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型:校園小說
內容介紹
清晨五點半,我頂著清醒的腦殼爬上床。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什麼都不想得睡過去。四點鐘之前我無法睡得安穩,我不知道答案,可能失眠就是這樣,永遠讓人摸不著頭腦。
兩個月前我靠安眠藥入睡,後來記憶力減退的厲害,媽媽把藥藏起來,我也索性不用了,看著天亮入睡也不錯。
媽媽還有她的一套理論,教我晚上務必關燈入睡。但是我不能照做,我怕黑怕得要命,兩個月前。
兩個月前,我在惡夢中度過,而現在我偶爾可以借著窗外路燈的光亮在兩點鐘之前睡著,這真是件幸福的事兒。
我想念媽媽了,處在人生重要的生理變更期的媽媽,你還好么。
我的房間裡有人奏樂,這是我才剛發現的。我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是的,多么美好的節奏阿。秒針跳動的聲音,交疊錯落出的節律,有著布魯斯的味道的,應該是從三塊時鐘里來,有一塊是屋外的,我現在知道這裡有多安靜了。
一個奇怪的聲音傳出來,不,不是做夢,是鬧鐘的聲音,大肆叫喊著起床啦的電子娃娃。隨後有人把叫鈴關掉,掀起被子,爬下床,床咯吱的動了兩聲,水龍頭打開,水淅淅窣窣的流下來,拍打在白色瓷磚上。女生的動作很輕柔,小心翼翼,沒有吵醒任何人,我不是被吵醒的。
這個女生是這裡最勤快的,最稱之為女生的女生,生的嬌小性格溫柔。我們叫她燕子,她在門口的一家飯店做兼職服務生,我和暖暖曾去捧場。
那家飯店的菜品很差,是連我和暖暖都無法忍受的那種,招牌菜更是不例外。那天我和暖暖胡亂吃完,暖暖陪我去上文學史的課,她會幫我記下很完整的筆記,暖暖真好。
雖然不好吃,但我吃得很多,也許是因為開心,我和暖暖兩個人的晚餐,沒有別人,沒有默默。我吃得太多了,食物已經堆積到喉嚨,從裡向外反出難忍的味道,暖暖說她也有同感。我說我們去吐吧,暖暖說好,沒問題,你行么,我說我也沒問題。
我們牽著手去衛生間,進了面對面的兩個門。手指深深插入喉嚨,我又一次意識到口腔是人體最接近陰道感覺的部位。
兩年前,暖暖曾用催吐法節食,我曾催吐清洗胃裡過量的藥物,所以這對我們來說都是小事一樁。
我們忘記買水了,暖暖和我手捧了點自來水喝下去,比先前舒服了。我們若無其事地走回座位,突然間我們都覺得彼此的感覺像烈士般肅穆,當然這不是成熟的想法,只是絕對不會再委屈身體吃下這樣的食物。
暖暖低頭記筆記,筆尖飛快的划動,兢兢業業,我心想暖暖就是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孩子。默默來的簡訊我替暖暖接發,默默會在門口等暖暖下課。
暖暖是個不會撒嬌的女孩兒,這點似乎沒人相信,就像沒人相信我會撒嬌一樣。我在替暖暖給默默的簡訊中,言語稍加修飾,默默立刻覺得暖暖像變了一個人般口甜舌滑,讓人無法拒絕,但默默永遠不會知道這幾句小鳥依人的詞句是出自我的手筆。
這只是我的花招罷了,今晚上默默和暖暖兩個人一定溫柔繾綣,情投意合。有時細節是有這樣的作用,我和暖暖說過這個,但暖暖說她不會。
