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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五年春,中央農墾部在湛江召開“全國農墾會議”之後,有一個朋友回來說:“湛江真美,水是藍的,街道整齊而且乾淨,兩邊的林蔭路上種的是夾竹桃,我們去的時候正在開花,葉子象竹葉,花象杜鵑花,幾乎條條街上都有,你想,湛藍湛藍的江水,艷紅艷紅的夾竹桃……”

於是,我的腦子裡,湛江和夾竹桃就連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我對湛江久久地響往。
今年三月,我終於有機會到湛江,心裡自然想親眼看看夾竹桃構成的林蔭路。
湛江港務局把我們安排在新蓋而沒有完工的、五層高的“霞山飯店”。
我走上“霞山飯店”的五樓,馬上在走廊的視窗向外看,遠方是藍色的湛江,近處的房頂有很多避雷針,後來聽說湛江所處的雷州半島是以雷多而出名的。
我在視窗看了很久,沒有發現夾竹桃。
我到湛江當然不是為了看夾竹桃,我的任務是訪問湛江港。

最後他把菸頭擰死在菸灰缸里補充說:“湛江是個天然良港。周總理來過,他說湛江是‘南方的青島’;陳毅將軍也來過,他說湛江是‘中國的日內瓦’。
”
一個是“南方的青島”,一個是“中國的日內瓦”,無非都是說湛江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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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搜尋湛江的歷史影跡,我們訪問了兩個老工人。一個是湛江本地人鄭南山,已經五十九歲了。另外一個是海康縣人陳亞香,也已五十一歲了。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個年輕的湛江人,從空軍轉業的楊振洪,他在港務局搞宣傳工作。
談話是散漫的。象拆一件舊毛衣,找到線頭拉一段,又得找線頭——斷斷續續地說著、想著。一開頭就說:“從一八九八年法國人登入到今天已八十一年了。
“我們小的時候,湛江只是一里多長的小碼頭,只能停靠三十噸以下的木帆船棧橋碼頭,用駁船裝卸貨物,由二百多個碼頭工人肩扛槓抬。以‘寸金橋’為界,劃為‘洋界’(法國租界)、‘唐界’(中國人地區)。
“湛江口上的東山島、沃州島都是法國人。我們和法國人打過仗,把他們趕過了‘寸金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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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總人口不到五萬,卻有一千多娼妓。
“日本人的‘三井’、‘三菱’也在湛江做買賣。
“法國人、日本人、國民黨,一共統治湛江半個世紀,只有一個發電廠、一個火柴廠、一個手工織布廠、一個制爆竹的小廠。
“那時候湛江工人很苦:
一個槓、兩條繩,
流浪街頭難活命……
“過去的舊碼頭,就是現在的第一作業區。那時都是甘蔗地、地瓜田,死人墳地,常有土匪出沒,下午五六點鐘沒有人敢到那邊。
“那邊也是刑場,屍首扔在沙灘上。海面也常有浮屍。
“湛江工人都是從四處逃荒來的。
“海員有革命傳統。二十年代就有黨的工作。一九三九年成立廣州灣第一個支部。
“一九五O年開始有了自己的引水員。

“那時候,湛江的街道很乾淨,夾竹桃開花,就顯得更漂亮了。
“湛江人口增加到四十萬,它成了我國第七個大港。有了化工廠、機械廠、農機廠、糖廠、罐頭廠……十幾萬工人。辦了水利專科學院、醫學院、氣象中專。
“現在最熱鬧的市區就是過去的屍骨狼藉的沙灘。”
鄭南山是從放羊娃開始,現在是全港的總調度員;陳亞香現在是第一作業區辦公室副主任,管龍門吊的修理技術指導。
港務局安排我們首先參觀的是第一作業區。我們坐小輪船到第一作業區。這個碼頭有五個泊位,承擔的是糧食、化肥、水泥以及雜貨的進出口。這個碼頭能停泊五萬噸級的貨輪,有五萬平方米的倉庫。有十五台龍門吊,工人三千二百多人。年吞吐量二百三十萬噸到二百五十萬噸。
湛江是一個與歐洲交往的港口。一九六六年周總理批示:“把湛江港建成支援世界革命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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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進技術也受到無政府主義的干擾不能使用。
磷礦碼頭是一九七O年設計的,我們不同意工字型方案,也沒有看見計算書,交通部沒有批,總工程師沒有簽字就動工了。不聽總工程師的,說是“敢想、敢幹”,實際上是無政府主義,結果梁斷了,為了加固耽誤了兩年的時間。共損失六十多萬元。這叫做什麼“設計單位把好關”。
橋吊與門吊之間也有反覆。門吊兩邊漏,污染很厲害。
磷礦碼頭屬第三作業區。
這個作業區受“四人幫”的干擾,什麼“崇洋媚外”、“貪大求洋”,一頂頂帽子飛來,碼頭建好了,上海承造的設備來不了。
“四人幫”的“要做碼頭的主人,不做噸位的奴隸”黑風吹來,經常發生“壓船”現象。磷礦運不出去,影響農業生產。
一九七三年,外輪來貨積壓太多,周總理指示:“三年改變港口面貌”。象一聲驚雷,使大家振奮起來,湛江港先後發展了第二、第三作業區(後一作業區在一九七O年就已設計了)。

碼頭上停泊著一艘二萬三千噸級的希臘船。這個碼頭也有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的貨輪。
我們走不多遠,停泊著一艘二萬噸級的巴拿馬“色西拉”號。
這個作業區有十九台龍門吊,最大的一台是義大利造的。
小輪船把我送到油碼頭。
這兒有五萬噸級的油碼頭和千噸級的供油碼頭,還有長達一千五百米的原油碼頭。
附近停泊著一艘七萬噸級的大油船“大慶”號。
一艘巴拿馬的“雅倫”號從海面駛過……
這個作業區是轉運石油的,如果把港口加深,可以容納二百四十萬噸。年吞吐量達七百六十萬噸。
第三作業區原是一個島,現在用人力把它填成一個半島。
這兒有十八台龍門吊,去年達到了九百五十萬噸吞吐量。
港務局的同志說:“按吞吐量說,湛江是全國港口的第七位。去年共停泊過十六個國家的二百四十條船,其中有日本、索馬里、蘇聯、希臘、巴拿馬、英國、荷蘭、瑞典、法國、賴比瑞亞、羅馬尼亞、南斯拉夫、巴基斯坦……
“外輪裝卸是規定時間的,有獎有罰,裝卸慢了,每天要罰六七千元。租船也一樣。
“去年本港上交利潤二千一百五十三萬元。”
今天,江面上無風也無浪,我們所定的小輪船直線來回走了十六海里,回到了第一作業區,大家上岸。
我的確看見了“南方的青島”、“中國的日內瓦”的壯闊的風光。
但是,使我感到遺憾的是我始終沒有看見夾竹桃——紅艷艷的夾竹桃,作為林蔭道的夾竹桃,它們是什麼時候被什麼人砍伐了的呢?是什麼人竟會仇視美呢?
我的心裡一直很納悶。
一九七九年五月 北京
(選自《艾青選集》)
現在湛江市區仍到處可見夾竹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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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通過重讀冰心的《湛江十日》,許多人內心曾掀起波瀾,至今余瀾未消。編髮此稿,旨在讓更多人能重新審視湛江、看懂湛江,體會到她的活力,並以愛和行動投身到現代化新興港口工業城市的建設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