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人
辛延年,東漢文人,生平不可考,是熟悉樂府民歌的下層文人——這是《中國文學史》上的解釋。不僅是“熟悉樂府民歌”的,一定也是熟悉人情世故的。所存《羽林郎》一首,為漢詩中優秀之作。同時期作家:王符、荀悅馬融等。
全文賞析
昔有霍家奴,姓馮名子都。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一鬟五百萬,兩鬟千萬餘。不意金吾子,娉婷過我廬。
銀鞍何煜耀,翠蓋空踟躕。就我求清酒,絲繩提玉壺。
不惜紅羅裂,何論輕賤軀!男兒愛後婦,女子重前夫。
人生有新故,貴賤不相逾。多謝金吾子,私愛徒區區。
正文翻譯
當年,有個霍將軍的門人馮子都,曾經依仗將軍的勢力,調笑當壚賣酒的胡姬。這位胡姬,當年只十五歲,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獨自在門前賣酒。胡姬什麼樣子呢?那容貌自不必說,那服飾也別具匠心——她繫著長長的絲絛,穿著大袖合歡衫;頭上戴著藍田美玉的飾物,耳上戴著大秦寶珠做的耳環;那髮髻更是戴著無數珠寶,世上罕有,一隻髮髻上戴的珠寶就值五百萬錢,兩個髮髻就價值千萬多錢。沒料到胡姬的美麗招來了馮子都這個花花公子,他娉娉婷婷地來到了胡姬的酒坊,看那白馬銀鞍多么氣派光華,那車蓋簪纓多么華麗眩目。他先是要酒喝,胡姬提著玉壺送上了清酒;他再要佳肴,胡姬用金盤捧出鯉魚鱠來待客。沒想到這小子本意不在喝酒吃飯,卻拿出面青銅寶鏡贈給胡姬,還不顧“男女授受不親”的嫌疑給她系在紅羅帶上。胡姬翻了臉,當場扯斷紅羅帶,將銅鏡還回,正言道:“男人總是心愛新婦,而女子卻永遠最看重前夫;人生就是這樣,相遇得有早有晚,人有新有故;我對我的故人不會因為富貴還是貧賤而負他——多謝您的好意,但是,你愛我也是白愛了!”
注釋
姬:美貌的女子。
壚:舊時酒店裡安放酒瓮的土台子,亦指酒店。
裾:衣襟。
襦(rú):短衣。
藍田玉:指用藍田產的玉製成的首飾,是名貴的玉飾。
大秦珠:西域大秦國產的寶珠,也指遠方異域所產的寶珠。
鬟(huán):古代婦女梳的環形髮髻。
窈窕:女子文靜而美好。
良:確實。
娉婷:形容女子姿態美。
廬:房舍。
煜爚(yùyuè):光輝燦爛,光耀。
翠蓋:飾以翠羽的車蓋。
踟躕(chíchú):徘徊不進的樣子。
珍餚:美味佳肴。
膾(kuài):細切的肉。
貽:贈送。
紅羅:紅色的輕軟絲織品。多用以製作婦女衣裙。
裂:古人從織機上把滿一匹的布帛裁剪下來叫“裂”。
逾:超越。
謝:感謝,這裡含有“謝絕”的意思。
金吾子:執金吾,是漢代掌管京師治安的禁衛軍長官。這裡指調戲女主人公的豪奴。
私愛:單相思。
徒:白白地。
區區:指拳拳之心,懇摯之意。[2]
評價賞析
