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桂枝香·金陵懷古
登臨送目 ,正故國晚秋 ,天氣初肅 。千里澄江似練 ,翠峰如簇 。歸帆去棹殘陽里 ,背西風,酒旗斜矗 。彩舟雲淡,星河鷺起 ,畫圖難足 。
念往昔,繁華競逐 ,嘆門外樓頭 ,悲恨相續 。千古憑高對此 ,謾嗟榮辱 。六朝舊事隨流水 ,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 ,時時猶唱,後庭遺曲 。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桂枝香:詞牌名,又名“疏簾淡月”,首見於王安石此作。金陵:今江蘇南京。
⑵登臨送目:登山臨水,舉目望遠。送目:遠目,望遠。
⑶故國:即故都,舊時的都城。金陵為六朝故都,故稱故國。
⑷初肅:天氣剛開始蕭肅。肅,萎縮,肅殺,形容草木枯落,天氣寒而高爽。
⑸千里澄江似練:形容長江像一匹長長的白絹。語出謝朓《晚登三山還望京邑》:“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澄江,清澈的長江。練,白色的絹。
⑹如簇:這裡指群峰好像叢聚在一起。簇,叢聚。
⑺歸帆去棹(zhào):往來的船隻。棹,划船的一種工具,形似槳,也可引申為船。
⑻斜矗:斜插。矗,直立。
⑼“彩舟”兩句:意謂結彩的畫船行於薄霧迷離之中,猶在雲內;華燈映水,繁星交輝,白鷺翩飛。這兩句轉寫秦淮河,“彩舟”系代人玩樂的河上之船,與江上“征帆去棹”的大船不同。又與下片“繁華”相接,釋為秦淮河較長江為妥。星河,天河,這裡指秦淮河。鷺,白鷺,一種水鳥。一說指白鷺洲(長江與秦淮河相匯之處的小洲)。
⑽畫圖難足:用圖畫也難以完美地表現它。難足:難以完美地表現出來。
⑾豪華競逐:(六朝的達官貴人)爭著過豪華的生活。競逐:競相仿效追逐。
⑿門外樓頭:指南朝陳亡國慘劇。語出杜牧《台城曲》:“門外韓擒虎,樓頭張麗華。”韓擒虎是隋朝開國大將,統兵伐陳,他已帶兵來到金陵朱雀門(南門)外,陳後主尚與他的寵妃張麗華於結綺閣上尋歡作樂。陳後主、張麗華被韓俘獲,陳亡於隋。門,指朱雀門。樓,指結綺閣。
⒀悲恨相續:指六朝亡國的悲恨,接連不斷。
⒁憑高:登高。這是說作者登上高處遠望。
⒂謾嗟榮辱:空嘆歷朝興衰。榮:興盛。辱:滅亡。這是作者的感嘆。
⒃“六朝”兩句:意謂六朝的往事像流水般消逝了,如今只有寒煙籠罩衰草,凝成一片暗綠色,而繁華無存了。六朝:指三國吳、東晉、南朝宋、齊、梁、陳六個朝代。它們都建都金陵。
⒄商女:酒樓茶坊的歌女。
⒅後庭遺曲:指歌曲《玉樹後庭花》,傳為陳後主所作,其辭哀怨綺靡,後人將它看成亡國之音。最後三句化用杜牧《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詩意。
白話譯文
我登上城樓放眼遠望,故都金陵正是深秋,天氣已變得颯爽清涼。千里澄江宛如一條白練,青翠山峰像箭簇聳立前方。帆船在夕陽往來穿梭,西風起處,斜插的酒旗在小街飄揚。畫船如同在淡雲中浮游,白鷺好像在銀河裡飛舞,丹青妙筆也難描畫這壯美風光。
遙想當年,故都金陵何等繁盛堂皇。可嘆在朱雀門外結綺閣樓,六朝君主一個個地相繼敗亡。自古多少人在此登高懷古,無不對歷代榮辱喟嘆感傷。六朝舊事已隨流水消逝,剩下的只有寒煙慘澹、綠草衰黃。時至今日,商女們時時地還把《後庭花》遺曲吟唱。
創作背景
