囉嗊曲六首

《囉嗊曲六首》是一組唐詩,載於《全唐詩》,以劉采春為作者。這六首詩是抒發離愁的感傷之歌,以商人婦為抒情主人公,描寫了妻子因丈夫久出不歸而在閨中天天思念的情形,表達了主人公盼望遠方夫君早日歸來的切切之情。這類詩是當時民間流行的小唱,有濃厚的民間氣息。在寫法上,這組詩直敘其事,直表其意,直抒其情,語言通俗,不事雕琢,純用白描,而刻畫人物形象極為傳神。潘德輿在《養一齋詩話》中稱之為“天下之奇作”。

作品原文

囉嗊曲六首

其一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
載兒夫婿去,經歲又經年。

其二

借問東園柳,枯來得幾年。
自無枝葉分,莫恐太陽偏。

其三

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
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

其四

那年離別日,只道住桐廬。
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

其五

昨日勝今日,今年老去年。
黃河清有日,白髮黑無緣。

其六

昨日北風寒,牽船浦里安。
潮來打纜斷,搖櫓始知難。

注釋譯文

⑴囉嗊(gòng):古樓名,陳後主所建。

⑵秦淮:秦淮河,流經江蘇南京。

⑶生憎:更加可恨。

⑷卜錢:占卜的金錢。金錢兩面的圖案不同,古人以為投擲金錢,觀察它落地後的狀況即可預測吉凶或歸期。生憎

⑸桐廬:縣名,今屬浙江省杭州市。

⑹“桐廬”二句:寫商人的行蹤不定。

創作背景

據晚唐范攄《雲溪友議》記述,劉采春是中唐時的一位女伶,擅長演唐代流行的參軍戲。元稹曾有一首《贈劉采春》詩,讚美她“言詞雅措風流足,舉止低徊秀媚多”,“選詞能唱《望夫歌》”。《望夫歌》就是《囉嗊曲》。方以智《通雅》卷二十九《樂曲》云:“囉嗊猶來羅。”“來羅”有盼望遠行人回來之意。據說,“采春一唱是曲,閨婦、行人莫不漣泣”,可見當時此曲歌唱和流行的情況。

《全唐詩》錄《囉嗊曲六首》,以劉采春為作者,而元稹詩中只說她“能唱”,《雲溪友議》則說“采春所唱一百二十首,皆當代才子所作”,接著舉引了她所唱的歌詞七首,其中六首五言的與《全唐詩》所錄相同,另一首七言的卻是貞元(唐德宗年號,785—805)年間詩人於鵠的《江南曲》。因此,這《囉嗊曲》雖是劉采春所唱,卻不一定是她所作。胡應麟《詩藪》指出六首中的“四首,工甚,非晚唐調”,並說:“今系采春,非也。”劉采春究竟是不是此曲的作者,難以確證。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囉嗊曲六首》這類當時民間流行的小唱,在文人詩篇之外,另有風貌,一幟別樹,以濃厚的民間氣息,給人以新奇之感,因此在佳作如林的唐代詩壇上贏得了詩評家的推重。其寫作特色是:直敘其事,直表其意,直抒其情,在語言上脫口而出,不事雕琢,在手法上純用白描,全無烘托,而自饒姿韻,風味可掬,有司空圖《詩品》所說的“不取諸鄰”、“著手成春”之妙。

“不喜秦淮水”一首,表達的是因長期與夫婿分別而產生的閨思。這本是一個陳舊而常見的題材,但它卻於陳中見新,常中見奇,把想入非非的念頭、憨態橫生的口語寫入詩篇,使人讀詩如見人。這位少婦在獨處空閨、百無聊賴之際,想到夫婿的離去,一會怨水,一會恨船,既說“不喜”,又說“生憎”;想到離別之久,已說“經歲”,再說“經年”,好像是胡思亂想,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但卻情真意切,生動地傳出了閨中少婦的“天真爛漫”的神態。應當說,把離恨轉嫁給水和船的作品並非絕無僅有,例如晁補之在一首《憶少年》詞中曾怨“無情畫舸”,劉長卿在一首《送李判官之潤州行營》詩中也抱怨“江春不肯留行客”,但都不如這首詩之風韻天成,妙語生姿。

