊如華嗎?是我不對……”
在范思的頸窩處,我搖了搖頭,哭得有些抽抽噎噎的:“我像他說的,我不適合做女朋友……”
“什麼不適合,你才沒有錯,一定是楊如華沒盡心盡力照顧你的緣故。”輕拍著我的背和手,咬牙切齒的語言、又是我所熟悉的范思。
現在這個人的語言,身體以及心全都是我的。我絕不放手,說卑鄙也好,背德也好,我無法忍受人生沒有范思的空白。
以朋友的身份留在她身邊,以情人的心態愛著她,我會完全喪失自我,可是,我願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裡?”
好久沒有去范思家的我,被范媽媽熱切的舉動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嘴裡肚裡塞滿東西,范媽媽才放我進范思房裡。
搖了搖自動鉛筆,我的注意力從語文習題上移開,問正在專心削著蘋果皮的范思。她放下水果刀問:“什麼?”
“就是星期五那一天的事啊。”
“唔,是陳小燕她們找到我,說你第一節課沒上,後來又聽說有人看到一年級的學弟學妹和你在樓下說話,所以我就去找他們問問怎么回事。”
一年級那么多人,很難找吧。我佩服地問著。
“大致可想到是誰。”范思的回答有些曖昧不明,不過她好像認識全校的人,能想到也不是不可能。
“……那個男孩雖從主力陣容刷下,但應可以打替補吧,他技術不錯,但體力差一點,而且太浮躁了。”范思又低下頭削著果皮說,“以後就要看他的努力了……我也是從打替補開始的啊。”
話語的內容並未引起我太大的興趣,從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微側著臉的薄唇。
“范思。”
“嗯。”
“接吻是什麼滋味呢?”
“……”范思猛抬起頭,張大嘴看著我,蘋果沒拿穩掉落了,她連忙又低下頭,手忙腳亂地把只削了一半皮的蘋果撈住。
“你問這乾什麼?”范思瞪著我,不是生氣而是想不透我為何會問這個問題。
“因為書上寫觸電什麼的,是真的嗎?”
“別聽書上亂說。”范思撇了撇嘴做了個討厭的表情,“噁心死了,又溫又軟的不知是什麼東西,我雞皮疙瘩都冒一身了。而且還有細菌,我回到家刷了兩遍牙哩。”
唉,說得我都噁心起來,那我不要親吻了。
“哼,男人都是蠢東西。”范思接著削蘋果,“總想多占便宜,卻什麼也得不到。”
“范思,你喜歡楊如華才會和他接吻的嗎?”
“傻瓜,誰會喜歡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我們的關係只能是朋友或者敵人,嗯,有點像晉文公和介之推的感覺。”
在小時候我也看過這種畫冊,陪晉文公流亡在外的介之推,在晉文公回國得勢之後,同母親隱居在綿山,晉文公為了逼他出來扶佑自己而放火燒山,結果把堅持不出山的介之推和他母親一起燒死在山裡面。但這與他倆有何關係。
“不為我所用就殺了他,雖然可惜,但絕不後悔。他對我的感覺也是一樣吧。”
真是血淋淋的比喻,只是偶爾有競爭罷了,何必這么誇張。
在學校和班級里,他們都有自己的支持者,而因為不同性別,即使被比較也少了對抗意識。津津樂道的當然是兩個都是那么強、那么美的人,什麼時候因競爭而擦出愛的火花變成情侶。
“吶,給你。”范思把削好的蘋果遞過來,我接過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如我現在的心情。
以前太過在意楊如華而扭曲了自己的心,不但傷了范思,也把楊如華的生活攪得一團亂。連帶自己痛苦,我想變得更成熟,更有寬容心。
不過臨近期末考的學生沒有資格風花雪月,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書,做不完的習題。范思的排球練習量也少了。
在學校的學習生活也正常起來,我向陳小燕為我的任性道歉。她襥襥地冷哼一聲:“你只要不把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樣荼毒我的眼神經就算對得起我了。”
真是的,話還是那么毒。
許久不見的唐雲颯他們也來湊熱鬧:“那一個星期沒人敢晃進你三尺之內,別再傷心了。失戀是人生必經之路,下一個男人會更好,比如我這個帥哥。”
“憑我男性的直覺,他是真心喜歡你的。”三排的許原認真地推了推眼鏡,“但就因這樣才更不可原諒。男生有了喜愛的女子還去招惹其他女孩子是可恥的。”
“范思奪取朋友的男友才是做錯了呢!”胡青青輕嗤一聲作不屑狀。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啦。”我無奈地提出反駁,他們當是評論九流言情劇嗎?若不再制止他們的話,這個話題肯定可進行到下學期開學。
“說起來,這一星期發生不少事啊,有個一年級的追胡青青追得很緊哩。”
有時候真懷疑唐雲颯受歡迎不是因為他頂尖的成績、風趣的個性和英俊的外貌,而是他熟知一切八卦小道訊息的本事。
“你胡說什麼!”靠坐在我課桌上的胡青青跳下來,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嗯,我也見過,個子高高的,卻很聽話,讓他買糖果吃,他果真買了一大包回來。”許原舉例說明事件的真實性。
見我聽得雲裡霧裡的,陳小燕好心地解釋:“就是借給胡青青滑板車的那個人。”
我恍然地“喔”了一聲,那個突然出現的高個子,模樣記不太清了,只覺整個人看起來很舒服,讓人愉快。
