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郁達夫的文學活動貫穿了從五四運動到抗日戰爭的幾個重要革命時期,從最初表現青年的苦悶開始,逐漸擴大到反映勞動人民的不幸,以至描寫革命風暴的到來。他是一個愛國主義者,也是一個跟隨時代一道前進的作家。他的作品真實而深刻地反映了他那個時代的部分精神面貌。在藝術上,則側重於表現自我,帶有較濃重的主觀色彩,既有表現對舊社會的抗爭與憤激的直抒胸臆,也有坦率的自我暴露、病態的心理描寫、悒鬱感傷的心靈傾訴,形成感情意味濃厚的浪漫主義傾向。
片段欣賞
秋天,無論在什麼地方的秋天,總是好的;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我的不遠千里,要從杭州趕上青島,更要從青島趕上北平來的理由,也不過想飽嘗一嘗這“秋”,這故都的秋味。江南,秋當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得慢,空氣來得潤,天的顏色顯得淡,並且又時常多雨而少風;一個人夾在蘇州上海杭州,或廈門香港廣州的市民中間,混混沌沌地過去,只能感到一點點清涼,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與姿態,總看不飽,嘗不透,賞玩不到十足。秋並不是名花,也並不是美酒,那一種半開、半醉的狀態,在領略秋的過程上,是不合適的。
北國的槐樹,也是一種能便人聯想起秋來的點輟。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種落蕊,早晨起來,會鋪得滿地。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只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掃街的在樹影下一陣掃後,灰土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掃帚的絲紋,看起來既覺得細膩,又覺得清閒,潛意識下並且還覺得有點兒落寞,古人所說的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的遙想,大約也就在這些深沉的地方。
秋蟬的衰弱的殘聲,更是北國的特產,因為北平處處全長著樹,屋子又低,所以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聽得見它們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聽得到的。這秋蟬的嘶叫,在北方可和蟋蟀耗子一樣,簡直像是家家戶戶都養在家裡的家蟲。
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來一陣涼風,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來了。一層雨過,雲漸漸地卷向了西去,天又晴了,太陽又露出臉來了,著著很厚的青布單衣或夾襖的都市閒人,咬著煙管,在雨後的斜橋影里,上橋頭樹底下去一立,遇見熟人,便會用了緩慢悠閒的聲調,微嘆著互答著地說:
北方的果樹,到秋天,也是一種奇景。第一是棗子樹,屋角,牆頭,茅房邊上,灶房門口,它都會一株株地長大起來。像橄欖又像鴿蛋似的這棗子顆兒,在小橢圓形的細葉中間,顯出淡綠微黃的顏色的時候,正是秋的全盛時期,等棗樹葉落,棗子紅完,西北風就要起來了,北方便是沙塵灰土的世界,只有這棗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八九分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國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沒有的GoldenDays。
文章疏導
1.本文題旨
“故都”兩字指明描寫的地點,含有深切的眷念之意,也暗含著一種文化底蘊;“秋”字確定描寫的內容,與“故都”結合在一起,暗含著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相融合的一種境界。題目明確而又深沉。本文通過對北平秋色的描繪,讚美了故都的自然風物,抒發了嚮往、眷戀故都之秋的真情,並流露出憂鬱、孤獨的心境。在把握本文主旨時,要注意理解作者思想感情的時代性。社會風雲和個人遭際在作者心裡投下陰影,以致對故都清秋的“品味”夾雜著一些苦澀。2.本文結構
