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
關雲長單刀赴會 伏皇后為國捐生
簡介
孫權命諸葛謹赴成都討荊州。孔明設計使謹奔波無獲而回,孫權請雲長於陸口寨外臨江亭上赴宴,企圖殺之。
雲長領周倉及八九個關西大漢赴宴,換和上船而歸。
操欲起兵南征,從諫作罷,王粲等人慾尊操為“魏王”,荀攸反對,操言其欲效荀(yu),荀攸憤疾而死。
操殺與獻帝謀已的伏後、伏完、穆順。
正文
卻說孫權要索荊州。張昭獻計曰:“劉備所倚仗者,諸葛亮耳。其兄諸葛瑾今仕於吳,何不將瑾老小執下,使瑾入川告其弟,令勸劉備交割荊州:‘如其不還,必累及我老小。’亮念同胞之情,必然應允。”權曰:“諸葛瑾乃誠實君子,安忍拘其老小?”昭曰:“明教知是計策,自然放心。”權從之,召諸葛瑾老小,虛監在府;一面修書,打發諸葛瑾往西川去。
不數日,早到成都,先使人報知玄德。玄德問孔明曰:“令兄此來為何?”孔明曰:“來索荊州耳。”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只須如此如此。”計會已定,孔明出郭接瑾。不到私宅,逕入賓館。參拜畢,瑾放聲大哭。亮曰:“兄長有事但說。何故發哀?”瑾曰:“吾一家老小休矣!”亮曰:“莫非為不還荊州乎?因弟之故,執下兄長老小,弟心何安?兄休憂慮,弟自有計還荊州便了。”
瑾大喜,即同孔明入見玄德,呈上孫權書。玄德看了,怒曰:“孫權既以妹嫁我,卻乘我不在荊州,竟將妹子潛地取去,情理難容!我正要大起川兵,殺下江南,報我之恨,卻還想來索荊州乎!”孔明哭拜於地,曰:“吳侯執下亮兄長老小,倘若不還,吾兄將全家被戮。兄死,亮豈能獨生?望主公看亮之面,將荊州還了東吳,全亮兄弟之情!”玄德再三不肯,孔明只是哭求。玄德徐徐曰:“既如此,看軍師面,分荊州一半還之:將長沙、零陵、桂陽三郡與他。”亮曰:“既蒙見允,便可寫書與雲長令交割三郡。”玄德曰:“子瑜到彼,須用善言求吾弟。吾弟性如烈火,吾尚懼之。切宜仔細。”
瑾求了書,辭了玄德,別了孔明,登途逕到荊州。雲長請入中堂,賓主相敘。瑾出玄德書曰:“皇叔許先以三郡還東吳,望將軍即日交割,令瑾好回見吾主。”雲長變色曰:“吾與吾兄桃園結義,誓共匡扶漢室。荊州本大漢疆土,豈得妄以尺寸與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雖吾兄有書來,我卻只不還。”瑾曰:“今吳侯執下瑾老小,若不得荊州,必將被誅。望將軍憐之!”雲長曰:“此是吳侯譎計,如何瞞得我過!”瑾曰:“將軍何太無面目?”雲長執劍在手曰:“休再言!此劍上並無面目!”關平告曰:“軍師面上不好看,望父親息怒。”雲長曰:“不看軍師面上,教你回不得東吳!”
