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贊乾布手中的政治工具
目前學界大多認為佛教傳入西藏始於吐蕃第33代贊普松贊乾布時期(約629年至650年在位)。
通過迎娶泥婆羅(今尼泊爾)尺尊公主、唐朝文成公主,松贊乾布將佛教引入了吐蕃。泥婆羅王將釋迦佛、不動明王等三尊佛像贈送給了吐蕃,唐太宗以釋迦牟尼像、珍寶、經書、經典360卷等作為嫁妝。
松贊乾布之所以引入佛教,很大程度上是源於吐蕃國內的政治鬥爭。松贊乾布之父囊日論贊死於叛臣毒殺,囊日論贊死後象雄等部紛紛起兵叛亂。629年松贊乾布13歲繼位,直到642年才重新統一象雄。象雄是當時吐蕃占據統治地位的宗教——苯教的發源地,松贊乾布引入佛教就有以新的宗教打壓包括象雄在內的吐蕃國內信奉苯教的舊貴族的意圖在裡面。
到第37代贊普赤松德贊時期(742年至797年),其對佛教尤其是從印度傳來的佛教的支持力度空前。在其支持下,隨文成公主入藏的漢傳佛教禪宗在“頓悟”與“漸悟”之爭中落敗,代表禪宗的摩訶衍被驅逐出吐蕃,赤松德贊下令禁止再修“頓悟”,漢傳佛教被排擠出西藏。
赤松德贊進而又宣布禁止苯教,勒令苯教徒改宗佛教,拆毀各地苯教神壇。赤松德贊之後的幾任贊普都延續了崇佛抑苯的政策。但苯教作為曾經占據統治地位的宗教,在吐蕃並不缺乏支持者,贊普的打擊只不過使苯教轉入地下。當然,赤松德贊等人的崇佛抑苯,目的與松贊乾布一脈相承,最終導致了苯教的致命反擊。
838年,信奉苯教的貴族發動政變,吐蕃贊普赤祖德贊被殺,其兄朗達瑪被擁立為贊普。朗達瑪繼任贊普後,在信奉苯教的貴族的操縱下,對佛教反攻倒算,下令禁止佛教在吐蕃傳播,大肆搗毀佛寺、焚毀佛經,僧人要么還俗要么被殺,史稱“朗達瑪滅佛”。捲入政治鬥爭作為政治鬥爭工具的佛教遭到滅頂之災,直到一百多年後才重新傳入西藏。
很快,朗達瑪又被信奉佛教的將領刺殺,吐蕃陷入內亂,吐蕃帝國滅亡。從此西藏再也未能憑藉自身的力量統一。
忽必烈選中了喇嘛教
10世紀末期,佛教從受滅佛影響較小的康藏地區(今西藏昌都、四川阿壩等地)重新傳入西藏,並在隨後的幾個世紀裡逐漸形成了藏傳佛教四大派。
寧瑪派,又稱舊派,以朗達瑪滅佛以前翻譯的佛經立派,因這一教派僧侶多頭戴紅色僧帽又稱“紅教”。薩迦派,因主寺薩迦寺圍牆上塗有象徵密宗三大怙主文殊菩薩、觀世音菩薩和金剛手菩薩之智慧、慈悲和力量的紅、白、黑三色條紋,故常被稱為“花教”,並且薩迦派僧侶不禁婚嫁。噶舉派,因這一派僧人的僧裙中加有白色條紋,又俗稱“白教”。
四大派中最晚產生的是格魯派,由宗喀巴大師以噶當派教義為基礎創立,原噶當派僧人、寺院都改宗格魯派。因這一派僧人頭戴黃色僧帽,又被成為“黃教”。
今天人們語境中的喇嘛教只要不是特別指明,大多指的就是格魯派,清朝以來喇嘛教地位最高的四位宗教領袖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章嘉呼圖克圖、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都出自這一派。
前面提到自吐蕃帝國滅亡後西藏人再也沒能憑藉自身的力量的統一西藏,唯一的出路是憑藉外力,首先走出這一步的是薩迦派。 1229年,窩闊台繼任蒙古大汗,將青海、甘肅及原屬西夏的地區分封給第二個兒子闊端,稱為“涼州王”。1240年,闊端派麾下大將多達那波率軍進入西藏,一盤散沙的西藏各派勢力難以抵擋,薩迦等教派首領向多達那波表示歸順蒙古。於是闊端邀請止貢噶舉派首領到蒙古傳教,但止貢噶舉派首領並未親自前去,多達那波轉而邀請了西藏各教派中勢力最大的薩迦派領袖班智達。
1247年,班智達在涼州與闊端會面,成功贏得了闊端的崇信。闊端在其治下將喇嘛教奉為諸宗教之首,賦予崇高地位和權利,並為班智達興建宏偉的幻化寺,允許他向蒙古各地傳授佛法。同年,在班智達的勸降下,西藏各部歸順蒙古。
1251年,班智達在涼州圓寂,將衣缽傳給了16歲的侄子八思巴。同年,闊端之子蒙哥都將八思巴帶往六盤山介紹給叔叔忽必烈,從此八思巴常伴忽必烈左右,在蒙古宮廷中長大。這段經歷使八思巴與忽必烈建立起了特殊的信任,1253年忽必烈表示了對薩迦派的崇信,1260年忽必烈稱帝後,任命八思巴為國師,總領天下佛教。