首四句是全詩的故事提要,不僅交待了兩個正反面人物及其矛盾衝突的性質,而且一語戳穿了所謂“羽林郎”不過是狗仗人勢的豪門惡奴這一實質,從而提示出題目的諷刺意味。“霍家”,指西漢大將軍霍光之家。《漢書•霍光傳》:“初,光愛幸監奴馮子都,常與計事,及顯寡居,與子都亂。”則馮子都既是霍光的家奴頭,又是霍光的男寵,自非尋常家奴可雙,但《羽林郎》分明是東漢辛延年諷東漢時事,故云“霍家奴”-馮子都,實乃陳古諷仿,猶如唐人白居易的《長恨歌》不便直寫唐明皇,而曰“漢皇重色”一樣,在古詩中乃常見手法。清人朱乾《樂府正義》已雲“此詩疑為竇景而作,蓋托往事以諷今也。”後人多從其說。竇景是東漢大將軍竇融之弟,《後漢書•竇融傳》:“景為執金吾,襄光祿勛,權貴顯赫,傾動京師,雖俱驕縱,而景為 尤甚。奴客緹綺依倚形勢,侵陵小人,強奪財貨,篡取罪人,妻略婦女。商賈閉塞,如避寇讎。……有司畏懦,莫敢舉奏。”與詩所寫的惡奴“依倚將軍勢”,又混稱“金吾子”,極為相似,當是影射竇景手下的“奴客緹騎”。(執金吾手下有二百緹騎,相當於後代的皇家特務)“酒家胡”,指賣酒的少數民族女子,因兩漢通西域以來,西域人有居內地經商者。“胡姬年十五”以下十句,極寫胡姬的美貌俏麗。緊承上文“酒家胡”而言“胡姬”,修辭上用頂真格,自然而又連貫;情節上則是欲張先馳,撇開惡奴,倒敘胡姬,既為下文惡奴見之垂涎張本,亦為下文反抗調戲的緊張情節緩勢。所謂急處先緩,方能形成有弛有張、曲折有致的情節波瀾。也是一種以局部概括全體的借代手法,故沈德潛《古詩源》評此二句云:“須知不是論鬟。”以上從胡姬的年齡、環境、服裝、首飾、髮髻諸方面著力鋪陳、烘托胡姬的美貌艷麗,而又崐緊扣其“胡人”的民族風格,因而描寫不流於一般。運用了白描、誇張、駢麗、借代等多種手法,與《陌上桑》有異曲同工之妙。
經過這段風光旖旎的描寫之後,詩人筆鋒一轉,改寫第一人稱手法,讓女主人公直接控訴豪奴調戲婦女的無恥行徑。“不意”承上啟下,意味著情節的突轉,不測風雲的降臨。“金吾子”即執金吾,是漢代掌管京師治安的禁衛軍長官。西漢馮子都不曾作過執金吾,東漢竇景是執金吾,但不屬於“家奴”,故此處稱豪奴為“金吾子”,顯然是語含諷意的“敬稱”。“娉婷”,形容姿態美好;此句指豪奴為調戲胡姬而作出婉容和色的樣子前來酒店拜訪,你看他派頭十足,駕著車馬而來,銀色的馬鞍光彩閃耀,車蓋上飾有翠羽的馬車停留在酒店門前,徘徊地等著他。(“空”,此作等待、停留解)他一進酒店,便徑直走近胡姬,向她要上等美酒,胡姬便提著絲繩系的玉來給他斟酒;一會兒他又走近胡姬賂她要上品菜餚,胡姬便用講究的金盤盛了鯉魚內片送給他。惡奴要酒要菜,顯然是為大擺排場闊氣;而兩次走近(“說”即近意),則分明已露動機不純的端倪。果然,在他酒酣菜飽之後,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慾火,漸漸輕薄起來,公然對胡姬調戲:他贈胡姬一面青銅鏡,又送上一件紅羅衣要與胡姬歡好。今人對“結”字有多解:或解為“系”,把青銅鏡系在胡姬的紅羅衣上;或解作“拉拉扯扯”;俞平伯先生解為“要結之結,結綢繆、結同凡之結”。揆之句法及上下文情理,應以俞說為妥。以上十句是第三崐層:寫豪奴對胡姬的垂涎和調戲。最後八句寫胡姬柔中有剛、義不容辱的嚴辭拒絕。胡姬面對倚權仗勢的豪奴調戲,既不怯懦,也不急躁,而是有理有節,以柔克剛。她首先從容地說道:“君不崐惜下紅羅前來結好,妾何能計較這輕微低賤之軀呢!”(裂:《廣雅•釋詁》 :“裁也。”古人從織機上把滿一匹的布帛裁剪下來叫“裂”)仿佛將一口答應,實則是欲抑先揚,欲擒故縱。下文隨即轉折:“但是,你們男人總是喜新厭舊,愛娶新婦;而我們女子卻是看重舊情,忠於前夫的。”