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介紹
今天這個節目叫什麼?《三近視》。那位說:“我們聽過這齣戲——《四進士》,沒聽說過三進士呀!”這“近視”跟那“進士”不一樣,這個“三近視”是三位近視眼。這三個人都不是外人,都是我本家叔叔。我這三位叔叔都是近視,我大叔那種近視叫“清晴”。那位說:“什麼叫‘清晴’啊?”一早兒哇什麼也看不見,叫“清晴”眼。我二叔的近視也有名兒:叫“熱涌”,一到晌午哇,哎呀!能叫駱駝絆一個大跟頭。我三叔那叫“雀蒙”,一個晚上什麼也瞧不見。
內容主體
我這三位叔叔呀,嗬!鬧的那笑話多啦!還是我小的時候兒哪,有一次我大叔上南頂——在北京永定門外頭,五月初一開到五月十五,有廟會,現如今這集日還有哪。他上南頂逛去啦,走到半道兒他不知道還有多遠,他要打聽打聽。一瞧,路西里站著個人。其實不是人,是什麼哪?是墳地里的石頭人——石人,石馬嘛!我大叔跟石頭人打聽起道兒來啦:
“先生,勞駕勞駕,這兒離南頂還有多遠啊?”
他問了四五句,那石頭人能說話嗎?還在那兒站著。
“哎!你是聾子?”
這石冰人腦袋上落著個烏鴉,他這么一晃搖手哇:
“哎!聾子?”
烏鴉飛啦!他也樂啦:
“嘿嘿,這人多死秧呀,問你道兒你不告訴我,哼,你的帽子讓風颳去啦,我也不告訴你!”
您瞧這眼睛耽誤多大事,這是我大叔。
我二叔啊,也有笑話兒呀。有一天,我二叔走在街上,有一位老太太買了一隻鵝——買鵝幹嗎呀?到我們北京是這個規矩:給兒子定親啊,定親之後要通信,男的這頭兒給女的那頭兒得送只鵝去,大白鵝——夾著。我二叔瞧著挺白呀,眼神兒不老強的:
“嗬,這棉花不錯啊!我說,您這棉花多少錢一斤啊?”
他說棉花。這老太太還只當是別人買了棉花,他跟別人說話兒啊,沒理他。我二叔走到跟前一邊兒拿手摸,一邊兒問:
“老太太,這棉花多少錢一斤?”
他順著毛兒一摸,挺滑溜。
“哎喲,瞧錯了,豬油哇!”
他又當是豬油啦。
“這豬油多少錢一斤啊?”
他往這頭兒一摸呀,把鵝脖子攥住了,挺長。
“哎呀,藕哇!”
藕!他一使勁,鵝這么一叫喚,他撒手啦。
“啊,喇叭!”
什麼他也沒說對。
我三叔哪,有一次人家請他聽夜戲回來,夏景天,才下過雨,有塊爐灰地沖得挺乾淨,地里有根針,在地裡頭埋著半截兒,針尖兒在外頭露著,電燈一照,挺亮。我三叔犯了財迷啦:
“鑽石!鑽石!哎呀!這玩意兒值錢!”
到跟前兒,伸手想撿起它來。一按,針尖兒衝上啊,扎了他一下子。
“哎呀嗬!蠍子!哎呀!蠍子!”
到電燈底下一瞧,流出一個血珠兒來,軟忽忽。
“哎呀,不是蠍子,珊瑚子,珊瑚子!”
他拿手一捻,一片血。
“嘿!臭蟲!”
全沒說對呀!
我這三個叔叔分家過,他們親家哥兒仨呀,一宅分三院,前後臨街,大爺、二爺住在前頭那趟街,我這三叔住在後邊兒那趟街。夏景天兒,哥兒仨湊在一個院兒里,沏上茶,一塊兒說話兒,涼快。說來說去呀就說到眼睛這兒來啦。怎么哪?一個人哪,他要是有個缺點,他就單護著這點兒,他不說這點兒差,老說這點兒比別人強。大爺坐在躺椅上:
“嗬!哎呀,老二、老三,你瞧我這眼睛啊近來好多啦,這蚊子在我眼前一飛呀,我就分得出這蚊子是公的是母的!”