“人家只是來拿他的滑車,還有送我幾盆他種的花,你們就想歪了,思想真齷齪。”胡青青朝她的座位走去,不忘給兩個男生幾個白眼。
像往常一樣笑笑鬧鬧的,然後大家互抄自己沒有做全的課堂筆記,抓緊時間做題和背公式。畢竟在學習上,我們全是競爭對手。
七月初的期末考試結束後,我的英語破天荒拿到62分,英語老師高興得原諒我蹺了他的課。化學也考到大家滿意的程度,估計不再會被請去喝茶。總成績在全校排名也不錯,只要進步了,爸爸媽媽都會替我高興。不過暑假還沒過幾天,老師就已商量著補課的事了。快聯考的人沒有喊“減負”的權利。
很久沒有楊如華的訊息,有時遠遠看到他的身影,我連忙眼一低裝作沒看到的快速走開。被壓制著無法掙脫的感覺還是有些嚇壞了我。接著是大考,放假,這下更是遠遠地見不到面了。
在暑假時,范思開始打排球聯賽,主力的實力已日益凸現,我跟著她到各個校園去加油,日子過得快樂又充實。
在某一天,楊如華突然來電話。
在仿古建築的茶樓前轉了兩圈,我猶猶豫豫地不大敢進去,倒不是被亮閃閃、花費大把盧布裝修的門面嚇到了,而是怕進裡面去與楊如華一言不合,他一惱,奪門而走,我要為他買單……
推開紅木與彩繪玻璃組成的大門,我踏進幽靜的樓廳,被穿著長袍馬褂的侍者領進楊如華訂好的座位。
溫暖的燈光,流泄的優美的音樂,曲頸瓶中火紅的玫瑰花苞,對面是優雅美麗的男子,怎么看都是赴一場浪漫約會。
我滑坐進無個性的高背椅內,在遞來的選單中,目光自然掃尋到最便宜的價位。
“給我一杯冰紅茶,謝謝。”
“不要一些小點心了嗎?”
對面美麗的男子禮貌性地問了我一聲,我搖了搖頭。
他面容有些消瘦但更顯清逸,當然我不會自大地認為他是為我憔悴。
“聽說你病了一場。”先展開話題的還是楊如華。
茶水還沒上來,我的眼睛只好盯著長桌上火紅的玫瑰花回答:“有些低燒,掛了兩次吊水就好了。”
“上次我說得太過分了,對不起。”
低低啞啞的聲音有種迷惑的魔力,我抬眼看他,夏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他白皙美麗的臉上,更讓人有驚艷的感覺。
“不,是我太過分了,雖然不是有意的,但還是傷害了你……你受傷了嗎?”
楊如華無奈地苦笑:“現在……還說這種話。”
“可是我不會把范思讓給你的。”
楊如華臉上布滿吃驚的線條:“你現在還那樣想嗎?”
“不關范思的事情,從見面起,我一直喜歡的就是你啊,是你讓我快樂和受傷的,范思和我只能做朋友或敵人,對她惟一激烈的感情是嫉妒,嫉妒你與她如此親近。”
我張大眼睛看著楊如華激動的神態……喜歡我?怎么會,我長得又不漂亮,性格也不算可愛。
“真不知為什麼會注意到你,比你美麗,比你溫柔得多的女孩子多得是啊。”聽楊如華這樣說,心裡還真不是滋味,“明明知道你眼中只有范思,聽到你說喜歡我時,還是高興得立刻就答應了,在一起時也一副害怕的模樣,只有談論起范思時你眼中才閃閃發光,雖覺奇怪,但還是像傻瓜一樣期待著與你見面。”
冰紅茶與糕點端了上來,等侍者走後,楊如華繼續說。
“但越喜歡你越覺得不對勁,我變得敏感小心,始終有一個人橫在我們中間……與范思……是有賭博的意味,想看一下過後她會怎么對你說,結果當時就被你看到了……我原本壞心地想挑撥你們之間的關係,畢竟她是你最信任的人吧。如果你受傷再乘機安慰你,再說自己不是故意這樣的,會不會能奪取你完整的心……”
“不會的。”我打斷他的話,“我討厭不專一的男生。”
“是你不信任我吧,而我太高估自己。”楊如華喝了口茶苦笑著,“我和范思做了一樣的事,得到的待遇卻不一樣。你的心完全向著她……初吻給了彼此都永不會相愛的人,我們也都是傻瓜……為什麼我所愛的女子都不愛我呢。”
“……美人媽媽嗎?”
“還有你!”
淡笑著哭泣般的臉,在金色光線的纏繞中,有種惑人的柔麗與悲哀。這樣美麗又出色的男子,為何我竟不為他動心呢。
淡紅色的茶,茶上有碎碎如雪花的冰屑,喝下去有種沁人心脾的冰甜氣味,把酷暑的熱氣全部消散。
放下玻璃杯,我連忙轉移話題:“那個相川七瀨的碟子我拿來了。”解開背包,我掏了掏把歌碟遞給他。
“喜歡聽嗎?”楊如華並沒伸手去接。
我點點頭:“喜歡聽的話就送給你吧。”拿歌碟的手在空中停了三秒鐘,我收回來,把碟子放回背包中說:“謝謝。”
“唐雲颯拿來的那些照片你看了沒有?”楊如華突然問。
期末考試之前,唐雲颯終於把耀表哥所拍的照片拿到學校來,每一個人都拍得非常有個性。尤其是唐雲颯、楊如華、許原三人坐在長椅上的照片。
唐雲颯的酷,許原的純,楊如華的冷美在黑白照片上以極大的視覺衝擊力量顯現出來,當場鎮得一班同學密謀著要把照片投到明星雜誌上去,賺幾兩銀子花花。
“在婚紗照中,你和范思照的那套最受好評,因為一看便知是濃情蜜意的情侶。”楊如華嘲笑似的翹起嘴角,“那時就有預兆了呀,連第一次見面的人都可看出我們的心並不在一起。”
“嗯……嗯,你和陳小燕的照片也被耀表哥留下了啊。”我期期艾艾地說。
“是很好的婚紗範本吧。”
楊如華自嘲地單手托腮看著玻璃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
我低下頭咬了咬吸管,感覺到有人正在看過來。我向四周看了一下,發現茶樓內有七成以上的顧客是女孩子,她們注意的人顯然是楊如華,見我看過去,有的女孩子轉過頭和同伴竊竊私語,有的朝我笑了笑。
我這才發現楊如華今天穿的是白色的帶帽無袖衫,襯著健康的身體,優雅的舉止,美麗的臉在任何時候都很搶眼。
“你對范思說過嗎?”