瑾滿面羞慚,急辭下船,再往西川見孔明。孔明已自出巡去了。瑾只得再見玄德,哭告雲長欲殺之事。玄德曰:“吾弟性急,極難與言。子瑜可暫回,容吾取了東川、漢中諸郡,調雲長往守之,那時方得交付荊州。”
瑾不得已,只得回東吳見孫權,具言前事。孫權大怒曰:“子瑜此去,反覆奔走,莫非皆是諸葛亮之計?”瑾曰:“非也。吾弟亦哭告玄德,方許將三郡先還,又無奈雲長恃頑不肯,”孫權曰:“既劉備有先還三郡之言,便可差官前去長沙、零陵、桂陽三郡赴任,且看如何。”瑾曰:“主公所言極善。”權乃令瑾取回老小,一面差官往三郡赴任。不一日,三郡差去官吏,盡被逐回,告孫權曰:“關雲長不肯相容,連夜被逐回吳。遲後者便要殺。”
孫權大怒,差人召魯肅責之曰:“子敬昔為劉備作保,借吾荊州;今劉備已得西川,不肯歸還,子敬豈得坐視?”肅曰:“肅已思得一計,正欲告主公。”權問:“何計?”肅曰:“今屯兵於陸口,使人請關雲長赴會。若雲長肯來,以善言說之;如其不從,伏下刀斧手殺之。如彼不肯來,隨即進兵,與決勝負,奪取荊州便了。”孫權曰:“正合吾意。可即行之。”闡澤進曰:“不可,關雲長乃世之虎將,非等閒可及。恐事不諧,反遭其害。”孫權怒曰:“若如此,荊州何日可得!”便命魯肅速行此計。肅乃辭孫權,至陸口,召呂蒙、甘寧商議,設宴於陸口寨外臨江亭上,修下請書,選帳下能言快語一人為使,登舟渡江。江口關平問了,遂引使人入荊州,叩見雲長,具道魯肅相邀赴會之意,呈上請書。雲長看書畢,謂來人曰:“既子敬相請,我明日便來赴宴。汝可先回。”
使者辭去。關平曰:“魯肅相邀,必無好意;父親何故許之?”雲長笑曰:“吾豈不知耶?此是諸葛瑾回報孫權,說吾不肯還三郡,故令魯肅屯兵陸口,邀我赴會,便索荊州。吾若不往,道吾怯矣。吾來日獨駕小舟,只用親隨十餘人,單刀赴會,看魯肅如何近我!”平諫曰:“父親奈何以萬金之軀,親蹈虎狼之穴?恐非所以重伯父之寄託也。”雲長曰:“吾於千槍萬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際,匹馬縱橫,如入無人之境;豈憂江東群鼠乎!”馬良亦諫曰:“魯肅雖有長者之風,但今事急,不容不生異心。將軍不可輕往。”雲長曰:“昔戰國時趙人藺相如,無縛雞之力,於澠池會上,覷秦國君臣如無物;況吾曾學萬人敵者乎!既已許諾,不可失信。”良曰:“縱將軍去,亦當有準備。”雲長曰:“只教吾兒選快船十隻,藏善水軍五百,於江上等候。看吾認旗起處,便過江來。”平領命自去準備。卻說使者回報魯肅,說雲長慨然應允,來日準到。肅與呂蒙商議:“此來若何?”蒙曰:“彼帶軍馬來,某與甘寧各人領一軍伏於岸側,放炮為號,準備廝殺;如無軍來,只於庭後伏刀斧手五十人,就筵間殺之。”計會已定。次日,肅令人於岸口遙望。辰時後,見江面上一隻船來,梢公水手只數人,一面紅旗,風中招颭,顯出一個大“關”字來。船漸近岸,見雲長青巾綠袍,坐於船上;傍邊周倉捧著大刀;八九個關西大漢,各跨腰刀一口。魯肅驚疑,接入庭內。敘禮畢,入席飲酒,舉杯相勸,不敢仰視。雲長談笑自若。
