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
玄德南漳逢隱滄 單福新野遇英主
簡介
水鏡先生向劉備舉薦伏龍、鳳雛。
劉表令劉琦到新野給劉備請罪,劉琦告之以繼母蔡夫人不容之苦。
玄德得單福,為軍師。單福計破曹軍。
曹仁率兵殺奔新野。
正文
卻說蔡瑁方欲回城,趙雲引軍趕出城來。原來趙雲正飲酒間,忽見人馬動,急入內觀之,席上不見了玄德。雲大驚,出投館舍,聽得人說:“蔡瑁引軍望西趕去了。”雲火急綽槍上馬,引著原帶來三百軍,奔出西門,正迎著蔡瑁,急問曰:“吾主何在?”瑁曰:“使君逃席而去,不知何往。”趙雲是謹細之人,不肯造次,即策馬前行。遙望大溪,別無去路,乃復回馬,喝問蔡瑁曰:“汝請吾主赴宴,何故引著軍馬追來?”瑁曰:“九郡四十二州縣官僚俱在此,吾為上將,豈可不防護?”雲曰:“汝逼吾主何處去了?”瑁曰:“聞使君匹馬出西門,到此卻又不見。”雲驚疑不定,直來溪邊看時,只見隔岸一帶水跡。雲暗忖曰:“難道連馬跳過了溪去……?”令三百軍四散觀望,並不見蹤跡。雲再回馬時,蔡瑁已入城去了。雲乃拿守門軍士追問,皆說:“劉使君飛馬出西門而去。”雲再欲入城,又恐有埋伏,遂急引軍歸新野。
卻說玄德躍馬過溪,似醉如痴,想:“此闊澗一躍而過,豈非天意!”迤邐望南漳策馬而行,日將沉西。正行之間,見一牧童跨於牛背上,口吹短笛而來。玄德嘆曰:“吾不如也!”遂立馬觀之。牧童亦停牛罷笛,熟視玄德,曰:“將軍莫非破黃巾劉玄德否?”玄德驚問曰:“汝乃村僻小童,何以知吾姓字!”牧童曰:“我本不知,因常侍師父,有客到日,多曾說有一劉玄德,身長七尺五寸,垂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乃當世之英雄,今觀將軍如此模樣,想必是也。”玄德曰:“汝師何人也?”牧童曰:“吾師覆姓司馬,名徽,字德操,潁川人也。道號‘水鏡先生’。”玄德曰:“汝師與誰為友?”小童曰:“與襄陽龐德公、龐統為友。”玄德曰:“龐德公乃龐統何人?”童子曰:“叔侄也。龐德公字山民,長俺師父十歲;龐統字士元,少俺師父五歲。一日,我師父在樹上採桑,適龐統來相訪,坐於樹下,共相議論,終日不倦。吾師甚愛龐統,呼之為弟。”玄德曰:“汝師今居何處?”牧童遙指曰:“前面林中,便是莊院。”玄德曰:“吾正是劉玄德。汝可引我去拜見你師父。”童子便引玄德,行二里余,到莊前下馬,入至中門,忽聞琴聲甚美。玄德教童子且休通報,側耳聽之。琴聲忽住而不彈。一人笑而出曰:“琴韻清幽,音中忽起高抗之調。必有英雄竊聽。”童子指謂玄德曰:“此即吾師水鏡先生也。”玄德視其人,松形鶴骨,器宇不凡。慌忙進前施禮,衣襟尚濕。水鏡曰:“公今日倖免大難!”玄德驚訝不已。小童曰:“此劉玄德也。”水鏡請入草堂,分賓主坐定。玄德見架上滿堆書卷,窗外盛栽松竹,橫琴於石床之上,清氣飄然。水鏡問曰:“明公何來?”玄德曰:“偶爾經由此地,因小童相指,得拜尊顏,不勝萬幸!”水鏡笑曰:“公不必隱諱。公今必逃難至此。”玄德遂以襄陽一事告之。水鏡曰:“吾觀公氣色,已知之矣。”因問玄德曰:“吾久聞明公大名,何故至今猶落魄不偶耶?”玄德曰:“命途多蹇,所以至此。”水鏡曰:“不然。蓋因將軍左右不得其人耳。”玄德曰:“備雖不才,文有孫乾、糜竺、簡雍之輩,武有關、張、趙雲之流,竭忠輔相,頗賴其力。”水鏡曰:“關、張、趙雲,皆萬人敵,惜無善用之之人。若孫乾、糜竺輩,乃白面書生,非經綸濟世之才也。”玄德曰:“備亦嘗側身以求山谷之遺賢,奈未遇其人何!”