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螃蟹詠》

《螃蟹詠》是《菊花詩》的餘音,在做完菊花詩、吃蟹賞桂之際,寶玉先吟成一首,問誰還敢作。黛玉笑他“這樣的詩,一時要一百首也有”,就隨手寫了一首,但接著就撕了。寶釵也寫了一首,受到眾人稱讚。 

說明

《螃蟹詠》(第三十回)
《螃蟹詠》是《菊花詩》的餘音,在做完菊花詩、吃蟹賞桂之際,寶玉先吟成一首,問誰還敢作。黛玉笑他“這樣的詩,一時要一百首也有”,就隨手寫了一首,但接著就撕了。寶釵也寫了一首,受到眾人稱讚。 

其一(賈寶玉)

詩文

持螯更喜桂陰涼,潑醋擂姜興欲狂。
饕餮王孫應有酒,橫行公子竟無腸。
臍間積冷讒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原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注釋

1.持螯——拿著蟹鉗,也就是吃螃蟹。語本《世說新語》:畢卓曾對人說:“左手持蟹螯,右手執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這是古代貴族過的享樂生活。
2.擂姜——搗爛生薑。
3.饕餮——古代傳說中貪吃的凶獸,後常用來說人貪饞會吃,這裡即此意。王孫——自指,借用漢代劉安《招隱士》中稱呼。
4.“橫行”句——說蟹。蟹,稱為“橫行介士(戰士)”,見《蟹譜》:又稱為“無腸公子”,見《抱朴子》。橫行,既是橫走,又是行為無所忌憚的意思。無腸,除字面義外,又用以說沒有意興,無動於衷。這一句語帶雙關,兼寫“偏僻”、“乖張”。金代詩人元好問《送蟹與兄》詩:“橫行公子本無腸,慣耐江湖十月霜。”
5.臍間積冷——我國傳統醫藥學認為,蟹性鹹寒,恣食,會積冷於腹內(小說中也寫到),須用辛溫發散的生薑、紫蘇等來解它。
6.香——與“腥”同義。兩句似寓其沾花惹草習氣。
7.“坡仙”句——蘇軾(1036—1101),字子瞻,自號東坡居士,人亦稱其為坡仙,北宋文學家。蘇軾曾寫詩笑一生窮愁勞碌的唐代苦吟詩人孟郊,把讀孟詩比之為吃小蟹,說是“竟日嚼空螯”(《讀孟郊詩》),所以引以為說。又賈寶玉的綽號叫“無事忙”,或是有意暗合。

其二(林黛玉)

詩文

鐵甲長戈死未忘,堆盤色相喜先嘗。
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
多肉更憐卿八足,助情誰勸我千觴。
對茲佳品酬佳節,桂拂清風菊帶霜。

注釋

1.鐵甲長戈——喻蟹殼蟹腳。宋代陳郁為皇帝擬進蟹的批答說:“內則黃中通理,外則戈甲森然。此卿出將入相,文在中而橫行之象也。”見《陳隨隱漫錄》。
2.色相——佛家語,指一切有形之物。借用來說蟹煮熟後顏色好看。
3.“多肉”句——即“更憐卿八足多肉”。上一聯已說螯滿、膏香,故這句用“更”字說蟹腳多肉。憐,愛。卿,本暱稱,這裡指蟹。
4.“助情”句——意即“誰勸我飲千觴以助情”。觴,酒杯。助情,助吃蟹之興。
5.茲——此。佳品——指蟹。酬——報答。這裡是不辜負、不虛度的意思。佳節——指重陽。
6.桂拂清風——即“清風拂桂”。

其三(薛寶釵)

詩文

桂靄桐陰坐舉觴,長安涎口盼重陽。
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
酒未滌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
於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注釋

