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在北大荒

丁玲在北大荒

《丁玲在北大荒》是2008年中共黨史出版社出版的圖書,作者是鄭笑楓。

基本信息

內容簡介

《丁玲在北大荒》是丁玲的朋友、原光明日報社高級記者鄭笑楓根據採訪陳明等人,並深入北大荒實地訪問後寫成的一部紀實報告,真實再現了丁玲在北大荒的感人經歷。同時附有丁玲、陳明等回顧北大荒生活的文章,是深入流放者內心世界的一個難得文本。

1955年,“丁(玲)陳(企霞)反黨集團黑頭目”的帽子就扣在丁玲頭上;1957年,丁玲沒講一句話又被扣上了“右派”帽子,夫婦倆被發配到荒涼寒冷的北大荒,從此一直到1970年轉到秦城監獄,開始了12年的無罪流放生涯。12年,作為一個作家、一個女人,在寒荒地帶,是如何熬過來的?

在北大荒,丁玲既感受到純樸民眾的友情關愛,也受盡奚落歧視,特別是在“文革”中,遭受非人待遇。但她奮起“飛蛾撲火”的精神,以鋼鐵般的意志在冰鋒刺骨的環境下熬煉,最終和北大荒建立了難以割捨的情緣。

目錄

我的自傳

題記

嚴寒的日子,已經降臨

附:反右派鬥爭中的六日

“向左村”

農場來了“大右派”

“我願意留在北大荒繼續鍛鍊”

纖筆一枝誰與似

在寶泉嶺農場

附:三訪湯原

附:追敘夜審丁玲

附:記入獄

重返北大荒

歸來華發蒼顏

永不消逝的活力

最後一篇作品

飛蛾撲火 非死水止

附:我懷念她

附:風雪人間

再版後記

前言

《丁玲在北大荒》出版了,我感到由衷的高興。我想,延安時期與丁玲並肩戰鬥過的老文藝戰士看到這《丁玲在北大荒》,也一定會和我一樣,感到高興和欣慰的。

丁玲在北大荒的情況,一般人所知不詳。過去,我怕觸及她的傷痛,也沒有多問過她,並且一直想當然地認為她是被發配到北大荒的。後來我才得知.是她主動要求去的。笑楓同志撰寫的這《丁玲在北大荒》中又告訴我們:1963年,也就是丁玲在北大荒度過五年的艱苦生活之後,作協黨組和中宣部的負責人曾想讓她回來,並且說可以發調令,但她卻表示,願意繼續留在北大荒。丁玲到北大荒,無疑是她一生中的大事。我認為,她的這個決定很不一般,在身處逆境的情況下,沒有非凡的勇氣,是不可能採取這個行動的。而這個勇氣則來源於她對黨的信念和一貫的文藝思想;革命作家必須與民眾相結合。丁玲當時認為,她住在北京的小四合院中,固然可以苟安一時,但被劃了“右派”、沒有人敢接近自己,這樣就會形成與人民民眾的隔離,而這是她所不能忍受的。她對自己說:“不必猶豫了。不要留戀這死寂的庭院,到暴風雨中,到人群裡面去,到火熱的勞動中去。”“沉在人民中去,和人民在一起,總有一天能和人民一樣光明磊落地生活。”這就是她當時的想法。

精彩書摘

1955年,“丁陳反黨集團黑頭目”的帽子,扣在丁玲的頭上。1957年,她沒講一句話又被戴上了“右派”的帽子。丈夫陳明首當其衝,被發配到北大荒。羈留在北京多福巷的丁玲迫切想飛到寒冷的北大荒去,她說:不要留戀這死寂的庭院。到暴風雨中去……我是人,是一個尊嚴的人,我怎么能披著一張癩蛤蟆的皮。日夜聒聒地叫。說著不是自己心裡的話?

