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簡介
桓玄,字敬道,又名靈寶,據說其生母馬氏半夜見有流星下墜於銅盆中,變成二寸左右的火珠,就以水瓢接取吞服,過後就懷孕,生下桓玄。因此,桓玄的小名就叫靈寶。晉人愛神異附會,肯定是以訛傳訛的故事。但有一點是真實的——桓玄從小就姿貌端妍,聰慧不凡,桓溫非常喜歡這個兒子。桓溫有六子,臨終遺命以桓玄襲其南郡公之爵。
桓溫一年喪期滿,昔日的文武屬官都齊集於桓溫之弟桓沖的府中拜辭。面對滿府的僚屬,桓沖撫摸著桓玄的頭,對這個年方七歲的小孩子說:“這些人都是你家故吏啊。”桓玄雖小,聽此語憶念慈父,頓時淚流滿面,使得一府文武都大相嘆異。
長成之後,桓玄形貌瑰奇,風神疏朗,琴棋書畫,無不關涉,又寫得一手好文章。由於東晉朝廷一直疑忌桓家子弟,桓玄二十三歲時始得太子洗馬這樣的“素官”,根本沒有實權。
孝武帝時,桓玄知道當時眾議其父桓溫晚年有篡奪念頭,便上書皇帝指稱桓溫“投袂乘機,西平巴蜀,北清河洛”,有興復的大功,不僅如此,桓溫還有“廢昏立明、翼戴宗廟”的不世之勛,為其父申屈明謗。失意之時,青年桓玄曾登高望遠,嘆息道:“父為九州伯,子為五湖長”(當時他作義興太守的“小官”)。
憑藉門第貴顯以及父親名望,桓玄在優遊中縱橫捭闔,文武並下,最終能在東晉的混亂政局中節節而勝,一步步清滅了殷仲堪、楊佺期、劉牢之、司馬道子父子,終於掌握了東晉朝廷的最高權力。桓玄掌權後,“增班劍為六十人,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奏不名”,已大有權臣跋扈的風範。同時,他又對桓氏族人大加封賞:以其兄桓偉為安西將軍、荊州刺史;以堂兄桓謙(桓沖之子)為左僕射,加中軍將軍,領選(掌管朝中用人權),以堂兄桓石生(桓豁之子)為前將軍、江州刺史;以堂兄桓修(也是桓沖之子)為右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同時,又委命自己的謀士卞范之為建武將軍、丹陽尹,又命自己的姐夫殷仲文為侍中(此人還是殷仲堪堂弟)。
與前代諸權臣一樣,大事安排完畢,桓玄出鎮姑孰,但朝中大政皆要他點頭後才可施行,“小事則決於桓謙、卞范之”。桓玄初當政,黜奸佞,擢俊賢,百姓欣然,朝臣推戴。沒過多久,這位名家子弟的真面目暴露出來,“陵侮朝廷,幽擯宰輔,豪著縱慾,眾務繁興,於是朝野失望,人不安業。”不久,桓玄相繼誅殺了高素、竺謙之、劉襲等昔日的劉牢之手下諸將,遇害之人,皆北府舊將,多是晉廷有功之臣。
異己清除的差不多,桓玄“諷朝廷”封自己為豫章公,食邑七千五百戶。接著,他又自導自演,先上詔表示要“北伐姚興”,又自己派人以朝命“下詔阻之”,暴露出他虛榮好大言的輕佻習性。在姑孰,桓玄又造數艘輕巧小船,遍載書畫古玩奇物。有左右問其原因,桓玄說:“兵荒馬亂,倘有意外,這些東西輕而易運。”大家聞之一笑,心裡皆開始有輕視桓玄之意。
具體內容
安帝元興二年(公元403年)九月,桓玄親兄桓偉病卒,桓玄想以堂兄桓修代領荊州刺史一職,為其屬下所阻,說:“桓謙、桓修兄弟專據內外,權勢太重”,於是,桓玄就以堂兄桓石康(桓豁之子)為荊州刺史。
史長病死,桓玄也加快了篡晉的步伐。其左右親信卞范之、殷仲文等人都暗勸他早受晉禪,私下已經把九錫文和冊命準備妥當。元興二年陰曆十月丙子,晉廷以桓玄為相國,總百揆,封十郡,為楚王,加九錫,楚國置丞相以下官。這是篡位第一步,封王、開府、置官、加九錫。桓謙私下問來京城述職的彭城內史劉裕:“楚王(桓玄)功高德重,朝廷上下均認為將有禪讓之事發生,卿以為如何?”劉裕馬上表示:“楚王,桓宣公(溫)之子,勛德蓋世,晉室衰微,民望已移,乘運禪代,有何不可!”桓謙大喜,“卿謂之可,即可耳!”其實,早在來京之前,劉裕與高參何無忌就想在山陰起兵討桓玄,但當地人孔靖勸他:“山陰離建康道遠,舉事難成。現在桓玄未篡位,不如待其篡位之後,於京口起兵紂之。”劉裕期待的,就是桓玄的篡位事成的那一天。梟雄氣度,自是不與凡人相同。
十一月,桓玄又假惺惺“上表請歸藩”,同時,他又派人讓大傻子安帝“手詔留之”。