酒至半酣,肅曰:“有一言訴與君侯,幸垂聽焉:昔日令兄皇叔,使肅於吾主之前,保借荊州暫住,約於取川之後歸還。今西川已得,而荊州未還,得毋失信乎?”雲長曰:“此國家之事,筵間不必論之。”肅曰:“吾主只區區江東之地,而肯以荊州相借者,為念君侯等兵敗遠來,無以為資故也。今已得益州,則荊州自應見還;乃皇叔但肯先割三郡,而君侯又不從,恐於理上說不去。”雲長曰:“烏林之役,左將軍親冒矢石,戮力破敵,豈得徒勞而無尺土相資?今足下復來索地耶?”肅曰:“不然。君侯始與皇叔同敗於長坂,計窮力竭,將欲遠竄,吾主矜念皇叔身無處所,不愛土地,使有所託足,以圖後功;而皇叔愆德隳好,已得西川,又占荊州,貪而背義,恐為天下所恥笑。惟君侯察之。”雲長曰:“此皆吾兄之事,非某所宜與也。”肅曰:“某聞君侯與皇叔桃園結義,誓同生死。皇叔即君侯也,何得推託乎?”雲長未及回答,周倉在階下厲聲言曰:“天下土地,惟有德者居之。豈獨是汝東吳當有耶!”雲長變色而起,奪周倉所捧大刀,立於庭中,目視周倉而叱曰:“此國家之事,汝何敢多言!可速去!”倉會意,先到岸口,把紅旗一招。關平船如箭發,奔過江東來。雲長右手提刀,左手挽住魯肅手,佯推醉曰:“公今請吾赴宴,莫提起荊州之事。吾今已醉,恐傷故舊之情。他日令人請公到荊州赴會,另作商議。”魯肅魂不附體,被雲長扯至江邊。呂蒙、甘寧各引本部軍欲出,見雲長手提大刀,親握魯肅,恐肅被傷,遂不敢動。雲長到船邊,卻才放手,早立於船首,與魯肅作別。肅如痴似呆,看關公船已乘風而去。後人有詩讚關公曰:“藐視吳臣若小兒,單刀赴會敢平欺。當年一段英雄氣,尤勝相如在澠池。”雲長自回荊州。魯肅與呂蒙共議:“此計又不成,如之奈何?”蒙曰:“可即申報主公,起兵與雲長決戰。”肅即時使人申報孫權。權聞之大怒,商議起傾國之兵,來取荊州。忽報:“曹操又起三十萬大軍來也!”權大驚,且教魯肅休惹荊州之兵,移兵向合淝、濡須,以拒曹操。
卻說操將欲起程南征,參軍傅乾,字彥材,上書諫操。書略曰:“乾聞用武則先威,用文則先德;威德相濟,而後王業成。往者天下大亂,明公用武攘之,十平其九;今未承王命者,吳與蜀耳。吳有長江之險,蜀有崇山之阻,難以威勝。愚以為:且宜增修文德,按甲寢兵,息軍養士,待時而動。今若舉數十萬之眾,頓長江之濱,倘賊憑險深藏,使我士馬不得逞其能,奇變無所用其權,則天威屈矣。惟明公詳察焉。”曹操覽之,遂罷南征,興設學校,延禮文士。於是侍中王粲、杜襲、衛凱、和洽四人,議欲尊曹操為“魏王”。中書令荀攸曰:“不可。丞相官至魏公,榮加九錫,位已極矣。今又進升王位,於理不可。”曹操聞之,怒曰:“此人慾效荀彧耶!”荀攸知之,憂憤成疾,臥病十數日而卒,亡年五十八歲。操厚葬之,遂罷“魏王”事。一日,曹操帶劍入宮,獻帝正與伏後共坐。伏後見操來,慌忙起身。帝見曹操,戰慄不已。操曰:“孫權、劉備各霸一方,不尊朝廷,當如之何?”帝曰:“盡在魏公裁處,”操怒曰:“陛下出此言,外人聞之,只道吾欺君也。”帝曰:“君若肯相輔則幸甚;不爾,願垂恩相舍。”操聞言,怒目視帝,恨恨而出。左右或奏帝曰:“近聞魏公欲自立為王,不久必將篡位。”帝與伏後大哭。後曰:“妾父伏完常有殺操之心,妾今當修書一封,密與父圖之”。帝曰:“昔董承為事不密,反遭大禍;今恐又泄漏,朕與汝皆休矣!”後曰:“旦夕如坐針氈,似此為人,不如早亡!