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下方山
寒鳥樹間響,落星川際浮。
繁霜白曉岸,苦霧黑晨流。
鱗鱗逆去水,瀰瀰急還舟。
望鄉行復立,瞻途近更修。
誰能百里地,縈繞千端愁?
作品鑑賞
詩人這次回家,大概是因為遭遇了什麼不幸的事,心情顯得格外沉重和急切。他侵晨就急匆匆地趕到方山渡口,所見所聞,很是令人抑鬱傷感。寒冷的冬天,樹葉大概都凋落了,寒鳥在光禿禿的樹枝間跳來跳去,發出悲切的叫聲。稀拉拉的幾顆星星映落在秦淮河中,隨波浮蕩,閃射著微弱的光。白皚皚繁霜遍地,黑沉沉濃霧漫江,一切景物都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隱隱約約,依稀可辨。作者的心情也和這黑暗的早晨一樣沉重。在我國古典詩文中,“繁霜”、“苦霧”都是用作悲傷憂鬱的象徵的。在何遜前後,如《詩經·小雅·正月》:“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曹植《洛神賦》:“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張華《雜詩三首》其一:“繁霜降當夕,悲風中夜興。”劉孝綽《古意送沈宏》詩:“空使蘭膏夜,炯炯對繁霜。”都是如此。用“苦霧”者,如鮑照《舞鶴賦》:“嚴嚴苦霧,皎皎悲泉。”蕭統《錦帶書十二月啟》:“嚴風極冷,苦霧添寒。”梁元帝蕭繹《驄馬驅》詩:“朔方寒氣重,胡關饒苦霧。”楊素《出塞二首》其二:“交河明月夜,陰山苦霧辰。”亦莫不如此。開頭四句,作者描寫霜晨景物可謂細緻入微,有聲有色。“寒鳥”、“落星”、“繁霜”、“苦霧”,景象淒清,很好地烘托出人物的複雜感情。而五、六兩句,寫主人公逆水行舟,匆忙歸鄉,用“鱗鱗”、“瀰瀰”兩組疊字,正狀其心潮的不平靜。作者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向家鄉走去,他遠望家鄉,走走停停,離家越來越近了,近鄉情更怯,反而思緒萬千,愁腸翻滾,是吉是凶,實難預卜。或許是精神負擔太重了,或許是長途跋涉走累了,腳步漸漸地放慢了,也愈加沉重了,這通往家鄉的最後一段路反而覺得漫長了。最後四句,將作者歸途漸近、未到之頃的微妙而複雜的心情逼真地刻畫出來。這首詩具有很高的藝術性。作者將尋常情,眼前景,妙手寫來,波瀾層生,加之整首詩對偶工巧,連用疊字,更增添了一層合諧的形式美。陸時雍說:“何遜詩語語實際,了無滯色。其探景每入幽微,語氣悠柔,讀之殊不盡纏綿之致。”(《詩鏡總論》)陳祚明亦曰:“何仲言詩經營匠心,惟取神會。生乎駢麗之時,擺脫填綴之習;清機自引,天懷獨流,狀景必幽,吐情能盡。”(《采菽堂古詩選》卷二十六)移二家之說評此詩,殆相去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