桓玄還到處使人散布錢塘臨平湖開、江州甘露降這樣的“符瑞”,宣示自己登帝位的“吉兆”。和王莽一樣,才子出身的桓玄又想在國內廢錢用谷帛作交換單位,恢復肉刑,“製作紛紜,志無一定,變更回復,”最終一件事也沒辦成。和古今大貪一樣,桓玄喜好古人書法、圖書、名宅腴田,只要聽說別人有他喜歡的東西,必把對方請到府中,以賭博的方式取為己有。試想,和桓玄賭博,誰敢不輸啊。桓玄“尤喜珠玉,未嘗離手”,數世貴公子,竟然天天一把名貴首飾握在手心,把玩不已。各項工作準備就緒,公元403年陰曆十一月丁丑,卞范之作“禪詔”,派臨川王司馬寶逼安帝照描畫虎抄一遍,禪位於桓玄,“百官詣姑孰勸進”。十二月庚寅,桓玄築壇於九井山。壬辰,即皇帝位,追尊桓溫為宣武皇帝,桓溫正妻南康公主為宣武皇后,封其子桓升為豫章王。
繼位之後,當然要改元。桓玄喜歡吉利文字,就改元“建始”,詔下,右丞王悠之忙進言說“建始”是“八王之亂”中趙王司馬倫篡位用過的年號;桓玄馬上下令更改,改為“永始”,但這個年號又是當年大奸王莽當權時的西漢不祥年號。冥冥之中,似乎已經預示桓玄政權的崩潰結局。接著,桓玄下詔封安帝為平固王,遷於尋陽軟禁。此舉還算厚道,桓玄對司馬宗室及安帝兄弟均未加屠害。
改朝換代已畢,桓玄的大隊儀征從姑孰出發,向建康皇宮進發。當日大風異常,所有的儀仗旗皆被吹折刮散。桓玄臨登御座,大龍椅子忽然散垮,朝臣們皆倉惶錯愕。幸虧殷仲文有捷思,忙在一邊說:“陛下聖德深厚,地不能載。”知識分子拍馬屁,就是有板有眼,恰到好處。桓玄大悅。晚上宴請群臣,桓玄內殿中坐帳以黃金為檐飾,四張雕木金龍,羽蓋流蘇,極盡奢華。但群臣私下相語:“此帳頗似王莽篡位時所造的‘仙蓋’,金龍者,亢龍有悔也,皆不祥之兆!”桓玄為了宣示他的仁主形象,以皇帝之尊,親坐殿中面審罪人,罪無輕重,都一律釋放,以示其“寬仁”;百姓中不少有當街攔乘輿呼冤叫貧的,桓玄時時散金銀與之,行此小惠,以惑人心。同時,他本性苛細,喜歡炫耀自己的學問大,臣下奏事,連筆畫之間稍有細誤,都會被這位皇帝以御筆朱點而出,“必加糾撻,以示聰明”。由此,天子似吏,其臣下苦不堪言,桓玄凡事都“親力親為”,東插一腿,西伸一腳,自任官員,手書條令,最終導致紀綱不治,案牘山積,法令不行。
桓玄好排場,大開建康諸殿大門,重修寬廣的馳道,興造可容三千人坐的大輦,以兩百人牽曳(可入吉尼斯大全);他還愛好出外畋獵,令人製作了極其精巧的“徘徊輿”,機關眾多,轉動靈活,近乎現代汽車的古代版。同時,桓玄日夜笙歌,游宴無度,即使在為其兄服喪期間,也“不廢音樂”。由於土木頻興,徭役繁重,督迫嚴促,致使百性愁苦,紛紛思亂。
說來也怪,桓玄篡位後,東晉各地守將立時起兵的人很少,只有益州刺史毛璩(東晉明將毛寶之孫)拒不受命,傳檄周遭,進屯白帝,準備進軍討伐桓玄。為了拉攏朝臣鎮將,桓玄對劉裕分外看重,提拔他為徐兗二州刺史,並在朝會後的盛大酒會上向他親自敬酒。桓玄皇后劉氏有鑒人智略,對老公說:“劉裕龍行虎步,視瞻不凡,恐終不為人下,不如早除之!”桓玄不從,表示:“我正要平定中原,只有劉裕這樣的人才英武可用。等到關、洛平定,我再想除他的辦法。”
劉裕還京口,正所謂放虎歸山。他馬上與何無忌等人密謀興復晉室,討伐桓玄。同時參與密謀的,還有竟陵太守劉邁的弟弟劉毅。主意已定,劉裕遣人入京聯繫,又招兵買馬,以劉穆之為主薄。公元404年春,何天忌詐稱詔使,率人騙開京口城門,直衝府門,立斬桓修,占領了京口重城。
劉毅之兄劉邁怯懦,在京城接到劉裕等人密信後,驚嚇過度,手持密信向桓玄“自首”。桓玄大驚,立封劉邁為重安候,斬殺與劉裕有聯繫的王元德、童厚之等人。第二天,桓玄想想不妥,又殺掉了劉邁。劉邁這個侯爺當得冤枉,不過十二個時辰。
眼見天下亂起,桓玄只得硬頭皮加以應付。他以堂兄桓謙為征討都督,以姐夫殷仲文代領桓修軍職,派手下悍將吳甫之、皇甫敷率兵抵擋劉裕。桓謙等人要求馬上齊集大軍先發制人,桓玄以持重為由,不從。其左右就勸解:“劉裕烏合之眾,勢必無成,陛下何必如此憂慮。”桓玄此時倒有見地。“劉裕足為一世之雄;劉毅家無餘儲,樗蒲(一種博戲)一擲百萬;何無忌酷似其舅(劉牢之)。此三人共舉大事,何謂無成!”果然桓玄烏鴉嘴很靈。皇甫敷、吳甫之二將與劉裕苦戰江乘(今江蘇句容),均被斬首,全軍覆沒。而此時的劉裕,其實手下總共只有將士不滿兩千人。
聞聽二將死訊,桓玄驚懼。他命桓謙、卡范之等人合軍二萬,堅守覆舟山(今南京太平門附近)。不進退守,桓玄敗象已定。
劉裕軍人早晨進食一飽,悉棄餘糧,以示必死之心。進至覆舟山下,劉裕先派羸弱之兵多帶旗幟登山,以為疑兵嚇唬敵軍。接著,又把軍隊分成無數小隊,數道並進,布滿山谷。桓玄得報,以為劉裕“軍士四塞,人多無數”。桓謙所統軍士,大多是北府兵舊人,以前大多受過劉裕指揮。進攻開始,劉裕、劉毅身先士卒,手下將士皆死戰前沖,無不以一當百,呼聲震天動地。桓謙軍隊一時大潰,許多先前的北府兵也不戰而降。桓玄方面,在派遣桓謙等人出戰的同時已經作好逃跑的準備,讓殷仲文在石頭城附近預留數艘大舟。接到桓謙敗訊,桓玄率親兵數千人,帶著兒子桓升和侄子桓浚兩個小孩,以赴戰為名,從南掖門往外逃奔。
