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譜之黑劍》屬短篇小說,由作者戀酒公子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基本資料
作者:戀酒公子,寫過多篇短片小說 《兵器鋪之煙雨扇》 ,《混了二十年》 ,《兵器譜之薄刀》 , 《兵器譜之斷槍》, 《2005》等。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一個孤獨的劍客,一柄漆黑的如夜般的劍,在一片荒蕪的沙漠裡,他要去哪裡,是走出那個心裡血腥的江湖,還是走進江湖
原文欣賞
兵器譜之黑劍
—江湖在哪裡?在天涯,還是在海角?
—它在俠客的心裡。
—俠客?他們是一群什麼人?
—他們啊?是一群可愛、可憎、可惡、可憐的人?
—那他們在怎么的活著呢?
—不知道,也許你該去問他們?
—他們在哪裡?
—漠北。
—為什麼?
—因為他在那裡。
漠北。深秋。
一人一馬,無垠的荒漠。
這是他的江湖,這是江湖中的他。
天上是沙,遠處是沙,身邊也是沙。他的身板依舊筆直,像一座山峰。夜早已黑了,零亂的風沙中隱隱露出前面小鎮的輪廓。它像無數個普通平凡的小鎮一樣,住著樸實的人家、精明的商人,當然還有刀客,和妓女。而它又不是一個普通的小鎮,因為他來了。
帶著他的劍來了,是劍,殺人的劍;人是殺人的人,劍自然是殺人的劍。
漆黑的劍,死亡的黑色;蒼白的臉,死亡的蒼白。
劍早已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正如他是江湖的一部分一樣。沒有了他江湖仍然是江湖,但絕不是現在的江湖;沒有了這柄黑劍,他仍然還是他,但絕不是現在的他
小鎮門口,他牽那匹疲憊但仍舊很健壯的馬,呼吸變換了節奏。不過他馬上又恢復了平靜。“十年磨一劍……”他輕輕地在嘆著。長街被風吹得很乾淨,更顯出了一股蕭索。
夜裡的小鎮像一座荒涼的墳墓,寒冷。但他的目光卻更讓人寒冷,像一個冰窟。還有幾間商鋪門口掛著燈籠,在風中忽閃忽閃的,仿佛鬼火一般。似乎是在等著他,又像是在瞪著他。
他停留了片刻便踏步走上了長街,每一步都十分的剛健,沉重。仿佛每走一步都十分費勁一樣。他背上背這的也好象不是一柄劍,而是一座大山,讓他沉重不堪的大山。空洞的眼神莫名的多了一絲傷感。但他的臉色始終蒼白著,像蠟一樣。這世間似乎已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動容。
長街上沒有人。
但,她除外。
他有些驚訝自己剛才怎么沒有看見他,但這絲驚訝只是輕輕地掠過了他的臉。因為他知道在世上無論多陰暗、多卑賤的地方,都有人在默默的活著。活著就是一件高貴的事,不管你是怎么的活著。他不也一樣嗎?