嚴寒的日子,已經降臨

全國解放後,丁玲本來決定留在東北從事寫作,她感到解放戰爭已經勝利,要寫的東西太多了。但革命工作需要她無條件地服從黨的決定:來到北京,致力於新中國的文藝領導工作和編輯工作。1950年到1954年期間,她歷任中宣部文藝處長,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書記、中國作協副主席和《文藝報》、《人民文學》的主編。1955年一陣政治上的狂風暴雨突然降臨到她的頭上。年底,她被無端地打成“丁(玲)陳(企霞)反黨集團”的黑頭目之一。

“這年年底,哪一天我記不清了。”陳明回憶說:“我接到通知,去聽傳達中央檔案。會議開了三天,談的都是丁玲的問題。檔案列舉丁玲的頭一個大問題,就是曾經自首變節,這是指被特務秘密逮捕,關押在南京的那一段歷史;第二個大問題,列舉了全國解放她到北京工作後的四大罪狀,我一聽,全都不是事實。”

陳明感到迷茫:在前些時侯的一些會議上,有人提出了“丁陳反黨集團”的問題。這些會,丁玲參加了,她是知道的。她光明磊落,相信黨會澄清事實,從未想到會被無端地給戴上這頂大帽子。她一點也不知道,完全被蒙在鼓裡。

陳明感到迷茫:對人的處理,尤其要慎重,這是黨歷來的傳統,也是黨的組織原則。現在,他聽了三天的傳達、討論、批判,有中央的紅頭檔案,而且是結論性的檔案,大會之後,就要向全國傳達,這是一個關係到一個在國內外享有盛名的作家、一個共產黨員命運的大事,而她本人竟一無所知。組織上既未找她談過話,更設有讓她在“結論”上籤字,她的“帽子”就這樣被戴上了;她的命運,就這樣被決定了……1955年冬,在北京多福巷16號幽靜的小院裡,丁玲安靜地伏在書桌上,聚精會神地寫《太陽照在桑乾河上》的續篇《在嚴寒的日子裡》。她看到陳明聽傳達回來,很不在意地問:“會開完了?”

陳明強作歡笑,若無其事地說:“還沒有完,要傳達、討論三天。”

開會,聽傳達,這是生活的一部分,他們兩人在兩個不同部門工作,誰開什麼會,誰也不問誰,這已成為習慣了。吃晚飯時,丁玲還興致勃勃地談起《在嚴寒的日子裡》的人物構思……

陳明的心頭一酸,可又不敢向她說明:嚴寒的日子,已經落在了她的生命之中。

最後一天的會實際就是一場對丁玲的大批判會。會前先指定發言人按照定下的調子“批判”。發言批判丁玲的人,也感到茫然。天津作協接到通知,派幾個人去北京參加批判。“丁、陳反黨集團”的會議,要確定在大會上的發言人,當時大家都很緊張,你推我推,有人就推孫犁。孫犁想:這太意外了,什麼都不明白。他以身體有病為由,堅決辭謝。當時中宣部一位負責人在場,幫了孫犁一把,說:“他身體不好,就算了吧!”孫犁壓在心上的一頭石頭落地了。這位負責同志為他排憂解難的這句話,他一直銘刻難忘。

會後,陳明回到家裡,丁玲書房的檯燈亮著,她連陳明推門走進屋來,似乎都沒有覺察,還在埋頭寫她的《在嚴寒的日子》。此刻,陳明的眼眶濕潤了,他再也不忍心瞞著她,但他還是不敢如實地把這三天批判丁、陳的會議情況和盤托出地告訴她。她在生命的歷程中,所受的折磨太多了,他怕她承受不了這意外的打擊,而且是來自革命陣營內部的無情的打擊。

他輕輕地走到她的書桌前。丁玲抬起了頭,向他微微一笑。陳明頓時感到:經受過那么多折磨的她還是那么單純,那么天真。此時此刻,他感到一種沉重的責任,不能讓她那顆純真的童心,再蒙在鼓裡了。

“老丁!”

丁玲“嗯”了一聲。

“你的小說,暫時,是不是停一下,不要寫了?”

“為什麼?”

陳明婉轉地說:“我聽說中央有一個什麼檔案,談到丁、陳反黨集團的問題。”

丁玲爽朗地回答說:“我已經向黨作了詳細的說明,根本不可能有這回事嘛!”

陳明勸她:“你是不是給中宣部黨委會打個電話問問,是不是有這么個檔案?如果真有,請他們送來給你看看。”

中國作家協會黨組給丁玲送來了檔案。丁玲據實向黨中央提出申訴,中央接受了丁玲的申訴,批示由中宣部對丁玲的問題進行複查。張際春同志擔任複查組組長。複查組收集的證言材料達80多萬字,經過分析核實得出結論:什麼“獨立王國”,什麼“反對黨的決議”,什麼“一本書主義”,都不是事實。

1956年夏天,作協黨組召開了擴大會改,由黨組書記邵荃麟主持。他說,“丁、陳反黨集團不能成立,這個會,討論一下,丁、陳的錯誤在哪裡?今天開的是一個團結的會。”

’這個會,也開了三天。丁玲本來不想在會上講什麼,事情澄清就可以了。但參加會的很多同志,都一再要她談談,她就即席提出了一個問題:“這樣大的事,為什麼在我本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中央就把結論批了下來?”

