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哭郁達夫》
一九四六年秋
春雲舊夢已如煙,醉酒談詩十七年;
當日誰能怨賈誼,而今我自哭張顛。
休言湖海難逃網,只恨文章不值錢;
窗外瀟瀟秋意冷,斷腸風味寫吳箋。
寫作背景
著名文史學家、作家劉大傑,1924年在武昌中華大學就讀時,郁達夫正在該校任教。天資聰慧的劉大傑以勤奮向上,且酷愛文學引起了郁達夫的注意。當郁達夫得知這出身貧窮的湖南籍學生,年幼時有著邊放牛邊看書的艱難求知經歷時,自然對劉大傑更是關懷有加。甚至,1927年劉大傑去日本早稻田大學深造的費用,亦由愛才的郁達夫慷慨資助。之後,師生交往密切,常有在一起飲酒賦詩的佳話。
1945年9月17日,當在南洋蘇門答臘從事抗日宣傳的郁達夫,被日本憲兵暗殺于丹戎革岱荒野中的噩耗傳來時,劉大傑滿腔悲憤,為痛失良師,當即執筆蘸墨以淚寫就七律悼詩一道。
一九四五年秋
飄零半世投荒死,子散妻離淚欲吞;
春夜每難忘舊事,南溟長此望中原。
許身報國誠無愧,隱姓埋名再不冤;
凡文平生詩意苦,杜鵑啼血我招魂。
該詩中“南溟長此望中原”是指郁達夫身在印度尼西亞仍時時關心中華大地抗日之國事。“隱姓埋名再不冤”指郁隱居印尼蘇西小鎮,化名趙廉開設趙豫記酒廠,秘密從事抗日活動,而被國民黨反動報紙誣為郁達夫已投降日軍,郁慘遭殺害則洗清了不白之冤。這首悼亡詩鮮為人知。
《哭郁達夫》
一九四六年秋
春雲舊夢已如煙,醉酒談詩十七年;
當日誰能怨賈誼,而今我自哭張顛。
休言湖海難逃網,只恨文章不值錢;
窗外瀟瀟秋意冷,斷腸風味寫吳箋。
一九四六年秋
一曲情無盡,三秋夢不成;
南天魂已斷,故國恨難平。
文字傾江海,兵戎問死生;
關山千萬里,淡淡月黃昏。
這兩首悼亡詩中的七律《哭郁達夫》,在《郁達夫文集》第10冊的333頁中被認為是劉大傑1935年所作,且詩題為《秋興寄懷達夫先生》 ,詩句中僅“醉酒談詩十二年”的“二”字之差。綜觀這七律全篇,無疑是瀰漫著哀傷的悼念意境,更有劉大傑一九四六年秋作的《哭郁達夫》手跡為證,也許,收入《郁達夫文集》的該詩注釋有誤。
接著看五律《再吊》,這首詩句“南天魂已斷,故國恨難平”有註:“達夫自星加坡寄余詩有句云:‘托翅南荒人萬里,傷心故國恨千回’”原來,郁達夫1942年在新加坡任新加坡文化界抗日聯合會主席時,曾思念自己的得意門生,寫《月夜懷劉大傑》七律:“青山難忘海雲堆,戎馬倉皇事更哀;托翅南荒人萬里,傷心故國恨千回。書來細誦詩三首,醉後難斟酒一杯;今夜月明清水,悄無人處上高台。”劉大傑在五律中有與老師的亡魂唱和之情,即便是前首七律中的“醉酒談詩……”亦含此意。
1957年秋,正值郁達夫蒙難12年,華夏古時有按地支輪轉12年為一紀之說。此刻又喚起劉大傑對老師的感懷,便撰五律一首以寄託哀思。一九五七年秋作
別我三千涅,思君十二年;
心丹頭肯斷,路遠眼將穿。
祖國歌新貌,文壇仰舊賢;
遊魂終不返,夜夜海南船。
這首詩一改前三首那淒涼的意韻。郁達夫為國捐軀異國他鄉,亦被政府定為烈士,作者仍夜夜思念他。該詩首句:“別我三千涅”的“涅”字,有些書刊已按當今標準的簡化字改作“里”,那很不妥。再說,作者詩中顯然是海里的意思,因此,這句詩中必須用“涅”。
古往今來,師生情誼厚重,學生悼亡老師的詩詞亦屢見不鮮。但,如劉大傑那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先後先四次為老師作詩哀悼的似不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