水鏡曰:“豈不聞孔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謂無人?”玄德曰:“備愚昧不識,願賜指教。”水鏡曰:“公聞荊襄諸郡小兒謠言乎?其謠曰:八九年間始欲衰,至十三年無孑遺。到頭天命有所歸,泥中蟠龍向天飛。此謠始於建安初:建安八年,劉景升喪卻前妻,便生家亂,此所謂‘始欲衰’也;‘無孑遺’者,不久則景升將逝,文武零落無孑遺矣;‘天命有歸’,‘龍向天飛’,蓋應在將軍也。”玄德聞言驚謝曰:“備安敢當此!”水鏡曰:“今天下之奇才,盡在於此,公當往求之。”玄德急問曰:“奇才安在?果系何人?”水鏡曰:“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玄德曰:“伏龍、鳳雛何人也?”水鏡撫掌大笑曰:“好!好!”玄德再問時,水鏡曰:“天色已晚,將軍可於此暫宿一宵,明日當言之。”即命小童具飲饌相待,馬牽入後院餵養。玄德飲膳畢,即宿於草堂之側。玄德因思水鏡之言,寢不成寐。約至更深,忽聽一人叩門而入,水鏡曰:“元直何來?”玄德起床密聽之,聞其人答曰:“久聞劉景升善善惡惡,特往謁之。及至相見,徒有虛名,蓋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者也。故遺書別之,而來至此。”水鏡曰:“公懷王佐之才,宜擇人而事,奈何輕身往見景升乎?且英雄豪傑,只在眼前,公自不識耳。”其人曰:“先生之言是也。”玄德聞之大喜,暗忖此人必是伏龍、鳳雛,即欲出見,又恐造次。候至天曉,玄德求見水鏡,問曰:“昨夜來者是誰?”水鏡曰:“此吾友也。”玄德求與相見。水鏡曰:“此人慾往投明主,已到他處去了。”玄德請問其姓名。水鏡笑曰:“好!好!”玄德再問:“伏龍、鳳雛,果系何人?”水鏡亦只笑曰:“好!好!”玄德拜請水鏡出山相助,同扶漢室。水鏡曰:“山野閒散之人,不堪世用。自有勝吾十倍者來助公,公宜訪之。”正談論間,忽聞莊外人喊馬嘶,小童來報:“有一將軍,引數百人到莊來也。”玄德大驚,急出視之,乃趙雲也。玄德大喜。雲下馬入見曰:“某夜來回縣,尋不見主公,連夜跟問到此。主公可作速回縣。只恐有人來縣中廝殺。”玄德辭了水鏡,與趙雲上馬,投新野來。行不數里,一彪人馬來到,視之,乃雲長、翼德也。相見大喜。玄德訴說躍馬檀溪之事,共相嗟訝。到縣中,與孫乾等商議。乾曰:“可先致書於景升,訴告此事。”玄德從其言,即令孫乾齎書至荊州。劉表喚入問曰:“吾請玄德襄陽赴會,緣何逃席而去?”孫乾呈上書札,具言蔡瑁設謀相害,賴躍馬檀溪得脫。表大怒,急喚蔡瑁責罵曰:“汝焉敢害吾弟!”命推出斬之。蔡夫人出,哭求免死,表怒猶未息。孫乾告曰:“若殺蔡瑁,恐皇叔不能安居於此矣。”表乃責而釋之,使長子劉琦同孫乾至玄德處請罪。
琦奉命赴新野,玄德接著,設宴相待。酒酣,琦忽然墮淚。玄德問其故。琦曰:“繼母蔡氏,常懷謀害之心;侄無計免禍,幸叔父指教。”玄德勸以小心盡孝,自然無禍。次日,琦泣別。玄德乘馬送琦出郭,因指馬謂琦曰:“若非此馬,吾已為泉下之人矣。”琦曰:“此非馬之力,乃叔父之洪福也。”說罷。相別。劉琦涕泣而去。