途中,桓玄昔日的下屬胡藩扣馬進諫,勸他率余軍與劉裕決戰。桓玄以手指天(大意是“天亡我也”),鞭馬而走,跑至石頭,他坐上船就跑。由於逃亡倉猝,眾人一天都沒進食。夜間,左右進獻粗米飯一晚,桓玄驚懼交加,競不能下咽。其子桓升才六歲,“抱其胸而撫之”,安慰這位悲傷的“父皇”。桓玄“悲不自勝”。
劉裕入據建康,焚桓溫神主,盡誅桓氏未及逃跑的宗族。
桓玄逃至尋陽,帶上廢帝晉安帝等人,“遷都”江陵。一月之間,倒也威勢復振,有眾二萬,“樓船器械甚盛”。至此,如果總結失敗教訓,養兵休整,桓玄還有翻盤的可能。但他卻埋怨諸將無能,輕怒妄殺,使屬下之人紛紛離怨。桓玄接連線到敗報。桓振(桓玄堂侄)、郭銓、何澹之、郭旭等人數道皆敗歸。不憤之下,桓玄自率戰艦二百艘,以苻宏、羊僧壽為先鋒,前往崢嶸洲(今湖北鄂州江上)與劉裕軍決戰。
當時,桓玄兵多船堅,劉裕兵僅有幾千人。但桓玄心怯,大戰前即在指揮艦旁停靠了兩艘便於逃跑的小船。屬眾知之,皆無鬥志。
雙方交戰。劉裕軍士乘風縱火,盡銳爭先,不要命地衝殺而來。桓玄軍大潰,燒輜重連夜逃遁。桓玄將郭銓、殷仲文相繼投降。桓玄逃返江陵,其將馮該勸他出城復戰。桓玄破膽,不從,欲出漢川,投奔梁州刺史桓希。混亂之間,桓玄乘馬出城門時,在城門洞被左右兵衛襲擊,衛士們混戰一團,前後相殺,交橫於道,桓玄勉強得命,逃到座船。當時,益州刺史毛璩的弟弟毛璠病亡,其孫毛佑之與毛璩參軍費悅送喪回江陵,一行有二百多人。桓玄身邊的屯騎校尉毛修之是毛璩侄子,眼見大勢已去,很想拿桓玄當作頭功的籌碼,便勸誘桓玄入蜀。桓玄從之。
這桓玄也是死催。自他稱帝後,首倡義旗討伐他的就是毛璩,危急之時,竟然聽信毛氏族人,自己前去送死。毛修之早已和毛佑之等人打好招呼。桓玄一行人傻乎乎大張布帆,向益州軍船駛來。眼看距離不遠,毛佑之令手下人放箭,迎擊桓玄。毛修之趁機跳水而逃。矢下如雨,桓玄身邊兩太監真的很忠勇,以身蔽桓玄,皆被射得刺蝟一樣,登時身死。就這樣,桓玄仍身中數箭,血流不止。他六歲的小兒子桓升一面哭,一面用小手撥去父親身的羽箭。
益州護葬軍士中一個叫馮遷的小頭目很勇悍,第一個跳到桓玄船頭,提刀直前。桓玄忍住巨痛,撥出頭上價值連城的玉導,遞向馮遷,喝問:“你是何人,敢殺天子!”馮遷大叫:“我來殺天子之賊耳!”一刀揮至,桓玄頭落,時年三十六。同船的桓石康、桓浚均被馮遷殺死。桓升雖是小孩,氣度酷肖其父其祖,眼見周圍父親、叔叔、堂兄的人頭滾滾,敵人紛紛登船,仍鎮靜不凡,說:“我是豫章王,諸軍勿見殺”。益州兵將雖暴橫,見這么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如此舉止,均沒敢動手。小孩子後來送至江陵後,也被劉裕下令斬首於市。
桓謙、桓振方面,仍有安帝兄弟掌握手中。聽聞桓玄死訊,桓振提劍,闖入晉安帝的住處,怒向安帝高叫:“臣一門何負國家,而屠滅若是!”白痴皇帝晉安帝呆望桓振,口不能發一言。倒是其弟司馬德文連忙向桓振施禮,說:“此事豈是我兄弟之意!”桓振稍稍怒解。
不久,聽聞玉孩兒桓升又被殺於鬧市,桓振怒極,又要殺安帝兄弟,為桓謙苦苦諫阻。桓振是桓溫親侄桓石虔之子。桓石虔小名鎮惡,少年時諸將射虎,開玩笑讓桓石虔撥箭,小英雄真的從受傷怒跳的猛虎身上親手撥出數箭。桓溫入關伐苻健,桓石虔競以單騎沖入前秦萬人軍中,救出被圍的叔父桓沖,“三軍嘆息,威振敵人”。桓振有其父風,果銳敢斗,但暴橫無行。眼見桓玄、桓升已死,桓振只得與叔父桓謙重推安帝為主,自為荊州刺史。
由於桓振勇武,劉裕派去的大將魯宗之被打得大敗。不久,劉毅等人擊敗桓玄將領馮該,桓謙逃走,眾人迎安帝反正。
桓振收拾潰軍,復襲江陵,敗中取勝,竟能大敗東晉宗室司馬休之(譙王司馬尚之弟)。最後,桓振身邊僅剩數十人,仍與晉將索邈大戰於沙橋。“(桓)振雖兵少,左右皆力戰,每一合,(桓)振輒瞋目奮擊,眾莫敢當。”估計是內心深知日暮途窮,桓振數戰之後,以酒當水,痛飲完畢,又乘醉突陣。晉軍齊放箭矢,桓振身中數創,仍前沖不畏。最後,這位桓家勇將也戰死於沙場。桓謙聞桓振敗亡,奔於後秦。後來,他又入蜀,與譙縱等人反晉,為晉將所殺。