美麗的臉轉過來,沒頭沒腦地問。
見我不解,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你喜愛范思的話呀。”
我低下頭去搖了搖頭:“我不想讓她知道,只要現在能待在她身邊就行了。”
“……她總有一天會喜歡一個男生而離開你吧,也許不會離開你繼續做朋友,但是我不認為你可以若無其事地再待在她身邊……你又會重蹈覆轍嗎?”
“……”
“也許你們一年後就要各分東西,畢竟同一所大學並不是想考便能考上的。不過我們會更早分開。”
“對不起。”
“對這件事你不用道歉。我所說的分離不是心理而是距離上的,這是誰都料不到的事。”
“……你要搬家嗎?”
“對啊。”楊如華笑起來,這次倒沒一絲陰霾,如雨後划過晴空的一道彩虹,“只要不是你感興趣的,別人又不告訴你的事情,你真是可以徹底什麼都不知道。”
好像被取笑了,但看他消沉的樣子,這樣的笑容倒很適合他。
“是搬家,不過是搬到南方去。媽媽已把我的學籍轉去了,再過三四天,我就會南下,去熟悉那邊的環境。”
楊如華趴在桌子上,下頜枕著手臂,像惡作劇成功嚇到我般有些俏皮地笑了。
“騙人!”
怎么會呢,這樣突如其來的分離,心一瞬間變得空蕩蕩的。
“哼哼,後悔也晚啦,我不會為你留下來的,我要在那邊找到比你好百倍的女孩子。”
“嗯……早戀是不對的。”
“你根本沒資格說我!”
雙手把玩著長直的玻璃杯,我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情況,將來的事還太遙遠,現在最大的目標是和范思一起考上大學。
“我們從那天后再沒見面了,所以有許多事沒有說清楚……在走之前,我想和你說句再見。中國那么大,以後再見面的機會應該很少了。”
我不自覺地傷感起來:“我……因為不知道,沒有準備東西送給你。”
“給我個吻好了。”楊如華開玩笑地按了按嘴唇。
我站起來,按著桌子,彎身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過後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唐突的事,我心慌意亂地掩飾著:“呃,啊,對,對不起。”
楊如華捂著臉頰呆看我面紅耳赤的樣子。
慢慢地,他的臉也紅起來,不知所措地盯著玻璃窗。
“可惡,明明有把握忘了你的。”
手抓緊又放開,我無意識地看了看四周,開口說:“嗯,我想我該走了。”
“我送你。”
楊如華站起身招來侍者。
“不,不用了。”我搔了搔頭,指了指窗外,“呃,范思帶我來的。”
“……要幸福啊。”
幾不可聞的嘆息聲一直縈繞在耳邊。
剛走出茶樓,熱氣就把整個人包圍起來,再多走兩步就有要被烤熟的感覺,今年夏天的特點就是酷熱、酷熱、酷熱。
“喂,怎么那么久,和那么危險的男人多待一秒也會讓人提心弔膽。”
在陰涼處喝果汁的范思推著腳踏車走過來,有細小的汗珠布滿她的頭和頸項,她只是不在乎地用手背擦了擦。
“你不會在外面等的吧?”我有些吃驚地問。
“那裡等還不一樣。”她隨手一揚,果汁紙盒應聲丟入垃圾箱,她拍拍后座說,“上來吧,我們回家。”
“嗯。”
我側坐上去。
“范思,楊如華他說要到南方去。”
“是啊,我們都給他開過歡送會了啊,陳小燕他們沒告訴你嗎?”
“……沒有。”
“喔,知不知道都無所謂啦,他早走早好,因為那邊生活節奏滿快的,夠他適應一會了。真不知道楊媽媽在想什麼,在這裡上完高三又怎么樣呢。真是的,楊如華的生活都被他媽媽控制在手中了。”不過可貴的是楊如華並沒長成唯唯諾諾懦弱的人,或者憤世嫉俗又不思進取的頹廢男子。
“美人媽媽應該也愛楊如華吧。”
“可是不表達出來,小孩子怎么會知道呢。”
突然想起,該不是美人媽媽見了我後,為了分開我與楊如華才這樣做的吧,不過又覺自我意識太過盛了,怎么可能呢。
也許那邊的教育硬體軟體都更好;又或美人媽媽想在那邊投資做生意;又或其他的原因,與我沒多大關係的。
“范思,我們一起上同一所大學好不好。”
“好呀。”范思爽快地回答著。
腳踏車在馬路上飛馳著,我緊緊摟住范思的腰,風從耳邊嗚嗚吹過。銀色的手鍊在風中發出“叮叮??”清脆的聲音。
閉上眼睛,靠在范思背上,我微笑著。
17歲的這個暑假,是我一生最為幸福的夏天。
第二節課後,化學老師親切地請我到辦公室喝茶,喝茶的原因是我的成績急速退步,我唯唯諾諾地聽著,保證期末考試把分數提上去。
從辦公室中出來,偌大的教學樓中空蕩蕩的,廣播中播放著課間體操的音樂,從走廊的窗戶往下看,黑壓壓的排成縱橫佇列的學生正在做操,不怎么整齊認真的樣子。
遊魂似的盪到三樓,卻發現樓梯口上坐著陳小燕。
“朱梅,我在等你。”
刻板的學校生活的壞處就是誰都知道你的行動軌跡。
“我問了范思那天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聽。”
“她承認自己錯了,但絕沒有……”
“我不想聽!”