此詞可能是王安石出知江寧府時所作。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年),王安石第一次任江寧知府,寫有不少詠史弔古之作;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年)之後王安石被罷相,第二次出知江寧府。這首詞當作於這兩個時段的其中之一。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作為一個改革家、思想家,王安石站得高看得遠。這首詞通過對六朝歷史教訓的認識,表達了他對北宋社會現實的不滿,透露出居安思危的憂患意識。
金陵為六朝古都所在。從三國時期東吳在此建都起,先後有東晉、宋、齊、梁、陳在此建都。到趙宋時,這裡依然是市廛櫛比,燈火萬家,呈現出一派繁榮氣象。在地理上,金陵素稱虎踞龍蹯,雄偉多姿。大江西來折而向東奔流入海。山地、丘陵、江湖、河泊縱橫交錯。秦淮河如一條玉帶橫貫市內,玄武湖、莫愁湖恰似兩顆明珠鑲嵌在市區的左右。王安石正是面對這樣一片大好河山,想到江山依舊、人事變遷,懷古而思今,寫下了這篇“清空中有意趣”的政治抒情詞。
此詞上闋描繪金陵壯麗景色,下闋轉入懷古,揭露六朝統治階級“繁華竟逐”的腐朽生活,對六朝興亡發出意味深長的感嘆。登高望遠、睹物抒懷,是中國古代文人慣用且喜用的方式。南朝劉勰說:“原夫登高之旨,蓋睹物興情。”(《文心雕龍·詮賦》)。詞以“登臨送目”四字領起,為詞拓出一個高遠的視野。“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點明了地點和季節,因為是六朝故都,乃稱“故國”,“晚秋”與下句“初肅”相對,瑟瑟秋風,萬物凋零,呈現出一種“悲秋”的氛圍。此時此景,登斯樓也,則情以物遷,辭必情發,這就為下片的懷古所描述的遙遠的時間作鋪墊。“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千里”二字,上承首句“登臨送目”——登高遠望即可縱目千里;下啟“澄江似練,翠峰如簇”的大全景掃描,景象開闊高遠。“澄江似練”,脫化於謝朓詩句“澄江靜如練”,在此與“翠峰如簇”相對,不僅在語詞上對仗嚴謹、工整,構圖上還以曲線綿延(“澄江似練”)與散點鋪展(“翠峰如簇”)相映成趣。既有平面的鋪展,又有立體的呈現,一幅金陵錦繡江山圖展現眼前。“征帆去棹殘陽里,背西風酒旗斜矗”是在大背景之下對景物的具體描寫,“殘陽”“西風”,點出時下是黃昏時節,具有典型的秋日景物特點。“酒旗”“征帆”是暗寫在秋日黃昏里來來往往的行旅,人事匆匆,由純自然的活動景物寫到人的活動,畫面頓時生動起來。“彩舟雲淡,星河鷺起”是大手筆中的點睛之處。“彩舟”“星河”,色彩對比鮮明;“雲淡”“鷺起”,動靜相生。遠在天際的船罩上一層薄霧,水上的白鷺紛紛從銀河上驚起,不僅把整幅金陵秋景圖展現得活靈活現,而且進一步開拓觀察的視野——在廣漠的空間上,隨著征帆漸漸遠去,水天已融為一體,分不清哪裡是水哪裡是天。如此雄壯寬廣的氣度,如此開闊曠遠的視野與王勃的《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比較,兩者展現的氣度與視野不相上下,一為千古傳誦的駢文警句,一為前所未有的詞中創境,可謂異曲同工。正如林逋《宿洞霄宮》“秋山不可盡,秋思亦無垠”所言,眼前所見,美不勝收,難以盡述,因此總贊一句“畫圖難足”,結束上闋。