桓氏親族中,只有桓沖之孫桓胤被特赦,徒於新安軟禁。但殷仲文等人日後“謀反”,想推立桓胤為桓玄之嗣。事發,桓胤也為晉廷所殺。桓氏一家,煙消雲散。經歷桓玄之亂,東晉的國祚,也馬上要走到盡頭了。
桓玄(369—404)字敬道,一名靈寶,東晉大司馬桓溫少子,深受桓溫鍾愛。桓溫臨終,命為繼嗣,襲爵南郡公,時年五歲。
桓玄七歲時,守喪三年期滿,原桓溫屬下的文武佐吏都來向桓玄叔父,荊州刺史桓沖告別,桓沖撫摸著桓玄的頭告訴他:“這些人都是你家的故吏!”玄應聲痛哭,哀動左右,眾人無不驚異。數年之後,桓玄長成了一表人才,容貌不凡,風神疏朗,博綜藝術,又善作文。他自恃門第高貴,才華出眾,常常以英雄豪傑自居,令人望而生畏,朝廷也有所疑慮而不加擢用。
桓玄簡介
桓玄(369—404)字敬道,一名靈寶,東晉大司馬桓溫少子,深受桓溫鍾愛。桓溫臨終,命為繼嗣,襲爵南郡公,時年五歲。
桓玄七歲時,守喪三年期滿,原桓溫屬下的文武佐吏都來向桓玄叔父,荊州刺史桓沖告別,桓沖撫摸著桓玄的頭告訴他:“這些人都是你家的故吏!”玄應聲痛哭,哀動左右,眾人無不驚異。數年之後,桓玄長成了一表人才,容貌不凡,風神疏朗,博綜藝術,又善作文。他自恃門第高貴,才華出眾,常常以英雄豪傑自居,令人望而生畏,朝廷也有所疑慮而不加擢用。
直到二十三歲,桓玄才被拜為太子洗馬。時人紛紛議論桓溫晚年有不臣之跡,桓玄兄弟因此遭到排抑。朝廷只讓他們作些無權的閒散官。有一次,桓玄去拜見琅邪王司馬道子,正值飲宴,賓客滿座。司馬道子突然睜著兩隻醉醺醺的大眼對眾人說:“桓溫晚年想造反,是不是?”桓玄嚇得汗流浹背,拜伏在地,不敢起身。琅邪王驃騎長史謝重舉起手板回答說:“已故宣武公(桓溫)廢昏立明,功過伊尹、霍光,人們的種種議論,應當有所識別。”道子點頭,桓玄這才爬了起來。從此,桓玄的心中更加惴惴不安,對司馬道子恨得咬牙切齒。
後來,桓玄出補義興太守,鬱郁不得志,曾登高眺望震澤,憤懣嘆息說:“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便棄官回到了自己的封國。桓玄向來不甘屈居人下,他為自己出身元勛之門卻負謗於世而憤憤不平,乃上書晉孝武帝。疏中說:先臣蒙國殊遇,姻婭皇極,常欲以身報德,投袂乘機,西平巴蜀,北清伊洛,使竊號之寇系頸北闕,園陵修復,大恥載雪,飲馬灞滻,懸旌趙魏,勤王之師,功非一捷。先臣勤王艱難之勞,匡復克平之勛,朝廷若其遺之,臣亦不復計也。至於先帝龍飛九五,陛下之所以繼明南面,請問談者,誰之由邪?誰之德邪?豈惟晉室永安,祖宗血食,於陛下一門,實奇功也。自頃權門日盛,醜政實繁,鹹稱述時旨,互相扇附,以臣之兄弟皆晉之罪人,臣等復何理可以苟存聖世?何顏可以屍饗封祿!若陛下忘先臣大造之功,信貝錦萋菲之說,臣等自當奉還三封,受戮市朝,然後下從先臣,歸先帝於玄宮耳。若陛下述遵先旨,追錄舊勛,竊望少垂愷悌覆蓋之恩。
奏書送到朝廷,猶如石沉大海。
桓玄閒居江陵,優遊無事。荊州是桓氏發跡之地,桓溫、桓豁、桓沖等兄弟子侄先後任荊州刺史數十年,故吏賓客遍布荊楚各地,根深葉茂,人多勢眾。桓玄甚為驕橫,江陵士民怕他比怕荊州刺史殷仲堪還厲害。而殷仲堪是一個玄學名士,資望不深,對桓玄也甚為敬畏。有一回,桓玄到刺史廳前跑馬,手持馬矟在殷仲堪面前比比劃劃,擺出一副要刺殺的架勢。殷中堪的中兵參軍劉邁看不下去,譏刺說:“你的馬矟之技有餘,只是精通義理則不足。”桓玄滿臉不高興,殷仲堪見勢不妙,大驚失色。桓玄離去,殷仲堪指責劉邁說:“卿是狂人!桓玄晚上派人刺殺你,我豈能相救?”他讓劉邁回建康躲避。桓玄果然派人來追殺,劉邁勉強逃脫。征虜將軍胡藩路經江陵,對殷仲堪說:“桓玄志趣不同於常人,一副怏怏不得志之態,將軍過分優崇他,恐怕於將來不利。”殷仲堪聽了很不高興。
吞併殷、楊
太元二十一年(396)九月,晉孝武帝醉臥內殿,被張貴人殺死,太子司馬德宗即位,是為安帝。安帝不辨寒暑饑飽,是個著名的白痴皇帝。太傅、琅邪王司馬道子專制朝政。司馬道子嗜酒如命,一天到晚喝得昏頭昏腦,不問政事,尚書左僕射王國寶與從弟王緒專權用事,威震內外。當時,青、兗二州刺史王恭,荊州刺史殷仲堪士馬強盛,王國寶、王緒勸司馬道子削弱方鎮兵權,加強中央實力。訊息傳出,內外騷動。桓玄備受朝廷排抑,早已心懷不滿,見有機可乘,乃遊說殷仲堪,挑唆說:“王國寶一向與諸君作對,唯恐不能早點對你們動手。現今既掌大權,與王緒互為表里,他們想撤誰換誰,無不如意。孝伯(王恭字孝伯)貴為皇上太舅,為朝野所重,他們一時不敢輕動,唯有先拿你開刀。