玄德回馬入城,忽見市上一人,葛巾布袍,皂絛烏履,長歌而來。歌曰:“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廈將崩兮,一木難扶。山谷有賢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賢兮,卻不知吾。”玄德聞歌,暗思:“此人莫非水鏡所言伏龍、鳳雛乎?”遂下馬相見,邀入縣衙。問其姓名,答曰:“某乃潁上人也,姓單,名福。久聞使君納士招賢,欲來投托,未敢輒造;故行歌於市,以動尊聽耳。”玄德大喜,待為上賓。單福曰:“適使君所乘之馬,再乞一觀。”玄德命去鞍牽於堂下。單福曰:“此非的盧馬乎?雖是千里馬,卻只妨主,不可乘也。”玄德曰:“已應之矣。”遂具言躍檀溪之事。福曰:“此乃救主,非妨主也;終必妨一主。某有一法可禳。玄德曰:“願聞禳法。”福曰:“公意中有仇怨之人,可將此馬賜之;待妨過了此人,然後乘之,自然無事。”玄德聞言變色曰:“公初至此,不教吾以正道,便教作利己妨人之事,備不敢聞教。”福笑謝曰:“向聞使君仁德,未敢便信,故以此言相試耳。”玄德亦改容起謝曰:“備安能有仁德及人,惟先生教之。”福曰:“吾自潁上來此,聞新野之人歌曰‘新野牧,劉皇叔;自到此,民豐足。’可見使君之仁德及人也。”玄德乃拜單福為軍師,調練本部人馬。
卻說曹操自冀州回許都,常有取荊州之意,特差曹仁、李典並降將呂曠、呂翔等領兵三萬,屯樊城,虎視荊襄,就探看虛實。時呂曠、呂翔稟曹仁曰:“今劉備屯兵新野,招軍買馬,積草儲糧,其志不小,不可不早圖之。吾二人自降丞相之後,未有寸功,願請精兵五千,取劉備之頭,以獻丞相。”曹仁大喜,與二呂兵五千,前往新野廝殺。
探馬飛報玄德。玄德請單福商議。福曰:“既有敵兵,不可令其入境。可使關公引一軍從左而出,以敵來軍中路;張飛引一軍從右而出,以敵來軍後路;公自引趙雲出兵前路相迎:敵可破矣。”玄德從其言,即差關、張二人去訖;然後與單福、趙雲等,共引二千人馬出關相迎。
行不數里,只見山後塵頭大起,呂曠、呂翔引軍來到。兩邊各射住陣角。玄德出馬於旗門下,大呼曰:“來者何人,敢犯吾境?”呂曠出馬曰:“吾乃大將呂曠也。奉丞相命,特來擒汝!”玄德大怒,使趙雲出馬。二將交戰,不數合,趙雲一槍刺呂曠於馬下。玄德麾軍掩殺,呂翔抵敵不住,引軍便走。正行間,路傍一軍突出,為首大將,乃關雲長也;衝殺一陣,呂翔折兵大半,奪路走脫。行不到十里,又一軍攔住去路,為首大將,挺矛大叫:“張翼德在此!”直取呂翔。翔措手不及,被張飛一矛刺中,翻身落馬而死。餘眾四散奔走。玄德合軍追趕,大半多被擒獲。玄德班師回縣,重待單富,稿賞三軍。
卻說敗軍回見曹仁,報說:“二呂被殺,軍士多被活捉。”曹仁大驚,與李典商議。典曰:“二將欺敵而亡,今只宜按兵不動,申報丞相,起大兵來征剿,乃為上策。”仁曰:“不然。今二將陣亡,死折許多軍馬,此仇不可不急報。量新野彈丸之地,何勞丞相大軍?”典曰:“劉備人傑也,不可輕視。”仁曰:“公何怯也!”典曰:“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戰百勝。’某非怯戰,但恐不能必勝耳。”仁怒曰:“公懷二心耶?吾必欲生擒劉備!”典曰:“將軍若去,某守樊城。”仁曰:“汝若不同去,真懷二心矣!”典不得已,只得與曹仁點起二萬五千軍馬,渡河投新野而來。正是:偏裨既有輿屍辱,主將重興雪恥兵。
未知勝負何如,且聽下文分解。
賞析
上一章說到劉備被蔡瑁蒯越所逼,被迫躍馬過檀溪,這載於《世語》,不過東晉史學家《魏氏春秋》的作者孫盛認為假如局勢到了這種地步,劉備不可能再在荊州呆下去了,認為此事是妄說。而本章說到劉備遇司馬徽,並得徐庶來投,這則是千真萬確的事,只是怎么遇到司馬徽和徐庶來投奔的細節上應該和演義不同,如此一來,引出一個話題,劉備在荊州這段時間到底過的怎么樣?
