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簡介

大禾人面紋方鼎是中國唯一的以人面紋為飾的鼎。年代為商代晚期。通高38.5厘米,口長29.8厘米,寬23.7厘米。顏色碧綠,器身略呈矩形,器身外表四周飾半浮雕的人面。人面周圍有雲雷紋,人面的額部兩側有角、下巴兩側有爪。鼎腹內壁鑄“大禾”兩字銘文,因此鼎亦被稱為大禾方鼎。
商、周青銅器以獸面紋作主題紋飾較為常見,人面紋飾較為稀有珍貴,此鼎以四個相同的人面紋裝飾器體的主要部位,更加奇特。有的專家認為這組人面紋有爪而無身,屬於傳說中“有首無身”、貪吃人的凶獸饕餮一類怪神。究竟為何採用如此寫實的人面紋作主題裝飾,仍是個謎。
從藝術形式上看,此器運用反覆、對稱的裝飾手法,布局嚴密,寫實與抽象紋飾結合。四組相同的紋飾集於一身,不僅強化了裝飾主題,而且給人視覺上以強烈的衝擊,達到特定的裝飾效果,反映出商代晚期青銅製作者已具備了較強的寫實能力和形象概括能力。
發現過程

1958年,中國湖南寧鄉縣黃材鎮炭河裡鄉勝溪村一個叫新屋灣的地方,一位農民在挖地時發現了這件人面方鼎,當時,並沒有引起他的特別注意,不久,他把這件器物連同他們家的一堆廢鐵賣給了收廢品的人。
當時,正是全國人民大煉鋼鐵的年代,金屬製品是重要的回收物資。這件物品很快像所有當地的廢舊金屬製品一樣被分類集中到了長沙毛家橋廢銅倉庫。在廢銅倉庫,專門的揀選師傅將對銅料再次分揀,然後分送到有關冶煉廠。幸運的是,這件器物的一塊殘片被湖南省博物館派駐到廢銅倉庫揀選文物的師傅發現了。於是,他們跟蹤追擊,找到了10多塊,經初步拼對與研究,發現只缺一條腿與底部。器物運到館裡後,修復師傅張欣如馬上對其進行了修復。有意思的是,隔了二年,殘缺的一腿也找到了,於是用這條正宗的腿換下了假腿。
這件曾經命懸一線的器物,就是全國唯一以人面紋為飾的鼎———大禾方鼎。
研究考證
女權猜想

大禾方鼎面世後,鼎腹內為何刻“大禾”銘文?人面圖象又有何圖騰象徵?之後半個世紀中,考古界對此一直眾說紛紜。
2007年,青銅器研究專家劉森淼提出了新的理論,“大禾”或許與禾侯國有關,在殷墟甲骨文中,就有“上絲禾侯”的辭句,這句話的意思是上絲這個人會見禾侯。大禾方鼎出現在寧鄉縣,表明這兒曾是商周一個諸侯方國,它是侯國國君擁有的宗廟重器。至於人面紋飾,劉森淼認為很可能就是禾國信仰的神明或統治者形象,從紋飾寬圓的臉龐,彎如新月的眉毛,豐厚而無鬍鬚的嘴唇,可以推斷其屬於女性。
把女人塑造成神明,學術界一般認為與女權有關。也許,當時大禾方國就是女權的天下,其統治者就是一個女人,關於她的一切往事早已無憑可考,唯一留下的,便是這件精美絕倫的青銅重器。從造型上看,“禾”與左邊的“大”字並排,在《說文解字》中對“大”的解釋是:“天大,地大,人亦大。故大象人形”。從這一點,可以大膽猜測,古人造該鼎時刻此二字銘文的目的是寓意希望稻穀豐收,希望作物能長得與人齊高,祈禱在農業上獲得更大的豐收。
相關考證
根據商代卜辭記載,商代人幾乎做每一件事,都要事先進行占卜來問吉凶。因為農作物的收成是直接關係和影響人類生存的大事,所以他們經常以祭祀神明的形式來祈禱豐收。石志廉在《商大禾鼎與古代農業》一文中,以廣西東蘭縣瑤族使用“埋蛙婆”之舉來卜占農作物的豐收與否的例子,以及雲南獨龍族在耕種之前也有類似的祭祀形式加以說明。從而從這些遠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習俗中加以猜想:大禾方鼎的鑄造就是為當時的農業祭祀服務的。