文章開頭和結尾都以北國之秋和江南之秋作對比,表達對北國之秋的嚮往之情。中間主體部分從記敘和議論兩方面描述故都紛繁多彩的清秋景象:記敘部分採用並列結構,根據“清”“靜”“悲涼”的三個層次,逐一描繪故都的自然風物,共有五種景況,即清晨靜觀、落蕊輕掃、秋蟬殘鳴、都市閒人、勝日秋果;議論部分,從喻理的角度,進一步讚頌自然之秋,讚頌北國之秋。首尾照應,迴環往復;中部充分展開,酣暢淋漓。
3.情景交融的特點
作者將苦澀的“品味”與生動的景物描寫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創造出一種特殊的神韻。他不寫故都皇家宮殿、園林,也不寫遠近郊區眾多優美的自然風光,那些景致雖然也代表了故都的特色,但似乎離老百姓生活很遙遠。他只是依憑一個普通文化人士的眼光來觀察和體驗故都之秋,他筆下的秋味、秋色和秋的意境與姿態,都籠罩著一層奇異的主觀色彩。例如寫“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著”,“在破壁腰中,靜對著”藍色的牽牛花,從尋常景象甚至破敗景象中看出、體驗出美來。寫“北國的槐樹”的落蕊,“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只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寫“灰土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掃帚的絲紋,看起來既覺得細膩,又覺得清閒,潛意識下並且還覺得有點兒落寞”,這些細膩而獨特的感受、憂鬱而優美的情懷,恐怕只有郁達夫這樣一個具有平民傾向又飽受顛沛流離之苦的讀書人才能體驗得到,才能表現得細膩而深刻。最能表現情景一體的是“清”“靜”“悲涼”的描述。
“清”“靜”,既是對客觀景物特點的描寫和總結,又是作者內心的感受;“悲涼”,則更多的是作者的主觀感受,與景物既有聯繫又無必然聯繫(因為感秋可生悲也可生喜,悲者未必從秋景得來)。“清”“靜”是大多數散文家能感悟得到和寫得出的,未必見得奇妙,而“悲涼”則屬於郁達夫一人獨有,最見奇妙。總之,本文情意濃厚,以抒發內心感受為主,寫景並不像其他作家的散文名篇那樣占有很多篇幅。在這一點上可與《荷塘月色》對比,《荷》文寫景似用工筆,精描細繪,景物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情為景所藏所掩;本文則略於寫景,盡力抒情,文情更給人以親切感、厚重感。
畫面美
1934年7月,郁達夫“不遠千里”從杭州經青島去北平,再次飽嘗了故都的秋“味”,並寫下了優美的散文──《故都的秋》。作者在對北平秋的“色”“味”“意境”和“姿態”的描繪中,寄寓了眷戀故都自然風物的情愫和對美的執著追求,流露出一種沉靜、寡淡的心境。語言清新淡遠,蘊含著色彩感和韻律美,體現了郁達夫散文的獨特個性和美學價值。由主觀感受和客觀描繪的統一而形成的和諧的色彩感和畫面美,是《故都的秋》的第一個特色。
色彩,作為美學上的概念,具有兩個方面的內容:自然界的萬事萬物,無不帶有自身的某種色彩,我們不妨稱它為客觀色彩;客觀存在反映到人的意念上來,它的色彩便帶有一定的主觀性,我們稱它為主觀色彩。這兩種色彩在郁達夫的筆下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秋天,無論在什麼地方的秋天,總是好的;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
這“清”“靜”“悲涼”,便是故都北平的秋在作家意念之上的總投影,它構成了文章的基調和底色。讀者也許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就全文看,作者意在頌秋,為什麼一開始就在讀者感情上塗上一層悲涼的色彩呢?是不是違反了生活的邏輯?不,這種清、靜、悲涼正是故都秋的特色,是作者著力表現的東西,因為這色彩本身就是一種美的表現。劉勰在《文心雕龍·物色》中說:“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是說人的情感隨外物變化而變化,春景使人暢懷,暮秋令人感傷。具有這種感情色彩的語句,《故都的秋》中,還有很多:
掃街的在樹影下一陣掃後,灰土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掃帚的絲紋,看起來既覺得細膩,又覺得清閒,潛意識下並且還覺得有點兒落寞,古人所說的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的遙想,大約也就在這些深沉的地方。
如果說用“細膩”來形容“灰土上留下來的”“掃帚的絲紋”還勉強有點客觀性的話,那“清閒”“落寞”則完全是主觀的、意念上的了。一片飄零的槐葉能打動情意,幾聲秋蟲的哀鳴更足以牽動心魄,這種深遠的憂思和孤獨者的冷落之感,正是郁達夫當時的心境。由於在客觀事物的描繪中融進了作家的情緒,自然要覺得落寞和悲涼,和故都北平一樣,作者的感情上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秋意。
在評論古人悲秋時,文章寫道:
足見有感覺的動物,有情趣的人類,對於秋,總是一樣的能特別引起深沉,幽遠,嚴厲,蕭索的感觸來的。
將上述富有主觀色彩的詞語彙集起來:清、清閒──恬靜安謐,這是故都秋的“清”;細膩、幽遠──幽靜深邃,這是秋的“深沉”;落寞、衰弱、蕭條──蕭條淒涼,這是秋的“悲涼”。郁達夫用他的情感繪畫出了一幅細膩深沉的主觀意境圖,它構成了文章的骨架。讀者可在對秋色、秋味,秋的意境和秋的姿態的體味中,感受作品美的力量。優秀的散文作者,往往注意創造詩一般的意境,但大多在對客觀生活的描繪中完成,郁達夫卻注重從主觀感受上來展示北平秋的特色,恐怕是一般人難以企及的。
如果把以上的主觀色彩稱為“理智的思索”,需要藉助讀者的文學素養和一定的鑑賞能力才可完成的話,那么,也可以把《故都的秋》對客觀色彩的描繪稱為“自然的再現”,它直接訴諸讀者的感官。這篇散文,對於自然風物,既沒有濃妝艷抹的塗飾,也沒有對色彩層次的刻意雕琢,只是在生活的底片上稍事點染,便把自然力賦於北平秋天的種種神韻和盤托出給了它的讀者,既映襯出秋的底色,又和諧著文間的基調。你看:
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說到了牽牛花,我以為以藍色或白色者為佳,紫黑色次之,淡紅色最下。
這是一幅巨大的畫面,帶有立體的美感。碧綠遼闊的天空作了畫的背景;地面上,五顏六色的牽牛花薈萃成流光泛彩的野花圃;天與地之間,間或出現一兩隻白色或瓦灰色的馴鴿,點綴在一大片的空白中間,顯得疏密得體,濃淡相宜,可與天工媲美。坐在院子裡的人,手捧茶碗,舉頭望碧空,俯身擷牽牛,耳邊不時傳來馴鴿的飛聲,畫面有靜有動,繪聲繪色,秋的美、秋的情趣完全融合在藍天白花之中。這種清淡中略帶一點“野味”的情調,體現出故都秋的質樸美和原始美。從表面看,作者只是信筆而至的點綴,其實作者對色彩的選配是頗具匠心的。這幅畫面選用的大多是些“冷色”,如青、藍、灰、白等等,以此來顯示深沉、淡泊的特徵。若改用紅、黃、橙等“熱色”,就破壞了主觀色彩的協調和統一,沖淡了故都秋特有的風味和精神。它是作家審美觀點在文學作品中的反映。再看對棗樹的描寫:
在小橢圓形的細葉中間,顯出淡綠微黃的顏色的時候,正是秋的全盛時期,等棗樹葉落,棗子紅完……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國的清秋的佳日。
這節是以棗子顏色的變化,來寫季節特徵的,是從動的角度描繪色彩的。讀者可依靠文中色彩的細微變化展開想像,從而認識事物。很顯然,前面的畫面是由空間的若干色點來組成的。棗子由淡綠到微黃再到紅完,無疑是一條線上的色彩,宛如物理學上的光譜圖,輕度的差異都能分辨出來。若不是對事物觀察得細緻,感觸得入微,是難以如此準確表現出來的。
《故都的秋》像一塊晶瑩的玻璃,還透射出了一些不曾著色的顏色,請看:
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
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著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
最好,還要在牽牛花底,叫長著幾根疏疏落落的尖細且長的秋草……