這與《陌上桑》中“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如出一轍,只是語氣稍委婉而已。其實,十五歲的胡姬未必真有丈夫,她所以暗示自己“重前夫”,亦如羅敷一樣,一則表明自己忠於愛情的信念,更主要的則是權借禮法規範作為搞暴的武器。“人生有新故,貴賤不相逾。”語氣較上婉而彌厲:“既然女子在人生中堅持從一而終,決不以新易故,又豈能棄賤攀貴而超越門第等級呢!”真是綿里藏針,有理有節!言外之意,恰如左思《詠史》中“貴者雖自貴,視之若埃塵;賤者雖自賤,重之若千鈞”。表現了胡姬樸素的階級意識和風棱厲節,何等義正辭句,“多謝”,一語雙關,表面是感謝,骨子卻含“謝絕”。“私愛”,即單相思。“區區”,意謂拳拳之心,懇摯之意。這結束語更耐人尋味:“我非常感謝官人您這番好意,讓您白白地為我付出這般殷勤厚愛的單崐相思,真是對不起!”態度堅決而辭氣和婉,語含嘲諷而不失禮貌。弄得這位不可一世的“金吾子”,除了哭笑不得的尷尬窘態,狼狽而逃的可恥下場,還能會怎么樣呢?讀者在報以喜劇性的笑聲中,大可作“言盡意不盡”的種種遐想……。
本詩在立意、結構和描寫手法上,均與《陌上桑》堪稱頡頏。寫女子之美,同樣採用了鋪陳誇張手法;寫反抗強暴,同樣採取了巧妙的鬥爭藝術;結尾同樣是喜劇性的戛然而止。但《陌上桑》更多的是用側面烘托,虛處著筆;本篇則側重於正面描繪,實外鋪排。前者勾勒使君垂涎,主要通過人物語言,用第三者的敘述;本篇刻畫豪奴的調戲,則是一連串人物動作,即“過我”、“就我”、“貽我”、“結我”,妙在全從胡姬眼中寫出。太守用語言調戲,豪奴用動作調戲,各自符合具體身分。前者反污辱是以盛夸已夫來壓倒對方,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篇反調戲則是強調新故不易,貴賤不逾,辭婉意嚴,所謂“綿里藏針”、“以柔克剛”。羅敷在使君眼中已是“專城居”的貴婦人;而胡姬在“金吾子”眼中始終都是“當壚”的“酒家胡”。因而本篇更具有鮮明的頗具諷刺意味的對比:“家奴”本不過是條看家狗,卻混充高貴的“金吾子”招謠撞騙,這本身就夠卑鄙之極了;而“酒家胡”雖地位低賤,然究竟不必仰人鼻息過生活,在“高貴者”面前又凜然堅持“貴賤不相逾”,這本身就夠高貴的了。於是,尊者之卑,卑者之尊,“高貴”與“卑賤”在衝突中各自向相反的方向完成了戲劇性的轉化,給讀者以回味無窮的深思和啟迪。其他記載
歷史記載,除了辛延年所作的《羽林郎》外,還有宋朝的吳泳也曾作了一篇《羽林郎》。
作者簡介吳泳[約公元一二二四年前後在世]字叔永,潼川人。生卒年均不詳,約宋寧宗嘉定末前後在世。嘉定二年,(公元一二o九年)第進士。累遷著作郎,兼直舍人院。應詔上書,頗切時要。累遷吏部侍郎兼直學士院,上疏言謹政體、正道揆、厲臣節、綜軍務四事。後進寶章閣學士,知溫州,以言罷。吳泳著有《鶴林集》四十卷,《四庫總目》行於世。
詩詞正文
漢家官兵名羽林,臂膺走馬長楸陰。
選填並隸光祿籍,宿衛日費司農金。
遙聞虜騎前犯塞,六部良家人不耐。
黃須兒戰鄴下軍,白袍兵劫花門寨。
義軍轉閫無已時,就令虜得名王歸。
封侯起第豢醲賞,仍是漢殿前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