劉備自建安六年來荊州,建安十三年曹操南下,劉表死,劉備敗退,劉備在劉表治下的荊州過了近七年時光,人生有幾個七年?劉備在荊州這七年怎么樣呢?
從某種程度上說,劉備過的不錯,自劉備征討黃巾以來,便沒有幾天安生的日子:黃巾軍平亂後做了安喜尉,沒幾天得罪了督郵就逃亡了,等到後來再立功成為高唐令,但是也沒做幾天,投奔公孫瓚之後就跟著公孫瓚與袁紹打仗,自然也不是什麼太平日子,日後到了徐州,接了陶謙的位,不久就被呂布搶了去,等呂布死後,又是和曹操對抗,從徐州到河北,再從河北到汝南,這么多年就是打仗,逃亡,準備打仗,大半日子在與戰場打交道。
而在荊州這七年不同,是劉備難得的安定日子,劉表雖然不重用劉備,暗地還防他,但是表面上對他也算不錯,給的地盤小點,但是也算有自己的地盤和實力,也沒幹什麼削其兵奪其將的事,劉備在劉表之下還是保持著自己的獨立性,更不用種菜來韜光養晦了。而且劉表雖然是個不思進取的人,但是也有他不思進取的好處,就是安定啊,劉備在新野幫劉表防著曹操,但是曹操那時主力在河北與袁家抗衡,顧不了荊州這邊,有段時間是要南下,但是還沒到就被袁譚拉過去了,所以也沒打成,劉表嘛,也沒怎么想過去打曹操,劉備這七年除了博望大勝夏侯惇,也沒發現他和曹操有什麼大規模衝突,所以說日子還是很清閒的。閒空了用耄牛尾結結帽子,(還被孔明說了一通,)去劉表那喝喝酒吹吹牛,連髀肉都有了,阿斗也就是劉禪也是此時生的,可見小日子也過的不錯。
但是對於劉備來說,更多的是苦悶,曹操當年為何說劉備是英雄,有很多點,其中一點便是劉備不象劉表等人一樣是個守成之人,守成並不完全是壞事,假如王朝處於頂峰時期,守成之君也是明君,但是在亂世之中,守成便等於是滅亡的代名詞,亂世之中只有戰才是唯一生存下來的條件,三國之中,論戰之多,無人比得上曹操,自起兵起,無時無刻不在戰,戰袁術,戰呂布,戰劉表,戰袁紹,可是越戰越大,而劉表劉璋張魯呢,守成多年,最終的結局只是將庫房鎖好,鑰匙交給敵人的份。太平日子或許還有人願意跟著守成之主過安穩日子,反正天下都這樣,亂世之中就不同了,今日是諸侯,明日就可能是階下囚,今日是一介平民,明日就可以是朝中重臣,在這樣的亂世,那些有才能的人或為一統天下,或為發達富貴,都只願意跟著有前途的主子,而那些守成之主,是很難指望他們有前途的。所以曹操稱劉備為英雄,便是因為劉備有雄心,也有配之的雄才。
但是現在一個有雄心雄才的劉備只能在荊州編編帽子,喝喝酒,吹吹牛,而眼睜睜看著當年的盟友袁家一天天被滅亡,而自己的對手曹操一天天壯大,自己則虛度光陰豈不心焦,也難怪劉備見自己髀肉而落淚,從一個馳騁沙場的英雄成為一個只能靠編帽子消耗歲月的賓客,而且自己還受到劉表的提防,如曹操北上征討烏丸,這是一個大好時機,劉備獻計於劉表,劉表卻不能用,英雄無用武之地,這種感覺並非是劉備獨有,也不單是古人獨有,大家回憶一下過往,必然也有這樣的念頭,只是劉備這些經歷過而且意志堅韌的人更為強烈了。
心清苦悶,因境遇而至,演義中稱劉備在曹操處有籠中鳥,網中魚的說法,那劉備在劉表處呢?籠中鳥肯定沒到那種程度,劉表雖然說防著劉備,但是比曹操好多了,給了一塊地盤,給兵給糧,劉備的武裝也保持著獨立性。不過劉備並不是真正的自由,給兵給糧是不錯,但是也就是一般夠用而已,新野區區一地也養不了多少兵,從日後諸葛亮與劉備所言之中看,大約只有幾千人,大概防禦曹操非主力的騷擾是可以了,進攻則肯定不足,只怕比之當年張繡還要遜色三分,荊州雖有兵有糧,但是還是在劉表手中。