“她並沒有想傷害你的意……”
“我不想聽,不想聽,不想聽……”我崩潰似的大喊著。
“朱梅,你想與范思絕交嗎?”
“沒錯,我討厭她,我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瓜葛!”如果不在乎,心就不會這么痛吧,陳小燕嚴厲的話語更刺激了我負情緒的增長,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
樓梯上有人走動的動靜,我抬頭看,短髮高挑身材的少女臉色蒼白地看著我。
這是我三天來第一次看見她,在最糟糕的時間和地點。
你像愛戀情人般愛戀著范思吧?
熱氣由心中湧向眼底,誰會愛她啊,我又不是變態。
“原來如此。”蒼白美麗的少女點頭說,“我的存在的確不如你所喜愛的人。”
我無法移動,無法開口說話。胸口像是什麼堵塞著,我拚命壓抑著,怕稍一動作,便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你像愛戀情人般愛著范思吧?
以前從未想過的事情,如今卻像按了重播鍵的錄音一樣,一遍一遍在腦中迴響。
“你想知道得更詳細嗎?是我引誘楊如華的,他竟找我炫耀你們的約會成果,結果連線吻都沒有,挺神經的,我提議練習一下,他也沒拒絕,看來他不像他說的那樣喜愛你嘛。”
“別說了,別說了。”我承受不住捂著耳朵哭叫著,我從未見到范思這樣冷淡無情過。不要那樣冷冷地對我說話!不要指責我!
“如果我真讓你那么難受的話,那就不再做朋友好了。”
我驚呆地張大眼看著范思不在乎地說完這句話後,就從樓梯上走掉。淚水瞬間模糊了我的雙眼,世界上的一切我都無法看清楚。
你像愛戀情人般愛著范思吧?
而我卻被拋棄了。
我機械地爬著樓梯……不做朋友啊,反正我所有的朋友都是因與范思在一起附贈似的,沒有朋友也無所謂。
天氣比起前幾天來,顯得清爽許多,太陽持續著不溫不火的熱力,藍天白雲下的操場靜悄悄的沒半個人影。
早自習後想避開眾人如刺的眼光而下樓轉悠一圈,卻被一年級的學弟學妹圍堵在校園一角的花壇上,而被迫蹺課。
昨日清晨楊如華留下的手腕淤腫還未消退,不知一向明哲保身的我又如何得罪一年級的學弟學妹了。
“喂!”
我茫然地看著先出頭的女孩子,有奇異的熟悉之感,不過在同一個學校里,也許曾經見過面吧。
“你很不上道耶。”美麗的女孩子說話卻很粗俗,更有熟悉感了。
“請指教。”怎么個不上道法呢。蹺了英語課我寧願再上一堂社會課。
話雖粗俗,聲音卻有種催眠的功效,幾夜無法安眠的我,眼皮慢慢垂下,幾乎想睡在水泥台上。
“……都是因為你,王默才會被刷下!”
周圍模模糊糊的人影,是男生的聲音,說什麼籃球之類的。教學樓里的學生大聲朗讀的聲音隱約傳來……這幾個人一年級就蹺課,膽子真大啊。
“喂,不要裝聽不到王默講話。”大聲說話的音調變得刺耳,使我的腦袋隱隱作疼,同時肩臂被抓住,身體被劇烈地搖晃著。
“趙,趙思月,別再搖她了,她臉色好難看呀。”
我感激地睜開眼,是個娃娃臉的男孩子,似乎也見過面……放鬆感傳遍全身,神志往更深處滑去。
首先映入眼中的景色是湛藍的天空,飛機轟隆隆地橫跨天際,留下絲般的白線,漸漸散開變成長長的團團的飛機雲。
後面是綠得耀眼的樹葉,周邊閃亮的光線晃得人眼中有輕微的無距離感。睜開眼時,旁邊是團形的冬青樹,紅色與白色的花蕾隱藏在橢圓形樹葉中,那是薔薇的花苞。
左臂處有微微的刺癢感,我摸過去,卻是螞蟻,把它放開,慢半拍的我才意識到自己仰睡在花壇的水泥台上,身子痛得要命,又有深深的倦怠感,頭昏昏痛痛的。
操場還是靜靜的,第一節課還沒上完吧。渾身沒有力氣,動也不想動,陽光高照,卻奇異地感覺到冷。
記得昏睡前周圍還圍有三四個來意不善的一年級學弟學妹的樣子,卻好像什麼都沒問就跑掉了。
依稀聽見什麼籃球的,我只認識打排球的朋友啊。
不……不是朋友了,我……已被拋棄了。
我絕望得幾乎要死掉了。
絕交……斷絕所有過往,往後即使見到也裝作不相識。我所熟悉的開懷的笑、溫和的神情、清麗的容姿,不會再從我眼前重現……她,會為誰而笑,為誰落淚,讓著誰,寵愛著誰。
深深的如墜深淵的心,絕望的麻木的感情,我無法理清發生在自身周圍的事情。混亂的一個星期;雖是交尾款卻可說是快樂約會的星期日,撞見楊如華與范思接吻的星期一,被陳小燕責備的星期二,被楊如華認定我不愛他而愛范思,與范思絕交的星期四,蹺課在花壇睡覺的星期五……
為什麼被責備的總是我?為什麼眾人都相信范思與楊如華接吻是開玩笑?