1.靄——雲氣。這裡指桂花香氣。
2.長安涎口——京都里的饞嘴。佳節吃蟹是富貴人家的習好,故舉長安為說。又似與“饕餮王孫”不無關係。盼重陽——《紅樓夢》詩多含隱義,菊詩與蟹詩共十五首,明寫出“重陽”的三首即寶釵所作的三首,這很值得注意。正如“清明涕送江邊望”、“清明妝點最堪宜”等詩句看來與探春後來遠嫁的時節有關一樣(參見其“圖冊判詞”和“春燈謎”詩),寶釵始言“重陽會有期”,繼言“聊以慰重陽”,這裡又說“涎口盼重陽”,可見“重陽”當與後半部佚稿中寫寶釵的某一情節有關。
3.“眼前”句——蟹橫行,所以眼前的道路是直是橫它是不管的。經緯,原是織機上的直線與橫線。
4.“皮里”句——蟹有殼無皮,“皮里”就是肚子裡。活蟹的膏有黃的黑的不同顏色,故以“春秋”說花色不同。又“皮裡春秋”是成語,出《晉書·褚傳》:褚為人外表上不露好惡,不肯隨便表示贊成或反對,而心裡卻存著褒貶,所以有人說他“有皮裡春秋”。因晉簡文帝後名春,晉人避諱,以“陽”代“春”,故這一成語亦作“皮裡陽秋”。後多用以說人心機詭深,而不動
聲色。空黑黃,就是花樣多也徒勞的意思,因蟹不免被人所煮食。
5.滌腥——解除腥氣。用菊——指所飲非平常的酒,而是菊花酒。傳說重陽飲菊花酒可辟除惡氣。
6.性防積冷——意即蟹性寒,食之須防積冷。
7.落釜——放在鍋子裡去煮。成何益——意謂橫行和詭計又有何用。
8.月浦——有月光的水邊,指蟹原來生長處。詩中常以“月”點秋季。空餘禾黍香——就蟹而言,既被人所食,禾黍香已與它無關。唐代陸龜蒙《蟹志》:“蟹始窟穴於沮洳(音舉入,低濕之地)中,秋冬至,必大出,江東人云稻之登也。”又宋代傅肱《蟹譜》:“秋冬之交,稻粱已足……江俗呼為‘蟹樂。”

鑑賞

這三首詩中前兩首是陪襯,小說中的描寫已作了交代。其中雖亦有寄寓可尋,但主要還是為後者作引,姑且不作細究。如回目所稱,這一節重點是介紹寶釵的詩。
《紅樓夢》雖然比其它古典小說更充分地體現了現實主義的創作原則,但因為作者不敢直接說出自己想說的“傷時罵世”的話,因而常有一些借題發揮或通過小說人物之口和筆來說的地方。而且,這種情況也不只限於正面人物。第二回賈雨村閒談之中所發的“正”“邪”二氣的大議論即其例。寶釵的詠蟹詩也是作者藉以寄託自己思想的。小說中有一段值得注意的話,就是眾人的評論:“這方是食蟹的絕唱!這些小題目,原要寓大意思才算是大才。——只是諷刺世人太毒了些!”這裡明白地告訴我們兩點:一、以小寓大——《紅樓夢》以兒女之情的“假語”,說政治問題的“真事”,即是“以小寓大”。二、旨在罵世,為此借寶釵之作來發揮,比通過寶玉或黛玉這些明顯地具有叛逆性格的人物之口來說要穩妥得多。因為寶釵是古代社會的“正統派”,處處都是維護現存秩序的,借她的詩巧妙地罵幾句世人,很像只是一時“為文造情”,更能起到打掩護的作用。其實,它是一首以閒吟景物的外衣
偽裝起來的諷刺詩。
全詩諷刺現實社會政治醜惡人物的犀利鋒芒集中於第二聯:“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它不僅作為小說中賈雨村之流政治掮客、官場賭棍的畫像十分維肖,就是拿它贈給歷史上一切慣於搞陰謀詭計的反面人物也是非常適合的。他們總是心懷叵測,橫行一時,背離正道,走到斜路上去,結果都是機關算盡,卻逃脫不了滅亡的下場。所以,小說中特地強調:“看到這裡,眾人不禁叫絕。寶玉道:‘罵得通快!我的詩也該燒了。’”
在小說中,這首詩是寶釵寫的,這又如何體現對這個人物的褒貶呢?寫寶釵對世情是練達的,這未必就是褒。“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諷刺世人而忘了持鏡自照,倒實在帶有貶意:笑人家不擇正路、“皮裡春秋”,自己為了爭得寶二奶奶的位置,不是也用盡心機、施盡手段么?說蟹有腥臭,自己熱中仕途經濟就沒有儒臭么?告訴別人吃蟹要“性防積冷”,難道“性冷”的只有螃蟹么?問螃蟹“於今落釜成何益”?不也應該反問一下自己:金鎖終於配了寶玉成何益?如此等等。詩彷佛出於無意,卻又實實在在地成了寶釵的自我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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