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太尉逸事狀》

《段太尉逸事狀》是唐代文學家柳宗元的一篇敘事嚴謹、寫人生動的傳記文。作者選取段太尉一生中勇服郭晞、仁愧焦令諶、節顯治事堂三件逸事,多側面地表現了人物外柔內剛、勇毅見於平易的個性特徵,刻畫了一位封建時代正直官吏的形象。全文不著一句議論,純用冷靜從容的寫實手法,在客觀的敘述中隱含著深沉的歌頌之情。

作品概況

作品名稱:段太尉逸事狀
創作年代:唐代
作者:柳宗元
作品體裁:人物傳記

作品原文

太尉始為涇州刺史時(1),汾陽王以副元帥居蒲(2)。王子晞為尚書(3),領行營節度使(4),寓軍邠州(5),縱士卒無賴(6)。邠人偷嗜暴惡者,率以貨竄名軍伍中(7),則肆志,吏不得問。日群行丐取於市,不嗛(8),輒奮擊折人手足,椎釜鬲瓮盎盈道上(9),袒臂徐去,至撞殺孕婦人。邠寧節度使白孝德以王故(10),戚不敢言。
太尉自州以狀白府(11),願計事。至則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12),公見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亂,若何?”孝德曰:“願奉教。”太尉曰:“某為涇州,甚適,少事;今不忍人無寇暴死,以亂天子邊事。公誠以都虞候命某者(13),能為公已亂,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出如尉請。
既署一月,晞軍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 37 ],壞釀器,酒流溝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斷頭注槊上,植市門外。晞一營大噪,盡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將奈何?”太尉曰:“無傷也!請辭于軍。”孝德使數十人從太尉,太尉盡辭去。解佩刀,選老躄者一人持馬(14),至晞門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殺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頭來矣!”甲者愕。因諭曰:“尚書固負若屬耶?副元帥固負若屬耶?奈何欲以亂敗郭氏?為白尚書,出聽我言。”
晞出見太尉。太尉曰:“副元帥勛塞天地,當務始終。今尚書恣卒為暴,暴且亂,亂天子邊,欲誰歸罪?罪且及副元帥。今邠人惡子弟以貨竄名軍籍中,殺害人,如是不止,幾日不大亂?大亂由尚書出,人皆曰尚書倚副元帥,不戢士(15)。然則郭氏功名,其與存者幾何?”言未畢,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願奉軍以從。”顧叱左右曰:“皆解甲散還火伍中,敢嘩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請假設草具。(16)”既食,曰:“吾疾作,願留宿門下。”命持馬者去,旦日來。遂臥軍中。晞不解衣,戒候卒擊柝衛太尉(17)。旦,俱至孝德所,謝不能,請改過。邠州由是無禍。
先是,太尉在涇州為營田官(18)。涇大將焦令諶取人田,自占數十頃,給與農,曰:“且熟,歸我半。”是歲大旱,野無草,農以告諶。諶曰:“我知入數而已,不知旱也。”督責益急,農且飢死,無以償,即告太尉。
太尉判狀辭甚巽(19),使人求諭諶。諶盛怒,召農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鋪背上,以大杖擊二十,垂死,輿來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瘡,手注善藥,旦夕自哺農者,然後食。取騎馬賣,市谷代償,使勿知。
淮西寓軍帥尹少榮(20),剛直士也。入見諶,大罵曰:“汝誠人耶?涇州野如赭(21),人且飢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擊無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馬,賤賣市谷入汝,汝又取不恥。凡為人傲天災、犯大人、擊無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無馬,汝將何以視天地,尚不愧奴隸耶!”諶雖暴抗,然聞言則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終不可以見段公!”一夕,自恨死。
及太尉自涇州以司農征(22),戒其族:“過岐(23),朱泚幸致貨幣(24),慎勿納。”及過,泚固致大綾三百匹。太尉婿韋晤堅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謝曰:“處賤無以拒也。”太尉曰:“然終不以在吾第。”以如司農治事堂,棲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終,吏以告泚,泚取視,其故封識具存(25)。
太尉逸事如右(26)。
元和九年月日(27),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柳宗元謹上史館(28)。今之稱太尉大節者,出入以為武人一時奮不慮死(29),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嘗出入岐周邠斄間(30),過真定(31),北上馬嶺(32),歷亭障堡戍,竊好問老校退卒(33),能言其事。太尉為人姁(34),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氣卑弱,未嘗以色待物(35);人視之,儒者也。遇不可,必達其志,決非偶然者。會州刺史崔公來,言信行直,備得太尉遺事,覆校無疑,或恐尚逸墜,未集太史氏,敢以狀私於執事(36)。謹狀
(註:該文出自宋刻世彩堂本《柳河東集》。)

