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述
零陵贈李卿、元侍御簡吳武陵【1】
柳宗元
理世固輕士【2】,棄捐湘之湄【3】。
陽光竟四溟【4】,敲石安所施【5】。
鎩羽集枯乾【6】,低昂互鳴悲。
朔雲吐風寒【7】,寂歷窮秋時【8】。
君子尚容與【9】,小人守兢危【10】。
慘淒日相視,離憂坐自滋【11】。
樽酒聊可酌【12】,放歌諒徒為【13】。
惜無協律者【14】,窈眇弦吾詩【15】。
柳宗元生平
柳宗元,字子厚,唐代河東(今山西省永濟市)人,代宗大曆八年(773年)出生於京城長安,憲宗元和十四年(819年)客死於柳州。一代著名文學家、思想家,享年不到50歲。因為他是河東人,終於柳州刺史任上,所以號柳河東或柳柳州。
註解:
【1】零陵:永州的舊名。李卿:李幼清,亦即李深源,又稱李睦州。元侍御:元克己。簡:信札,這兒用做動詞,寄贈書信。吳武陵:吳子松。
【2】理世:治世,太平世界。理,避高宗李治諱而代替“治”字。固:本來,當然。
【3】棄捐:棄捨,遺棄。指不加任用。湄:水邊。
【4】竟:終, 完全。這兒是遍布的意思。溟:海。
【5】敲石:這兒指敲擊石塊以取火光。安:何,什麼。施:為,用。
【6】鎩(shā)羽:羽毛被摧殘脫落。鎩,傷殘。集:群鳥停聚在樹上。
【7】朔:北方。
【8】寂歷:猶寂寥,冷寂空曠的樣子。窮秋:深秋。窮,終盡,末了。
【9】尚:崇尚。容與:安逸自得的樣子。
【10】兢危:小心畏懼。兢,小心謹慎。危,畏懼憂恐。守:保全。
【11】離憂:憂愁怨憤。坐:因。自:自然地。
【12】樽(zūn):盛酒器。聊:姑且。
【13】諒:確實,委實。徒:白白地。為:做事。這裡指唱歌。
【14】協律,調正音律,使之協和。
【15】窈眇(yăo miăo):美妙。弦:琴弦。這兒用做動詞,用琴彈奏。
今譯:
太平世道當然看不起學子才人,
我們自然被拋棄流放到瀟湘邊上。
仿若太陽的光芒已普照四海,
像敲石閃出的火花就毫無用處一樣。
我們像被摧殘了羽毛的鳥兒停在枯枝,
高吟低唱相互應和,聲聲悲傷。
北方的黑雲吹來了陣陣風寒,
在這深秋季節,一片空寂荒涼。
處境兇險,君子們更注重從容閒逸,
小人們只是畏縮自保,戰兢恐慌。
悲悽時,我們天天相互探視,
憂憤之情又因此而不斷滋長。
斟飲幾杯酒,自己可以聊且忘憂,
而縱情歌唱,那肯定別人決不會聽賞。
只可惜,眼下你這位調音知己不在,
不能把我們的詩歌美妙地彈唱。
賞析:
據何書置先生考證,吳武陵遇赦北還為元和七年(812)。理由是,據《新唐書·吳武陵傳》,吳武陵北歸後,淮西吳少陽欲邀之入幕,武陵不答。而據《新唐書·吳少陽傳》,吳少陽卒於元和九年九月,故知吳武陵北還在此之前。據柳宗元《小石潭記》、《與楊京兆憑書》、《與李睦州論服氣書》、《初秋夜坐贈吳武陵》諸詩文,元和六年前吳武陵尚在永州。自元和六年到元和九年,其間惟有元和七年有過赦令,故知吳武陵北還之時應為元和七年。那么柳宗元此詩亦當為元和七年吳武陵北還之後所作。
本詩對朝廷權貴扼殺人才深表痛疾不平,對他們遭貶的悲慘境況深表同情,並表達了柳宗元與他們之間相互慰藉、堅貞不屈的知己友情。
首四句,為吳武陵這樣橫遭貶謫的人才而憤激不平。詩意是說,太平世道當然會輕視人才,把他們棄置在邊荒的瀟湘之邊,正如敲石所擊出的小小火花,在陽光普照之下毫無用處一樣。這是柳宗元滿腔憤怒而發出的控訴和辛辣譏諷。在權貴們看來,當今世道太平,陽光普照,根本用不著革新多事,有所作為,這是權貴打擊摧殘才士的無恥藉口。他們竭力掩蓋國事的矛盾、弊端和危機,仇視改革,排斥新秀,只知一味地諂諛奉承,沉湎享樂而不以為恥,其腐朽黑暗可想而知,何來太平盛世可言?又何來陽光普照?其實是權貴們害怕傑出人才參與朝政,有所作為,觸動他們的既得利益和地位,所以對那些顯露出才華而又不肯屈從的人才,橫加指責和挑剔,一開始就進行無情的扼殺和摧殘。這四句最突出的地方就是反語譏諷,“理”實為亂,“陽光”實為黑暗。其次是隱喻,前二句與後二句構成比喻關係,但沒有使用比喻詞。
中間八句是對那些堅貞不屈而遭貶的人才的悲慘境況深表同情。詩人將他們比作一群“鎩羽”的烏鴉,在寒冷的秋天中飽受風寒的迫害。它們為什麼無法逃避呢?因為烏鴉停集在枯乾上,沒有遮蔽和憑靠。這裡,“窮秋”象徵惡劣的時局,“風寒”比喻無情的迫害,而“枯乾”比喻才士們沒有堅固的政治基礎。因為這種情況牽涉到柳宗元自己被迫害的原因,所以這兒只好隱晦一些,用象徵手法來表現。可以參看柳宗元的《感遇二首》。同時,由於這些才士能堅持君子的品德,不為所屈,遭受的打擊就更為無情,處境悲慘,憂愁日深。
最後四句,表達了柳宗元與這些遭貶才士飲酒賦詩,聊以自慰以及所結下的深厚知己之情。為了發泄悲憤,排遣苦悶,遭貶的才士只能以酒消愁,以詩抒懷。放聲高歌,權貴們是不會聽的,只有他們自己才能欣賞理解。吳武陵北歸之後,柳宗元感到少了一個知音,深表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