妾看宦官中之忠義可托者,莫如穆順,當令寄此書。”乃即召穆順入屏後,退去左右近侍。帝後大哭告順曰:“操賊欲為魏王,早晚必行篡奪之事。朕欲令後父伏完密圖此賊,而左右之人,俱賊心腹,無可托者。欲汝將皇后密書,寄與伏完。量汝忠義,必不負朕。”順泣曰:“臣感陛下大恩,敢不以死報!臣即請行。”後乃修書付順。順藏書於發中,潛出禁宮,徑至伏完宅,將書呈上。完見是伏後親筆,乃謂穆順曰:“操賊心腹甚眾,不可遽圖。除非江東孫權、西川劉備,二處起兵於外,操必自往。此時卻求在朝忠義之臣,一同謀之。內外夾攻,庶可有濟。”順曰:“皇丈可作書覆帝後,求密詔,暗遣人往吳、蜀二處,令約會起兵,討賊救主。”伏完即取紙寫書付順。順乃藏於頭髻內,辭完回宮。
原來早有人報知曹操。操先於宮門等候。穆順回遇曹操,操問:“那裡去來?”順答曰:“皇后有病,命求醫去。”操曰:“召得醫人何在?”順曰:“還未召至。”操喝左右,遍搜身上,並無夾帶,放行。忽然風吹落其帽。操又喚回,取帽視之,遍觀無物,還帽令戴。穆順雙手倒戴其帽。操心疑,令左右搜其頭髮中,搜出伏完書來。操看時,書中言欲結連孫、劉為外應。操大怒,執下穆順於密室問之,順不肯招。操連夜點起甲兵三千,圍住伏完私宅,老幼並皆拿下;搜出伏後親筆之書,隨將伏氏三族盡皆下獄。平明,使御林將軍郗慮持節入宮,先收皇后璽綬。是日,帝在外殿,見郗慮引三百甲兵直入。帝問曰:“有何事?”慮曰:“奉魏公命收皇后璽。”帝知事泄,心膽皆碎。慮至後宮,伏後方起。慮便喚管璽綬人索取玉璽而出。伏後情知事發,便於殿後椒房內夾壁中藏躲。少頃,尚書令華歆引五百甲兵入到後殿,問宮人:伏後何在?”宮人皆推不知。歆教甲兵打開朱戶,尋覓不見;料在壁中,便喝甲士破壁搜尋。歆親自動手揪後頭髻拖出。後曰:“望免我一命!”歆叱曰:“汝自見魏公訴去!”後披髮跣足,二甲士推擁而出。原來華歆素有才名,向與邴原、管寧相友善。時人稱三人為一龍:華歆為龍頭,邴原為龍腹,管寧為龍尾。一日,寧與歆共種園蔬,鋤地見金。寧揮鋤不顧;歆拾而視之,然後擲下。又一日,寧與歆同坐觀書,聞戶外傳呼之聲,有貴人乘軒而過。寧端坐不動,歆棄書往觀。寧自此鄙歆之為人,遂割席分坐,不復與之為友。後來管寧避居遼東,常戴白帽,坐臥一樓,足不履地,終身不肯仕魏;而歆乃先事孫權,後歸曹操,至此乃有收捕伏皇后一事。後人有詩嘆華歆曰:華歆當日逞凶謀,破壁生將母后收。助虐一朝添虎翼,罵名千載笑“龍頭”!又有詩讚管寧曰:“遼東傳有管寧樓,人去樓空名獨留。笑殺子魚貪富貴,豈如白帽自風流。”
且說華歆將伏後擁至外殿。帝望見後,乃下殿抱後而哭。歆曰:“魏公有命,可速行!”後哭謂帝曰:“不能復相活耶?”帝曰:“我命亦不知在何時也!”甲士擁後而去,帝捶胸大慟。見郗慮在側,帝曰:“郗公!天下寧有是事乎!”哭倒在地。郗慮令左右扶帝入宮。華歆拿伏後見操。操罵曰:“吾以誠心待汝等,汝等反欲害我耶!吾不殺汝,汝必殺我!”喝左右亂棒打死。隨即入宮,將伏後所生二子,皆酖殺之。當晚將伏完、穆順等宗族二百餘口,皆斬於市。朝野之人,無不驚駭。時建安十九年十一月也。後人有詩嘆曰:“曹瞞兇殘世所無,伏完忠義欲何如。可憐帝後分離處,不及民間婦與夫!”