周揚同志在會上作了明確表態:我們匯報的情況不準確,我和有關同志負有責任。

作協黨組已在研究,要摘掉丁玲的“帽子”,決定再召開一次大會,給莫須有的“丁、陳反黨集團”平反。

這時轟轟烈烈的“反右”運動,像龍捲風一樣,在全國鋪天蓋地掀起滿天的飛沙走石,許多許多的人,還沒有來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一陣旋風捲起來,摔倒在地。在作協黨組再次召開的原打算為丁玲公開平反的大會上,權威發言人突然宣布:丁玲不僅是“丁、陳反黨集團”的頭目,而且在歷史上還有三次叛變,其一是在南京“自首變節”,其二是在延安寫《三八節有感》;其三是進城後搞“獨立王國”。另外還宣布,下次批判大會將在文聯大樓禮堂召開。

第二天,作協黨組書記找丁玲談話。陳明看到:回到家裡的丁玲,那雙又圓又亮的眼睛,紅腫了。

在“大鳴大放”中,丁玲沒講過一句話便戴上了右派帽子。有些為複查“丁、陳反黨集團”調查取證的同志,也受到株連,劃成右派,當時《文藝報》的總編室主任唐因就是其中之一。唐因全家被發配到黑龍江。“文革”中,他的老伴在自己房裡上吊自殺了;唐因平反後,帶著唯一的女兒回到北京,老伴卻永遠留在了黑龍江。

陳明更難免要遭劫難。當時他是北京電影製片廠的編劇。丁玲被揪出來後,他便首當其衝地成了右派。處理右派,有所謂“六類七種”的政策。“罪行”最嚴重者屬一類,處理有二種:一種開除公職,勞動教養,一種保留公職,勞動教養;二類者,監督勞動,撤銷一切職務,每月發28元生活費;三類者,降職降薪,留用察看;四類、五類者,降職降薪。按這五類處理的右派,一般都將被送下去勞動改造,但若年過半百,可以留在機關勞動。一些得此“照顧”的右派,留在機關當雜工,做些打掃廁所之類的活,遭人白眼,備受凌辱,心裡還後悔沒一起下去。都是右派在一起,日子還好過一點。受六類處理者,須是“頭面人物”不論其“罪行”大小,工資和職務只降一級,並可不送去勞動。當然,不論受哪一類處理,是黨員則開除黨籍,是團員則開除團籍。陳明被劃定為二類右派,每月發28元生活費。他已經接到通知:春節過後,就要同中央和國務院直屬機關的右派們一起,到北大荒接受監督勞動。丁玲是全國政協常委、著名作家,當然屬“頭面人物”。經全國政協討論,按六類處理,留在北京,不必去北大荒。

1958年的春天姍姍來遲。丁玲夫婦兩人安靜地坐在寂寞的家裡,他們在考慮:今後怎么辦?

那時小興安嶺林區正在建設,丁玲特地從報紙、畫報上剪下小興安嶺伊春的建設圖片,她還買了介紹貴州山區的一些書籍。她對陳明說:“我們國家的林業太落後了,聽說森林覆蓋率只占全國土地的12%還不到,我們去小興安嶺,或者到貴州山區,去搞林業吧?”

陳明說:“我們都作了這樣充分的精神準備,到最艱苦的地方去。”

丁玲又恢復了她那革命的樂觀主義和爽朗性格,說:“中國有旬綠林豪傑的壯語: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魯迅不是早就說過:路是人走出來的。”

陳明為丁玲擔憂:“我先走了,你身體又不好,怎么辦?”

“你去吧!”丁玲說,“不要不放心我。”

陳明徵求丁玲的意見,是不是把他將被遣送到北大荒的事,告訴作協黨組一聲?

丁玲連忙阻止說:“不要說了。說了,會照顧你,把你留下來。我們倆不是都心甘情願地要到東北去嘛!”