西北風就要起來了。北方便是塵沙灰土的世界……
上面幾句,並沒有直接表現色彩的詞句,但由於作者將一些具有某種色彩的特徵性事物展示給了讀者,讀者可以根據作品的藝術境界,加上自己對生活的觀察體驗,給事物“補”上它的色彩(客觀或主觀的)。不是嗎?透過上面的敘述,人們會在腦海里呈現出金燦燦的陽光和枯黃的小草的形象;看到沙塵灰土的飛揚,讀者也會和作者一樣,生出“朔風動勁草,邊馬有歸心”的冷落荒涼的悲感。文章的內容也在不斷地向內部開拓,逐漸顯示出它的深度。再如“廿四橋的明月”“普陀山的涼霧”“荔枝灣的殘荷”等等,也同樣具有這種特徵。
音樂美
韻律感和音樂美,在《故都的秋》中表現得比較強烈。韻律本是詩歌的專門術語,這裡藉以揭示這篇散文的詩意美。關於散文的自然韻律,郁達夫在《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導言》里,作過明確的闡述。他說:“在散文里,那種王漁洋所說的神韻,若不以音律的死律而講,專指廣義的自然韻律……卻也可以有;因為四季的來復,陰陽的配合……無一不合於自然的韻律的。”這就是說,自然萬物的運動都在自覺或不自覺地遵循著某種規律和節奏,這便是一種自然的韻律,作為描繪自然風物的散文,自然是可以具備這一美學特徵的。郁達夫寫《故都的秋》時,正是為“良友”圖書公司編選散文二集的前夕,因而這篇作品是較好地體現著這種藝術主張的。
先看作品對秋雨的描寫:
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來一陣涼風,便息列索落的下起雨來了。一層雨過,雲漸漸地卷向了西去,天又晴了,太陽又露出臉來了……
再看對槐樹的描寫:
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種落蕊,早晨起來,會鋪得滿地。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只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
讀了這兩段,誰不覺得作者在寫詩?在娓娓的敘述之中,創造了無窮的詩意。首先作者選擇的事物,具有詩意,其中有動(涼風、落雨、雲逝)有靜(灰沉沉的天,無聲無息的落蕊),亦情亦景。行文像輕輕飄浮的白雲,又像叮咚作響的山泉,自然的韻律和音樂的節奏融化在平靜細膩的描繪中。王漁洋所說的“神韻”也巧妙地蘊藉在“息列索落”的秋雨中,蘊藉在“微細柔軟”的落蕊里,或有聲或無聲,或狀物或寄情,字裡行間暗暗地滲透了秋的意味,秋的情調。這是自然界裡最美的一種韻律。
詩歌的聲韻和節奏,加強了《故都的秋》的音樂美。“江南,秋當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得/慢,空氣/來得/潤,天的顏色/顯得/淡……”上面三句,結構相同,動詞後面均輔以結構助詞“得”,形式整齊劃一,有一種整體的美感。作謂語的形容詞,“慢”“潤”“淡”,表現的都是平淡細膩的意味。它們又都是響亮的音節。“慢”(màn)“潤”(rùn)“淡”(dàn)聲調相同,前後兩字又叶韻,這樣讀起來聲韻鏗鏘,語勢貫通,具有很強的音樂感。托爾斯泰曾經說過:“一個修飾語用得有力,其結果不但被修飾的詞,而且連動詞甚至插入語也顯得十分強勁有力。”(《論創作》)由於《故都的秋》里很多詞語具有這個特點(如上文的“潤”“淡”等),讀起來顯得很有節奏。再看下面:“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總要想起陶然亭的/蘆花,釣魚台的/柳影,西山的/蟲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鐘聲。”作者把這些名勝用一個個偏正詞組整齊地排列起來,迴旋往復,像一串珠璣那樣,有著明麗輕快的韻律和節奏。
一切景語皆情語。這篇散文“物”“我”之間完美的交融和統一,顯示了作家卓越的藝術才華。它既是對北平秋的客觀描繪,又是作者當時心情的折射,在郁達夫大量的寫景抒情散文中,是很有特色的一篇。
情感內涵
