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經歷
王觀泉,1932年生於上海,1949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文革”後進入文學研究領域,為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先後出版過七部文學人物傳記和文學史論專著。鑒於很長一段時間裡,對於陳獨秀的研究“只剩下1927年大革命失敗所負的右傾機會主義責任”,上個世紀80年代初,觀泉先生在《“天火”在中國燃燒》這部論及19世紀末到1930年間,“天火”——馬克思主義早期傳入國門的歷史著作中,就充分肯定了陳獨秀和《新青年》在新文學運動中的不可磨滅的功績,而陳獨秀還頂著“托陳取消派頭頭”、“漢奸”的惡名。
以後的20年裡,觀泉先生經過大量的研究和考證,從紛繁的史料中扒梳出陳獨秀一生的清晰足跡,寫成五十多萬字的《被綁的普羅米修斯——陳獨秀傳》,為中國現代政治思想史研究添了一塊分量很重的基石。可惜的是,書稿只在海峽對岸出版了縮節本。觀泉先生曾拿著一大口袋的書稿,上車,下車,與出版者接洽。
1991年出版的《一個人和一個時代——瞿秋白》是觀泉先生又一部力作。觀泉先生以大量確鑿的史料,描述了瞿秋白從一個“舊時代的孝子順孫”成為“新時代的活潑稚兒”,以及他在馬克思主義進入中國的傳播過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更以無可辯駁的事實,說明“中共有紅軍,有南昌暴動秋收起義,有井岡山根據地,有廣州暴動,都是瞿秋白主持中國共產黨後開始的”,以至瞿秋白成為了國民黨緝拿的中共“首惡”。截至1936年發生“雙十二事件”——國民黨和共產黨又握手聯合共同抗日,“國共分裂造成中國現代革命史上的一場具有劃時代意義的1927年-1935年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史,以瞿秋白領導開始,以瞿秋白血濺羅漢嶺而告終”。讓後人終於知道這位長期頂著“叛徒”帽子的中共領導人的真實面貌和歷史功績。
解放前復旦大學最後一任校長章益(字友三),曾在美國留學研究教育,正是他,拒絕了國民黨令他遷校飛往台灣,將校產完整交給了新中國。1952年他卻被調往山東聊城師範任教。觀泉先生不滿於後人對於他的輕視,就利用資深集郵家的身份,借用一枚致章友三的郵件,趕在復旦百年校慶前夕,在《東方集郵報》上,將這位不該被遺忘的人物介紹給今天的讀者。
觀泉先生在激揚文字,撥散歷史迷霧的恢弘事業之外,另有嫵媚動人的副業(過去曾是主業):他還是一位美術史專家,一位美的傳播者。他的力作《歐洲藝術中的神話與傳說》,先在上海出版,又在台灣出版繁體字版,成為兩岸藝術愛好者進入西方藝術的嚮導。王觀泉先生還是一位郵品收藏豐富、在集郵研究方面有獨到見解的集郵家、集郵學家。
個人著作
1、《懷念肖紅》,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2、《達夫書簡》,天津人民出版社,1983年
3、《魯迅年譜》,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79年
4、《魯迅與美術》,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79年
5、《魯迅美術系年》,人民美術出版社,1979年
6、《“天火”在中國燃燒》,天津人民出版社,1984年
7、《人,在歷史漩渦中》,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年
8、《歐洲美術中的神話和傳說》,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2年
9、《一個人和一個時代——瞿秋白》,天津人民出版社,1991年
10、《頹廢中隱現輝煌——郁達夫》,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年
11、《席捲在最後的黑暗中——郁達夫傳》,天津人民出版社,1986年
畫派風格
1978年9月-10月,王觀泉在上海向業餘美術愛好者和專業美術工作者各講了一次印象主義畫派的歷史和繪畫技法特點。
10月的那次,是向當時設在嘉定外港的上海工藝美校老師講的。10天后,王觀泉與剛到上海的王朝聞先生聯繫上,並希望他去正在復甦的當時還是申城唯一美術專科上海工藝美校作一次演講,鼓鼓士氣指指方向。因為該校校長王悟生同志“文革”前在《美術》編輯部寫文章時曾與王朝聞見面談過話,他便很爽快地答應了。
在1978年,公開講法國印象派,的確是要有點膽子,也可以說王觀泉“膽大”而不“妄為”。因為在他心中有底,首先,就1978年而言,王觀泉追求印象主義畫派已經20多年了,認識印象派是從魯迅先生對印象派的認識開始的。第二,1978年3月,北京舉辦了中國1919年新文化運動以來第一次空前規模的《十九世紀法國農村風景畫展覽會》。5月,畫展移師上海。據說其轟動效應超過北京,因為上海、杭州、蘇州(甚至是在丹陽的一個美專)留法的莘莘學子及弟子最多,畫壇上歐風美雨人才濟濟,被“一邊倒”的藝術境況憋死了。這次法國畫展採集了全法國43家美術館和博物館的88幅油畫,其中在美術史上有數的法國繪畫大師的作品很是奪人眼球,全國各省市專業美術工作者和業餘愛好者紛紛來京參觀。
