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濃黑的睡眠
降臨到我身上:
睡吧,所有的意願,
睡吧,所有的希望!
我已一無所視,
我失去了所有的
邪惡和美好的回憶……
啊,傷心的往事!
我是一隻搖籃,
一隻手搖著它
在空虛的墓間:
安靜地睡吧!
作品鑑賞
晚年的魏爾侖,貧病交加,久住醫院,他知道自己康復無期,氣數將盡,遂作此詩以自安魂。 “濃黑的睡眠”即是辭世長眠。“濃黑”也許基於這樣一種區分,人在夜間睡眠,夜雖則黑,總歸有甦醒之時,且睡者大抵要作夢,而夢是有光亮有色彩的。 在死神的黑披風籠罩下的長眠,卻是一片永恆的無邊的黑色了。
詩人感到那濃黑的睡眠就要降臨到自己身上,於是催促自己所有的意願都睡去,所有的希望都睡去。詩人一再這樣念叨,說明他已經百無所掛,萬念俱寂。唯求早終了嗎?回答是否定的,這正反映出他潛意識中隱藏的恰恰是一種執著的生的依戀,一種不肯入睡的意願和希望,說明直到生命的最後階段,詩人那痛苦的靈魂還在掙扎著。
接下來說,“我已一無所視,/我失去了所有的/邪惡和美好的回憶……”也正顯露了詩人對於人生的眷念,對於往事的難以忘懷,對於人生道路每一階段上自己足跡的歷歷在目。否則,怎會感嘆,“啊,傷心的往事”呢?魏爾侖也曾熱情追求過社會進步,巴黎公社期間還擔任過公社新聞處主任。但後來變得頹廢放蕩,甚至搞起同性戀,槍擊朋友,入獄後又皈依宗教,一生思想軌跡相當曲折。 “邪惡和美好的回憶”,即是詩人彌留之際坦誠的自責和自慰。
最有意思的是第三節。 “我是一隻搖籃”,“我”在這裡指的是“我”的軀殼,軀殼作為搖籃,載著“我”的靈魂;“我”再用一隻手(或許是詩人感覺到了冥冥中有這么一隻手)搖晃著軀殼的搖籃,讓靈魂在“空虛的墓間” (詩人此時還未氣絕而死,還未下葬墓室,想必是他已以空曠的宇宙為墓了)安靜地入睡——這一想像頗為奇幻,且不失幽默感。但這位象徵主義詩派大師那躁動不安的靈魂果真能從此安眠嗎?儘管他念念有詞地給自己唱了一支安眠曲。
作者簡介
保爾·魏爾侖,法國象徵主義詩派的代表詩人。生於麥茨,五歲隨父遷居巴黎。中學畢業後,考入法學院學習。後到某保險公司和巴黎市政府任職員,開始在巴那詩派的刊物上發表詩作。巴黎公社期間,擔任過公社新聞處主任。失敗後,與詩人蘭波一起去英國和比利時,因槍擊蘭波,被監禁兩年。出獄後,作為中學教員,搞過耕種試驗。晚年傾家蕩產,流浪四方,貧病而終。詩集有十餘種,主要有《土星人詩集》(1866)、《遊樂圖》(1869)、《無題浪漫曲》(1874)和《智慧集》(1880)。其詩歌論著《詩藝》被認為是象徵主義詩派的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