她站在一盞燈籠下,臉上抹著些廉價的脂粉,燈籠在風中搖曳著,她在風中瑟瑟著。
他,走進了。空洞的眼神凝視著她。她並不漂亮,但他卻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並不想離開。
他當然知道她是做什麼的。所以他沒有開口她先開口了,聲音有些怯生生的:“客……”想來她已在這站了許久了,於是又清了清喉嚨:“客官,我那有熱水酒菜,你若要過夜的話……”她說話時低著頭,眼睛不敢看他。聽見他沒有開口,有些慌張,急忙道:“價錢很便宜的……真的。”說完,低下頭,眼睛小心的看著他。
他一直在看著她被風吹得慘白的臉,心裡顫動了一下。好象看到一朵梨花,一朵帶雨的梨花。多少年前他也曾有一朵這樣的梨花……
他掏出一大把的銀子,抓過她的手放在上面。她的手涼涼的,有一種徹骨的寒冷。於是又解下了身上寬大的披風披在了她身上。她的眼光閃爍著,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等她清醒過來時,他已在旁邊的酒店門口拴上了馬。
他剛要進門,她叫住了他,聲音仍是怯生生的,“客官,你是要進去……辦事?”他看著她,沒有回答,也不想回答。“那我在這裡等你出來……然後到我那裡去。”說著又托起手中的銀子給他看了看。他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要別人的施捨,他眼睛突然浮起一層薄薄的霧,她不願接受施捨努力的在活著,他呢?他又何嘗不是呢?她當然沒有發現他的變化,還站在那期待著他的回答。他使勁的向她點了點頭。她高興的笑了,臉上浮出兩片紅暈,在這寒冷的夜裡他突然覺得她很美,她笑得很美,像一朵梨花。
他從沒有看不起妓女,因為他覺得自己其實跟她們一樣。做著自己不願做的事。為了生存!人生下來就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就是一種責任,不管你怎樣的活著。而最可恥的人便是欺侮她們這樣活著的人。
他推開門進去了,這裡面有許多這種可恥的人。門一開,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就撲了過來。他冷冷的表情沒有變。屋裡的划拳聲、賭博聲、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叫罵聲……突然停了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門口這個人身上。
除了一個人,他,是這裡的老闆,也是這個鎮的老闆。人稱雷老闆。他此刻正坐在二樓統治著這個屬於他的帝國。三個女人圍繞在他的身邊:一個捶著背,一個按摩著腿,另一個則坐在他的腿上嬌笑著盯著下面趁空偷瞧她兩眼的男人們。他進來的時候,雷老闆閉上的眼輕輕地開了一條縫,接著又閉上了。這裡是他的王國,用不著他去,很多事自然有人幫他做。
他沒有在意這屋裡人的目光。在他眼裡還裝不下這些可恥的刀客,他們只會欺負女人。他靜靜的穿過人群,找了邊角的一個位置坐下。要了一壇酒,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身體在寒冷的風中待太久了,一進這屋裡他的胃不禁的抽搐了起來。但沒有人能從他臉上看出來,絕沒有人。他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像一樣的坐在那裡。桌上是他的斗笠,一壇酒、一個弦有些破的碗。他一身的白衣在這屋裡格外的扎眼。
不一會,酒店裡又恢復了喧鬧。幾個頗有姿色的妓女已經開始朝他這邊走來,但卻被身邊的幾個粗壯漢子拉住了。