郁達夫在《故都的秋》一文中,用飽蘸濃情的柔筆,描繪了一幅精彩細膩,典雅質樸,極具神韻,並染上濃厚悲涼色彩的秋色圖,表達了對故都之秋(故都)的深切眷戀。為何有這么濃郁的“悲涼”?為何有這么深切的“眷戀”?有人歸因於作者的“故都情結”,有人歸因於作者的“個人遭際”,有人歸因於作者的“人文素養”。這些解讀都中肯,但只是基本的表象的原因。筆者認為,主要原因是,一個被傳統文化滋養,又受西洋文化薰陶,有著良知和民族責任感的知識分子,敏感意識到千年古都面對外族的虎視,早晚不保,但又無可奈何的隱痛。隱痛積累多了,久了,就化為了悲涼、落寞。劉勰說:“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韓愈有云:不平則鳴。文章終究是作者心底情感的外化。作者痛之切,則化為文;因而,作品中悲涼表象的後面,蘊藏著作者如火的激情。對此,筆者試從以下三個方面加以分析:
一、歷史背景:時代風雲留給作者的隱痛
此文寫作於1937年7月,不妨回顧一下作者寫作此文前後,北平的危急狀況。此前,1931年發生了著名的“九·一八”事件,日本侵占了東北全境。第二年,日軍謀侵熱河,發生了熱河抗戰;第三年,日軍先後攻占了山海關、承德及長城各口。此後,1935年,日軍侵占了河北、察哈爾大部分地區,平津危急;第二年,日軍製造了“豐臺”事件並占領了豐臺;第三年,月侵占了北平。自“九·一八”事件以後,日本侵略者一天也沒有放棄過侵占華北乃至全國的企圖,中華千年的文明古都──北平,此時,每一天都處在風雨飄搖之中。郁達夫雖蟄居遠離北平的杭州,一樣會感受到國事的危急。因而,當他來到北平,觸景傷情,寫了《故都的秋》,描繪的是“悲涼”景物,流露的是“悲涼”心緒,表達的是對故都的一往情深。這些,正是特定時代的社會風雲在作者心靈上投下的陰影,在心裡留下的隱痛。
二、文章標題:“故”字的文化含義暗示作者的隱痛
在文章的標題中,郁達夫不用“北平”而以“故都”名之,除表現作品深厚的人文素養,更顯典雅,富有詩意外,更表現了作者對將失去的古老都城的眷戀之情。在古代詩文中,“故”字與“園”“鄉”“都”“國”結合,構成“故園”“故鄉”“故都”“故國”,通常用來表達文人們的一種將要失去或已經失去,想要得到而又不能得到的去國懷鄉的無奈之情、惆悵之意。這種情感,從《詩經》 、 《楚辭》 、 《漢賦》 ,到唐詩、宋詞、元曲,到現當代文學作品,已經成為古今文學永遠吟唱的主題。郁達夫也是激情奔放的浪漫主義文人,面對即將被外族侵占的“故都”,他留連,品味,惆悵,憂傷,對故都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一人一物,充滿了傷感之情,寄寓著深深的眷戀。凡事物失去的即是最寶貴的,失落的即是最悲涼的,這是人的共同心理。文中表達的對故都的幾多眷戀,全因一個“失”字。文中的這個“失”字雖是隱藏在情感的後面,但讀者可以從情感的脈搏中感覺到,觸摸到,從“故都”一詞上,引起情感的共鳴。
三、文章結尾:主旨句抒發了作者的隱痛
古人云:“立片言以居要”。在文章緊要的結尾處,作者以“秋天,這北國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話,我願把壽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換得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一句直抒胸臆,向人們宣告:願以自己的生命來保有“故都的秋天”。這豈只是眷戀之情,這分明是如火般的誓言了。“故都的秋天”還會再來,故都的秋景還會再有,但“故都”卻將失去。這個全文的結句既表達了作者對北平的深深眷戀,也表達了他的深切憂慮。後來,他在另一篇散文《北平的四季》中更明切的表達了這種憂慮。他在文中寫道:“五六百年來文化所聚萃的北平,一年四季無一日不好的北平,我在遙憶,我也在深祝,祝她平安進展,永久地為我們黃帝子孫所保有的舊都城。”這篇兩年後寫的散文吐露的對故都的感情與!故都的秋"是一致的,其寫作心境是相同的。郁達夫是一個慷慨激昂的歌者,又是一個蘊藉含蓄的文人,他對故都秋景刻意描繪,創造了一個個多姿多彩的秋的意象,這些意象都是作者富有個性特質激情的物化。不管意象組合變化多大,但都是以情為主宰,因此,我們閱讀《故都的秋》,應“披文以入情,沿波討源”,從清靜悲涼的景物意象中,讀出作者深沉、如火般的激情。
郁達夫作品
郁達夫(1896.12.7~1945.9.17) 原名郁文,字達夫,幼名阿鳳,浙江富陽人,中國現代著名小說家、散文家、詩人。代表作有短篇小說集《沉淪》、小說《遲桂花》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