注釋譯文

作品注釋

(1)太尉:指段太尉(719—783),名秀實,字成公。唐汧陽(今陝西省千陽縣)人。官至涇州刺史兼涇原鄭潁節度使。783年(唐德宗建中四年),涇原士兵在京譁變,德宗倉皇出奔,叛軍遂擁戴原盧龍節度使朱泚為帝。當時段太尉在朝中,以狂賊斥之,並以朝笏廷出朱泚面額,被害,追贈太尉(見兩唐書本傳)。狀是舊時詳記死者世系、名字、爵里、行治、壽年的一種文體。逸事狀專錄人物逸事,是狀的一種變體。
764年(唐代宗廣德二年),因邠寧節度使白孝德的推薦,段秀實任涇州(治所在今甘肅省涇川縣北)刺史。這裡以段秀實死後追贈的官名稱呼他,以示尊敬。
(2)汾陽王:即郭子儀。郭子儀平定安史之亂有功,於762年(唐肅宗寶應元年)進封汾陽王。764年(唐代宗廣德二年)正月,郭子儀兼任關內、河東副元帥,河中節度、觀察使,出鎮河中。蒲:州名,唐為河中府(治所在今山西省永濟縣)。
(3)王子晞句:郭晞,汾陽王郭子儀第三子,隨父征伐,屢建戰功。764年,吐蕃侵邊,郭晞奉命率朔方軍支援邠州,時任御史中丞、轉御史大夫,後於大曆中追贈兵部尚書。《資治通鑑》胡三省註:“據《實錄》,時晞官為左常侍,宗元雲尚書,誤也。”
(4)領:兼任。
節度使:主要掌軍事。唐代開元年間(713年——741年)設定,原意在增加都察權力。安史亂後,愈設愈濫。
(5)寓軍:在轄區之外駐軍。
邠(bīn)州:治所在今陝西省彬縣。
(6)無賴:橫行。
(7)貨:財物,這裡指賄賂。
(8)嗛(qiè):滿足。
(9)釜:鍋。
鬲(lì):三腳烹飪器。
瓮(wèng):盛酒的陶器。
盎:腹大口小的瓦盆。
(10)白孝德:安西(治所在今新疆庫車縣)人,李廣弼部將,764年(廣德二年)任邠寧節度使。
(11)狀:一種陳述事實的文書。
白:秉告。
(12)生人:生民,百姓。
理:治。唐代為避李世民、李治諱而改。
(13)都虞候:軍隊中的執法官。
(14)躄(bì):跛腳。
躄者:腿腳不靈便之人。
(15)戢(jí):管束。
不戢士:不管束的士兵。
(16)晡(bū)食:晚餐。晡,申時,下午三至五時。
假設:借備。
草具:粗劣的食物。
(17)柝(tuò):古代巡夜打更用的梆子。
(18)太尉句:白孝德初任邠寧節度使時,以段秀實署置營田副使。
唐制:諸軍萬人以上置營田副使一人,掌管軍隊屯墾。
(19)巽(xùn):通“遜”,委婉。
(20)淮西:今河南省許昌、信陽一帶。
(21)赭(zhě):赤褐色。
(22)及太尉句:780年(唐德宗建中元年)二月,段秀實自涇原節度使被召為司農卿。司農卿,為司農寺長官,掌國家儲糧用糧之事。
(23)岐:州名,治所在今陝西省鳳翔縣南。
(24)朱泚(cǐ):昌平(今北京市昌平縣)人。時為鳳翔府尹。
貨幣:物品和錢幣。
(25)識(zhì):標記。
(26)“太尉”句:這是表示正文結束的話。
(27)元和九年:公元814年。元和是唐憲宗李純年號(806年——820年)。
(28)永州句:當時柳宗元任永州(治所在今湖南零陵縣)司馬,這裡是他官職地位的全稱。
史館:國家修史機構
(29)出入:大抵,不外乎。
(30)“宗元”句:柳宗元於794年(貞元十年)曾遊歷邠州一帶。
周:在岐山下,今陝西省郿縣一帶。
斄(tái):同“邰”,在今陝西省武功縣西。
(31)真定:不可考,或是“真寧”之誤。真寧即今甘肅省正寧縣。
(32)馬嶺:山名,在今甘肅省慶陽縣西北。
(33)校:中下級軍官。
(34)姁(xǔ)姁:和好的樣子。
(35)色:臉色。
物:此指人。
(36)執事:指專管某方面事務的官吏。這裡指史官韓愈。

古今異義

縱士卒無賴 古:橫暴 今: 指遊手好閒、品行不端的人
率以貨竄名軍伍中 古:錢財和貨物 今:指貨物
請假設草具 古:假,借用。 設,置,安排。 今:姑且認定
段公,仁信大人也 古:指長者 今:指成年人
一夕自恨死 古:羞愧 今:怨恨
朱泚幸致貨幣 古:財物 今:錢