1264年忽必烈建立總制院,負責掌管全國佛教事宜並統轄今西藏地區的軍政事務,以八思巴為總制院使,由此薩迦派在忽必烈支持下在西藏建立了政教合一的地方自治政權,史稱“薩迦王朝”。這是西藏政教合一政權之始,也是喇嘛教在西藏政治化並取得政權的開始,從此喇嘛教逐漸滲透到西藏社會的方方面面,不僅統治藏民的身體也統治藏民的精神世界,不僅統治藏民生前也統治藏民死後。
從八思巴受封“帝師”到元朝滅亡,西藏喇嘛教宗教領袖受封蒙古皇帝“帝師”者,多達成15人以上。蒙古歷代帝王尊奉喇嘛教,與西藏宗教領袖建立起“師尊與弟子”關係,這一方面成為維護對西藏統治的紐帶,另一方面也成為西藏宗教領袖統治西藏的憑藉。也正是因為蒙古與喇嘛教的特殊關係,在元朝滅亡以後直至清朝,蒙古對於西藏都有很大的影響。
由於元朝統治者對喇嘛教的過渡寵幸,到元朝末年薩迦派已經腐化墮落,其在西藏的統治地位被噶舉派取代。1407年,明成祖冊封噶瑪噶舉派第五世法王得銀協巴為“大寶法王”。
與此同時,出身噶舉派的宗喀巴大師進行宗教改革,融合各宗各派的精華,嚴守佛教戒律,不近女色,廢除雙修,建立了格魯派,並日益得到西藏僧侶擁護,與噶舉派、藏巴汗政權並立。
1577年,格魯派三世達賴索南嘉措受蒙古黃金家族後裔俺答汗段邀請前往青海傳教,喇嘛教逐漸在蒙古廣泛傳播。1618年,藏巴汗丹迥旺布魯成為紅教首領後迫害格魯派,迫使四世班禪、五世達賴不得不離開拉薩躲到山南地區。直到1642年,蒙古和碩特部首領固始汗增卻吉嘉錯受格魯派之邀出兵西藏,驅逐了藏巴汗。在固始汗支持下,19歲的五世達賴成為執掌西藏教權的宗教首領,格魯派在西藏的統治建立起來。
清朝與喇嘛教
清朝興起於東北,與蒙古各部接壤,在進入中原前就征服了今內蒙古地區的蒙古各部,建立了蒙古八旗。為了統治蒙古,除了與內蒙各部通婚外,喇嘛教也成為手段之一。
早在1621年,清朝就主動與西藏喇嘛教首領和蒙、藏貴族建立聯盟關係。1642年,達賴、班禪遣使與清朝皇帝通好,建立“施主關係”,並派遣代表於1643年抵達盛京拜見皇太極。清朝入關後,對於蒙古人信仰喇嘛教更是大力提倡和保護。
順治時期,因外蒙古喀爾喀部尚未歸順,而外蒙古各部又信奉喇嘛教,於是派使者到西藏延請達賴喇嘛。1652年,五世達賴經青海抵達北京,受到順治帝的隆重接待。1653年五世達賴返回西藏時,順治帝賜予“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領天下釋教普通瓦赤喇怛喇達賴喇嘛”金冊、金印。隨後順治帝又授予固始汗“尊行文義敏慧固實汗”金冊、金印,從而事實上承認了達賴喇嘛與固始汗在西藏分掌宗教、行政的事實。 固始汗之孫拉藏汗在位時,獨斷專行,六世達賴倉央嘉措也是由其所立,完全成為傀儡,與格魯派上層僧侶之間的矛盾日益加劇。1713年,清朝冊封五世班禪為“班禪額爾德尼”,賦予其與達賴喇嘛同等的宗教地位,以制衡。
但3年後的1716年,在格魯派上層僧侶的邀請下,與和碩特部同屬衛拉特蒙古四部的準噶爾部入藏,拉藏汗戰敗,六世達賴被軟禁。
1720年,清朝出動大軍驅逐了準噶爾部,護送七世達賴由青海入藏,清軍由此常駐拉薩。1727年,清朝設立駐藏大臣。1751年,平定尼泊爾後,清朝頒布《西藏善後章程》,首次正式規定達賴喇嘛的世俗權力,形成駐藏大臣、達賴與班禪的僧官系統、噶廈俗官系統三者制衡的狀態,駐藏大臣的權力也得到擴充。
在這一體制下,儘管喇嘛教領袖的世俗權力被壓縮,但在西藏濃厚的宗教氛圍下,宗教領袖的實際地位是凌駕於世俗權力之上的。更重要的是,一個家庭只要出了達賴喇嘛後都會晉升為世襲貴族,從形成一個龐大的僧俗貴族集團。如拉魯家族,因出了八世達賴而受封,八世達賴的一位侄子是七世班禪,他的另一位侄子是外蒙喇嘛教領袖四世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
吐蕃 松贊乾布 赤松德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