一碗酒下肚,他的胃不再抽搐得厲害了。一個醉眼熏熏的刀客晃到了他的桌前,他沒有看刀客,只是用極快的速度將店裡看了一遍。目光最後停在了雷老闆腿上坐的那個女人身上。那女人無疑是這裡最美的女人,沒有人不為她身上的香粉而迷醉,但他除外,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女人,女人正好也看著他,眼神里多了些莫名的興奮。
刀客端著的酒碗已湊到了他的身旁,“用劍的外鄉人,來,乾一杯。”說完朝後面的人群笑了起了“他用劍,用劍,哈哈哈哈哈哈……”酒碗被笑聲震得晃蕩個不停,酒已經灑在了他的臉上。但他沒有動,侮辱他已受過太多了,這點又算什麼呢?“他媽的,老子跟你說話呢。”刀客見他不理自己,放下酒碗,就要去拔腰間的刀。其他的男人也都開始瞪著這邊,好象一群野獸瞪著一直獵物。他們要看的只是鮮血,只有鮮血才能讓這群野獸冷靜下來,不管這鮮血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一下。臉色,蒼白。背上的劍,漆黑。蒼白、漆黑豈不都是死亡的顏色?但他絕不是個死人,而是個製造死亡的人。
他的眼睛仍然看著那個女人,像兩把刀,仿佛要將女人的心戳穿一樣。這次女人回望的目光多了些不安和慌張。
但下面的刀客卻顯然按捺不住了,“雷老闆的女人你也敢看。”刀客拔出了刀,同時一道光也閃過,仿佛閃電一般的迅速、震懾。
血,鮮紅的血。這是死神送來的請柬。
他仍然做在那兒,蒼白是臉,漆黑的劍。像一座冰山,一座孤峰。血當然不是他的,刀客瞪大著眼珠,不相信這一切。但這已經晚了,他再也聽不到別人告訴他真相了,也沒有誰能告訴他這是怎么回事。因為沒有人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周圍的男人們此刻臉上多了幾分恐懼,都拿起了自己的刀。他慢慢的為自己斟下一碗,再喝掉,目光一直在那女人身上。
二樓,沒有動靜。女人微笑的看著他,笑得像一朵梨花。
血,許許多多的血,從桌上流到地上,酒也到處都是。
血很多,但沒有一滴是他的。他依舊坐在那兒,蒼白的臉,死亡的蒼白;漆黑的劍,死亡的漆黑。
他已看過太多的死亡,在他十歲的時候;他也製造了太多的死亡,從他二十歲開始。所以他依舊倒出壇里所剩不多的酒在喝著,因為他想吐,殺人對於別人是種樂趣,對他卻是一種受罪。所以每次他殺人都會讓自己餓著,他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吐。
酒店裡沒有了聲音,妓女們都已逃得沒了蹤影。只有他、雷老闆,和雷老闆腿上的女人。女人依舊微笑的看著他,笑得比剛才還燦爛,像最燦爛的梨花。酒沒有喝完,雷老闆開口了,聲音有些漫不經心,“你終於還是來了”,說話的時候他眯著的雙眼睜開了,炯炯有神的盯著他,像盯著獵物的鷹,由於激動他的臉上也泛起了一層紅光。“哈哈哈哈,不過你還是殺不了我的。”說完拍了幾下手。他放下酒碗,身邊卻已多出了幾條人影。他沒有理會,仿佛站在身邊的這些人早已是死人,依舊看著那個女人。雷老闆那肥胖的臉抽動著,“我十年前可以在這裡殺你全家,後來又在這裡搶你女人,今天就能在這裡殺了你。”說完一把拉過腿上的女人,雙手撕開了她的衣服,她沒有叫沒有反抗,只不住的回頭看著角落裡慢慢酌酒的他,是在等他同情還是等他拯救?
雷老闆發泄完,眼裡的紅絲沒有褪去,一把抓住女人的頭髮,朝他吼道:“你看到沒有這就是你的女人,你不是回來帶她走的嗎?我已經玩膩了,你拿去吧,哈哈,你是不是還白痴的以為她還是你以前的那個情人啊?哈哈哈哈。”雷老闆笑得很開心,臉上泛著紅光,他很得意,因為他已經習慣於這樣的侮辱別人。
而他呢?蒼白的臉,漆黑的劍,沒有動一下,依舊冷冷的看著那個女人。女人的眼睛也微笑著看著他。像一朵梨花。
靜靜的街上傳來了打更聲。
漆黑的劍,閃電的光,還有,鮮紅的血。劍,在滴著血。
血當然也不是他的,但劍這次卻沒有回鞘,是不是還有任務沒有完成呢?
雷老闆看著他的劍,驚道:“你就是用它上人的?”