下闋懷古抒情。“念往昔”一句,由登臨所見自然過渡到登臨所想。“繁華競逐”涵蓋千古興亡的故事,揭露了金陵繁華表面掩蓋著紙醉金迷的生活。緊接著一聲嘆息,“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此語出自杜牧的《台城曲》“門外韓擒虎,樓頭張麗華”詩句,化用其意,以典型化手法,再現當時隋兵已臨城下,陳後主居然對國事置若罔聞,在危難之際還在和妃子們尋歡作樂的可悲。這是亡國悲劇藝術縮影,嘲諷中深含嘆惋。“悲恨相續”,是指其後的統治階級不以此為鑑,揮霍無度,沉溺酒色,江南各朝,覆亡相繼:遺恨之餘,嗟嘆不已。“千古憑高”二句,是直接抒情,憑弔古蹟,追述往事,抒對前代弔古、懷古不滿之情。“六朝舊事”二句,化用竇鞏《南遊感興》“傷心欲問前朝事,惟見江流去不回。日暮東風眷草綠,鷓鴣飛上越王台”之意,借“寒煙、衰草”寄惆悵心情。去的畢竟去了,六朝舊事隨著流水一樣消逝,如今除了眼前的一些衰颯的自然景象,更不能再見到什麼。更可悲的是“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融化了杜牧的《泊秦淮》中“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詩意。《隨書·五行志》說:“禎明初,後主創新歌,詞甚哀怨,令後宮美人習而歌之。其辭曰:‘玉樹後庭花,花開不復久。’時人以為歌讖,此其不久兆也。”後來《玉樹後庭花》就作為亡國之音。此句抒發了詩人深沉的感慨:不是商女忘記了亡國之恨,是統治者的醉生夢死,才使亡國的靡靡之音充斥在金陵的市井之上。
同時,這首詞在藝術上也有成就,它體現了作者“一洗五代舊習”的文學主張。詞本倚聲,但王安石說:“古之歌者,皆先為詞,後有聲,故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如今先撰腔子,後填詞,卻是‘永依聲’也。”(趙令畤《侯鯖錄》卷七引)顯然是不滿意只把詞當作一種倚聲之作。這在當時是異端之論,但今天看來卻不失其銳敏和先知先覺之處。北宋當時的詞壇雖然已有晏殊、柳永這樣一批有名詞人,但都沒有突破“詞為艷科”的藩籬,詞風柔弱無力。他曾在讀晏殊小詞後,感嘆說:“宰相為此可乎?”(魏泰《東軒筆錄》引)。所以他自己作詞,便力戒此弊,“一洗五代舊習”(劉熙載《藝概》卷四),指出向上一路,為蘇軾等士大夫之詞的全面登台,鋪下了堅實的基礎。
首先,這首詞寫景奇偉壯麗,氣象開闊綿邈,充分顯示出作者立足之高、胸襟之廣。開頭三句是泛寫,寥寥數語即交代清楚時令、地點、天氣,並把全詞置於一個憑欄遠眺的角度,一片秋色肅殺的氣氛之中,氣勢已是不凡。以下“千里澄江似練”寫水,“翠峰如簇”寫山,從總體上寫金陵的山川形勢,更給全詞描繪出一個廣闊的背景。“征帆”二句是在此背景之下對景物的具體描寫。在滔滔千里的江面之上,無數征帆於落日餘暉中匆匆駛去。這景色,與“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秦觀《滿庭芳》)相比,雖遼闊者同,然而,前者壯麗,後者淒清,風格迥異。而長江兩岸眾多參差的酒旗背著西風飄蕩,與杜牧的“水村山郭酒旗風”相比,濃烈與俊爽之差別則顯而易見。至於“彩舟雲淡,星河鷺起”,如同電影鏡頭的進一步推開,隨著征帆漸漸遠去,詞人的視野也隨之擴大,竟至把水天上下融為一體,在一個更加廣漠的空間寫出長江的萬千儀態。遠去的征帆像是漂漾在淡淡的白雲里,飛舞的白鷺如同從銀河上驚起。此詞景物有實有虛,色彩有濃有淡,遠近交錯,虛實結合,濃淡相宜,構成一幅巧奪天工的金陵風景圖。其曠遠、清新的境界,雄健、壯闊的風格,是那些“小園香徑”“殘月落花”之作所無可比擬的。