陳明臨行前一天,老兩口悽然地坐在一起,拍了一張臨別合影……

陳明回憶了這一段往事之後,又把他正在整理的丁玲生前最後一部遺作《風雪人間》的手稿,交給我看。我默默地讀著,我的眼睛濕潤了。書中的每一個章節,都把我帶進當年風雪人間的難忘的回憶之中。也是這個季節,北大荒的冰雪剛剛開凍,我和陳明等許許多多同命運的同志一起,乘上一列“右派專車”,從北京直赴北大荒。丁玲在書中寫的每一個細節,悽然而又帶著浪漫遐想的心境,我都親身經歷過,都是我熟悉的。我為書中發自內心深處的肺腑之言感動了。這位一生歷經坎坷、馳名中外的著名女作家,飽含與黨和人民血肉相聯之情,向讀者敞開她光明磊落的心靈和博大的胸懷,衷而不傷地講述著在突然襲來的殘酷打擊面前,她的迷茫,她的悲痛,她的信念,她的追求……

讀完《風雪人間》,我感到自己有一種莊嚴的責任,應該把這部丁玲為這段難忘的往事而寫的遺作,早些奉獻給讀者。這裡,摘錄《風雪人間》的一些章節:

之一:意外的判決

……一切可以令人眷念的思情都已遠遠離去,我和陳明在十分繁華熱鬧、鞭炮齊鳴的北京城裡,度過了一個十分寂寞而淒涼的春節。

春節剛過幾天,文化部電影局北京製片廠通知陳明三天后去東郊雙橋農場報到。

在陳明準備出發的三天裡,我們相互規定:不流眼淚,不唉聲嘆氣,……蔑視這時加在身上的一切,傲然踏著為我們設定的荊棘刀尖,昂然前進。我們相信我們將信守共產黨員的信仰道德,開闢自己的新路……

之二:寂居

現在一個小小的四合院,只剩下王姐和我。顯得十分空寂。三月過去了,四月來了,院子裡剩下幾盆花,寂寂寞寞地自個兒開著。

……人可以煩悶,可以憂鬱,可以憤怒,可以嚶嚶啜泣,……就是不能言不由衷,不能像一隻癩蛤蟆似的聒聒地叫著自己不願聽的虛偽的聲音。

我是人,是一個尊嚴的人,一個認真的共產黨人,我怎么能披著一張癩蛤蟆的皮,日夜聒聒地叫,說著不是自己心裡的話?我雖然有過迷茫,真的就沒有一個人能尊重事實,肯為丁玲說句公道話嗎?我相信黨,我相信總有一天,黨會搞清楚,我一定要等到這一天,我應該活著耐心等著這一天。……我應該不必羞愧,我應該無所畏懼,掃除迷茫,承擔苦難。繼續用自己的言行,譜寫為人民的一生。

之三:悲傷

陳明走後,我整天埋頭在一些異邦異域的文學作品中……人要習慣在寂寞中、孤獨中、恥辱中熬煉,熬煉出一副鋼鐵的意志……現在人們剝奪了我的寫作權利,宣判我政治生命的死亡,萬里長空,只有蒙蒙的迷霧一片。

之四:火柴

陳明來信,寶清縣853農場,國務院直屬機關的所謂“右派”大約有一百多人,年齡大都在三四十歲左右,都在有為之年,如今都背著黑鍋,發配邊疆,每月只發28元生活費。

他的來信,都以最愉快的心情,描述他在冰天雪地里勞動感到的無窮樂趣。他還告訴我一件十分興奮的事,王震司令員冒著春寒去看了他們。

王震向他問起了我,他把我也打算去北大荒的想法講了,王震說:“好嘛!她來我同意。”火柴,我已經感到你的熱了,我一定要飛到那寒冷的北大荒去。

之五:何去何從

作協黨組書記邵荃麟告訴我:“對你的處分,按右派六類處理,你可以不下去勞動,可以留在北京從事研究或寫作……”我想:我是臉上刺得有字,頭上戴有帽子……我被描繪成一個醜陋的怪物,任人指點,任人笑罵,這種處境,我怎么能保持寧靜的心情創作?