對於此銘文,專家們的叫法不一。台灣學者張光遠新近釋之為“年”,周秦在《人面紋方鼎》一文中,將此鼎叫做“禾大”人面紋方鼎,但是沒有給出對此叫法的解釋。或許周先生使用這樣的叫法是由於尊崇古文從右向左閱讀的習慣,而更多的學者是按照從左至右的閱讀習慣將其稱為“大禾”。可以肯定的是無論二字釋之為“大禾”、“禾大”,或者釋為一字“年”,從中斷定,此器是與古代農業生產活動息息相關的祭祀禮器。
在《韓非子•喻老》中有這樣的句子:“……故冬耕之稼,后稷不能羨也;豐年大禾,臧獲(古代對奴婢的賤稱)不能惡也。以一人力,則后稷不足;隨自然,則臧獲有餘。”這后稷原是夏商之前主管農事的官名,後來指代農神。從這段話中分析,我們也可以確定銘有大禾的方鼎應與農業生產有緊密的關係。“豐年大禾”中的“豐”字用以形容年,“大”字形容“禾”,這就表明在古代就有“大禾”二字的叫法,“大禾”意在對豐收的祈禱和美好願望的表達。而且“大禾”二字還可以釋為大宜其禾的意思,即對農作物大為有利之意。所以,鼎內銘文應該是念作“大禾”,而不應是讀作“禾大”。
人面紋方鼎的內壁有銘文二字,一字作“大”,一字為“禾”。“大”字為一個呈跨步雙臂平伸的人形,在金文里“大”字與“人”字通用,“大”即為人體四肢舒展正面之形。“禾”字,其字形就像是一株結有豐碩稻穗的禾桿,且形態惟妙惟肖。人面紋方鼎內壁銘文應念作“大禾”。
學者孫作雲在《說商代“人面方鼎”即饕餮紋鼎》一文中認為大禾鼎的器壁主要紋飾實際是饕餮紋的演變。我們常見的饕餮紋有兩種,一種是有眉、有目、有角、有鼻、有口、有耳,在面旁附以向內拱的兩爪,從表面上看,很像一個獸頭,我們稱這種紋樣為“獸面饕餮紋”。另一種是做人面,五官畢具,也就是“人面饕餮紋”。孫作雲認為大禾鼎器壁主要紋飾就是“饕餮紋”,但常見的饕餮紋無論是“獸面饕餮紋”還是“人面饕餮紋”,其五官或者犄角的比例安排從構圖形式上來看都是較勻稱的,但是大禾方鼎紋飾卻是以真實的人面作為主體,耳朵顯得比較突出,而在耳朵頂上的那一隅,與其叫做角,不如看作是為了器壁紋飾構圖均衡的裝飾物。因此,從造型上的視覺感受上觀察,大禾漢鼎上的人面紋並不像所謂的“人面饕餮紋”。
孫作雲肯定大禾鼎器壁紋飾就是“饕餮紋”,並論證饕餮紋表現的是蚩尤這個人物。蚩尤之說的可取之處是體現了青銅器作為禮器,在商代祀與戎兩件國家大事中所起到的非同尋常的作用,但是直到漢代,蚩尤仍被民間看作戰伐除凶之神。在文獻中提到的蚩尤形象描寫大抵都是:面目猙獰、手持劍、頭頂有角等嚴肅形象,而且在古代有一個傳說那就是蚩尤可以打鬼。
尚且不論蚩尤到底是誰,單從這一傳說以及文獻中對蚩尤形象的描述來看,大禾鼎器壁紋飾人物是蚩尤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大禾鼎的鑄造目的就是祈求農業大豐收,如果將驅鬼除凶之神的蚩尤像用於鼎腹作為裝飾,與其寓意與祭祀農事目的顯然不合。並且,大禾鼎器壁人面紋飾與蚩尤像不同,大禾方鼎器壁的人面紋更為圓潤、柔和,大多數的蚩尤像則都是面目獰厲,並不像大禾鼎器壁的人面像那般靜謐安詳。