其次,立意新穎,高瞻遠矚,表現出一個清醒的政治家的真知灼見。《桂枝香》下片所發的議論,絕不是慨嘆個人的悲歡離合、閒愁哀怨,而是反映了他對國家民族命運前途的關注和焦急心情。前三句“念往昔豪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所念者,是揭露以金陵建都的六朝統治者,利用江南秀麗山川,豪華競逐,荒淫誤國;所嘆者,是鄙夷他們到頭來演出了一幕又一幕“門外樓頭”式的悲劇,實在是既可悲又可恨。“千古憑高”二句則是批判千古以來文人騷客面對金陵山川只知慨嘆朝代的興亡,未能跳出榮辱的小圈子,站不到應有的高度,也就很難從六朝的相繼覆滅中引出歷史的教訓。而如今,六朝舊事隨著流水逝去了,眼前只剩下幾縷寒煙籠罩著的毫無生機的衰草。這“寒煙衰草凝綠”顯然流露出作者對北宋王朝不能勵精圖治的不滿情緒。全詞重點在結句:“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此意唐人杜牧也寫過。然而,作者不似杜牧那樣去責怪商女無知,而是指桑罵槐,意在言外:歌妓們至今還唱著亡國之音,正是因為當權者沉湎酒色,醉生夢死。然而,“玉樹後庭花,花開不復久”,如再不改弦易轍,採取富國強兵的措施,必然如六朝一樣悲恨相續。此結句無異於對北宋當局的警告。有人說,張昪的《離亭燕》是王安石《桂枝香》所本。如果從語言、句法來看,王詞確受張詞影響不小。然而,張昪對六朝的興亡只是一種消極的傷感:“多少六朝興廢事,盡入漁樵閒話。悵望倚層樓,寒日無言西下。”兩詞的思想境界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第三,章法上講究起承轉合,層次井然,極類散文的寫法。上片首句“登臨送目”四字籠罩全篇,一篇從此生髮。次句“故國”二字點明金陵,為下片懷古議論埋下伏筆。以下寫景先從總體寫起,接著是近景,遠景,最後以“畫圖難足”收住。既總結了以上寫景,又很自然地轉入下片議論。安排十分妥貼、自然。下片拓開一層大發議論:金陵如此壯麗,然而它正是六朝相繼滅亡的歷史見證。“念往昔”三句表明了對六朝興亡的態度,“千古憑高”二句寫出了對歷來憑弔金陵之作的看法。以下即轉入現實,結句又回到今天。首尾圓合,結構謹嚴,逐層展開,絲絲入扣。詞有以景結,如晏殊的《踏莎行》:“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寫的是莫名其妙的春愁;有以情結,如柳永的《鳳棲梧》:“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表現的是專一誠摯的愛情。而《桂枝香》卻以議論作結,其中寄託著作者對重大的現實政治問題的看法。《桂枝香》在章法結構方面的這些特色,反映了詞的發展在進入慢詞之後,以散文入詞出現的特點。
第四,用典貼切自然。“千里澄江似練”乃化用謝朓《晚登三山還望京邑》詩句:“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星河鷺起”用的是李白《登金陵鳳凰台》:“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詩意。“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用的是隋滅陳的典故:當隋朝大將韓擒虎兵臨城下時,全無心肝的陳後主還正在和寵妃張麗華歌舞作樂。杜牧《台城曲》曾詠此事。而王安石巧妙地只借用“門外樓頭”四個字,“門外”言大軍壓境,“樓頭”說荒淫無恥,就極其精煉而又形象地表現了六朝的覆滅。“悲恨相續”四個字則給南朝的歷史作了總結。結句化用杜牧《泊秦淮》詩句,但賦予了它更為深刻、精闢的思想內容。短短的一首詞而四用典,在王安石之前實不多見。
