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托爾斯泰》原文
他生就一副多毛的臉龐,植被多於空地,濃密的鬍髭(zī)使人難以看清他的內心世界。長髯覆蓋了兩頰,遮住了嘴唇,遮住了皺似樹皮的黝黑臉膛,一根根迎風飄動,頗有長者風度。寬約一指的眉毛像糾纏不清的樹根,朝上倒豎。一綹綹灰白的鬈(quán)發像泡沫一樣堆在額頭上。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你都能見到熱帶森林般茂密的鬚髮。像米開朗琪羅畫的摩西一樣,托爾斯泰給人留下的難忘形象,來源於他那天父般的猶如捲起的滔滔白浪的大鬍子。人們無不試圖用自己的想像除去他那蓋著面孔的頭髮,修剪瘋長的鬍鬚,以他年輕時颳去鬍鬚的肖像作為參照,希望用魔法變出一張光潔的臉。──這是引向內心世界的路標。這樣一來,我們不免開始畏縮起來。因為,無可否認的是,這個出身於名門望族的男子長相粗劣,生就一張田野村夫的臉孔。天才的靈魂自甘寓居低矮的陋屋,而天才靈魂的工作間,比起吉爾吉斯人搭建的皮帳篷來好不了多少。小屋粗製濫造,出自一個農村木匠之手,而不是由古希臘的能工巧匠建造起來的。架在小窗上方的橫樑──小眼睛上方的額頭,倒像是用刀胡亂劈成的樹柴。皮膚藏污納垢,缺少光澤,就像用枝條紮成的村舍外牆那樣粗糙,在四方臉中間,我們見到的是一隻寬寬的、兩孔朝天的獅子鼻,仿佛被人一拳頭打塌了的樣子。在亂蓬蓬的頭髮後面,怎么也遮不住那對難看的招風耳。凹陷的臉頰中間生著兩片厚厚的嘴唇。留給人的總印象是失調、崎嶇、平庸,甚至粗鄙。
這副勞動者的憂鬱面孔上籠罩著消沉的陰影.滯留著愚鈍和壓抑:住他臉上找不到一點奮發向上的靈氣,找不到精神光彩,找小到陀斯妥耶夫斯基眉宇之間那種像大理石穹頂一樣緩緩隆起的非凡器宇。他的面容沒有一點光彩可言。誰不承認這一點誰就沒有講真話。無疑,這張臉平淡無奇,障礙重重,沒法彌補,不是傳播智慧的廟堂,而是禁錮思想的囚牢;這張臉蒙昧陰沉,鬱鬱寡歡,醜陋可憎。從青年時代起,托爾斯泰就深深意識到自己這副嘴臉是不討人喜歡的。他說,他討厭任何對他長相所抱有的幻想。“像我這么個生著寬鼻子、厚嘴唇、灰色小眼睛的人,難道還能找到幸福嗎?”正因為如此,他不久就任憑鬚髮長得滿臉都是,把自己的嘴唇隱藏在黑貂皮面具般的鬍鬚里,直到年紀大了以後鬍子才變成白色,因而顯出幾分慈祥可敬。直到生命的最後十年,他臉上籠罩的厚厚一層陰雲才消除了;
直到人生的晚秋,俊秀之光才使這塊悲涼之地解凍。
永遠流浪的天才靈魂,竟然在一個土頭土腦的俄國人身上找到了簡陋歸宿,從這個人身上看不出有任何精神的東西,缺乏詩人、幻想者和創造者的氣質。從少年到青壯年,甚至到老年,托爾斯泰一直都是長相平平,混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出來。對他來說。穿這件大衣,還是那件大衣,戴這頂帽子,還是那頂帽子,都沒什麼不合適。一個人長著這么一張在俄羅斯隨處可見的臉,既有可能在台上主持大臣會議,也有可能在酒肆同一幫酒徒鬼混;既有可能在市場上賣麵包,也有可能披著大主教的法衣,舉起十字架從跪地的教徒的頭上掠過。帶著這么一張臉,你不管從事什麼職業,不管穿什麼服飾,也不管在俄國什麼地方,都不會有一種鶴立雞群、引人注目的可能。托爾斯泰做學生的時候,可能屬於同齡人的混合體;當軍官的時候.沒法把他從戰友裡面分辨出來;而恢復鄉間生活以後,他的樣子和往常出現在舞台上的鄉紳角色再吻合不過了。要是你看到一張他趕著馬車外出的照片,還有個白鬍子隨從與他並排坐著,你也許要動腦筋想上好一陣,才能判斷手握韁繩的是馬車夫,坐在一旁的是伯爵。再看另一張照片,是他在同一些農民交談。你假如不明真相,根本就猜不出坐在老農中間的列夫是個有地位有錢財的人,他的門第和身份大大不同於格里高、伊凡、伊利亞、彼得等在場的所有人。他的面相完全沒有特徵,完全屬於普通的俄羅斯人,因此,我們得把他稱為普通人,而且此刻會產生這么一種感覺,即天才沒有任何特殊的長相,而是一般人的總體現。昕以說,托爾斯泰並沒有自己獨特的面相,他擁有一張俄圍普通大眾的臉,因為他與全體俄國人民同呼吸共命運。
因此,那些第一次見到他的人,一開始都無一例外地感到失望。他們有的坐火車旅行漫長的路程,有的從圖拉駕車趕來,在客廳里正襟危坐地等待這位大師的接見。他們早就形成了對他的主觀概念,希望從他身上找見威嚴非凡的東西,希望看到一個貌似天父的美髯公,集尊貴、軒昂、偉岸、天才於一身。在即將親眼見到大活人之前,他們對自己所想像的這位文壇泰斗形象頷(hàn)首低眉,敬重有加,內心的期望擴大到誠惶誠恐的地步。門終於開了,進來的卻是一個矮小敦實的人,由於步子輕快,連鬍子都跟著抖動不停。他剛進門,差不多就一路小跑而來,然後突然收住腳步,望著一位驚呆了的來客友好地微笑。他帶著輕鬆愉快的口氣,又迅速又隨便地講著表示歡迎的話語,同時主動向客人伸出手來。來訪者一邊與他握手,一邊深感疑惑和驚訝。什麼?就這么個侏儒!這么個小巧玲瓏的傢伙,難道真的是列夫·尼克拉耶維奇·托爾斯泰嗎?這位客人不無尷尬地抬起眼皮直勾勾地打量著主人的臉。