學者熊建華在《人面紋方鼎裝飾主題的南方文化因素》一文中認為大禾鼎器壁主紋是蟬神。蟬是中國盛夏時節常見的一種鳴蟲,在每年稻熟之際聲徹林野。在《詩經·幽風·七月》中就有“五月鳴蜩(tiáo)”之說,《說文解字》認為:蜩“蟬也。從蟲周聲”。在古代蟬有“復育”(即蟬未蛻者,指蟬之幼蟲)之說,在盛夏時節蟬會蛻殼,在古人眼裡,蟬的蛻殼以及鳴叫是很神秘的事情。在長江中游新石器晚期的石家河文化中就出現了玉蟬,商周時期,各式各樣蟬紋也頻見於各式青銅禮器上。這說明,在商周時期,人們覺得蟬是具有神性的,每年蟬初鳴時,正是一年青黃不繼之后豐收在望之期,所以,在古人眼裡將蟬視為豐收大吉的象徵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在古代,人類對自然了解很少,對於雨、霧、雲、氣的變化都是未知的。但是,古人根據經驗可以知道,每年蟬鳴之時便是水稻豐收之際。所以,古人鑄造此鼎來表現對蟬的尊敬,並在鼎內作銘文“大禾”以祈求豐收。但是,蟬的形象與我們在大禾人面紋方鼎所看到紋飾是大相逕庭的,那么,如果大禾方鼎上的人面紋真是蟬神的話,為什麼古人會將蟬這種動物如此擬人化的表現呢?而在古器皿和文獻資料中鮮有對於蟬神這一形象的表現和描述,所以,器壁紋飾是蟬神的可能性也不大。
學者劉森淼在“湖南出土商代晚期至西周時期青銅器學術研討會”上稱,大禾人面紋方鼎是商代“大禾”方國之物,方國的統治者可能是一位強權女性。劉先生認為大禾方鼎的出土地湖南寧鄉黃材正是殷商王朝的“大禾方國”。從大禾方鼎的造型上來看,鼎腹所鑄人面臉龐比較圓潤,嘴唇豐厚,耳朵垂下有爪形墜飾,耳上的“幾”字造型仿佛是一種髮飾。根據這些,劉先生認為大禾方鼎上所繪人面是一個高貴的女人形象,而且有可能是大禾方國信仰的神明或統治者。
從大禾鼎的器壁人面紋飾造型上確實能看到很多女性特徵:豐腴圓潤以及安定柔和,大禾鼎器壁紋飾是大禾方國所信仰的一位神明,而不是此國的統治者。如果是此國人信仰的神明的話,除了上文提到的蚩尤或蟬神外,還有可能是后稷。
中國古代傳說中,后稷在農業方面是有功於民的,在《尚書·呂刑》中就把他和大禹、伯夷並列談論,可見后稷在古代人心中的崇高地位。在《尚書·呂刑》中說:“……稷降播種,農殖百穀。”《孟子·滕文公上》里寫道:“……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穀,五穀熟而民人育。”《白虎通義·社稷》中如此描述:“……后稷五穀之長,故立稷而祭。”在《〈左傳〉襄公七年》里說:“夫效祀后稷,以祈禱農事也……。”從上述文獻資料中不難看出后稷與農業生產的千絲萬縷的關聯,而且這些都是祭祀后稷以祈五穀的明證。
另一方面,農業種植與時令、氣候的關係極為密切。在遠古時期,人們對氣象的觀測與掌握的知識較為貧乏,並將雨、霧、雲、氣視為一種極為神秘的天氣變化和預兆。所以,那些早期在觀測天象方面做出特殊貢獻的人們也受到極大的尊敬,甚至被奉為神明加以祭祀。在《帝王世紀》中說:“童齔(chèn)好於稼穡(sè),及長,仰伺房星,以為農候。舜進之於堯,以掌農正而為稷官,故謂之后稷。”所謂“仰伺房星,以為農候”,就是能夠通過觀察房星的運行變化而知道農業種植的時令節氣,即“百穀播時”。《毛詩·大明·正義》里說:“房、心為大辰,大辰農正而農事起,謂之農祥,后稷播殖百穀,月在農祥之星,則月亦佑周。”因此,我們可以推測,后稷應該具有觀測星辰來保證農時播種的技能,否則何談播時百穀。