獻帝自從壞了伏後,連日不食。操入曰:“陛下無憂,臣無異心。臣女已與陛下為貴人,大賢大孝,宜居正宮。”獻帝安敢不從。於建安二十年正月朔,就慶賀正旦之節,冊立曹操女曹貴人為正宮皇后。群下莫敢有言。
此時曹操威勢日甚。會大臣商議收吳滅蜀之事。賈詡曰:“須召夏侯惇、曹仁二人回,商議此事。”操即時發使,星夜喚回。夏侯惇未至,曹仁先到,連夜便入府中見操。操方被酒而臥,許褚仗劍立於堂門之內,曹仁欲入,被許褚當住。曹仁大怒曰:“吾乃曹氏宗族,汝何敢阻當耶?”許褚曰:“將軍雖親,乃外藩鎮守之官;許褚雖疏,現充內侍。主公醉臥堂上,不敢放入。”仁乃不敢入。曹操聞之,嘆曰:“許褚真忠臣也!”不數日,夏侯惇亦至,共議征伐。惇曰:“吳、蜀急未可攻,宜先取漢中張魯,以得勝之兵取蜀,可一鼓而下也。”曹操曰:“正合吾意。”遂起兵西征。正是:方逞凶謀欺弱主,又驅勁卒掃偏邦。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賞析
關羽的單刀會因為演義和戲劇的關係,乃是出名的故事了,演義中的單刀會把關羽的豪氣英勇完全展示出來,而相對的東吳魯肅那邊卻成了小丑一般。但是在歷史上則不同,實際上這單刀赴會原本是讚頌魯肅的故事。其載於《三國志魯肅傳》:
“肅住益陽,與羽相拒。肅邀羽相見,各駐兵馬百步上,但請將軍單刀俱會。肅因責數羽曰:“國家區區本以土地借卿家者,卿家軍敗遠來,無以為資故也。今已得益州,既無奉還之意,但求三郡,又不從命。”語未究竟,坐有一人曰:“夫土地者,惟德所在耳,何常之有!”肅厲聲呵之,辭色甚切。羽操刀起謂曰:“此自國家事,是人何知!”目使之去。”
應該說,三國志中的記載在演義中也都談到了,三國志中有的比如魯肅主動邀關羽相見,兩者的對答,一人的插語和關羽最後的表現都在演義中有,但是為何我們讀三國志和三國演義卻完全不同的感覺呢?
這就是小說的厲害之處,其實演義對很多的歷史都沒有做大的改動,有時甚至就是完全的照抄歷史,但是他只要在其中加些細節,則得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比如魯肅邀請關羽這是史實,他寫上了,但是在之前加一段孫權和魯肅定計要害關羽的描寫,這就顯得魯肅的邀請居心不良。再如魯肅邀請關羽相見是單刀赴會也是史實,但是史書中的單刀赴會其實是雙方,但是在演義中實寫了關羽的單刀赴會,而弱化了魯肅的單刀赴會,這樣就顯示了關羽的英雄氣概。再比如在史書上兩者的對答都可以說原原本本的抄上了演義中,甚至連那“坐有一人”的角色都由周倉扮演了,但是演義中淡化對答,而強化了關羽的豪氣與魯肅的驚疑不定。其實總體來說演義只對史書中魯肅在宴上的表現有所改動,其他的都沒有改變,只是不斷的添油加醋上去,其讀出來的感覺便完全不同了。其實演義中這樣還不算老道,我們看吳書中對這段記載的描述:
“肅欲與羽會語,諸將疑恐有變,議不可往。肅曰:“今日之事,宜相開譬。劉備負國,是非未決,羽亦何敢重欲乾命!”乃趨就羽。羽曰:“烏林之役,左將軍身在行間,寢不脫介,戮力破魏,豈得徒勞,無一塊壤,而足下來欲收地邪?”肅曰:“不然。始與豫州觀於長阪,豫州之眾不當一校,計窮慮極,志勢摧弱,圖欲遠竄,望不及此。主上矜愍豫州之身,無有處所,不愛土地士人之力,使有所庇蔭以濟其患,而豫州私獨飾情,愆德隳好。今已藉手於西州矣,又欲翦並荊州之土,斯蓋凡夫所不忍行,而況整領人物之主乎!肅聞貪而棄義,必為禍階。吾子屬當重任,曾不能明道處分,以義輔時,而負恃弱眾以圖力爭,師曲為老,將何獲濟?”羽無以答。”
他和三國志中只有兩大不同,一則是魯肅與關羽相會諸將疑恐有變,而魯肅獨往,二則是最後的“羽無以答”。這比起三國演義的大段描寫鋪墊來說也不遜色,一下便將魯肅的形象拔的極高,而關羽極低了。(與三國志相比)