突然,客人驚奇地屏住了呼吸,只見面前的小個子那對濃似灌木叢的眉毛下面,一對灰色的眼睛射出一道黑豹似的目光,雖然每個見過托爾斯泰的人都談過這種犀利目光,但再好的圖片都沒法加以反映。這道目光就像一把成鋥亮的鋼刀刺了過來,又穩又準,擊中要害。令你無法動彈,無法躲避。仿佛被催眠術控制住了,你只好乖乖地忍受這種目光的探尋,任何俺飾郜抵擋不住。它像槍彈穿透了偽裝的甲冑,它像金剛刀切開了玻璃。在這種人木三分的審視之下,誰都沒法遮遮掩掩。──對此,屠格涅夫和高爾基等上百個人都作過無可置疑的描述。
這種穿透心靈的審視儀僅持續了一秒鐘,接著便刀劍人鞘,代之以柔和的目光與和藹的笑容。雖然嘴角緊閉,沒有變化,但那對眼睛卻能滿含粲然笑意,猶如神奇的星光。而在優美動人的音樂影響下,它們可以像村婦那樣熱淚漣漣。精神上感到滿足自在時,它們可以閃閃發光,轉眼又因憂鬱而黯然失色,罩上陰雲,頓生淒涼,顯得麻木不仁神秘莫測。它們可以變得冷酷銳利,可以像手術刀、像 x射線那樣揭開隱藏的秘密,不一會兒意趣盎然地湧出好奇的神色。這是出現人類面部最富感情的一對眼睛。可以抒發各種各樣的感情。高爾基對它們恰如其分的描述,說出了我們的心裡話:“托爾斯泰這對眼睛裡有一百隻眼珠。”
虧得有這么一對眼睛,托爾斯泰的臉上於是透出一股才氣來。此人所具有的天賦統統集巾在他的眼睛裡,就像俊美的陀斯妥耶夫斯基的豐富思想都集中在他的眉峰之間一樣。托爾斯泰面部的其他部件鬍子、眉毛、頭髮,都不過是用以包裝、保護這對閃光的珠寶的甲殼而已,這對珠寶有魔力,有磁性,可以把人世間的物質吸進去,然後向我們這個時代放射出精確無誤的頻波。再小的事物,藉助這對眼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像一隻獵鷹從高空朝一隻膽怯的耗子俯衝下來,這對眼睛不會放過做不足道的細節,同樣也能全面揭示廣袤無垠的宇宙。它們可以照耀在精神世界的最高處,同樣也可以成功地把探照燈光射進最陰暗的靈魂深處。這一對爍爍發光的晶體具有足夠的熱量和純度,能夠忘我地注視上帝;有足夠的勇氣注視摧毀一切的虛無,這種虛無猶如蛇發女怪那樣,看到她的人就會變成石頭。住這對眼睛看來,沒有辦不到的事情,除非讓它們陷入無所事事的白日夢中,在優雅而快活的夢境裡默默無聲地享樂。眼皮剛一睜開,這對眼睛就必然毫不含糊,清醒而又無情地追尋起獵物來。它們容不得幻影,要把每一片虛假的偽裝扯掉,把淺薄的信條撕爛。每件事物都逃不過這一對眼睛,都要露出赤裸裸的真相來。當這一副寒光四射的匕首轉而對準它們的主人時是十分可怕的,因為鋒刃無情,直戳要害,正好刺中了他的心窩。
具有這種犀利眼光,能夠看清真相的人,可以任意支配整個世界及其知識財富。作為一個始終具有善於觀察並能看透事物本質的眼光的人,他肯定缺少一樣東西,那就是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幸福。
作者簡介
史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1881.12.28~1942年),奧地利著名作家、小說家、傳記作家。擅長寫小說、人物傳記,也寫詩歌戲劇、散文特寫和翻譯作品。以描摹人性化的內心衝動,比如驕傲、虛榮、妒忌、仇恨等樸素情感著稱,煽情功力十足。作品有《月光小巷》《看不見的珍藏》《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象棋的故事》《偉大的悲劇》《羅曼羅蘭》等。他的小說多寫人的下意識活動和人在激情驅使下的命運遭際。他的作品以人物的性格塑造及心理刻畫見長,他比較喜歡某種戲劇性的情節。但他不是企圖以情節的曲折、離奇去吸引讀者,而是在生活的平淡中烘托出使人流連忘返的人和事。
賞析
《列夫·托爾斯泰》是奧地利著名作家茨威格傳記作品《三作家》中可以獨立成篇的一節。作者用他力透紙背而又妙趣橫生的筆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大文豪托爾斯泰的“肖像畫”,揭示出托爾斯泰深邃而卓越的精神世界。文章前半部分著力刻畫托爾斯泰的外貌特徵,突出了兩個方面的特點,一是托爾斯泰外貌的平庸甚至醜陋,二是他和普通人一樣,混在人堆里分辨不出來。寫他長相平庸既是對他外貌作真實的刻畫,也是為了說明他是俄國人民大眾的普通一員,與全體俄國人民同呼吸共命運。聯繫全文看,我們仍能感到這位大文豪的不凡之處:寫他平庸甚至醜陋的外表,正是用來反襯他靈魂的高貴,反襯他的眼睛精美絕倫——作者已一語道破,“托爾斯泰面部的其他部件——鬍子、眉毛、頭髮,都不過是用以包裝、保護這對閃耀的珠寶的甲殼而已”。全文既對托爾斯泰的“形”“神”作了獨到細緻的刻畫,同時也在字裡行間滲透著作者對托爾斯泰的崇敬讚美之情。這樣,前半部分的描寫非但沒有損害托爾斯泰在讀者心目中的形象,反而收到相輔相成的藝術效果,相互襯托,使托爾斯泰的外貌包括眼睛給人留下強烈的印象。本文是用文字給人畫肖像畫,運筆在方寸之間,卻洋洋灑灑,數千百言。在不算短小的篇幅里,作者又並非面面俱到,而是突出重點,大肆鋪排,有時,某一局部,數十句、數百言精雕細刻,給讀者留下深刻強烈的印象。再有比喻、誇張的大量運用,把我們帶進無窮想像的空間,讓我們盡情玩味其情趣,揣摩其含義。比喻不是追求形似,而是追求神肖;誇張更加突顯托翁的形貌特徵。人物形象更加鮮明,特徵突出,而且喻意深刻,韻味無窮。精妙的修辭方法