你是先帝提拔的,破格居方面重任,但人們未必認為合適,都說你雖有思想意趣,卻不是作方伯的人選。倘若朝廷下詔征你作中書令,用殷為荊州刺史,你該怎么辦?”殷仲堪回答說:“這件事我擔心很久了,不知足下有何高見?”桓玄又說:“王國寶奸詐兇狠,天下所知;王孝伯疾惡如仇,有過人之處。你趕緊秘密派人遊說王恭起兵,以匡正朝廷,對他說你將率全荊士眾順流而下,推舉他為盟主。我等亦當奮起追隨,如此天下莫不回響。此事若能實現,乃是齊桓公、晉文公那樣的勳業啊!”殷仲堪仍猶豫不決。不幾天,王恭派使者送信到江陵,邀殷仲堪與桓玄共同匡正朝廷,殷仲堪表示應允。安帝隆安元年(397)四月,王恭以誅王國寶為名,起兵京口。司馬道子驚慌失措,殺王國寶、王緒以釋眾怒,王恭遂罷兵回到京口。殷仲堪直到得知朝廷誅王國寶後才派兵進據巴陵,鏇亦退兵。事後,桓玄趁機提出要作廣州刺史。司馬道子懼怕桓玄,又不願讓他久居荊楚,便任命他為假節、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督交廣二州諸軍事,兼廣州刺史。桓玄受命,但並不赴任,仍然留居江陵,以等待時機。
第二年,王恭聯合豫州刺史庾楷,以討伐江州刺史王愉及譙王司馬尚之兄弟為名,再次起兵京口。桓玄、殷仲堪一齊回響,共推王恭為盟主。司馬道子不知所措,慌忙把軍權交給十六歲的兒子司馬元顯,自己只顧酗酒。殷仲堪撥出五千軍馬交給桓玄,命南郡相楊佺期與桓玄同為先鋒,自己率兵二萬殿後,揮兵沿江東下,直達湓口。王愉毫無戒備,倉惶逃奔臨川,為桓玄偏將所擒。桓、楊乘勝直驅建康,桓玄大敗台軍於白石,又與楊佺期進軍橫江。這時,北府兵名將劉牢之被司馬元顯所收買,劉牢之倒戈,王恭兵敗被殺;庾楷也兵敗,投奔桓玄。劉牢之率北府兵抵禦荊州軍,桓玄、楊佺期只得回軍蔡洲。為了分化荊州軍,司馬道子採納桓沖之子桓修的建議,任命桓玄為江州刺史,楊佺期為雍州刺史,桓修為荊州刺史,而貶黜殷仲堪為廣州刺史。殷仲堪一聽詔命,大為惱怒,催促桓玄、楊佺期進兵。桓玄、楊佺期得到好處,不想出兵。殷仲堪一氣之下遽然回軍荊州,遣使告諭蔡洲兵眾說:“你們如不各自散歸,我到江陵便殺盡你們的家人。”於是,楊佺期部將劉系立即帶領二千人西上,桓玄等大懼,都趕快撤退,至尋陽才趕上殷仲堪。桓玄由於兵力有限,羽毛未豐,需要殷仲堪相助;殷仲堪丟掉了荊州刺史,也需依仗桓玄的聲望。三人便在尋陽重新結盟,桓玄被推為盟主,大家共同約定,不接受朝廷詔命;又聯名上書朝廷,為王恭伸冤,要求處死司馬尚之,劉牢之等人。司馬道子被迫讓步,宣布恢復殷仲堪的荊州刺史。這次起兵,桓玄取得江州,得到最大的實惠。他被推為盟主後,更加驕矜,每以寒士裁抑楊佺期。而楊佺期為人驕悍,自以為出自北方高門弘農楊氏,最恨別人瞧不起,在盟誓壇上就想發難襲擊桓玄,但被殷仲堪制止了。桓玄覺察到楊佺期有異謀,暗中有了吞併他的打算。
不久,殷仲堪等人的矛盾漸漸激化起來。殷仲堪擔心桓玄跋扈,遂與楊佺期結為婚姻,相互支援;桓玄敵不過殷、楊二人,害怕被擊滅,於是上書朝廷,要求擴大都督區,壯大實力。司馬道子、司馬元顯也想藉機挑起矛盾,讓他們互相殘殺,以達到坐收漁翁之利的目的,遂下令分楊佺期所督長沙、衡陽、湘東、零陵四郡歸桓玄管轄,又以玄兄桓偉取代楊佺期之兄楊廣為南蠻校尉。楊佺期受到損害,火冒三丈,即刻調集人馬,聲稱援救洛陽,暗中想聯合殷仲堪共擊桓玄。殷仲堪顧慮重重,既畏懼楊佺期兄弟驍勇,難以對付;又擔心桓玄一旦被擊滅,楊氏兄弟得勢,自己反而受害,故極力予以阻止。楊佺期孤掌難鳴,只好忍氣吞聲,偃旗息鼓。
隆安三年(399),荊州發大水,平地水深三尺,殷仲堪賑恤饑民,倉庫空竭。桓玄早想火併殷、楊,見時機已到,率軍乘機西上。首先襲取了屯積糧草的巴陵,繼而進兵楊口,敗殷仲堪之侄殷道護,隨後占領距江陵二十里的零口。殷仲堪見大勢不妙,急召楊佺期相救,終因糧草奇缺而慘敗,雙雙為桓玄所殺。
隆安四年(400)三月,桓玄一舉奪得荊、雍二州,隨即上表朝廷,求領荊、江二州刺史,朝廷授以都督荊、司、雍、秦、梁、益、寧七州,後將軍,荊州刺史,假節,以桓修為江州刺史。桓玄不滿意,上疏堅持領江州,朝廷不得已,加桓玄都督江州及揚豫八郡,並領江州刺史。桓玄得寸進尺,又提出以兄偉為冠軍將軍,雍州刺史,以侄子桓振為淮南太守,朝廷都不敢不從。這時,浙東一帶的農民起義正風起雲湧,勢不可擋,朝廷忙於派兵鎮壓,無暇西顧。司馬元顯代父執掌朝政後,繼續用佞臣,樹親黨,聚斂無度,朝綱紊亂。加之桓氏子弟布列朝野,勢力強大,故桓玄的種種非分之求,朝廷都有求必應。