第一個問題也許是因為我太任性和人際關係失敗的緣故。而第二個問題呢,是因為大家偏向於金童玉女的兩人應該兩情相悅的觀念吧?
我一直無法忘記,在說喜歡楊如華的那個下雨的夜晚,聽到大家傳言他們兩人交往的訊息。
……也許相反,因為受到兩人交往傳言的衝擊,我才會說喜歡楊……像楊如華所說的……獨占范思的方法不是爭奪,而是把她的目光完全吸引到我身上來,又使每一個想接近范思,有非分之想,條件又出色的男子失去機會……注意那些完美的男性,不是因為我喜愛,而是靜靜觀察著,防止他們有奪走范思的念頭……
你如愛戀情人般愛著范思。
沒有自覺的隱晦的感情被楊如華猛地挑起,雖猜想過但說出口的話語還是使楊如華本人震驚當場。
如真理般存在的范思,說著她,想著她,誇耀著她,獨占著她,而從不覺有異常。認為耳鬢廝磨,牽手,擁抱只是女孩子間正常的友誼表現罷了。姿容美麗,而聰明溫柔穩重的少女沒有男孩子天生的魯莽粗心,卻比任何男子更為優秀,從相遇之初,心只繞著她轉。
接吻事件中我震驚痛苦的不是楊如華的變心,而是范思將不再是我一個人的。
什麼時候有那種感情了呢?為了待在她身邊,我願意改變性格、思想、心態,慢慢變成“范思身邊的那個女孩子”,不覺有任何委屈和不妥。
漸漸貪心起來,任性、撒嬌,不可忍受她再注意到別人,因太入戲的扮演讓她無法放開的角色,而真成了什麼都要讓她辦理的人。不太正常的愛戀之心,因被寵壞習慣而覺理所當然。
被道德規範束縛的心,因自欺般認定所有感情均是友情,才會心安理得地把范思認定為是自己的,不容許別人有任何窺探。
如今發覺那是摻雜有憧憬、欲望及獨占的心思。別人喜歡她是應該的,因為她優異無雙,但她只能是屬於我的。
被說中的心情,怎樣掩蓋也掩飾不了心中的激盪;受傳統教育的思想,無法忍受自己竟有那樣異常的感情,內心反駁著,抗拒著,掙扎著,卻在被拋棄時完全破壞。
哭都哭不出來的絕望,我痛苦得快要死掉了。
如果就此分開的話,人生會不會變得輕鬆一些。
下課鈴聲驟然響起,驚起林間飛鳥,我動了動,身子異常沉重,皮膚發燙,心卻很冷。仔細地觀察眼前冬青樹葉間蜘蛛吐絲捕小蟲子,以轉移身體的不適。
操場上慢慢響起嘈雜聲,花壇的一角有許多刺槐和短灌木,還斜對著圍牆,算是隱密之地;雖然有一兩個人從樹叢間閃過,但見到有人睡到水泥台上,都去找另外的地方休息了,幸虧穿的是長褲不會走光啊,我模模糊糊地想著。
紛亂的腳步聲傳來,我閉上眼睛淺眠著,是向這邊走來的,但不一會兒又會離去的吧。
“是在這裡啊,看,她在那裡!”男孩子惶恐的聲音。
“那個樣子……”清亮惱怒的語言是……范思。
我猛地睜開眼,迎光處有兩三個人影,亮晃晃的無法看清楚。陽光在范思周身灑下金閃閃跳躍的小光線,組成她美麗的側影,讓我一瞬間看呆了。
“……是你們欺負她,把她打昏的吧!”
與范思同高的男孩子被范思揪著衣領,顯得異常弱小。
“沒,沒有,是她自己暈倒的。”
我只是睡著而已,而且范思又不可怕,他有必要用哭腔回話嘛。
眼光與男孩子身後個子小小的少女惶惶然的目光相遇,她像發現什麼似的大叫起來:“那個,那個,她醒了耶!”
順著指過來的手指,高挑的身影如風一般捲來,映入眼中的是范思焦急而憔悴的臉,眼睛雖疲倦憂心卻依舊美麗。
“你哪裡不舒服。”
原本以為不再流淚的麻木的精神,因她仍然關心的話而解凍。
記得是她曾經為保護我而從樓上滾下,劃破膝蓋時,卻不顧自己受傷而關切地問著我“有沒有受傷”。
“對不起,我不知你會那么在乎。”
微糙的指尖碰觸到我的眼角,接下滾燙的淚,真實感在我心底浮現,太好了,范思沒因我愚蠢的氣話而棄我不顧。
“我不該挑撥楊如華的,但我實在不甘心,精心呵護得像妹妹一樣的人卻被他不費吹灰之力的奪去,以後我再也不做這試探人心的事了……他是真的喜歡你。”
眨眨眼,讓眼中蘊含的淚流下,好讓我更看清她,抓住她伸在我面前的手,手心涼涼的,是我熟悉的永遠不想放開的手。
“不,不要說絕交的話了,我不想離開范思,我討厭和你吵架。”
范思把我拉起來,頭還昏昏的,但誰在乎呢,我半起身使勁擁抱著半蹲的范思。
“我討厭談戀愛,弄得我都不是我了……范思,你也別離開我。”
“你還不原諒楊如華嗎?是我不對……”
在范思的頸窩處,我搖了搖頭,哭得有些抽抽噎噎的:“我像他說的,我不適合做女朋友……”
“什麼不適合,你才沒有錯,一定是楊如華沒盡心盡力照顧你的緣故。”輕拍著我的背和手,咬牙切齒的語言、又是我所熟悉的范思。
現在這個人的語言,身體以及心全都是我的。我絕不放手,說卑鄙也好,背德也好,我無法忍受人生沒有范思的空白。
以朋友的身份留在她身邊,以情人的心態愛著她,我會完全喪失自我,可是,我願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裡?”