在本篇文章中,作者運用了大量的比喻、排比等修辭方法來刻畫人物外貌、氣質以及性格。其中有很多語句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例如,在刻畫托爾斯泰的外貌時,將鬚髮比喻成“熱帶森林”:額頭比喻成“用刀胡亂劈成的樹柴”;皮膚比喻成“用枝條紮成的村舍外牆”,再加上“獅子鼻”和“招風耳”,把托爾斯謄大眾化、平易近人的“田野村夫的臉孔”描繪得細膩傳神,惟妙惟肖。同時,作者還運用了誇張的修辭方法,雖然言過其實,卻分寸得當,不做作。例如對托爾斯泰目光的描寫,形容它“像槍彈穿透了偽裝的甲冑,它像金鋼刀切開了玻璃。”這種擴大、誇張的描寫,把托爾斯泰目光的敏銳、犀利表現得極為生動形象。
純熟的寫作技巧
在本文中,作者除了運用正面描寫的手法,還運用了很多側面描寫。例如對托爾斯泰身材描寫時,通過來訪者的疑惑與驚訝,間接寫出托爾斯泰的“小巧玲瓏”,不僅形象,而且給讀者一個全新的視角來看托爾斯泰。另外,作者還通過對列夫托爾斯泰平庸甚至粗陋的外貌描繪與其所取得的成就兩相對比,更突顯了列夫托爾斯泰平易近人,沒有架子的性格特徵,從通篇文章
來看,茨威格不僅對詞語的運用精準,恰到好處,對於各種寫作技巧也掌握得爐火純青,字裡行間都能夠顯現出奪人的語言魅力。
文章的結構分析
本文是一幅列夫·托爾斯泰的“肖像畫”,作者不僅為我們展現了托爾斯泰獨特的外貌特徵,更為我們揭示了托爾斯泰深邃的精神世界。全文在結構上由兩個部分組成。第一部分(第1-5段),刻畫托爾斯泰的外貌特徵。
第1段,主要寫托爾斯泰的鬚髮的特點。
第2段,主要描寫托爾斯泰的面部輪廓、結構。
第3段,進一步刻畫托爾斯泰的面部特徵,重點描寫其面容表情。
第4段,寫托爾斯泰長相平平,是俄國普通大眾的一員。
第5段,主要寫托爾斯泰的外貌會令拜訪者感到失望。
第二部分(第6-9段),描寫托爾斯泰那非同尋常的眼睛。
第6段,寫托爾斯泰犀利的目光。
第7段,寫托爾斯泰的眼睛蘊藏著豐富的感情。
第8段,寫托爾斯泰眼睛的威力。
第9段,讚美托爾斯泰犀利的眼光,同時揭示他人生的不幸。
作者對托爾斯泰外貌的描寫,運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誇張是在描寫人或事物時,故意言過其實,儘量作擴大或縮小的描述。例如作者對托爾斯泰的目光的描寫,形容它“像槍彈穿透了偽裝的甲冑,它像金剛刀切開了玻璃”這種擴大、誇張的描寫,把托爾斯泰目光的敏銳、犀利表現得極為生動形象,而且能引起讀者豐富的想像和聯想。試從課文再找出運用誇張手法描寫托爾斯泰的眉毛、鬚髮、皮膚、鼻子的句子,並仔細體會它們的表達效果。
精析:
設定本題意在結合課文掌握誇張的修辭手法,並學習運用。
答案:
描寫眉毛:寬約一指的眉毛像糾纏不清的樹根,朝上倒豎。
描寫鬚髮:一綹綹灰白的鬈髮像泡沫一樣堆在額頭上。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你都能見到熱帶森林般茂密的鬚髮。他那天父般的猶如捲起的滔滔白浪的大鬍子。
描寫皮膚:皮膚藏污納垢,缺少光澤,就像用枝條紮成的村舍外牆那樣粗糙。
描寫鼻子:一隻寬寬的、兩孔朝天的獅子鼻,仿佛被人一拳頭打塌了的樣子。
這些誇張性的描寫,不僅使托爾斯泰的外貌特徵給人留下鮮明深刻的印象,而且讓人產生無盡的聯想。
整體把握
本文是一幅列夫·托爾斯泰的“肖像畫”,作者不僅為我們展現了托爾斯泰獨特的外貌特徵,更為我們揭示了托爾斯泰深邃的精神世界。全文在結構上由兩個部分組成。
第一部分(第1~5段),刻畫托爾斯泰的外貌特徵。
第1段,主要寫托爾斯泰的鬚髮的特點。“他生就一副多毛的臉龐,植被多於空地,濃密的鬍髭使人難以看清他的內心世界。”文章沒有背景的渲染,像是素描直接進入肖像描畫,這一句勾畫了托爾斯泰的面部輪廓,突出了他的總體特徵——多毛,濃密的鬍鬚。下文就這兩個特徵展開描述:長髯覆蓋了兩頰,遮住了臉膛;眉毛寬約一指,朝上倒豎;灰白的鬈髮像泡沫一樣堆在額頭上。分別描述之後,又用一句作結:“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你都能見到熱帶森林般茂密的鬚髮。”總結之後再一次突現特點:托爾斯泰的大鬍子“猶如捲起的滔滔白浪”。這一段抓住托爾斯泰面部多毛、鬚髮濃密的特徵反覆描寫,但不給人以嗦重複之感,反而一下子就讓讀者對托翁的面部特徵產生深刻的不同尋常的印象。這就是作者用濃墨重彩的描繪所產生的藝術效果,而濃墨重彩的描繪,又來自於誇張和比喻手法的大肆鋪排:臉龐多毛,用“植被多於空地”喻之;黝黑臉膛“皺似樹皮”;寬約一指的眉毛,“像糾纏不清的樹根”;灰白的鬈髮,像堆在額頭上的泡沫;鬚髮覆蓋,像熱帶森林般茂密;大鬍子猶如捲起的滔滔白浪。這些句子中不僅有比喻,而且比喻中有誇張,比喻和誇張聯袂運用,不僅使“畫面”氣韻生動,而且使人產生美的遐想。