桓玄獨霸荊楚,兵強馬壯,乃廣樹腹心,安插親信。以兄偉為江州刺史,鎮夏口;以司馬刁暢為輔國將軍,督八郡,鎮襄陽;派遣桓振、皇甫敷、馮該戍湓口,控扼尋陽。遷沮、漳蠻人兩千戶於江南,設立武寧郡;招集流民,立綏安郡。又在各郡置郡丞。朝廷下詔征廣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郭昶之入朝,都被桓玄擅留不遣。桓玄躊躇滿志,自以為東晉天下三分有其二,而司馬氏氣數已盡,故多次指使人替自己上禎祥、獻符瑞。
篡晉稱帝
隆安五年(401)末,桓玄寫信指斥執政說:“今日朝廷顯貴心腹,誰是時流清望?豈能說沒有佳勝者,只是不能信任罷了。因為住昔朝政的失誤,才釀成今日之禍患。朝廷上的君子,怎能沒有看法,但因有身家性命之慮,故不敢說話。我忝任在外,所以能揭露事實。”司馬元顯讀後大為恐慌,準備征討桓玄。桓玄部下、武昌太守庾楷則擔心桓玄結怨朝廷,一旦失敗而禍及自己,暗中派人與司馬元顯聯繫,答應作為內應,司馬元顯大喜。桓玄派人切斷長江航運,致使建康漕運不佳,公私匱乏,官軍士兵不得不以穀皮、橡子充飢,給司馬元顯造成嚴重困難。元興元年(402)一月,司馬元顯以鎮北將軍劉牢之為前鋒都督,以前將軍譙王司馬尚之為後部,稱詔舉兵伐玄。官軍將要出發,桓玄堂兄桓石生時為太傅長史,及時送來了緊急秘密報告。桓玄原以為揚州一帶鬧饑荒,農民起義尚未剿滅,朝廷顧不上討伐自己,正可待機積蓄力量,觀釁而動。及接到桓石生的報告,得知司馬元顯興師問罪,心中不免恐懼起來,打算固守江陵。長史卞范之獻計說:“公威名遠揚,謀略震動天下,司馬元顯乳臭未乾,劉牢之不得人心,如果兵臨京畿,恩威並施,則土崩瓦解之勢可翹足而待,哪有延敵入境而自己削弱自己的道理?”桓玄聞言大悅,當即留下桓偉守江陵,上表朝廷,率師沿江東下。兵抵尋陽,發布檄文,列舉司馬元顯的種種罪行。檄文傳到京都,司馬元顯嚇得不敢下令開船。桓玄興師甚失人心,自覺以下犯上,惟恐將士不為所用,常懷返旆之計。及至兵過尋陽,不見台軍蹤影,不禁大喜過望,將士們也個個精神振奮,沿路如入無人之境。兵抵姑孰,擊敗譙王司馬尚之,襄城太守司馬休之棄城而逃。當時,劉牢之兵屯冽洲,桓玄遣使勸降,劉牢之即斂手歸降。桓玄揮兵直驅建康城外的新亭,司馬元顯不戰自潰,棄船逃回京城,與其父司馬道子在相府相對而泣,終被桓玄所擒。
桓玄攻入建康後,矯詔自命為總百揆,加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揚州牧,領徐州刺史;又加假黃鉞、羽葆鼓吹、班劍二十人等,署置丞相府的大小僚屬。奏請殺司馬元顯、譙王司馬尚之、尚之之弟恢之、允之及庾楷父子等人;流放司馬道子到安成郡,未發而毒殺之;解除劉牢之的兵權,用為會稽內史。繼而布置親信占據要津,任命桓偉為安西將軍、荊州刺史,領南蠻校尉;堂兄桓謙為左僕射、加中軍將軍,典掌選舉;桓修為右將軍、徐兗二州刺史;桓石生為前將軍、江州刺史;心腹卞范之為丹陽尹,王謐為中書令、領軍將軍。改年號為大亨。不久又辭去丞相,自署太尉,領平西將軍、豫州刺史,並給自己加以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奏不名的殊禮。
同年四月,桓玄出鎮姑孰,姑孰當長江重要渡口,既是豫州治所,又是建康的西南門戶,戰略地位十分重要。鎮姑孰既可以控制朝廷,又可以掌握軍事上的主動權,可謂一舉兩得。桓玄雖出居外鎮,但朝中大事都要向他請示報告,小事則由桓謙、卞范之處理。
桓玄當權之初,還能有所作為,政治頗有起色。他大力整肅朝綱,黜凡庸之輩,遠奸佞之臣,選用賢才,時局有所好轉,京城內一時歡欣鼓舞。為了革除嶺南貪污奢靡的弊政,他選派良吏吳隱之出任廣州刺史。吳隱之以身作則,廉潔奉公,短期內使嶺南風氣為之一變。為此,他大加讚賞,稱道吳隱之“處可欲之地,而能不改其操”,“革奢務嗇,南域改觀”,①提拔吳隱之為前將軍,賜錢五十萬,谷千斛。他曾試圖革除豪強兼併,強弱相凌,百姓流離的劣政,但因阻力重重,加之政令繁密而無法實行。針對晉末佛教開始盛行、傷政害民的弊端,桓玄還提出沙汰僧尼,打擊寺院經濟的主張,並親自下達了淘汰僧尼的命令,命令中說:
佛所責無為,殷勤在於絕欲。而比者陵遲,遂失斯道。京師競其奢淫,榮觀紛於朝市。天府以之傾匱,名器為之穢黷。避役踵於百里,逋逃盈於寺廟,乃至一縣數千,猥成屯落。邑聚游食之群,境積不羈之眾,其所以傷治害政,塵宰佛教,固已彼此俱敝,實污風軌矣!