作品譯文

段太尉剛任涇州刺史的時候,汾陽王郭子儀以副元帥的身份駐紮在蒲州。汾陽王兒子郭晞擔任尚書之職,兼任行營節度使,以客軍名義駐於邠州,放縱士兵橫行不法。邠州人中那些狡黠貪婪、強暴兇惡的傢伙,紛紛用賄賂手段在軍隊中列上自己的名字,於是為所欲為,官吏都不敢去過問。他們天天成群結夥地在街市上強索財物,一不順心,就用武力打斷他人的手腳,用棍棒把各種瓦器砸得滿街都是,然後裸露著臂膀揚長而去,甚至還撞死懷孕的婦女。邠寧節度使白孝德因為汾陽王的緣故,心中憂傷卻不敢明說。
段太尉從涇州用文書報告節度使府,表示願意商量此事。到了白孝德府中,他就說:“天子把百姓交給您治理,您看到百姓受到殘暴的傷害,卻無動於衷。大亂將要發生,您怎么辦?”白孝德說:“我願意聽您的指教。”段太尉說:“我擔任涇州刺史,很空閒,事務不多;現在不忍心百姓沒有外敵卻慘遭殺害,來擾亂天子的邊防。你假如真的任命我為都虞候,我能替您制止暴亂,使您的百姓不再遭到傷害。”白孝德說:“太好了!”就答應了段太尉的要求。
段太尉代理都虞候職務一個月後,郭晞部下十七人進街市拿酒,又用兵器刺賣酒老頭,砸壞酒器,酒流進溝中。段太尉布置士兵去抓獲這十七人,全都砍頭,把頭掛在長矛上,豎立在市門外。郭晞全軍營都騷動起來,紛紛披上了盔甲。白孝德驚慌失措,把段太尉叫來問道,怎么辦呢?”段太尉說:“沒有關係!讓我到郭晞軍營中去說理。”白孝德派幾十名士兵跟隨太尉,太尉全都辭掉了。他解下佩刀,挑選了一個又老又跛的士兵牽馬,來到郭晞門下。全副武裝的士兵涌了出來,段太尉邊笑邊走進營門,說:“殺一個老兵,何必全副武裝呢?我頂著我的頭顱來啦!”士兵們大驚。段太尉乘機勸說道:“郭尚書難道對不起你們嗎?副元帥難道對不起你們嗎?為什麼要用暴亂來敗壞郭家的名聲?替我告訴郭尚書,請他出來聽我說話。”
郭晞出來會見太尉。段太尉說:“副元帥的功勳充塞於天地之間,應該力求全始全終。現在您放縱士兵為非作歹,這樣將造成變亂,擾亂天子邊地,應該歸罪於誰?罪將連累到副元帥身上。現在邠州那些壞傢伙用賄賂在軍隊名冊上掛上個名字,殺害百姓,象這樣再不制止,還能有多少天不發生大亂?大亂從您這兒發生,人們都會說您是倚仗了副元帥的勢力,不管束部下。那么郭家的功名,將還能保存多少呢?”話沒有說完,郭晞拜兩次道:“承蒙您用大道理開導我,恩情真大,我願意率領部下聽從您。”回頭呵斥手下士兵說:“全都卸去武裝,解散回到自己的隊伍里去,誰敢鬧事,格殺勿論!”段太尉說:“我還未吃晚飯,請為我代辦點簡單的食物。”吃完後,又說:“我的毛病又犯了,想留宿在您營中。”命令牽馬的人回去,次日清早再來。於是就睡在營中。郭晞連衣服也不脫,命警衛敲打著梆子保衛段太尉。第二天一早,郭晞和段太尉一起來到白孝德那兒,道歉說自己實在無能,請求允許改正錯誤。邠州從此沒有了禍亂。
在此以前,段太尉在涇州擔任營田副使。涇州大將焦令諶掠奪他人土地,自己強占了幾十頃,租給農民,說:“到穀子成熟時,一半歸我。”這年大旱,田野寸草不生,農民將災情報告焦令諶。焦令諶說:“我只知道收入的數量,不知道旱不旱。”催逼更急,農民自己將要餓死,沒有穀子償還,只得去求告段太尉。
段太尉寫了份判決書,口氣十分溫和,派人求見並通知焦令諶。焦令諶大怒,叫來農民,說:“我怕姓段的嗎?你怎敢去說我的壞話!”他把判決書鋪在農民背上,用粗棍子重打二十下,打得奄奄一息,扛到太尉府上。太尉大哭道:“是我害苦了你!”馬上自己動手取水洗去農民身上的血跡,撕下自己的衣服為他包紮傷口,親自為他敷上良藥,早晚自己先餵農民,然後自己再吃飯。並把自己騎的馬賣掉,換來穀子代農民償還,還叫農民不要讓焦令諶知道。
駐紮在邠州的淮西軍主帥尹少榮是個剛直的人,他來求見焦令諶,大罵道:“你還是人嗎?涇州赤地千里,百姓將要餓死;而你卻一定要得到穀子,又用粗棍子重打無罪的人。段公是位有仁義講信用的長者,你卻不知敬重。現在段公只有一匹馬,賤賣以後換成穀子交給你,你居然收下不知羞恥。大凡一個人不顧天災、冒犯長者、重打無罪的人,又收下仁者的穀子,使主人出門沒有馬,你將怎樣上對天、下對地,難道不為作為奴僕的而感到羞愧嗎!”焦令諶雖然強橫,但聽了這番話後,卻大為慚愧乃至流汗,不能進食,不消一晚,就自恨而死。
等到段太尉從涇州任上被徵召為司農卿,臨行前他告誡後去的家人:“經過岐州時,朱泚可能會贈送錢物,千萬不要收下。”經過時,朱泚執意要贈送三百匹大綾,太尉女婿韋晤堅決拒收,朱泚還是不同意。到了京城,段太尉發怒說:“竟然不聽我的話!”韋晤謝罪說:“我地位卑賤,無法拒絕呀。”太尉說:“但終究不能把大綾放在我家裡。”就把它送往司農的辦公處,安放在屋樑上。朱泚謀反,段太尉遇害,官吏將這事報告了朱泚,朱泚取下一看,原來封存的標記還在。
段太尉逸事如右。
元和九年某月某日,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柳宗元恭謹地獻給史館。現在稱讚段太尉大節的人,大抵認為是武夫一時衝動而不怕死,從而取名於天下,不了解太尉立身處世就象上述的那樣。我曾來往於岐、周、邠、斄之間,經過真定,北上馬嶺,遊歷了亭築、障設、堡壘和戍所等各種軍事建築,喜歡訪問年老和退伍將士,他們都能介紹段太尉的事跡。太尉為人謙和,常常低著頭、拱著手走路,說話的聲息低微,從來不用壞臉色待人;別人看他,完全是一個儒者。遇到不能贊同的事,一定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他的事跡決不是偶然的。適逢永州刺史崔能前來,他言而有信、行為正直,詳細搜羅段太尉遺事,核對無誤。我恐怕有的被遺逸,未能為史官採錄,故斗膽將這篇逸事狀私下呈送於您。謹為此狀。引