第2段,主要描寫托爾斯泰的面部輪廓、結構。作者先用“人們無不試圖用自己的想像去除蓋著面孔的頭髮,修剪瘋長的鬍鬚,並且憑藉托爾斯泰年輕時颳去鬍鬚的肖像作為參照,希望用魔法變出一張光潔的臉”盪開一筆,仿佛要撩起托翁的鬍鬚讓讀者進一步逼視他的面部“造型”。這一段作者同前一段一樣,仍是用了大量的比喻來刻畫托翁的面部特徵:整個面部,就像出自農村木匠之手的粗製濫造的小屋;小眼睛上方的額頭,就像是用刀胡亂劈成的樹柴;皮膚,就像用枝條紮成的村舍外牆那樣粗糙,等等。總之,托翁的面部“留給人的總印象是失調、崎嶇、平庸,甚至粗鄙”。
第3段,進一步刻畫托爾斯泰的面部特徵,重點描寫其面容表情。作者寫道:“這副勞動者的憂鬱面孔上籠罩著消沉陰影,滯留著愚鈍壓抑。”“他的面容沒有一點光彩可言。”“不是傳播智慧的廟堂,而是禁錮思想的囚牢。”作者抓住托翁的面部特徵,細緻刻畫,毫無避諱,展示出托翁外貌醜陋的一面。
第4段,寫托爾斯泰長相平平,是俄國普通大眾的一員。作者從各個方面多種角度寫托爾斯泰相貌的普通平常。從穿戴方面看,“對他來說,穿這件大衣,還是那件大衣,戴這頂帽子,還是那頂帽子,都沒什麼不合適。”從職業方面看,既可能在台上主持大臣會議,也可能同一幫酒徒鬼混;既可能是麵包商,也可能是大主教。事實上,托爾斯泰在真實的生活中與普通人也沒有區別,作者進一步寫道:做學生的時候,屬於同齡人的混合體;當軍官的時候,與他的戰友沒有什麼兩樣;在鄉間生活,也雷同於鄉紳角色;坐在馬車上,誰是馬車夫,會叫人猜錯;與農民交談,就儼然是位農民。作者從多種角度展示托爾斯泰普通的一面,意在表明托爾斯泰屬於俄羅斯普通大眾,“他與全體俄國人民同呼吸共命運”。揭示這一點,也就是揭示出托爾斯泰的人生追求和心路歷程(詳見參考資料)。
第5段,主要寫托爾斯泰的外貌會令拜訪者感到失望。作者生動描述拜訪者心目中的托爾斯泰與親眼見的托爾斯泰的巨大反差,同時作者通過拜見情景的描寫,又一次讓我們全方位地了解托爾斯泰的身材特點、言行特徵以及待客的方式,因而對托爾斯泰的形象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層。這一段同時又是過渡段,自然過渡到對托爾斯泰眼睛的描寫上來。
第二部分(第6~9段),描寫托爾斯泰那非同尋常的眼睛。
第6段,寫托爾斯泰犀利的目光。這一段作者又一次運用神奇的誇張和連珠的妙喻,寫出托爾斯泰眼睛深刻、準確的洞察力。“那對濃似灌木叢的眉毛下面,一對灰色的眼睛射出一道黑豹似的目光”,“這道目光就像一把鋥亮的鋼刀刺了過來,又穩又準,擊中要害。”“它像槍彈穿透了偽裝的甲冑,它像金剛刀切開了一塊玻璃。”
第7段,寫托爾斯泰的眼睛蘊藏著豐富的感情。常言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托爾斯泰的豐富的內心世界,通過眼睛而充分表達出來。“心情的變化引起了眼神的變化。”“雖然嘴角緊閉,沒有變化,但那對眼睛卻能滿含燦然笑意。”在這一段里,作者不僅運用了大量的比喻,有時比喻中有誇張,而且連續運用兩組排比句式描寫托爾斯泰的“在人類面部最富感情的一對眼睛,可以抒發各種各樣的感情”:“憤怒使之冷峻,不悅使之結冰,友善使之和緩,激情使之熾烈如火。”“在優美動人的音樂影響下,它們可以像村婦那樣熱淚漣漣。精神上感到滿足自在時,它們可以閃閃發光”,“它們可以變得冷酷銳利,可以像手術刀、像X射線那樣揭開隱藏的秘密”。最後引用高爾基的話作結,乾脆有力,含蓄雋永,耐人尋味,很好地表現了托爾斯泰眼睛的觀察力、敏銳性和豐富性。
第8段,寫托爾斯泰眼睛的威力。“虧得有這么一對眼睛,托爾斯泰的臉上於是透出一股才氣來。……托爾斯泰面部的其他部件——鬍子、眉毛、頭髮,都不過是用以包裝、保護這對閃光的珠寶的甲殼而已”,至此,我們對托爾斯泰粗鄙的外貌才豁然釋懷,原來是用粗鄙的外表來保護精美的珠寶——這便是欲揚先抑手法的藝術效果。作者進而寫道:“這對珠寶有魔力,有磁性,可以把人世間的物質吸進去,然後向我們這個時代放射出精確無誤的頻波……”這裡作者對托爾斯泰的眼睛的描寫,已不再限於肖像描寫了,而是含蓄地揭示了托爾斯泰作為偉大的現實主義藝術家,對他所處的時代作出準確、深入、全面的描繪,成為時代的代言人。“再小的事物,藉助這副透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像一隻獵鷹從高空朝一隻膽怯的耗子俯衝下來,這對眼睛連最最微不足道的細節都不放過。……當這一副寒光四射的匕首轉而對準它的主人時是十分可怕的,因為鋒刃無情,直戳要害,正好刺中了他的心窩。”這一段都是通過寫眼睛來寫托爾斯泰觀察社會、人生、時代的廣闊和深細,以及批判的深度和廣度。
托爾斯泰是一位文學巨匠,創作了世界文學中第一流的作品。他在俄國文壇馳騁了近六十年,創作了大量文學作品,題材廣泛,體裁多樣。身後編成的全集多達90卷。在這浩如煙海的文學創作中,有三部長篇小說《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復活》代表了他的藝術高峰,也是他實踐“最清醒的現實主義”的標誌。當我們閱讀了他的有關作品,我們也就理解了課文作者為什麼會對托爾斯泰的眼睛作出如此的評價。