所以在看歷史小說千萬不可相信什麼完全的遵守歷史,就算他不是那七分實三分虛,而是百分之九十九實,百分之一是虛,那百分之一的虛就能把大家對歷史的觀感完全顛倒了。
其實說起這個單刀赴會,在歷史上也算不得什麼有名的單刀赴會,只是演義與關二哥的關係,使得這次單刀會廣為流傳,畢竟這種單刀會是最能表現一個人在險境中的英雄氣概的,演義怎么會放過這個機會來烘托自己的主角呢。(就好象之後諸葛亮的空城計一樣)不過真正的“單刀會”還要說下面幾次。
其一:曹沫單刀執齊公:歷史上最出名的刺客乃是荊軻這自然毫無疑問,不過在史記刺客列傳中這第一位單刀執齊公的刺客卻是一位魯國將軍,史記中載:
“曹沫者,魯人也,以勇力事魯莊公。莊公好力。曹沫為魯將,與齊戰,三敗北。魯莊公懼,乃獻遂邑之地以和。猶復以為將。
齊桓公許與魯會於柯而盟。桓公與莊公既盟於壇上,曹沫執匕首劫齊桓公,桓公左右莫敢動,而問曰:“子將何欲?”曹沫曰:“齊強魯弱,而大國侵魯亦甚矣。今魯城壞即壓齊境,君其圖之。”桓公乃許盡歸魯之侵地。既已言,曹沫投其匕首,下壇,北面就群臣之位,顏色不變,辭令如故。桓公怒,欲倍其約。管仲曰:“不可。夫貪小利以自快,棄信於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與之。”於是桓公乃遂割魯侵地,曹沫三戰所亡地盡復予魯。”
這位曹將軍打仗看樣子不行,不過到是膽色過人,居然攜帶匕首參加宴會並行刺齊桓公。在刺客列傳中他排位第一,也是唯一一位沒有因為行刺而死的刺客,這次行刺無一人死亡,也算是比較獨特的吧。曹沫的這次事件影響很大,日後荊軻刺秦便有想模仿曹沫之舉。(只是如齊桓公這樣的人物也免不了想反悔,難道能指望秦王守諾嗎?)不過他的身份其實是將軍,這刺客只是客串一下而已,所以雖然手裡拿的不是刀而是匕首,但是說曹沫是單刀赴會也不委過。也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會盟再也不安全了,之後宋襄公與楚國爭盟主之位,便是在會盟時被暗藏武器的楚國人給挾持了,之後和談時限定攜帶武器和武裝人員數量便成了共識。
這次單刀會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單刀會的刀,就是用來要挾人的。
其二:演義中關羽說“昔戰國時趙人藺相如,無縛雞之力,於澠池會上,覷秦國君臣如無物;”則第二件便是說澠池的藺相如了。史記的記載:
“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欲與王為好會於西河外澠池。趙王畏秦,欲毋行。廉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趙王遂行,相如從。廉頗送至境,與王訣曰:“王行,度道里會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為王。以絕秦望。”王許之,遂與秦王會澠池。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趙王鼓瑟。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藺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盆缸秦王,以相娛樂。”秦王怒,不許。於是相如前進缸,因跪請秦王。秦王不肯擊缸。相如曰:“五步之內,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於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缸。相如顧召趙御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缸”。秦之群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壽”。藺相如亦曰:“請以秦之鹹陽為趙王壽。”秦王竟酒,終不能加勝於趙。趙亦盛設兵以待秦,秦不敢動。”