“莫作商人婦”一首,寫因盼歸不歸而產生的怨情,也就是李益《江南曲》“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的意思。前一首怨水恨船,當然並不是真正怨恨所注,到這一首才點出真正怨恨的對象原來是她的夫婿,而夫婿之可怨恨,因為他是白居易《琵琶行》中所說的“重利輕別離”的商人。商人去後,自然盼其歸來,而又不知歸期何日,就只有求助於占卜。《雲溪友議》所舉劉采春的唱詞中有一首於鵠的《江南曲》,後兩句是“眾中不敢分明語,暗擲金錢卜遠人”,也寫占卜歸期。這裡用金釵代替金錢,想必為了取用便利,可見其占卜之勤。而由於歸期無定,就又抱著隨時會突然歸來的希望,所以在占卜的同時,還不免要“朝朝江口望”。但望了又望,帶來的只是失望,得到的只是“錯認幾人船”的結果。溫庭筠《望江南》詞“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苹洲”,柳永《八聲甘州》詞“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也都是寫錯認船。但這首詩所表達的感情更樸素,更真切。從全詩看,這位少婦既以金釵權當卜錢,又朝朝江口守望,足以說明其望歸之切、期待之久,而錯認船後的失望之深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年離別日”一首,寫夫婿逐利而去,行蹤無定。張朝有首《江南行》:“茨菰葉爛別西灣,蓮子花開猶未還。妾夢不離江上水,人傳郎在鳳凰山。”所寫情事,與這首詩所寫有相似之處。“朝朝江口望”,一心望夫婿歸來,而不料愈行愈遠。這正是望而終於失望的原因,正是每次盼到船來以為是夫婿的歸船、卻總是空歡喜一場的原因。長期分離,已經夠痛苦了;加上歸期難卜,就更痛苦;再加以行蹤無定,愈行愈遠,是痛苦上又加痛苦。在這情況下,詩中人只有空閨長守,一任流年似水,青春空負,因而接著在下一首詩中不禁發出“昨日勝今日,今年老去年。黃河清有日,白髮黑無緣”的近乎絕望的悲嘆了。

隨著唐代商業的發達,嫁作商人婦的少女越來越多,因而有《囉嗊曲》之類的作品出現,而閨婦、行人之所以聽到此曲“莫不漣泣”,正因為它寫的是一個有社會意義的題材,寫出了商人家庭的矛盾和苦悶。

名家點評

其一

胡震亨《唐音癸簽》:《羅嗊曲》一名《望夫歌》。羅嗊,古樓名,陳後主所建。元稹廉問浙東、有妓女劉采春自淮甸而來,能唱此曲,閨婦、行人聞者莫不漣泣。

張惣《唐風懷》:南村曰:怨水憎船,婦人痴語,然非痴無以言情。

沈德潛《唐詩別裁》:“不喜”、“生憎”、“經歲”、“經年”,重複可笑,的是兒女子口角。

黃叔燦《唐詩箋注》:“自家夫婿無訊息,卻恨橋頭賣卜人”,猶於真處傳神。“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卻是非非想,真白描神手。

李鍈《詩法易簡錄》:不怨夫婿之不歸,而怨水與船之載去,妙於措詞。“打起黃鸞兒”之亞。

俞陛雲《詩境淺說續編》:沈歸愚評此詩,謂“不喜”、“生憎”,“經歲”、“經年”,重複可笑,的是兒女子口角。余謂故意重複,取其姿勢生動,固合歌曲古逸之趣,且其重複,皆有用意:首二句言“不喜秦淮水”,與“生憎江上船”者,乃因“水”與“船”之無情,為第三句張本,故接續言無情之“船”與“水”,竟載夫婿去矣。第四句“經歲復經年”,即年復一年,乃習用之語,極言分離之久,已歷多年。雖用重複字,而各有用意。

其二

江進之《雪濤小書》:三詩(指“不喜秦淮水”“借問東園柳”“莫作商人婦”三首)商彝同鼎,古色照人。不意閨門能為此語也。

其三

李鍈《詩法易簡錄》:此首方明寫其望歸之情。卜擲金釵,望穿江上,而終不見其歸。“錯認”者,望之切也;“幾人”者,無定之數,望之久也。所以如此者,則以夫婿為商人,重利輕別離故也。“莫作”者,怨之至也。怨之至而但曰“莫作”,則既作商人婦,又分當如是矣。

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唐汝詢曰:無限懊恨。

俞陛雲《詩境淺說續編》:言凝盼歸舟,眼為心亂也。

其四

楊慎《升庵詩話》:唐劉采春詩:“那年離別日,只道往桐廬。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此本《詩疏》“何斯違斯”一句,其疏云:“君子既行王命於彼遠方,謂適居此一處,今復乃去此,更轉遠於余方。”

謝榛《四溟詩話》:陸士衡《為周夫人寄車騎》云:“昔者得君書,聞君在高平。今者得君書,聞君在京城。”及觀劉采春《囉嗊曲》云:“那年離別日,只道往桐廬。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此二絕同意,作者粗直,述者深婉。

李鍈《詩法易簡錄》:前首言離別之久,此又言夫婿之行蹤靡定也。桐廬已無歸期,今在廣州,去家益遠,歸期益無日矣。只淡淡敘事,而探情無盡。

冒春榮《葚原詩說》:五言絕有兩種:有意盡而言止者,有言止而意不盡者。……意盡言止,則突然而起,斬然而住,中間更無委曲;此實樂府之遺音,故為變調,意盡言止,如“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那年離別日,只道往桐廬。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

作者簡介

劉采春像 劉采春像

劉采春,唐代女詩人。生卒年不詳,淮甸(今江蘇省淮安、淮陰一帶)人,一作越州(治今浙江省紹興市)人,是伶工周季崇的妻子。善歌唱,極為元稹所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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