我二叔一撇嘴:
“得啦您哪,得啦您哪!上回您出門兒讓汽碾子給絆了一個跟頭!這圖嗎兒?連汽碾子都瞧不見,還瞧得見蚊子哪?”
“我是夜眼哪,越到晚上越瞧得清楚!”
三爺說:
“大哥、二哥,你們也別吵,也別說誰眼神兒好,咱們這胡同口兒外頭有一座關帝廟,這關帝廟明天掛匾,咱們上那兒瞧這塊匾去,瞧瞧這匾什麼詞兒。瞧完了詞兒,瞧清楚的吃飯白吃。咱們哥兒仨賭頓飯,誰瞧不清楚誰請客。二位哥哥,我這個主意怎么樣?”
大爺、二爺說:
“好啦,就這么辦啦,明兒咱們瞧匾去。”
哥兒仨定規好了。到十二點來鍾涼風也下來啦,二爺、三爺都回家睡覺去啦。
我大叔躺在炕上睡不著:不行,不行,明兒早晨一瞧匾,他們倆眼神兒都比我強,我一定瞧不清楚,請他們吃頓飯那沒什麼,還落個眼神兒不好,讓他們留話把兒!已經打賭了,怎么辦哪?想了半天想起來啦:關帝廟的和尚知道這匾是什麼詞兒啊,我事先跟和尚打聽打聽,問明白了怎么個詞兒,心裡有根,對!起來呀,上和尚廟。到廟門口兒拍門。“和尚,和尚!”
叫了兩三聲,和尚出來了。怎么哪?每天到十二點和尚要上回香,一聽外頭叫門,趕緊出來開門。
“哪位?”
開門一瞧: “嗬,張大爺,您請裡面!”
“不價,不價,給您添點兒麻煩!”
“什麼事,您哪?”
“我聽說明天是給關老爺掛匾嗎?”
“對啦,施主給掛的。”
“跟您打聽打聽,這個匾文是什麼詞兒呀?”
和尚知道。和尚說:
“是給關老爺掛的,四個字:義氣千秋。”
“噢噢噢,義氣千秋!哈哈哈……勞駕勞駕!”
打聽完了走啦,和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關門回去睡覺。
廟門口兒上我二叔來啦。我二叔跟我大叔一個心思,也怕瞧不清楚,饒著請人吃飯還落個話把兒,也上這兒打聽來啦。他出胡同兒,哥兒倆走對臉兒會誰也沒瞧見誰,您就知道眼神怎么樣啦!到這兒叫門。
“當家的,和尚!”
和尚出來啦,開門一瞧是張二爺。
“嗬,施主,請裡邊坐!”
“不價,不價,明兒這兒掛匾嗎?”
和尚說:
“不錯,給關老爺掛匾。”
“什麼詞兒呀?”
“義氣千秋。”
“義氣千秋!”
我二叔比我大叔心細:
“這匾是什麼顏色呀?”
“藍地兒金字。”
“噢噢,藍地兒金字!哈哈哈……明兒見,明兒見!”
二爺走啦!和尚關門回去睡覺。廟門口兒上三爺又來啦。三爺也是睡不著覺哇,一個心思呀!打后街上這兒來啦!
“和尚,和尚!”
和尚說: “今兒晚上別睡啦!”
和尚出來一瞧是張三爺。
“嗬,張三爺,您裡邊兒請!”
“不價不價,明兒您這兒……”
剛說到這兒,和尚就說:
“明兒這兒掛匾!給關老爺掛的,匾上是:‘義氣千秋’。藍地兒金字。”
就是我三叔年輕不是?他的心比誰都細。
“噢噢,有上下款兒嗎?”