他規定,除了那些精通佛理、恪守戒律的佛教徒外,其他僧尼一律淘汰,還俗為民,“嚴為之制,速申下之”。
然而這一切不過是曇花一現,奢豪之態不久復萌,政令無常,朋黨互起。這時三吳發生大饑饉,餓殍遍地,戶口減半,會稽郡人口只剩三、四成,臨海、永嘉郡死亡殆盡,殷實人家也竟身穿羅紈,懷抱金玉,閉門相守而餓死。在這種情況下,他加緊篡權的步伐,首先大殺北府舊將以絕後患。吳興太守高素、將軍竺謙之、竺朗之、劉襲、劉季式、冠軍將軍孫無終等人皆無倖免。劉軌、劉敬宣、高雅之、袁虔之、劉壽、高長慶、郭恭等被迫北逃,分別投奔南燕和後秦。接著,他讓朝廷以平元顯之功,封自己為豫章公,又以平殷仲堪、楊佺期之功,封桂陽郡公,然後改賜子侄。又讓發詔避其父桓溫諱,有姓名同者一律更改,贈其父馬氏豫章公太夫人。
元興二年(403)二月,桓玄為提高威望,上表請率領諸軍掃平河、洛,然後指使朝廷下詔制止,便稱“奉詔故止”。九月,使朝廷拜自己為楚王,封十郡,加相國,總百揆,備九錫,楚國置丞相以下官屬。為製造輿論,他上表請求返回藩鎮,然後自作詔挽留,再上表固請,逼天子出手詔堅留。他還暗中指使人獻禎祥,呈符瑞,詭稱錢塘江邊的臨平湖多年淤塞,現已湖開水清。又稱江州百姓王成基家的竹子上降有甘露,命百官大加慶賀。歷代都有隱士,偏偏此時沒有,桓玄覺得不光彩,趕緊派人找來了西晉著名隱士皇甫謐的六世孫皇甫希之,先讓希之隱居山林,提供各種費用,再征為著作郎,然後又指使希之故意推辭不接受,稱之為高士。時人覺得很可笑,戲稱這種隱士為“充隱”。
桓玄性貪鄙,喜愛奇珍異寶,終日珠玉不離手。別人有好字畫及佳園美宅,都千方百計地據為己有。不好意思當面搶奪,就以賭博為手段,變著法兒奪取。甚至不惜派遣臣僚四出,到處掘果移竹,連數千里外的佳果美竹都被挖得乾乾淨淨。又喜歡阿諛奉承,厭惡臣下進直言。法令無常,隨心所欲,一會兒想廢錢幣而用谷帛,一會兒又想恢復肉刑,結果事事無成,致使朝野失望,人不安業。
正當桓玄得意之際,一連串的打擊接踵而至。其兄荊州刺史桓偉突然病死,桓偉最受桓玄信賴,被視為左膀右臂,桓偉一死,桓玄頓感孤危。不久,殷仲堪的餘黨、新野人庾仄合眾七千,起兵襄陽,趕走了守將馮該;南蠻校尉庾彬等人謀為內應,江陵震動。桓玄之侄桓亮也以討伐庾仄為名,乘亂起兵羅縣,自稱平南將軍、湘州刺史。這兩次事件雖很快被平定下去,但卻給桓玄以巨大的精神壓力。與此同時,北府兵的中級將領劉裕、何無忌等人又正在醞釀起兵,無疑給桓氏政權造成了最嚴重的威脅。形勢在逆轉,如不趕快禪代,皇帝夢難免成為泡影,桓玄急不可待。但北府兵的將士們是否答應?桓玄不放心。堂兄桓謙秉承桓玄旨意趕赴彭城,試探地問劉裕:“楚王功高德重,朝廷的意思是想禪讓,你們以為如何?”劉裕詭譎地回答,“楚王,宣武之子,勛德蓋世,晉王室衰微,早失民望,趁機禪代,有什麼不可以!”桓謙樂滋滋地說:“你說可以就可以了。”桓玄得到報告,便放心地稱起皇帝來。
元興二年(403)十二月三日,桓玄即皇帝位於姑孰,改年號為永始。遷晉安帝於尋陽,封為平固王;追尊其父桓溫為宣武皇帝,廟號太祖;立其妻劉氏為皇后,大封桓氏兄弟子侄為王,文武加官進爵。隨後遷居建康宮,修繕宮室,大興土木,催促嚴急,上下疲於奔命,朝野不得安寧。為顯示皇帝的尊嚴,特命工匠製作一輛特號大車,車內可坐三十人,用二百人推著走;為炫耀自己的聰明,百官奏事或一字寫得不合體,或語句有些毛病,都要挑出來指摘一番,甚至貶官降職。事必親躬,或親自安排值日官,或自選令史一類的小官,詔令一道接一道,主管官員應接不暇。而朝綱大事不抓,法度不立,奏案堆積如山。性喜遊獵,常常夜以繼日,性情又急躁,呼召嚴厲,刻不容緩,宮禁內一片喧譁,不成體統。百姓疲累,朝野勞瘁,怨怒思亂者十室有八九。
短命而亡