名家點評
宋代楊湜《古今詞話》:金陵懷古,諸公寄詞於《桂枝香》凡十三餘首,獨介甫最為絕唱。東坡見之,不覺嘆息曰:“此老乃野狐精也。”(《詞林紀事》卷四引)
宋代張炎《詞源》:詞以意趣為主,要不蹈襲前人語意。如東坡《中秋·水調歌頭》(詞略)、王荊公《金陵懷古·桂枝香》(詞略),……此數詞皆清空中有意趣,無筆力者未易到。
明代張惠言《論詞》:《桂枝香》登臨送目:情韻有美成、耆卿所不能到。
清代梁啓超《飲冰室評詞》:《桂枝香》登臨送目:李易安謂介甫文章似西漢,然以作歌詞,則人必絕到。但此卻頡頏清真、稼軒,未可謾詆也。
現代周汝昌《唐宋詞鑑賞辭典》:此詞抒發金陵懷古人之情,為作者別創一格、非同凡響的傑作。詞中流露出王安石失意無聊之時頤情自然風光的情懷。全詞開門見山,寫作者南朝古都金陵勝地,於一個深秋的傍晚,臨江攬勝,憑高弔古。他雖以登高望遠為主題,卻是以故國晚秋為眼目。“正”“初”“肅”三個字逐步將其主旨點醒。以下兩句,借六朝謝家名句“解道‘澄江淨如練’,令人長憶謝玄暉”之意,點化如同已出。即一個“似練”,一個“如簇”,形勝已赫然而出。然後專寫江色,縱目一望,只見斜陽映照之下,數不清的帆風檣影,交錯於閃閃江波之上。細看凝眸處,卻又見西風緊處,那酒肆青旗高高挑起,因風飄拂。帆檣為廣景,酒旗為細景,而詞人之意以風物為導引,而以人事為著落。一個“背”字,一個“矗”字,用得極妙,把個江邊景致寫得栩栩如生,似有生命其中。寫景至此,全是白描,下面有所變化。“彩舟”“星河”兩句一聯,頓增明麗之色。然而詞拍已到上片歇處,故而筆亦就此斂住,以“畫圖難足”一句,抒讚美嗟賞之懷,頗有大家風範。“彩舟雲淡”,寫日落之江天:“星河鷺起”,狀夕夜之洲渚。下片另換一幅筆墨,感嘆六朝皆以荒淫而相繼亡覆的史實。寫的是悲恨榮辱,空貽後人憑弔之資;往事無痕,唯見秋草淒碧,觸目驚心而已。“門外樓頭”,用杜牧《台城曲》句加以點染,亦簡淨有力。詞至結語,更為奇妙,詞人寫道:時至今日,六朝已遠,但其遺曲,往往猶似可聞。此處用典。“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此唐賢小杜於“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時所吟之名句,詞人復加運用,便覺尺幅千里,饒有有餘不盡之情致,而嗟嘆之意,千古彌永。
作者簡介
王安石(1021—1086),北宋政治家、文學家。字介甫,號半山,人稱半山居士。封為舒國公,後又改封荊國公。世人又稱“王荊公”。撫州臨川(今屬江西)人。慶曆二年(1042年)進士,先後任淮南判官、鄞縣知縣、舒州通判、常州知州、提點江東刑獄等地方的官吏。治平四年(1067年)知江寧府,旋召為翰林學士。熙寧二年(1069年)提為參知政事,從熙寧三年(1070年)起,兩度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推行新法。熙寧九年(1076年)罷相後,隱居,病死於江寧(今江蘇南京)鐘山,諡號“文”,又稱王文公。其變法已具備近代變革的特點,被列寧譽為“中國十一世紀偉大的改革家”。在文學上頗有成就,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詩擅長說理與修辭,善用典故;詞作不多,風格高峻。有《王臨川集》《臨川先生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