好久沒有去范思家的我,被范媽媽熱切的舉動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嘴裡肚裡塞滿東西,范媽媽才放我進范思房裡。
搖了搖自動鉛筆,我的注意力從語文習題上移開,問正在專心削著蘋果皮的范思。她放下水果刀問:“什麼?”
“就是星期五那一天的事啊。”
“唔,是陳小燕她們找到我,說你第一節課沒上,後來又聽說有人看到一年級的學弟學妹和你在樓下說話,所以我就去找他們問問怎么回事。”
一年級那么多人,很難找吧。我佩服地問著。
“大致可想到是誰。”范思的回答有些曖昧不明,不過她好像認識全校的人,能想到也不是不可能。
“……那個男孩雖從主力陣容刷下,但應可以打替補吧,他技術不錯,但體力差一點,而且太浮躁了。”范思又低下頭削著果皮說,“以後就要看他的努力了……我也是從打替補開始的啊。”
話語的內容並未引起我太大的興趣,從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微側著臉的薄唇。
“范思。”
“嗯。”
“接吻是什麼滋味呢?”
“……”范思猛抬起頭,張大嘴看著我,蘋果沒拿穩掉落了,她連忙又低下頭,手忙腳亂地把只削了一半皮的蘋果撈住。
“你問這乾什麼?”范思瞪著我,不是生氣而是想不透我為何會問這個問題。
“因為書上寫觸電什麼的,是真的嗎?”
“別聽書上亂說。”范思撇了撇嘴做了個討厭的表情,“噁心死了,又溫又軟的不知是什麼東西,我雞皮疙瘩都冒一身了。而且還有細菌,我回到家刷了兩遍牙哩。”
唉,說得我都噁心起來,那我不要親吻了。
“哼,男人都是蠢東西。”范思接著削蘋果,“總想多占便宜,卻什麼也得不到。”
“范思,你喜歡楊如華才會和他接吻的嗎?”
“傻瓜,誰會喜歡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我們的關係只能是朋友或者敵人,嗯,有點像晉文公和介之推的感覺。”
在小時候我也看過這種畫冊,陪晉文公流亡在外的介之推,在晉文公回國得勢之後,同母親隱居在綿山,晉文公為了逼他出來扶佑自己而放火燒山,結果把堅持不出山的介之推和他母親一起燒死在山裡面。但這與他倆有何關係。
“不為我所用就殺了他,雖然可惜,但絕不後悔。他對我的感覺也是一樣吧。”
真是血淋淋的比喻,只是偶爾有競爭罷了,何必這么誇張。
在學校和班級里,他們都有自己的支持者,而因為不同性別,即使被比較也少了對抗意識。津津樂道的當然是兩個都是那么強、那么美的人,什麼時候因競爭而擦出愛的火花變成情侶。
“吶,給你。”范思把削好的蘋果遞過來,我接過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如我現在的心情。
以前太過在意楊如華而扭曲了自己的心,不但傷了范思,也把楊如華的生活攪得一團亂。連帶自己痛苦,我想變得更成熟,更有寬容心。
不過臨近期末考的學生沒有資格風花雪月,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書,做不完的習題。范思的排球練習量也少了。
在學校的學習生活也正常起來,我向陳小燕為我的任性道歉。她襥襥地冷哼一聲:“你只要不把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樣荼毒我的眼神經就算對得起我了。”
真是的,話還是那么毒。
許久不見的唐雲颯他們也來湊熱鬧:“那一個星期沒人敢晃進你三尺之內,別再傷心了。失戀是人生必經之路,下一個男人會更好,比如我這個帥哥。”
“憑我男性的直覺,他是真心喜歡你的。”三排的許原認真地推了推眼鏡,“但就因這樣才更不可原諒。男生有了喜愛的女子還去招惹其他女孩子是可恥的。”
“范思奪取朋友的男友才是做錯了呢!”胡青青輕嗤一聲作不屑狀。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啦。”我無奈地提出反駁,他們當是評論九流言情劇嗎?若不再制止他們的話,這個話題肯定可進行到下學期開學。
“說起來,這一星期發生不少事啊,有個一年級的追胡青青追得很緊哩。”
有時候真懷疑唐雲颯受歡迎不是因為他頂尖的成績、風趣的個性和英俊的外貌,而是他熟知一切八卦小道訊息的本事。
“你胡說什麼!”靠坐在我課桌上的胡青青跳下來,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嗯,我也見過,個子高高的,卻很聽話,讓他買糖果吃,他果真買了一大包回來。”許原舉例說明事件的真實性。
見我聽得雲裡霧裡的,陳小燕好心地解釋:“就是借給胡青青滑板車的那個人。”
我恍然地“喔”了一聲,那個突然出現的高個子,模樣記不太清了,只覺整個人看起來很舒服,讓人愉快。
“人家只是來拿他的滑車,還有送我幾盆他種的花,你們就想歪了,思想真齷齪。”胡青青朝她的座位走去,不忘給兩個男生幾個白眼。
像往常一樣笑笑鬧鬧的,然後大家互抄自己沒有做全的課堂筆記,抓緊時間做題和背公式。畢竟在學習上,我們全是競爭對手。