當時王觀泉寫了評勒帕熱的《垛草》的文章,勒帕熱(1848年-1884年)受過印象派的良好影響,可以說是莫奈的“派外”弟子,一一寫入評論,同時還請吳作人大師撰寫評論。他在當年《美術》第三期發表了《深厚的友誼,美妙的風情》,熱情讚揚此次畫展,是中法兩國友誼盛開的藝術之花。文中吳先生詳細介紹了從特拉克洛阿到梵谷的法國19世紀繪畫演變。然而畫展中卻沒有印象主義畫派畫家的作品(令人奇怪的是有一幅盧梭的“兒童畫”式的作品)。所展出的88幅作品展示的是從浪漫主義的籍里珂、特拉克洛阿開始,止於米勒和庫爾培。
現在誰都知道,印象主義畫派正是米勒,尤其是在庫爾培的關懷下創造的畫壇奇蹟,但就“文革”結束不久的1978年,庫爾培的《石工》和莫奈的《印象·日出》之間有一道難以逾越的牆,於是“什麼是印象派”,為什麼如此規模的法國畫展戛然止於現實主義的庫爾塔,就成了當時畫壇上的一個大問題。
但要王觀泉回答這個問題,既有偶然也可以說是必然。大膽嗎?是的。在他心中有一張底牌,這張底牌就是魯迅先生。1929年魯迅翻譯了日本板垣鷹穗著的《近代美術史潮論》,全書十餘萬字並配圖140幅,詳細介紹了從18世紀到20世紀初的歐洲美術史,其中有一章介紹了莫奈、馬奈、塞尚、希涅阿克、高更等上海人耳熟能詳的印象主義派畫家。況且魯迅在20世紀初就已經開始研究印象主義畫派了。
王觀泉9月第一講的聽眾是上海青年宮的美術組,成員是青年職工和學生。當時青年宮恢復正常工作,但宮址卻仍在大世界,本身就帶有“文革”烙印,讓他在大世界講印象主義,大可炒一則“王觀泉在尚占據大世界的青年宮大講印象派幕後秘聞”。為了請王觀泉講,有一位說客竟說過,“我們工人業餘愛好者,看了法國風景畫展還想知道更多”。而連線的是一個他在部隊中辦的美術班中的一個學員,一個工一個兵算是兩個大支撐,陰差陽錯鼓動了王觀泉。
王觀泉膽大更要心細。因此,他講的題目叫做“法國繪畫藝術概況”,後來這個講稿在工藝美校開講之前,由時在工藝美校管理圖書的著名美術史學者汪子豆先生拿去油印後發給了工藝美校聽眾。王觀泉在日記上記的是:“10月17日去工藝美校講法國畫1小時40分鐘。”兩次都迴避了“印象派”這個當時有點刺眼的詞兒。學校方面有校長撐持,但臨上車在王觀泉去學校途中,悟生向他說,今天的聽眾是學校的老師……老師中有顧炳鑫等畫家,他們是箇中高手,所以王觀泉建議還是讓學生也來聽聽,但悟生有些為難,這也是“文革”遺風未泯之故。後來據汪子豆兄說,教室幾扇窗戶外擠滿了學生。
事後,王悟生、汪子豆等同王觀泉說,效果不錯,大家很愛聽,還給了他10塊大洋。10天后王觀泉用這筆錢把王、汪以及北京人美資深編輯王靖憲和王朝聞先生,在河南路老拋球場遺址上的一家30年代朝聞先生在此喝過酒的小酒肆過了一把酒癮,圓滿結束“大膽”一舉。
工藝美校的聽眾沒提出什麼問題。在青年宮講,聽眾比較活躍,不時有提問。歸納起來是兩個大問題,一、現實主義與印象主義的區別;二、能不能說一說印象主義作品的特點。這兩個問題讓王觀泉悟出聽眾中有學過美術史的,他就此說了從庫爾培到莫奈的理論變遷及其對後世的影響。對於後一個問題,由於王觀泉沒有帶畫冊,很難說清楚。於是建議大家不妨去大光明看一場電影,從漆黑的電影院出來,在瞳孔擴大到收縮的突變瞬間,看南京路車水馬龍和馬路對面行道樹,剎那間在陽光閃閃下的物象的相互光照、相互疊影、相互補色所受到的視覺感應,就是印象派畫家們的色彩辯證法。後來有聽者告訴王觀泉,做了試驗,再對照印象派的風景作品,果然領會了一二。
有些人對“言必魯迅”頗有點氣,這是在魯迅研究上的文化逆反心態,一下難以說清,但是談印象主義傳入中國的歷史,不“言必魯迅”是不行的,因為正是迅翁首先把印象主義派傳入國門。
令人遺憾的是上世紀50、60、70年代中國畫壇對於印象主義畫派的整體排斥,直到改革開放後的1987年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郭安定譯、嘯聲作序的《諾阿,諾阿--芳香大地》,譯筆甚佳。這是1933年魯迅發願出版高更這部書之後中國美術界的第一聲春雷,然而令人非常遺憾的是,居然沒有收入這12幅木刻,這就不只是令人遺憾,而且是對版畫藝術的偏見。1987年的《諾阿,諾阿》,還留下一個隔行如隔山的印痕,在嘯聲寫的序言中說在郭安定中譯之前“一直沒有譯成中文,長久以來為讀書界所懸望。”看來,左拉這個印象主義派的精神領袖,要拉動中國畫壇難之又難,更何況魯迅呢。
12幅木刻的面世,最終還是王觀泉完成的,這是他半個世紀來追尋印象主義的得意一筆。直到1988年終於由日本朋友、魯迅研究專家小野田耕三郎先生的努力,為王觀泉找到了有魯迅所入藏的、刊有12幅木刻的前川堅市譯的岩波書店版《諾阿,諾阿》,並作了詳細的考證,順此也推薦了魯迅研究專家、藏書家姜德明先生對高更所作的精彩的研究,作成一文,連同12幅木刻,卻無處發表,只得仍在魯迅圈內的《魯迅研究》月刊1988年11月號發表,可以說對美術界一無影響。當然對於王觀泉,1978年在上海演講印象主義畫派,10年後完成了魯迅翁在上世紀初的宿願,仍然是一件樂不可支的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