第9段,讚美托爾斯泰犀利的眼光,同時揭示他人生的不幸。
19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托爾斯泰完成了世界觀的轉變。70年代末,俄國社會的階級鬥爭日趨劇烈。1861年改革以後的農民,本來就遭到了一連串的掠奪,瀕於破產,現在又遇上了連年歉收,成千上萬地死於饑饉和瘟疫。天災人禍迫使農民不得不奮起抗爭,再一次形成革命形勢,引起了托爾斯泰的關注。於是他加緊社會活動,遍訪教堂、修道院,和主教、神甫談話;出席法庭陪審;參觀監獄和新兵收容所;調查貧民區等等。這一切加深了他對專制制度和剝削階級罪惡的認識,促進他的世界觀劇變,並給予他的創作以深刻的影響。他曾在《懺悔錄》里自述道:“1881年這個時期,對我來說,乃是從內心上改變我的整個人生觀的一段最為緊張熾熱的時期”,“我棄絕了那個階級的生活”。他在《懺悔錄》(1879~1880)《我的信仰是什麼?》(1882~1884)《那么我們應該怎么辦?》(1886)等論文中都闡明了自己的轉變以及轉變後的觀點。列寧指出這個轉變的特點:“就出身和所受的教育來說,托爾斯泰是屬於俄國上層地主貴族的,但是他拋棄了這個階層的一切傳統觀點,轉到宗法制農民的觀點上來了。”列寧又說,托爾斯泰轉變後的觀點存在著顯著的矛盾,一方面對貴族資產階級社會的虛偽、資本主義的剝削、政府機關的暴虐和官辦教會的偽善都進行揭露和抨擊,另一方面又宣揚“道德上的自我修養”、“不以暴力抗惡”、基督教的寬恕和博愛等一套托爾斯泰主義的說教。這些矛盾正反映了俄國宗法制農民的反抗情緒和軟弱性。因此,可以說:“作為一個發明救世新術的先知,托爾斯泰是可笑的作為俄國千百萬農民在俄國資產階級革命快到來時候的思想和情緒的表現者,托爾斯泰是偉大的。托爾斯泰富於獨創性,因為他的全部觀點,總的說來,恰恰表現了我國革命是農民資產階級革命的特點。從這個角度來看,托爾斯泰觀點中的矛盾,的確是一面反映農民在俄國革命中的歷史活動所處的各種矛盾狀況的鏡子。”(列寧:《列夫托爾斯泰是俄國革命的鏡子》,《列寧選集》第2卷,第369頁)
托爾斯泰到晚年一直致力於“平民化”:持齋吃素,從事體力勞動,耕地,挑水澆菜,製鞋;並希望放棄私有財產和貴族特權,因而和他的夫人意見衝突,家庭關係變得緊張起來。後來他終於秘密離家出走,途中感冒,於1910年11月20日(俄歷11月7日)病逝在阿斯塔波沃火車站。遵照他的遺囑,遺體安葬在亞斯納亞波利亞納的森林中。墳上沒有豎立墓碑和十字架,茨威格稱之為這是“世間最美麗的墳墓”。
問題研究
1.如何理解“直到年紀大了以後鬍子才變成白色,因而顯出幾分慈祥可敬。直到生命的最後十年,他臉上籠罩的厚厚一層陰雲才消除了;直到人生的晚秋,俊秀之光才使這塊悲涼之地解凍”這段話的含義?托爾斯泰到晚年實現了他世界觀的轉變,堅決站到農民的立場上來,對富裕而有教養的階級的生活及其基礎——土地私有制表示強烈的否定,對國家和教會進行猛烈的抨擊。然而,他反對暴力革命,宣揚基督教的博愛和自我修身,要從宗教、倫理中尋求解決社會矛盾的道路。關於晚年的托爾斯泰肖像,他的同時代作家列·尼·安德烈耶夫《逝世前的半年》一文有過描述,茲錄如下:
他的臉上,沒有他所有作品裡,肖像、照片上流露出來的那種令人生畏的表情,沒有因五官線條分明而使人感到的那種生硬的感覺,沒有像塊塊壘起的花崗岩似的那種剛強然而呆板的神情,沒有一生中使所有的人都服從於他的那種無限的威勢,這些特徵都沒有了。而這些特徵過去是有過的,而且曾經一度正是托爾斯泰的基本特徵,但是隨著歲月的消逝和他本人的努力,卻消失了。他以接近數學般的正確性在走完生命的歷程時,性格變得非常柔和,感情變得十分純潔,剩下像孩子一般的善良。
這種柔和的性格是不同尋常的,不僅可望,而且“可即”。他那似乎並非由物質構成的,富有光華的白髮是柔和的,老人的嗓子是柔和的,笑容和目光是柔和的。他走起路來,步子也是那么的柔和,簡直聽不到腳步聲,他上身穿的那一件法蘭絨短衫的料子也顯得特別柔和,他的帽子也使人感到是柔和的……
我發現許多原來在他的肖像和照片上沒有發現的東西,使我特別感到驚嘆的是他那很美的額頭:他的額頭在燈光之下顯得像塑像一般的線條清晰。使我感到最為驚嘆的是,他的兩道眉毛似乎是凹進去的,而在這兩道眉毛之上的額頭就好像很突出,他的圓圓的頭頂就顯得寬闊而有亮光。(見《同時代人回憶托爾斯泰》,上海譯文出版社)
2.本文在藝術手法上的獨特性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作者寫出自己心中偉人的平庸粗陋的一面,二是大量運用比喻和誇張的修辭手法。
寫托爾斯泰外貌平庸、普通的一面,不僅是對托爾斯泰肖像真實的刻畫,同時也揭示了他是俄國人民大眾的一員;寫他面容粗鄙、醜陋的一面,實際上是反襯了他眼睛的無比精美。托爾斯泰就是這么一個矛盾的統一體。如果進一步探究,可以認為,寫他形貌的矛盾統一,實質上也是寫他的人生追求、人生態度與自己的階級和身份的矛盾統一,以及他本身的思想也是矛盾統一的,列寧就說過,他既是偉大的,又是可笑的(這可能不是課文作者的本意)。本文的重心是落在寫他的眼睛上,通過寫眼睛來寫他的敏察、深刻,寫他作為偉大作家的傑出才能,寫他是時代的透視鏡和多稜鏡。