已經有人醒了,我卻還沒睡著。我索性起來。初秋的風,已經有些冷冽了,又是清晨。我披上衣服出來,歐式的院門剛剛打開。這院門與這裡的一切不相符,但它起著它最基本的作用。我需要翻過五米的高度才能跳過去,卻還算便捷,據說這院門上頭就要安裝監視系統了。我不知道這是否侵犯人權,無辜的女學生們就要被監視了。會有些無賴的保全人員趴在電視前不住地看,會有的,那時院裡的女孩兒們記得戴上演員的面具,如果不想被褻瀆。保全人員騷擾女學生的事情在校園裡是再常見不過了。女孩兒們需要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我愛吃餛飩。這校園裡所有食堂的餛飩麵我都吃過,大大小小飯店的餛飩麵,路邊攤的餛飩碗,我總要嘗一嘗。然而我最愛那年在成都和媽媽一起吃的龍抄手,帶著西南異鄉的味道,永遠無可取代。
爸爸說他喜歡成都。退休以後他要到成都生活。媽媽偷偷得跟我說,有時間勸勸你爸,別在成都買房子,我不喜歡那裡。我笑笑說,媽你甭擔心,到時候你們想去哪兒我都讓你們去。
我一貫開出這樣的空頭支票給我親愛的爸媽。不是我喜說大話,是爸媽愛聽這樣的話,這話里有他們的希望。對於未來,我保持淡然的心境,我相信該來的會來,一切按部就班,順其自然。但是有一點,我該做的事,一件都不會少。
我已打定主意去外面民巷裡吃早點,一碗餛飩。一宿未眠,走起路來輕飄飄的,頭重腳輕。路過甬道,看見邊上水榭涼亭裡面已經有人在晨讀了。抬頭看見雲腳低低的,水邊的青草散發淡淡的香味,這時一定拍得到露水。我決定坐一會兒再走。
我在路邊一顆梧桐樹那裡停下,樹上掛著名牌懸鈴木。樹下一塊醜石。我在醜石上坐下,頭上是參天的梧桐。
這梧桐該有六七十年了,一人環抱不及,定不是學校所建的。我所在的校區才建不過三年,像國內所有大學的擴建一樣,以地學聞名的工科大學在幾年之內變成了所謂的綜合性大學。理工類大學向綜合性大學轉變已經成為主流的辦學理念,是不可不遵守的時髦規則。
轉變已經發生了,無需管他是否有足夠的師資力量和學術條件,都無所謂。所以我的這個校區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託兒所,豢養了上千的無能青年。這裡的學生始終扮演著被拋棄的角色,維持著同等學校就業率的最低水平。
在這裡,一切可能變成不可能,一切不可能向新的不可能轉化。我們學會沉淪。學會落寞。學會絕望。也學會了愉快而墮落的折騰。
青年們蒙上了眼睛,瞎子一樣生活。吃飽了,尋找愛情。愛情走了,尋找性。未來是遙遠的事情,我們該關注的是這頓飯喝的酒,而不是今天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也許這很好,人民需要這樣的安逸。
我嘆了口氣。仰望天空。天空是蛋白色的,灰度很高。我深深的呼吸,覺得不很舒服。我有些累了,想念起上海的空氣。比起武漢和北京,上海的空氣算是好的了。我還記得,進入機場的前一分鐘,我頓住腳,閉上眼睛,呼吸那裡的空氣,記下這種感覺。我沒有注意到我是否流淚了,但我相信有的。
再去上海又不知是何年何月,能不能見他也未可知。他說他會來武漢,可來又如何,早就與我無關了。我深知我只是愛上他的身體,並有點兒喜歡他這個人。隨時會想起有關他的一切,並覺得很多人像他,可能這就是喜歡吧。難以割捨的喜歡。
餛飩麵很好吃,兩塊錢。辣椒麵,蔥花,一點醋。面活得很細很軟,不像是小店做出來的,想到這兒我有點歡喜。
我在草地上躺下。我只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讓人注意到我,暫且歇歇腳。現在我的頭腦像一塊雪白的豆腐,靜止著。我終於可以什麼都不用想得休息一會兒。一直等到所有的人都趕去上課了,校園裡又恢復了寧靜,我爬起來走回宿舍。沒人注意到我滄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