秦國之強,六國無敢與之披靡者,秦王之威,天下為之畏懼。然藺相如一介士人,卻能威懾秦王,古語中有布衣之怒一說,藺相如這士人之怒能令秦王畏懼,藺相如雖然沒有帶刀,他的怒火卻使得他自己猶如一把無敵的單刀。日後頗多的士人滿腹經綸,卻在強敵面前俯首帖耳,他們缺乏的不是才華,而是勇氣。
這次的單刀會告訴我們,即便手無縛雞之力,即便手中無刀,只要有勇氣,也能成為一個手握單刀的萬人敵。
其三:與關羽同時代的其實還有一次單刀會,荀彧在兗州之亂時,與郭貢會:春秋中文社區http://bbs.cqzg.cn
“豫州刺史郭貢帥眾數萬來至城下,或言與呂布同謀,眾甚懼。貢求見彧,彧將往。惇等曰:“君,一州鎮也,往必危,不可。”彧曰:“貢與邈等,分非素結也,今來速,計必未定;及其未定說之,縱不為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將怒而成計。”貢見彧無懼意,謂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
荀彧見郭貢想必不可能帶什麼武器和隨從,但是卻能憑藉自己的鎮定自若退幾萬雄兵,確實不愧為曹操之下的第一謀士,他雖然沒有帶刀赴會,但是他的這次赴會卻挽救了曹操之後的命運。荀彧的這次單刀會在歷史上的意義比關羽魯肅那沒有結果的單刀會大多了。
有時,在強敵面前,不是虛張聲勢,而是鎮定,便是一種武器了。
其四:郭子儀單騎退兵,資治通鑑記載:
“子儀曰:“今眾寡不敵,難以力勝。昔與回紇契約甚厚,不若挺身往說之,可不戰而下也。”諸將請選鐵騎五百為衛從,子儀曰:“此適足為害也。”郭晞扣馬諫曰:“彼,虎狼也;大人,國之元帥,奈何以身為虜餌!”子儀曰:“今戰,則父子俱死而國家危;往以至誠與之言,或幸而見從,則四海之福也!不然,則身沒而家全。”以鞭擊其手曰:“去!”遂與數騎開門而出,使人傳呼曰:“令公來!”回紇大驚。其大帥合胡祿都督藥葛羅,可汗之弟也,執弓注矢立於陣前。子儀免胄釋甲投槍而進,回紇諸酋長相顧曰:“是也!”皆下馬羅拜。子儀亦下馬,前執藥葛羅手,讓之曰:“汝回紇有大功於唐,唐之報汝亦不薄,奈何負約,深入吾地,侵逼畿縣,棄前功,結怨仇,背恩德而助叛臣,何其愚也!且懷恩叛君棄母,於汝國何有!今吾挺身而來,聽汝執我殺之,我之將士必致死與汝戰矣。”藥葛羅曰:“懷恩欺我,言天可汗已晏駕,令公亦捐館,中國無主,我是以敢與之來。今知天可汗在上都,令公復總兵於此,懷恩又為天所殺,我曹豈肯與令公戰乎!”子儀因說之曰:“吐蕃無道,乘我國有亂,不顧舅甥之親,吞噬我邊鄙,焚盪我畿甸,其所掠之財不可勝載,馬牛雜畜,長數百里,彌溫在野,此天以賜汝也。全師而繼好,破敵以取富,為汝計,孰便於此!不可失也。”藥葛羅曰:“吾為懷恩所誤,負公誠深,今請為公盡力,擊吐蕃以謝過。然懷恩之子,可敦兄弟也,願舍之勿殺。”子儀許之。回紇觀者左右為兩翼,稍前,子儀麾下亦進,子儀揮手卻之,因取酒與其酋長共飲。藥葛羅使子儀先執酒為誓,子儀酹地曰:“大唐天子萬歲!回紇可汗亦萬歲!兩國將相亦萬歲!有負約者,身殞陳前,家族滅絕。”杯至藥葛羅,亦酹地曰:“如令公誓!”於是諸酋長皆大喜曰:“向以二巫師從軍,巫言此行甚安穩,不與唐戰,見一大人而還,今果然矣。”子儀遺之彩三千匹,酋長分以賞巫。子儀竟與定約而還。吐蕃聞之,夜,引兵遁去。回紇遣其酋長石野那等六人入見天子。”