由於后稷對發展農業的巨大貢獻,後人便尊崇他為農業之神而享受人間的祭祀。《史記·封禪書》載:“周公既相成王,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自禹興而修社祀,后稷稼穡,故有稷祠,郊社所從來尚矣。”自周成王始郊祀后稷以後,起初社、稷二祠分祀,其後歷朝多社、稷合祭,並將其列為國家大典。
根據論證明確了后稷在古代農業中舉足輕重的作用,從文獻資料中可以看出祭祀后稷也是由來已久的一種祭典儀式。從中可以推斷,大禾鼎的鑄造就是為農業豐收的寓意服務的,古人為了莊稼的大豐收,鑄造此鼎並將后稷的面像刻於鼎腹以表現對農神的尊敬是無可厚非的。因此,大禾鼎器壁的人面紋飾可以構想為后稷。
大禾人面紋方鼎只是眾多商代青銅器的一個代表,它的存在卻顯示了商代青銅器鑄造工藝的精湛。大禾方鼎四面的人面紋飾如出一轍,是如此的統一,後人不得不被那時先進的青銅鑄造工藝所折服。
大禾人面紋方鼎的銘文“大禾”二字成了今人追溯探索它真實鑄造目的的一條有效途徑,此鼎是為古代農業生產服務的禮器是不爭的事實。對於此鼎的叫法學術界也是眾說紛紜,根據古代文獻中已有的稱謂,此鼎內壁銘文的念法應該是從左至右,即念作“大禾”。
關於大禾方鼎的器壁人面紋飾的猜想很多,以文獻資料為輔證,可以確定器壁的人面紋飾極有可能是古代的農神——后稷,人們為了表示對后稷的尊重將其面相鑄於鼎腹的猜想是比較切合當時的祭祀需要的。
從大禾方鼎人面紋造型分析上來看,整個面相圓潤豐腴,透露出絲絲女性特徵,與我們常見的青銅器紋飾上猙獰的面相不同,此面相多了幾分柔美。那么如果是農神后稷,為何又有著女性特徵呢?從古至今,我們都將地視為陰,天視為陽。農事屬“陰”,因為稻穀的長成、抽穗、豐收就像是一個大地母親生產的過程,水稻的禾苗必須在大地母親上長成,所以當時的鑄鼎者將農神后稷臆想為一位柔美偉大的女性是大有可能的。
文化內涵
對於人面鼎上的半人半獸的“超人”的身份,至少有以下幾種說法:饕餮、祝融、蚩尤、邦君造像、儺面、黃帝四面、所有者的祖神等等。
半人半獸是中國史前圖騰中最普遍的祖神崇拜表現方式,凝聚的是敬祖情結。中國古代傳說中的英雄或文化英雄、始祖無不在人的形象之外被加上神的力量與動物的器官,《山海經》一書就為後人留下了大量有關這些亦人亦神的始祖或英雄們的形象描述。
從傳說看,半人半獸的形象,一半是獸——主要是形體像獸;一半是人——主要是智慧像人。因此,最原始的半人半獸可能是某種族群傳說中的祖先,也可能是某個部族的英雄,可以託名為真實的或傳說的“歷史人物”,也可能是凝聚了某種部族精神寄託的憑空創造出來的“文化英雄”。人面方鼎表現的這個半人半獸,無疑是這個神系中的一位。
關於半人半獸的英雄或神靈形象,體系複雜而龐大,中國比較古老的傳說中,半人半獸主要有三種固定模式:第一種是人首蛇(龍)身,第二種是人首鳥(獸)身,第三種是怪面怪身,充滿邪氣、性情乖戾、形象醜惡,他們往往與被中原正統視為異端的方外民族的祖先聯繫在一起。
文物鑑賞
專家介紹,因鼎腹內壁鑄“大禾”兩字銘文,因此鼎亦被稱為大禾方鼎。在商、周時期,青銅器以獸面紋作主題紋飾較為常見,人面紋飾較為稀有珍貴,此鼎以四個相同的人面紋裝飾器體的主要部位,更加奇特。從藝術價值上看,此鼎運用反覆、對稱的裝飾手法,布局嚴密,寫實與抽象紋飾結合。四組相同的紋飾集於一身,不僅強化了裝飾主題,而且給人視覺上以強烈的衝擊,達到特定的裝飾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