本文是用文字給人畫肖像畫,運筆在方寸之間,卻洋洋灑灑,數千百言。在不算短小的篇幅里,作者又並非面面俱到,而是突出重點,大肆鋪排,有時,某一局部,數十句、數百言精雕細刻,給讀者留下深刻強烈的印象。之所以能尺水興波,縱橫捭闔,主要得益於比喻、誇張的妙用。比喻不是追求形似,而是追求神肖;誇張更加突顯托翁的形貌特徵。因此,本文的比喻和誇張把我們帶進無窮想像的空間,讓我們盡情玩味其情趣,揣摩其含義。可以說,本文比喻和誇張的藝術效果,不僅在於形象鮮明,特徵突出,更在於喻意深刻,韻味無窮。
練習說明
一、作者在課文前半部分極力描寫托爾斯泰平庸甚至醜陋的外表,但聯繫全文看,讀者仍能感到這位大文豪的不凡之處。這是為什麼?前半部分的描寫對塑造人物形象有什麼作用?設定本題是幫助學生讀懂課文,理解作者的藝術匠心。
前半部分描寫托爾斯泰的外貌,突出了兩個方面的特點,一是托爾斯泰外貌的平庸甚至醜陋,二是他和普通人一樣,混在人堆里分辨不出來。寫他臉相平庸既是對他外貌作真實的刻畫,也是為了說明他是俄國人民大眾的普通一員,與全體俄國人民同呼吸共命運。聯繫全文看,寫他平庸甚至醜陋的外表,正是用來反襯他靈魂的高貴,反襯他的眼睛精美絕倫——作者已一語道破,“托爾斯泰面部的其他部件——鬍子、眉毛、頭髮,都不過是用以包裝、保護這對閃耀的珠寶的甲殼而已。”全文既對托爾斯泰的“形”“神”作了獨到細緻的刻畫,同時也在字裡行間滲透著作者對托爾斯泰的崇敬、讚美之情。這樣,前半部分的描寫非但沒有損害托爾斯泰在讀者心目中的形象,反而收到相反相成的藝術效果,相互襯托,使托爾斯泰的外貌包括眼睛給人留下強烈深刻的印象。
二、認真閱讀課文,理解下列語句的含義,說說作者為什麼要著力描寫托爾斯泰的眼睛。(有條件的,課外再閱讀一些托爾斯泰的有關資料,以加深理解。)
1.托爾斯泰這對眼睛裡有一百隻眼珠。
2.……這對珠寶有魔力,有磁性,可以把人世間的物質吸進去,然後向我們這個時代放射出精確無誤的頻波。
3.當這一副寒光四射的匕首轉而對準它們的主人時是十分可怕的,因為鋒刃無情,直戳要害,正好刺中了他的心窩。
設定本題為了幫助學生學會品評語言,並通過品評語言來加深對課文的理解。可以讓學生在占有資料的基礎上作出自己的解釋。
1.作者引用高爾基的這句話,從修辭手法上看是誇張,但它恰恰很好地道出了托爾斯泰那種能把萬事萬物盡收眼底的全方位的觀察力。事實上,托爾斯泰是和巴爾扎克、莎士比亞比肩的偉大文學家,他的作品反映了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課文中有一句話可以為此做出注釋:“再小的事物藉助這副透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這對眼睛連最最微不足道的細節都不放過,同樣還能全面揭示廣袤無垠的宇宙。”
2.這句話寫出了作為思想家、藝術家托爾斯泰的文學創作,既來自於對社會生活、人間世態的觀察、研究,同時又用他的藝術巨筆把它們準確地表現出來,展示了時代的本質和要求。
3.這句話寫出了托爾斯泰作為“清醒的現實主義”作家,對現實的批判是極其深刻而準確的。作為19世紀俄羅斯現實主義頂峰的代表,托爾斯泰的筆鋒幾乎指向社會的各個方面,特別是對沙皇的專制、法律的虛偽、貴族的腐朽、農民貧困的原因無不給予深刻的揭示,這在他晚年的長篇巨著《復活》里表現得尤為充分。他的作品引起沙皇政府的惶恐,曾企圖將他監禁或流放,但懾於他的聲望和社會輿論而中止。
三、作者對托爾斯泰外貌的描寫,運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誇張是在描寫人或事物時,故意言過其實,儘量作擴大或縮小的描述。例如作者對托爾斯泰的目光的描寫,形容它“像槍彈穿透了偽裝的甲冑,它像金剛刀切開了玻璃”。這種擴大、誇張的描寫,把托爾斯泰目光的敏銳、犀利表現得極為生動形象,而且能引起讀者豐富的想像和聯想。試從課文中再找出運用誇張手法描寫托爾斯泰的眉毛、鬚髮、皮膚、鼻子的句子,並仔細體會它們的表達效果。
設定本題意在結合課文掌握誇張的修辭手法,並學習運用。
描寫眉毛:寬約一指的眉毛像糾纏不清的樹根,朝上倒豎。
描寫鬚髮:一綹綹灰白的鬈髮像泡沫一樣堆在額頭上,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你都能見到熱帶森林般茂密的鬚髮。他那天父般的猶如捲起的滔滔白浪的大鬍子。
描寫皮膚:皮膚藏污納垢,缺少光澤,就像用枝條紮成的村舍外牆那樣粗糙。
描寫鼻子:一隻寬寬的、兩孔朝天的獅子鼻,仿佛被人一拳頭打塌了的樣子。
這些誇張性的描寫,不僅使托爾斯泰的外貌特徵給人留下鮮明深刻的印象,而且讓人產生無盡的聯想。
四、課文一方面說托爾斯泰“可以任意支配整個世界及其知識財富”,可見他是幸福的;但另一方面又說他得不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幸福”,這是否矛盾?你怎樣理解作者所說的“幸福”的含義?聯繫托爾斯泰的生平(主要是晚年的思想變化),與同學一起討論:托爾斯泰究竟幸福還是不幸?