可以說,此時劉備能在七年之久的時間內仍然保有自己原本的勢力就是一個奇蹟,如關張等人都是有大將之才,無論到何處都會得到重用,他們卻跟著劉備在荊州一呆七年,毫無叛心,這不能不說是劉備的個人魅力所在了。
但是單靠那原有的老班底無法壯大,只有繼續招攬人才,可招攬人才也難,假如是在徐州,那是劉備的大本營,劉備登高一呼,必然眾人相隨,可荊州不同,劉備初來乍到,荊州人只聞其名,而從未見過其人,對他談不上熟悉,且荊州本地大族如蒯蔡兩家已經被劉表倚重,蔡家更是與劉表結親,要他們放棄到手的權勢來幫劉備,那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即便他們也欣賞劉備,但是劉備若敢拉攏之,只怕劉表也不會放過他。所以劉備在荊州這七年挺麻煩的,不用說那些大族名士,就連一般的官員劉備也不能太親近,不然就要遭到猜忌。
而且正如之前說過的,地方世族只關心自己的利益,無心角逐天下,所以即便他們不認同劉表,也不會傾向劉備,而更傾向於勢力強大的曹操,以保富貴,這些人不單包括蒯越蔡瑁等熱人,也包括那些名士如韓嵩等,劉琮日後投降曹操,他們是主要原因。而另外一些來荊州避難的士人呢?人才擇主,不單要看雄才雄心,還要看有沒有實力,劉備固然有雄才雄心,但是本身尚在荊州寄人籬下,固然自身還保有一定的獨立性,但是實力太弱,且不說曹操,就連江東孫家,益州劉璋實力也強過他不知多少,人才都是擇強而去,象當時一些頗有名氣的如王粲等避難荊州的名士傾向的都是投奔曹操,所謂世人喜歡錦上添花,少有雪中送炭的,會來投奔劉備的自然少之又少了。
正由於這樣的困境,劉備在招攬人才上並不順利,只是劉備有他自己的辦法,三國志陳壽評價劉備弘毅寬厚,折而不撓。三國演義中常說曹魏得天時,孫吳得地利,而蜀漢得人和,這人和便是說的劉備。雖然演義中劉備的形象與史實大不相符,但有一點是相通的,便劉備得人心,是“仁”的代表,而劉備也最重視人心。無論是在平原,在徐州,劉備都能得到世人的愛戴,在荊州也不例外,所謂得人心也。雖然地方大族們仍對劉備敬而遠之,但是仍有相當眾多的荊州人士接受了這個寬厚愛民的劉豫州,(自然,這也進一步使劉表對劉備的戒心加劇。)劉備作為抵禦曹操的代表人物,並在博望的成功戰例,也使得一些仍舊尊奉漢室,認為曹操是叛逆的士人傾向於劉備。自然,這些人主要是荊州的中下層官吏和一些尚未成名的士人,這些人在荊州沒有如蒯蔡這般大的勢力,也沒有太大的名氣,本身也不受劉表重視,招攬他們不會受到劉表的反對,這些人前者以伊籍為代表,後者以諸葛亮徐庶為代表,他們在加入劉備陣營之前才能都不為人所知,加入劉備陣營之後才能一展才華。(這也十分正常,就好象那些小公司只能招收一些新人進入,而對於這些新人來說,小公司更有發展的空間。)
但是,劉備所做的這一切要在劉表死後荊州巨變才真正的完全展現出來,劉表死後,在曹操重兵壓境之下,劉備依舊能獲得大量的荊州士人來歸。(三國志先主傳:“琮左右及荊州人多歸先主比到當陽,眾十餘萬,輜重數千兩,日行十餘里,”江表傳:“劉表吏士見從北軍,多叛來投備”)之後劉備能入蜀三分天下,這七年荊州經營功不可沒
荊州這七年,或許是平靜的七年,或許是苦悶的七年,或許是鳳凰待鳴的七年,就看大家從何角度去看了。
回評
毛宗崗批語