“有哪。”
“上下款兒是什麼?”
“上款兒啊,是年月日,紅字,下款兒是‘信士弟子某某某恭獻’,那個‘獻’字兒是紅的,剩下的是金字。”
“是啦是啦,勞駕勞駕!”
他也走啦。他走啦,和尚也睡啦!
天一亮,大爺起來啦,漱口,正在攥著牙刷子漱口哪,二爺,三爺來啦:
“大哥!”
“啊,老二,老三,屋裡去,喝水。”
“喝水?喝水幹嗎呀?回來再喝得啦嘛,咱們看匾去吧!”
“走走走。”
把牙刷子往這兒一放,哥兒仨手拉手兒奔關帝廟來啦。一出口兒,其實這廟啊,山門在這兒,我這位大叔往那兒指:
“得啦得啦,到啦到啦,別上跟前兒去,上跟前兒去誰都看得見,哈!賭這眼神嘛!你瞧!”
其實離著廟還遠哪!
“這匾好啊,‘義氣千秋’!‘義氣千秋’!”
我大叔是文盲,他還要逞能:
“你瞧這‘秋’字寫得多好!這‘秋’字兒的三點水兒多好!”
秋字兒哪兒有三點水兒?這不是瞎胡鬧嘛!二爺說:
“大哥,你這眼神兒是好多了,原先瞧不清楚,現如今瞧得挺明白,‘義氣千秋’。可有一節,大哥,那么大的字再看不見不是太難了嗎?您瞧是什麼顏色兒?您瞧字是什麼顏色兒,匾什麼顏色兒?”
大爺愣啦!心說:壞啦!昨兒晚上忘了問啦!
二爺說:
“你看不清了吧!藍匾,字是金的!哎,我瞧得多清楚!”
三爺說: “二哥比大哥眼神兒強,可是呀,‘義氣千秋’那么大的字好看,藍匾金字,叫太陽光一照,那再瞧不清楚,不是眼睛太壞啦!您把上下款兒念念吧,上下款兒您念念。”
二爺沒詞兒啦,沒問哪!三爺說啦:
“你們哥兒倆都不成,我念給你們聽聽,上款兒呀年月日,紅字,下款兒‘信士弟子某某某恭獻’,那個‘獻’字兒是紅的,剩下的是金字。哎,怎么樣您哪?一字不差!我瞧得最清楚,你們哥兒倆誰請客,反正我是白吃呀!”
大爺說:
“這么著吧,老三一定白吃,‘義氣千秋’是我先瞧的,我也白吃,讓你二哥花錢。”
二爺說:
“我不能花錢哪,我比您多瞧見點兒顏色啦,您得請客呀!這么著得啦,您拿八成啊,我拿二成,老三白吃!”
“我可不能拿,一定我得白吃。”
哥兒仨呀越說聲音越大,差點兒打起來。
這時候兒和尚出來啦,和尚一瞧是張家哥兒仨。
“嗬,老三位來得挺早!”
“好,好,當家的,好啦好啦!”
把和尚揪過來啦。
“今兒您這兒掛匾對不對?”
和尚說: “不錯,掛匾。”
“給關老爺掛的?”
“是呀。”
大爺說: “‘義氣千秋’匾,對不對?”
和尚說: “對呀。”
二爺說: “藍地兒金字兒,對不對?”
和尚說: “對呀,沒錯兒。”
三爺說: “上下款兒是什麼什麼,對不對?”
和尚說: “全對呀。”
“成啦,我們仨人拿這事兒賭頓飯,和尚您也跟著吃,聽您一句話,您說,誰輸誰贏?”
和尚一聽,樂啦!
“我說你們哥兒仨呀請客吧,全輸啦,我一個人贏啦!我白吃,你們哥仨拿錢。”
“你怎么贏啦?”
“你們來得太早,我這匾還沒掛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