這是一道拓展題,是從課文內容拓展開去,讓學生較多地了解托爾斯泰的生平和人生追求及精神境界,並對人生作出思考,其答案不求統一,以下觀點僅供參考或只作提示。
作者說,“具有這種犀利眼光,能夠看清真相的人,可以任意支配整個世界及其知識財富。”這就是說這樣的人可以成為整個世界及其知識財富的主宰和主人。這句話與“他肯定缺少一樣東西,那就是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幸福”並不矛盾。“能夠看清真相的人”常是痛苦的,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智者的痛苦,如果他既是智者又是仁者,那么痛苦將是雙倍的。托爾斯泰正是這樣的人,他看透了暴政、醜惡、虛偽和苦難,也看清了造成人間種種罪惡的原因,並盡其自己畢生努力去改變它,但總是事與願違,這才是最大的痛苦。晚年的托爾斯泰厭棄貴族生活,決然放棄財產,以致和家人產生矛盾,最後毅然離家出走,而客死於途中。
教學建議
本篇課文儘管是肖像描寫,但內涵豐富,有些地方需要提供一些背景材料,課前要引導學生閱讀有關托爾斯泰的生平傳記和作品,尤其是對托爾斯泰的思想變化和精神追求要有所了解。有關資料
列夫·托爾斯泰
托爾斯泰(1828—1910),俄國作家,思想家。19世紀俄國偉大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1928年9月9日出生於圖拉省克拉皮文縣的亞斯納亞·波利亞納(今屬圖拉省曉金區)。托爾斯泰家是名門貴族,其譜系可以追溯到16世紀,遠祖從彼得一世時獲得封爵。父親尼古拉·伊里奇伯爵參加過1812年衛國戰爭,以中校銜退役。母親瑪麗亞·尼古拉耶夫娜是尼·謝·沃爾康斯基公爵的女兒。托爾斯泰一歲半喪母,9歲喪父。1841年他的監護人姑母阿·伊·奧斯堅?薩肯去世後,改由住在喀山的姑母彼·伊·尤什科娃監護。於是他全家遷到喀山。托爾斯泰自幼接受典型的貴族親職教育。1844年考入喀山大學東方系,攻讀土耳其、阿拉伯語,準備當外交官。期終考試不及格,次年轉到法律系。他不專心學業,迷戀社交生活,同時卻對哲學尤其是道德哲學發生興趣,喜愛盧梭的學說及其為人,並廣泛閱讀文學作品。在大學時代,他已注意到平民出身的同學的優越性。1847年4月退學,回到亞斯納亞·波利亞納。這是他母親的陪嫁產業,在兄弟分產時歸他所有,他的漫長的一生絕大部分時間在這裡度過。
回到莊園後,他企圖改善農民生活,因得不到農民信任而中止。1849年4月曾到彼得堡應法學士考試,只考了兩門課就突然回家。是年秋天為農民子弟興辦學校。11月起名義上在圖拉省行政管理局任職,次年12月被提升為十四品文官,實際上卻周鏇於親友和莫斯科上流社會之間。但他漸漸對這種生活和環境感到厭倦,1851年4月底隨同服軍役的長兄尼古拉赴高加索,以志願兵身份參加襲擊山民的戰役,後作為“四等炮兵下士”在高加索部隊中服役兩年半。雖然表現優異,但也有賴親戚的提攜才晉升為準尉。1854年3月,他加入多瑙河部隊。克里木戰爭開始後,自願調赴塞瓦斯托波爾,曾在最危險的第四號棱堡任炮兵連長,並參加這個城市的最後防禦戰。在各次戰役中,看到平民出身的軍官和士兵的英勇精神和優秀品質,加強了他對普通人民的同情和對農奴制的批判態度。
托爾斯泰在高加索時開始創作,在《現代人》雜誌上陸續發表《童年》《少年》和《塞瓦斯托波爾故事》等小說。1855年11月他從塞瓦斯托波爾來到彼得堡,作為知名的新作家受到屠格涅夫和涅克拉索夫等人的歡迎,並逐漸結識了岡察洛夫、費特、奧斯特洛夫斯基、德魯日寧、安年科夫、鮑特金等作家和批評家。在這裡他以不諳世故和放蕩不羈而被視為怪人,他的不喜愛荷馬和莎士比亞也使大家驚異。不久,他同車爾尼雪夫斯基相識,但不同意後者的文學見解。當時德魯日寧等人提倡為藝術而藝術的所謂“優美藝術”,反對所謂“教誨藝術”、實即革命民主派所主張的暴露文學。托爾斯泰傾向於德魯日寧等人的觀點,但又認為任何藝術不能脫離社會生活。至1859年,他同《現代人》雜誌決裂。
1856年底以中尉銜退役。次年年初到法國、瑞士、義大利和德國遊歷。法國的“社會自由”博得他的讚賞,而巴黎斷頭台一次行刑的情景則使他深感厭惡。在瑞士看到英國資產階級紳士的自私和冷酷,也激起他很大的憤慨。但這次出國擴大了他的文學藝術的視野,增強了他對俄國社會落後的清醒認識。
對於50至60年代之交的農奴制改革以及革命形勢,托爾斯泰的思想是極其矛盾的。早在1856年他曾起草方案,準備以代役租等方法解放農民,並在自己莊園試行,因農民不接受而未實現。他同情農民,厭惡農奴制,卻認為根據“歷史的正義”,土地應歸地主所有,同時因地主面臨的是要性命還是要土地的問題而深深憂慮。他不同意自由主義者、斯拉夫派以至農奴主頑固派的主張,也看到沙皇所實行的自上而下的“改革”的虛偽性質,卻又反對以革命方法消滅農奴制,幻想尋找自己的道路。由於無法解決思想上的矛盾,曾企圖在哲學、藝術中逃避現實,但很快又感到失望;1860年因長兄尼古拉逝世,更加深了悲觀情緒。1859至1862年間幾乎中輟創作,先後在亞斯納亞·波利亞納和附近農村為農民子弟辦了20多所學校,並曾研究俄國和西歐的教育制度,1860至1861年還到德、法、意、英和比利時等國考察學校。後又創辦《亞斯納亞·波利亞納》教育雜誌。這些活動引起沙皇政府的注意。加之在農奴制改革中,他作為本縣和平調解人,在調停地主和農民的糾紛時,常常同情農民,又招致貴族農奴主的敵視。1862年7月他外出時,家中遭到憲兵連續兩天的搜查。不久他關閉了學校。這段時間他思想上所受的震盪以及因同農民的頻繁接觸而接受的他們對事物的一些看法,成為他的世界觀轉變的契機和開端。