面對幾萬敵軍,郭子儀力排眾議,數騎赴敵營,不舉刀槍,面對全副武裝如臨大敵的回紇軍,免胄釋甲投槍,身無一刀,卻以威攝其人,以言動其心,一夜之間化敵勢為虛無,如此之事,只有初唐太宗可比之,名將者,百戰百勝者多之,然不戰而勝者則少之,能單騎退萬騎者,即便幾千年中也不過寥寥無幾數人。
此事,可遇而不可求之。
說起這些單刀會的主角來,都是威風的很,但是在那時他們也是捏著一把冷汗,只是靠著過人的智慧和勇氣而過關的吧。不過,假如讓大多數人來選擇的話,還是不要有這種單刀赴會的機會好,兵行險招而勝畢竟還是險招,若有絕強的實力讓對方屈服,那種單刀赴會的英雄不做也罷,自然,世界上從來沒有這樣順利的事,所以我們永遠期盼著英雄的出現。
回評
毛宗崗批語
關公不屑與東吳較量耳,我只將大漢二字壓倒東吳,此其讀《春秋》得力處也。呂布之對曹操曰:“漢家疆土,人人有分。”惟其無父,所以無君。關公之對諸葛瑾曰:“大漢疆土,豈可妄以寸與人?”惟其能為人臣,所以能為人弟。
玄德之就婚,妙在授計而往;關公之赴會,又妙在不消授計。玄德之就婚而歸,妙在不別而行;關公之赴會而歸,又妙在公然而別。張遼之請關公,妙在屢請方來;魯肅之請關公,又妙在一請便來。關公之別曹操,妙在不勞他送;關公之別魯肅,又妙在偏要他送。前日之五關斬將,妙在攔當不住;今日之扁舟江上;又妙在無人攔當。前日之獨行千里,妙在來得明白,去得明白;今日之單刀赴會,又妙在來得軒昂,去得軒昂。讀書至此,而嘆公之往來自得,旁若無人,豈但在一時為然哉!直將獨往獨來於天地古今之中耳。
觀曹操杖殺母后一事,天翻地覆,真前史之所絕無而僅見者矣。或為之解曰:獻帝為高帝後身,伏後為呂后後身,曹操女為戚姬後身,華歆為趙王如意後身。鳴呼!其然耶?其不然耶?
以名士如華歆,而助操為惡至於如此之甚,原其初不過為榮利之心未忘也。拾金而觀之,利未忘也;見乘軒者而視之,榮未忘也。止此貪榮慕利之心,遂成其黨惡助虐之心。管幼安知割席分坐,殆逆料其後歟?
或謂管寧坐臥一樓,足不屨地,以地為魏地也,獨不思樓非魏地之樓乎?予曰:不然。賢人君子特藉此以自明其高尚之志耳。文丞相詩曰:“或為遼東帽,清操勵冰雪。”而《綱目》亦書曰:“漢管寧卒於魏。”誠以清操如管寧,有非魏之所得有也者。若以樓為魏之樓,則箕山亦為唐之山,潁水亦為虞之水,首陽之薇亦為周之薇矣。
以國戚害國戚者,何進也;以國戚薦國戚者,伏完也。以宦官害國戚者,張讓也;以宦官助國戚者,穆順也。以國戚謀國戚而勝,以國戚與國戚共謀權臣而不勝;以宦官謀國戚而勝,以宦官與國戚共謀權臣而亦不勝。然則權臣之惡,其更甚於宦官、國戚乎!然立曹貴人為皇后,則操亦居然國丈矣,丕亦居然國舅矣。王莽以國戚而為權臣,操與丕則又以權臣而為國戚矣。國戚不足懼,以權臣為之則可懼;權臣不足懼,權臣而又使之為國戚,則更可懼。魏之篡漢,又何疑焉?
荀彧以操之加九錫而死,荀攸以操之稱魏王而死,君子惜其不死於殺董妃之時,以為死之已晚也;然尤幸其能死於弒伏後之前,以為死之未晚也。未殺董妃則加九錫、稱魏王之漸也,稱魏王則弒伏後之本也,弒伏後則篡國之機也。乃加九錫則董昭勸之,稱魏王則王粲贊之,弒伏後則華歆助之,是彧與攸之為人,其猶有賢於董昭、王粲、華歆者耶!
李贄總評
雲長先生曰:“大漢疆域,豈得妄以寸土與人!”此聖人之言也。他人只論爾我,先生不忘漢主,是豈三國時人之所及乎?其忠義至今耿耿磨不。只是一個不忘“漢”字,故啟口容聲自然及此,所云“有德者必有言”,非耶?
操賊上弒伏後,神人共憤,今古同嗟,不必言矣。但當日伏後似亦自取,既不能安靜以埃之,又不能周密以防之,立見禍害,亦可憐哉!
鍾敬伯總評
單刀赴會,太陽當天,魍魎潛形也。雲長曰:“大漢疆域豈得妄以寸土與人!”忠義至今耿耿不磨,只是一個不忘“漢”字。
既弒伏後,又殺二子,操賊奸惡,無所不至。當萬世墮阿鼻地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