七月初的期末考試結束後,我的英語破天荒拿到62分,英語老師高興得原諒我蹺了他的課。化學也考到大家滿意的程度,估計不再會被請去喝茶。總成績在全校排名也不錯,只要進步了,爸爸媽媽都會替我高興。不過暑假還沒過幾天,老師就已商量著補課的事了。快聯考的人沒有喊“減負”的權利。
很久沒有楊如華的訊息,有時遠遠看到他的身影,我連忙眼一低裝作沒看到的快速走開。被壓制著無法掙脫的感覺還是有些嚇壞了我。接著是大考,放假,這下更是遠遠地見不到面了。
在暑假時,范思開始打排球聯賽,主力的實力已日益凸現,我跟著她到各個校園去加油,日子過得快樂又充實。
在某一天,楊如華突然來電話。
在仿古建築的茶樓前轉了兩圈,我猶猶豫豫地不大敢進去,倒不是被亮閃閃、花費大把盧布裝修的門面嚇到了,而是怕進裡面去與楊如華一言不合,他一惱,奪門而走,我要為他買單……
推開紅木與彩繪玻璃組成的大門,我踏進幽靜的樓廳,被穿著長袍馬褂的侍者領進楊如華訂好的座位。
溫暖的燈光,流泄的優美的音樂,曲頸瓶中火紅的玫瑰花苞,對面是優雅美麗的男子,怎么看都是赴一場浪漫約會。
我滑坐進無個性的高背椅內,在遞來的選單中,目光自然掃尋到最便宜的價位。
“給我一杯冰紅茶,謝謝。”
“不要一些小點心了嗎?”
對面美麗的男子禮貌性地問了我一聲,我搖了搖頭。
他面容有些消瘦但更顯清逸,當然我不會自大地認為他是為我憔悴。
“聽說你病了一場。”先展開話題的還是楊如華。
茶水還沒上來,我的眼睛只好盯著長桌上火紅的玫瑰花回答:“有些低燒,掛了兩次吊水就好了。”
“上次我說得太過分了,對不起。”
低低啞啞的聲音有種迷惑的魔力,我抬眼看他,夏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他白皙美麗的臉上,更讓人有驚艷的感覺。
“不,是我太過分了,雖然不是有意的,但還是傷害了你……你受傷了嗎?”
楊如華無奈地苦笑:“現在……還說這種話。”
“可是我不會把范思讓給你的。”
楊如華臉上布滿吃驚的線條:“你現在還那樣想嗎?”
“不關范思的事情,從見面起,我一直喜歡的就是你啊,是你讓我快樂和受傷的,范思和我只能做朋友或敵人,對她惟一激烈的感情是嫉妒,嫉妒你與她如此親近。”
我張大眼睛看著楊如華激動的神態……喜歡我?怎么會,我長得又不漂亮,性格也不算可愛。
“真不知為什麼會注意到你,比你美麗,比你溫柔得多的女孩子多得是啊。”聽楊如華這樣說,心裡還真不是滋味,“明明知道你眼中只有范思,聽到你說喜歡我時,還是高興得立刻就答應了,在一起時也一副害怕的模樣,只有談論起范思時你眼中才閃閃發光,雖覺奇怪,但還是像傻瓜一樣期待著與你見面。”
冰紅茶與糕點端了上來,等侍者走後,楊如華繼續說。
“但越喜歡你越覺得不對勁,我變得敏感小心,始終有一個人橫在我們中間……與范思……是有賭博的意味,想看一下過後她會怎么對你說,結果當時就被你看到了……我原本壞心地想挑撥你們之間的關係,畢竟她是你最信任的人吧。如果你受傷再乘機安慰你,再說自己不是故意這樣的,會不會能奪取你完整的心……”
“不會的。”我打斷他的話,“我討厭不專一的男生。”
“是你不信任我吧,而我太高估自己。”楊如華喝了口茶苦笑著,“我和范思做了一樣的事,得到的待遇卻不一樣。你的心完全向著她……初吻給了彼此都永不會相愛的人,我們也都是傻瓜……為什麼我所愛的女子都不愛我呢。”
“……美人媽媽嗎?”
“還有你!”
淡笑著哭泣般的臉,在金色光線的纏繞中,有種惑人的柔麗與悲哀。這樣美麗又出色的男子,為何我竟不為他動心呢。
淡紅色的茶,茶上有碎碎如雪花的冰屑,喝下去有種沁人心脾的冰甜氣味,把酷暑的熱氣全部消散。
放下玻璃杯,我連忙轉移話題:“那個相川七瀨的碟子我拿來了。”解開背包,我掏了掏把歌碟遞給他。
“喜歡聽嗎?”楊如華並沒伸手去接。
我點點頭:“喜歡聽的話就送給你吧。”拿歌碟的手在空中停了三秒鐘,我收回來,把碟子放回背包中說:“謝謝。”
“唐雲颯拿來的那些照片你看了沒有?”楊如華突然問。
期末考試之前,唐雲颯終於把耀表哥所拍的照片拿到學校來,每一個人都拍得非常有個性。尤其是唐雲颯、楊如華、許原三人坐在長椅上的照片。
唐雲颯的酷,許原的純,楊如華的冷美在黑白照片上以極大的視覺衝擊力量顯現出來,當場鎮得一班同學密謀著要把照片投到明星雜誌上去,賺幾兩銀子花花。
“在婚紗照中,你和范思照的那套最受好評,因為一看便知是濃情蜜意的情侶。”楊如華嘲笑似的翹起嘴角,“那時就有預兆了呀,連第一次見面的人都可看出我們的心並不在一起。”
“嗯……嗯,你和陳小燕的照片也被耀表哥留下了啊。”我期期艾艾地說。
“是很好的婚紗範本吧。”
楊如華自嘲地單手托腮看著玻璃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
我低下頭咬了咬吸管,感覺到有人正在看過來。我向四周看了一下,發現茶樓內有七成以上的顧客是女孩子,她們注意的人顯然是楊如華,見我看過去,有的女孩子轉過頭和同伴竊竊私語,有的朝我笑了笑。
我這才發現楊如華今天穿的是白色的帶帽無袖衫,襯著健康的身體,優雅的舉止,美麗的臉在任何時候都很搶眼。
“你對范思說過嗎?”