他終於開口了:“殺人的是人,不是劍,只要你有殺意什麼東西都可以用來殺人。”
雷老闆大笑道:“沒想到天下人傳得神乎其神的劍就是這樣的。”
笑完了,臉上有冷了幾分,“厲害的只是你這個人,而不是這把劍。因為……”
他接過話頭道:“因為見過他的人都已經死了。”
雷老闆再也靜不下來了,手中寒光一閃,一柄短刀已架在了女人脖子上。他沒有動,像沒有看見一樣,蒼白的臉,漆黑的劍。劍,在滴著血。他像一桿被釘在地上的槍一樣,挺拔、堅韌。但卻更人一種冰山的感覺,因為他冷,見過他的人都說他冷。人冷,血更冷。而此刻的他站在那,眼神還是空洞著,他在等,劍在等,等一個噬血的時刻。
雷老闆聲音有些發顫,顯然已受不了這種讓人窒息的寒冷,“你放我走,我什麼都給你……不,都還給你。”
他沒有動,蒼白的臉,漆黑的劍,劍,仍然在滴著血。
“她我也給你,我一家老小全都給你,……只要……只要你放我走。”說到最後盡多了幾分哭腔。
他沒有動,蒼白的臉,漆黑的劍,劍上的血已經滴幹了。
“你……你到底要什麼?”“么”自己還沒說完,一道寒光已經飛向了他。這種時候,又在這種情況下,以這種速度射出飛刀,一般人是絕對沒有辦法躲過的。
他當然不是一般人。
漆黑的劍,閃電的光,還有如箭的血。雷老闆呆呆的看著自己被斬下的雙手,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留下過我一條命,所以我不殺你。”他站在那裡,蒼白的臉,空洞的眼神。夜已涼掉了,恩仇也已泯滅。活著,以後又是為了什麼?責任?!……可是為什麼還是有那無盡的孤獨寂寞感呢?一點亮光閃過他的雙眼,他仿佛突然又明白了什麼。
女人從地上爬起來,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雷老闆,走到他身前,笑得像一朵燦爛的梨花。
“我們走吧”女人看著他道。
“我有說過要帶你走嗎?”他回答得冷冰凍的。
女人的臉色變了變,但馬上一恢復了她以往的嬌笑,“你還記得十年前你對我說過什麼嗎?”
他沒有說話,仿佛根本沒有在聽她說。
“你那時沒能殺得了他,你說你會回來帶我走的,你叫我等你。”
“你變了”他幽幽的吐出這幾個字,感覺像很費勁一樣。
“你也變了”
“我已不是十年前的我,你更不是十年前的你。”
“那又有什麼關係,我們有過過去,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啊?”
他沒有再說話。目光轉過去看著地上的雷老闆,半晌,才又扭過頭來看著女人道:“我突然覺得你像……”
“像什麼?呵呵,十年前你說過我笑起來像梨花的。”
“像個婊子!”他狠狠的吐出這幾個字,臉像花崗岩一樣的冷峻。
“你說錯了吧,剛才那些妓女才是婊子,無恥的婊子。”
“你才是個無恥的婊子。”說完已轉身向門口走去。
“你這十年不就是為了來救我的嗎?”
他仿佛沒有聽見,但腳步聽了下來,臉扭曲了起來,像是胃又疼起來了。他還是沒有回頭,突然後面傳來女人的笑聲,她站在屍堆里笑得像一隻鬼魅,“我也見過你的劍,你怎么不殺了我啊。”
他終於回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多了些無奈。突然發現再也看不見那朵梨花了。
他走出酒店。
風,依舊那么的冷。一吹他又有了精神。
遠處是漆黑的一片,他痴痴的看著,心裡又空洞了起來
接下去他該做什麼,誰又能告訴他呢?
“你出來了。”怯生生的聲音,在搖曳的燈籠下,她披這那件披風。在等他。
他心裡突然一陣溫暖,輕輕地點了點頭。突然看見遠處的夜空仿佛有了幾分美麗。
天,快破曉了,風也開始漸漸的停了,結束了。不,沒有,結束不過是另一個開始。
不久後,江湖上關於他有了多個傳言:
“聽說他找到了仇人,卻發現自己的女人變了,心灰意冷之下就自殺了!”
“不對,他是被一個妓女騙到住處,那個女人把他灌醉然後殺了他,可憐一代俠客死在一個女人手裡啊。”
“錯了,我聽說他把他那把劍扔了,隱居了,和一個女人!據說那女人笑起來像朵梨花。”
“有人笑起來像朵梨花嗎?我怎么沒見過啊?”
……
江湖依舊是江湖,他卻已不在江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