1856年夏至1857年冬,托爾斯泰曾一度傾心於鄰近的瓦·弗·阿爾謝尼耶娃,此後又為婚事作了多次努力,但都沒有成功。1862年9月,他同御醫、八品文官安·葉·別爾斯的女兒索菲亞·安德列耶夫娜結婚。在他一生中,他的夫人不僅為他操持家務,治理產業,而且為他謄寫手稿,例如《戰爭與和平》就抄過多次。但她未能擺脫世俗偏見,過多為家庭和子女利益著想,不能理解世界觀激變後托爾斯泰的思想。夫妻的不和造成家庭悲劇。
新婚之後,革命形勢逐漸轉入低潮,他也逐漸克服了思想上的危機。他脫離社交,安居莊園,購置產業,過著儉樸、寧靜、和睦而幸福的生活。從1863年起他以6年時間寫成巨著《戰爭與和平》。這段時間的較重要的事件是1866年他出席軍事法庭為士兵希布寧辯護。希布寧因不堪軍官的虐待打了軍官的耳光,雖經托爾斯泰為之奔走,終被槍決。這一事件使他開始形成反對法庭和死刑的看法。
托爾斯泰的心靈的寧靜與和諧沒有保持多久。1869年9月因事途經阿爾扎馬斯,深夜在旅館中突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憂愁和恐怖。這就是所謂“阿爾扎馬斯的恐怖”。在這前後,他在致友人書信里談到自己近來等待死亡的陰鬱心情。1868年秋至1869年夏,他對叔本華哲學發生興趣,一度受到影響。從70年代初起,“鄉村俄國一切‘舊基礎’……的破壞”的加劇,“到民間去”等社會運動的興起,使他開始新的思想危機和新的探索時期。他惶惶不安,懷疑生存的目的和意義,因自己所處的貴族寄生生活的“可怕地位”深感苦惱,不知“該怎么辦”。他研讀各種哲學和宗教書籍,不能找到答案。他甚至藏起繩子,不帶獵槍,生怕為了求得解脫而自殺。這些思想情緒在當時創作的《安娜·卡列尼娜》中得到鮮明的反映。此後,他訪晤神父、主教、修道士和隱修士,並結識農民、獨立教徒康·修塔耶夫。他終於完全否定了官辦教會,接受了宗法制農民的信仰,最後在70至80年代之交新的革命形勢和全國性大饑荒的強烈影響下,棄絕本階級,完成了60年代開始醞釀的世界觀的轉變,轉到宗法制農民的立場上。在《懺悔錄》(1879~1880)和《我的信仰是什麼?》(1882~1884)等論文裡,他廣泛闡述自己思想轉變的過程,對富裕而有教養的階級的生活及其基礎——土地私有制表示強烈的否定,對國家和教會進行猛烈的抨擊。然而,他卻反對暴力革命,宣揚基督教的博愛和自我修身,要從宗教、倫理中尋求解決社會矛盾的道路。這是因為他不僅反映了農民對統治階級的仇恨和憤怒,也接受了他們因政治上不成熟而產生的不以暴力抵抗邪惡的思想。列寧剖析這種驚人的矛盾說:“作為一個發明救世新術的先知,托爾斯泰是可笑的……作為俄國千百萬農民在俄國資產階級革命快到來的時候的思想和情緒的表現者,托爾斯泰是偉大的。托爾斯泰富於獨創性,因為他的全部觀點,總的說來,恰恰表現了俄國革命是農民資產階級革命的特點。從這個角度來看,托爾斯泰觀點中的矛盾,的確是一面反映農民在俄國革命中的歷史活動所處的各種矛盾狀況的鏡子。”
從此托爾斯泰厭棄自己及周圍的貴族生活,不時從事體力勞動,自己耕地、縫鞋,為農民蓋房子,摒絕奢侈,持齋吃素。他也改變了文藝觀,指斥自己過去的藝術作品包括《戰爭與和平》等巨著為“老爺式的遊戲”,並把創作重點轉移到論文和政論上去,以直接宣傳自己的社會、哲學、宗教觀點,揭露地主資產階級社會的各種罪惡。當時寫的劇本、中短篇小說以及民間故事,同樣為了這一目的。他還從事廣泛的社會活動。1881年因子女求學全家遷居莫斯科,他訪問貧民窟,參加1882年莫斯科人口調查,深入了解城市下層生活;1881年他上書亞歷山大三世,請求赦免行刺亞歷山大二世的革命者;1884年由其信徒和友人弗·契爾特科夫等創辦“媒介”出版社,以印行接近托爾斯泰學說的書籍;1891年給《俄國新聞》和《新時代》編輯部寫信,聲明放棄1881年後自己寫的作品的著作權;1891至1893年和1898年,先後組織賑濟梁贊省和圖拉省受災農民的活動;他還努力維護受官方教會迫害的莫洛康教徒和杜霍包爾教徒,並在1898年決定將《復活》的全部稿費資助杜霍包爾教徒移居加拿大。
從90年代中期開始,托爾斯泰增強了對社會現實的批判態度,對自己宣傳的博愛和不抗惡思想也常常感到懷疑。這在《哈澤—穆拉特》等作品中有所反映。沙皇政府早就因他的《論饑荒》一文而企圖將他監禁或流放,但懾於他的聲望和社會輿論而中止。至此又因《復活》的發表,指責他反對上帝,不信來世,於1901年以俄國東正教至聖宗教院的名義革除他的教籍。這個決定引起舉世的抗議,托爾斯泰卻處之泰然。同年他因沙皇政府鎮壓學生運動而寫《致沙皇及其助手們》一文;次年致函尼古拉二世要求給人民自由並廢除土地私有制;1904年撰文反對日俄戰爭。他同情革命者,也曾對革命的到來表示歡迎,但卻不了解並迴避1905年革命。而在革命失敗後,他又反對沙皇政府殘酷殺害革命者,寫出《我不能沉默》一文。
托爾斯泰在世界觀激變後,於1882年和1884年曾一再想離家出走。這種意圖在他80至90年代的創作中頗多反映。在他生前的最後幾年,他意識到農民的覺醒,因自己同他們的思想情緒有距離而不免悲觀失望;對自己的地主莊園生活方式不符合信念又很感不安。他的信徒托爾斯泰主義者和他的夫人之間的糾紛更使他深以為苦。最後,他於1910年11月10日從亞斯納亞·波利亞納秘密出走。在途中患肺炎,20日在阿斯塔波沃車站逝世。遵照他的遺言,遺體安葬在亞斯納亞·波利亞納的森林中。墳上沒有立墓碑和十字架。
列夫·托爾斯泰作品
自傳性三部曲《童年》、《少年》、《青年》短篇小說《塞瓦斯托波爾故事集》
中篇小說《哥薩克》
中篇小說《一個地主的早晨》
中篇小說《波利庫什卡》
長篇歷史小說《戰爭與和平》
長篇小說《安娜.卡列尼娜》 《懺悔錄》 《復活》
“人民戲劇”:《黑暗的勢力》、《教育的果實》、《活屍》等
中篇小說:《伊凡.伊里奇之死》、《克萊采奏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