不必猶豫了。不要留戀這死寂的庭院,到暴風雨中,到人群裡面去,到火熱的勞動中去,把一切煩惱遠遠地拋在後邊……

之六:輕裝

不是就要我“重新做人”嗎?我決心真正地從頭做起,把過去的一切都勾銷。不是從零做起,是從零下做起……天上不會落下奇蹟,有人不希望我下去,想看到我從此委靡,一蹶不振,從文壇消失……我要做出自己的證明,我只有到民眾中去,找回真理。……我的黨籍任人開除了,但一顆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身的心卻仍是屬於我自己的,任何人也是拿不走的。

之七:前進

6月中旬,作協總務科代我買了去黑龍江哈爾濱的火車軟席臥鋪,並且特地選了一位轉業軍人陪同去,他也坐軟臥。這可真是特殊的照顧。只是我不理解,為什麼車票錢全要我自己支付呢?按常規,犯人應該由主管司法公安出錢,“解差”的旅費,更不應該由我這個“犯人”來支付。

之八:介紹信

到中宣部拿介紹信,卻寫著“撤銷職務,取消級別,保留作協理事名義,下去體驗生活從事創作。可從事創作,就不給工資。如參加工作可以重新評級評薪……”為什麼這么變?沒有人向我解釋。

如果我在下面果真能夠刨作,誰能批准哪個刊物能發表我的作品?又有誰膽敢照常例支付我稿費呢?我只能靠陳明的每月28元錢的生活費生活了。

我下決心,什麼也不說,不問,帶著這張“通行證”,壯膽下去,沉在人民中去,和人民在一起,總有一天能和人民一樣光明磊落地生活……

附:反右派鬥爭中的六日 蔣祖林

我在上海參觀造船工業,收穫不小。還去了父親的墓地,獻上了一大籃鮮花。並同朋友賀毅去杭州作二日游。我於8月4曰晚9時回到北京,當火車駛入車站時,我看到站在暗淡燈光下的媽媽。我離開上海之前給她發了一個電報,告訴她我的歸期,並沒有想到她來接我,所以我很高興。我們上了小轎車,一路上,我興致勃勃地向媽媽述說我在上海的情況,讓她分享我的喜悅。可是,我感到我的話很少得到她回應,便把話打住了。我覺察到媽媽似乎有很重的心事。我想,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擴大會議復會後有什麼變故?我心裡隱隱地出現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司機和夏更起坐在前面,我不想多問什麼。我轉過臉去,茫然地從車窗向外望著。

回到家,我和媽媽,陳明叔叔一起走進客廳。我極度地忐忑不安,心裡十分焦急,我想問她,又遲疑著沒敢開口,生怕得到的是一個可怕的答案。媽媽坐在我對面,神情略顯困頓,凝神的目光顯示出她在掂量如何開始同我的談話。這氣氛令人難耐。

終於媽媽先開了口,她語氣沉重地說:“祖林!我告訴你,我的問題又有了大的反覆。這些天,天天在開鬥爭我的會。”

儘管我已有一點不祥的預感,但這幾句話仍有如晴空霹靂。我驚呆了,想說卻說不出話來,思想似乎都凝滯了。

媽媽稍稍停頓,繼續說道:“黨組擴大會在7月25日復會,你走後四天就復會了。周揚主持會議並首先講了話,他說他是以前年會議的主持者和代表中宣部兩種身份參加。這樣一個申明,就給人一種暗示,他是代表黨的,也是正確的。他的講話與他在前三次黨組擴大會上的講話根本不同,首先肯定了1955年所作‘丁、陳反黨小集團’的結淪是正確的。說我的申訴和我在會上提問為什麼沒有核實事實就向中央報告?為什麼還背著我們向中央報告,是‘翻案’,是向黨猖狂的進攻,而且是同社會上的右派分子內外呼應!周揚一開始就為會議定下了這個調子,於是會議又是一邊倒,會議的性質從討論重新處理我的問題變成了鬥爭我的會。參加會議的人數也增加了。邵荃麟、劉白羽、林默涵也都作了同周揚一樣的發言。”

我既感到震驚,又感到困惑。我心裡想,我們黨處理問題不是應以實事求是為原則嗎?這也是毛主席一貫倡導的,為什麼現在又再次肯定並非事實的結論呢?黨章規定每個黨員都有申訴的權利,為什麼卻把媽媽的申訴斥為“向黨猖狂進攻”?難道對搞錯了的事,不應問問為什麼,從而總結經驗教訓?

我問道:“中宣部專門小組現在的態度是什麼?”

媽媽沉默了一小會,說:“張際春已經不參與這件事了,他也沒有參加會議。周揚不是說他代表中宣部嗎?李之璉他們也只能按這個調子發言。看來作協黨組擴大會休會的這一個半月里,中宣部領導作出了這樣的決定。結果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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