次年二月,劉裕經過周密部署後,聯絡北府兵將領劉毅、何無忌、劉昶、劉道規、諸葛長民等人正式起兵。首先占領京口,斬徐州刺史桓修;進攻廣陵,殺青州刺史桓弘,隨後率兵直撲建康,沿途又殺死前來抵抗的著名猛將吳甫之、皇甫敷。桓玄得知二將被殺,嚇得魂不附體,急忙召來一些方士對劉裕等人施行巫術。並問眾臣僚:“朕會失敗嗎?”曹靖之回答說:“神怒人怨,臣實在害怕。”桓玄又急又氣,命桓謙、卞范之率兵二萬出城禦敵。劉裕率眾奮擊,桓謙諸軍頃刻潰散。桓玄聞報,匆匆攜帶兒子桓升、侄子桓浚,在幾千親信的護衛下,從南掖門倉惶出逃。路遇參軍胡藩,胡藩勸他組織抵抗,桓玄一言不發,只顧用馬鞭指天,意思是說“天亡我也!”然後策馬疾馳,直奔石頭城,乘船浮江西去。沿途忍飢挨餓,有時整天吃不上一頓飯,左右弄來一些粗糧,咽不下去,幾歲的小兒子桓升在他胸前背後使勁按摩,桓玄悲不自勝。桓玄一行逃到尋陽,江州刺史郭昶之提供器用、兵馬,這才鬆了一口氣。於是挾安帝繼續西逃,途中自己作起居注,敘述如何抵禦劉裕事,自吹算無遺策,只因諸將違背節度,以致造成敗局,並非用兵的過錯云云。桓玄只顧覃思著述,卻把禦敵大事拋到了九霄之外。起居注寫成後,派人宣示遠近。
四月,桓玄一行逃到江陵,荊州刺史桓石康迎入帳內。喘息未定,即忙著派人在城南搭造帳篷作為臨時宮室,重新署置百官,以卞范之為尚書僕射。又大興刑罰,藉以在大敗之餘重樹個人威權,震懾百官將士。大臣殷仲文力諫,桓玄怒氣沖沖地說:“漢高祖、魏武帝用兵多次戰敗,那只是諸將的過失。現今天文對我不利,所以把都城遷回荊楚。而小人愚昧,妄生是非,亂髮議論,正應該兇猛一點,哪能施行寬政?”荊州各郡的郡太守們得知桓玄流亡,有人趕緊獻媚取寵,派人上表敬問起居,桓玄一概不接受,命令重新上表,慶賀遷徙新都。荊楚畢竟是桓玄的老巢,不出一月,桓玄收集兵眾二萬和大批的樓船、器械,又開始得意起來,自負地對左右說:“你們都是從清顯的仕途上跟隨我的,京都那幫竊權盜位的人將要謝罪軍門,到時看著你們凱鏇進入石頭城,這與神仙相比,又有什麼不同!”就在桓玄得意時,劉裕派遣劉毅、何無忌、劉道規率兵追至湓口,桑落洲一戰,大敗江州刺史郭昶之、游擊將軍何澹之、江夏太守桓道恭等人,進軍尋陽。尋陽上控荊楚,下制建康,是長江中游的戰略要地,勢在必爭。五月,桓玄自江陵急率舟師東下,雙方大戰於武昌附近的崢嶸州。恆玄所率將士數萬,對方不滿萬人,但卻擔心吃敗仗,常常在座艦旁邊停著幾艘快船,以備敗走,全軍毫無鬥志。劉毅緊緊抓住戰機,乘風縱火,率軍奮勇出擊,大獲全勝。桓玄命人燒毀輜重,連夜狼狽逃去。
桓玄再次逃回江陵城,眾人見大勢已去,人心惶惶,雖令不行,城內一片混亂。桓玄走投無路,打算逃往漢中投奔梁州刺史桓希。一天深夜,收拾停當,遂率親近心腹數百人騎馬出城西走,剛剛到達城門,左右於黑暗中揮刀向桓玄砍去,沒有砍中,秩序頓時大亂,左右心腹互相砍殺,死屍交橫於路。桓玄心驚膽顫,勉強逃到船上。恰在這時,益州刺史毛璩派從孫毛佑之。參軍費恬率領二百人護送弟弟毛璠的靈柩來江陵安葬,毛璩之侄毛修之時為桓玄屯騎校尉,趁機騙誘桓玄入蜀,桓玄無計可施,只好同意。船行至江陵城西的枚回洲,毛佑之、費恬突然向桓玄開弓放箭,矢如雨下,幸臣丁仙期、萬蓋等人急忙用身子擋住,都被射死,桓玄受了輕傷。益州都護馮遷隨著抽刀砍來,桓玄從頭上拔下一枚玉導送給他,心驚肉跳地質問:“你是什麼人?敢殺天子!”馮遷回答說:“我殺天子的賊罷了!”說完,手起刀落,人頭墜地。同時被殺的還有桓石康、桓修等人,桓升被執,斬於江陵城。桓玄篡晉,是東晉門閥政治的尾聲。這個短命政權終於被劉裕推翻。桓玄從稱帝到兵敗出逃,共經八十天;從稱帝到被殺,前後不到半年,死時年三十六。桓玄死後,堂兄桓謙、桓石綏等人仍堅持抗爭達五、六年之久,直至晉安帝義熙六年(410)才宣告全部失敗,桓氏家族徹底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