美麗的臉轉過來,沒頭沒腦地問。
見我不解,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你喜愛范思的話呀。”
我低下頭去搖了搖頭:“我不想讓她知道,只要現在能待在她身邊就行了。”
“……她總有一天會喜歡一個男生而離開你吧,也許不會離開你繼續做朋友,但是我不認為你可以若無其事地再待在她身邊……你又會重蹈覆轍嗎?”
“……”
“也許你們一年後就要各分東西,畢竟同一所大學並不是想考便能考上的。不過我們會更早分開。”
“對不起。”
“對這件事你不用道歉。我所說的分離不是心理而是距離上的,這是誰都料不到的事。”
“……你要搬家嗎?”
“對啊。”楊如華笑起來,這次倒沒一絲陰霾,如雨後划過晴空的一道彩虹,“只要不是你感興趣的,別人又不告訴你的事情,你真是可以徹底什麼都不知道。”
好像被取笑了,但看他消沉的樣子,這樣的笑容倒很適合他。
“是搬家,不過是搬到南方去。媽媽已把我的學籍轉去了,再過三四天,我就會南下,去熟悉那邊的環境。”
楊如華趴在桌子上,下頜枕著手臂,像惡作劇成功嚇到我般有些俏皮地笑了。
“騙人!”
怎么會呢,這樣突如其來的分離,心一瞬間變得空蕩蕩的。
“哼哼,後悔也晚啦,我不會為你留下來的,我要在那邊找到比你好百倍的女孩子。”
“嗯……早戀是不對的。”
“你根本沒資格說我!”
雙手把玩著長直的玻璃杯,我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情況,將來的事還太遙遠,現在最大的目標是和范思一起考上大學。
“我們從那天后再沒見面了,所以有許多事沒有說清楚……在走之前,我想和你說句再見。中國那么大,以後再見面的機會應該很少了。”
我不自覺地傷感起來:“我……因為不知道,沒有準備東西送給你。”
“給我個吻好了。”楊如華開玩笑地按了按嘴唇。
我站起來,按著桌子,彎身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過後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唐突的事,我心慌意亂地掩飾著:“呃,啊,對,對不起。”
楊如華捂著臉頰呆看我面紅耳赤的樣子。
慢慢地,他的臉也紅起來,不知所措地盯著玻璃窗。
“可惡,明明有把握忘了你的。”
手抓緊又放開,我無意識地看了看四周,開口說:“嗯,我想我該走了。”
“我送你。”
楊如華站起身招來侍者。
“不,不用了。”我搔了搔頭,指了指窗外,“呃,范思帶我來的。”
“……要幸福啊。”
幾不可聞的嘆息聲一直縈繞在耳邊。
剛走出茶樓,熱氣就把整個人包圍起來,再多走兩步就有要被烤熟的感覺,今年夏天的特點就是酷熱、酷熱、酷熱。
“喂,怎么那么久,和那么危險的男人多待一秒也會讓人提心弔膽。”
在陰涼處喝果汁的范思推著腳踏車走過來,有細小的汗珠布滿她的頭和頸項,她只是不在乎地用手背擦了擦。
“你不會在外面等的吧?”我有些吃驚地問。
“那裡等還不一樣。”她隨手一揚,果汁紙盒應聲丟入垃圾箱,她拍拍后座說,“上來吧,我們回家。”
“嗯。”
我側坐上去。
“范思,楊如華他說要到南方去。”
“是啊,我們都給他開過歡送會了啊,陳小燕他們沒告訴你嗎?”
“……沒有。”
“喔,知不知道都無所謂啦,他早走早好,因為那邊生活節奏滿快的,夠他適應一會了。真不知道楊媽媽在想什麼,在這裡上完高三又怎么樣呢。真是的,楊如華的生活都被他媽媽控制在手中了。”不過可貴的是楊如華並沒長成唯唯諾諾懦弱的人,或者憤世嫉俗又不思進取的頹廢男子。
“美人媽媽應該也愛楊如華吧。”
“可是不表達出來,小孩子怎么會知道呢。”
突然想起,該不是美人媽媽見了我後,為了分開我與楊如華才這樣做的吧,不過又覺自我意識太過盛了,怎么可能呢。
也許那邊的教育硬體軟體都更好;又或美人媽媽想在那邊投資做生意;又或其他的原因,與我沒多大關係的。
“范思,我們一起上同一所大學好不好。”
“好呀。”范思爽快地回答著。
腳踏車在馬路上飛馳著,我緊緊摟住范思的腰,風從耳邊嗚嗚吹過。銀色的手鍊在風中發出“叮叮??”清脆的聲音。
閉上眼睛,靠在范思背上,我微笑著。
17歲的這個暑假,是我一生最為幸福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