此回為玄德訪孔明,孔明見玄德作一引子耳。將有南陽諸葛廬,先有南漳水鏡莊以引之;將有孔明為軍師,先有單福為軍師以引之。不特此也,前回有玉龍金鳳,此回乃有伏龍鳳雛;前回有一雀一馬,此回乃有一鳳一龍:是前回又為此回作引也。究竟一鳳一龍未曾明指其為誰,不但水鏡不肯說龍鳳姓名,即單福亦不肯自道其真姓名。龐統二子,在童子口中輕輕逗出,而玄德卻不知此人之即為鳳雛;元直二字,在水鏡夜間輕輕逗出,而玄德卻不知此人之即為單福。隱隱躍躍,如簾內美人,不露全身,只露半面,令人心神恍惚,猜測不定。至於諸葛亮三字,通篇更不一露,又如隔牆聞環佩聲,並半面亦不得見。純用虛筆,真絕世妙文。
趙雲在襄陽城外,檀溪水邊,接連幾個轉身,不見玄德,可謂急矣。若使翼德處此,必殺蔡瑁;若使雲長處此,縱不殺蔡瑁,必要拿住蔡瑁,要在他身上尋還我兄:安肯將蔡瑁輕輕放過,卻自尋到新野,又尋到南漳乎?三人忠勇一般,而子龍為人又精細而極安頓,一人有一人性格,各各不同,寫來真是好看。
前玄德以髀肉復生而悲,何其壯也;今至南漳,道中見牧童吹笛而來,乃有吾不如也之嘆,頓使英雄氣盡。蓋馬蹄甚危,牛背甚穩;長鞭甚急,短笛甚閒。碌碌半生,征鞍勞苦,豈若散發林間,行吟澤畔,為足逍遙而適志耶!非但玄德不如,即效死之龐統,盡瘁之孔明,皆不如也。水鏡先生寧老於南漳而不出,有以夫!
玄德于波翻浪滾之後,忽聞童子吹笛,先生鼓琴;於電走風馳之後,忽見石案香清,松軒茶熟;正在心驚膽戰,俄而氣定神閒。真如過弱水而訪蓬萊,脫苦海而游閬苑,恍疑身在神仙境界矣。至於夜半聽水鏡與元直共語,仿佛王積薪聽婦姑弈棋,雖極分明,卻費揣度,可聞而不可知,可聽而不可見,尤神妙之至。
水鏡述襄陽童謠曰:“泥中蟠龍向天飛”,是以玄德比龍也;前蔡瑁捏造玄德反詩曰“龍豈池中物”,亦以玄德比龍也;蘇子瞻檀溪古風一篇,有“波中忽見雙龍飛”之句,是又謂真主一龍,駿馬亦一龍也。然人但知如龍之主,自有如龍之馬以救之;不知如龍之主,不可無如龍之士以佐之。泥中龍、池中龍、波中龍,凡寫無數龍字,總只為引起伏龍一人而已。
水鏡之薦伏龍、鳳雛,不肯明指其人,是薦而猶未薦也;然不便說出,正深於薦者也。何也?其人鄭重,而言之不甚鄭重,則聽者不知其為鄭重矣;唯鄭重言之,使知其人之重,說且不可輕說,見又不可輕見,用又何可輕用耶?此三顧之勤所以不敢後,而百里之任所以不敢辱也。
袁紹之信逢紀,不知其惡也;其殺田豐,囚沮授,不知其善也。若劉表既知玄德之賢而不能用,既知蔡瑁之惡而不能去,是好賢不如《緇衣》,與不知賢者等;惡惡不如《巷伯》,與不知惡者等耳。元直之辭之也,宜哉!
觀玄德遇元直一段文字,何其紆徐而曲折也。在水鏡莊上,彼此各不相見。水鏡與元直語,並不出說玄德;明日與玄德語,並不說出元直。及玄德歸新野,元直亦更不造謁;直待市上行歌,馬前邂逅,然後邀入縣衙。讀者至此,以為此時方得遇合矣,而不知其猶未即合也,又借相馬作一波瀾。一則將欲事之,乃先試之;一則將欲用之,忽欲拒之:迨說明相試之故,然後彼此歡洽。可見人之輕率徑遂者,必非妙人;文之輕率徑遂者,必非妙文。今人作稗官,每到兩人相合處,便急欲其就,唯恐其不就,有如此之紆徐曲折者乎?故讀稗官,愈思《三國》一書之妙也。
李贄總評
世上只有好好先生不好,人何故定欲做好好先生也?然當此世界,卻又不做好好先生不得,若不做好好先生,便不好了。好反不好,不好反好,奈何?
鍾敬伯總評
世上只有好好先生好做,亦只有好好先生難做。當今之世,欲做好好先生不能,不做好好先生不得;好反不好,不好反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