作品賞析

段落詳解

全文可分為四段:
第一段即第一個事件:勇服郭晞。作者依次寫段秀實悍卒肆志,自薦平亂,詣營陳辭,請留宿營,突出了段秀實外柔內剛的性格。事情的起因是郭晞縱士卒殘害百姓,為所欲為。作者先詳細地敘述了士卒肆志之狀:天天成群結隊地在街市上強索財物,不能滿意,就奮擊折人手足,將各種瓦器都砸碎,狼籍滿地,裸露著臂膀揚長而去,至撞殺孕婦人。寫暴行之慘烈,如在眼前。接著作者指出了士卒之所以敢為所欲為的癥結所在,因為汾陽王郭子儀的緣故,白孝德只是心中憂傷卻不敢說明。緊接著作者又寫段秀實自薦擔任都虞候前去平亂,顯示了他的剛勇無畏。不久,在郭晞士卒十七人再度橫行時,段秀實果斷地派士兵捕捉了他們,並一一斬首,把頭插在長矛上,豎立在街市示眾。這裡“注”和“植”兩個動詞,非常有力地突出了段秀實的“勇”。這是一寫其勇。段秀實為民除了害,大快人心,然而郭晞士卒並不肯罷休,立時都披上盔甲,事件進入高潮。此時白孝德震恐,而段秀實從容鎮定,臨危不懼,決定詣營陳辭。作者極寫郭晞士卒劍拔弩張,如臨大敵的緊張氣氛,反襯了段秀實的大智大勇。段秀實不帶衛士,不帶佩刀,坦然出現在郭營,使郭晞士卒愕然。段秀實知道要治服郭晞,不可能憑藉武力,只能曉之以理,因此,辭衛士,解佩刀,選年老腿跛的人持馬,這是從心理上消除對方的戒備。作者這樣敘寫的寓意是:段秀實是不怕死的。他外柔內剛,平易而又剛強的個性在這裡得到了充分的體現。至此,段秀實已漸居主動地位,他向郭晞慷慨陳詞,指明利害關係後,終於折服了對方。這是二寫其勇。至此,事件似已告終,但作者又出人意料地寫了段秀實要求留宿軍營一節。之所以要寫這一情節,是因為段秀實用大義和利害曉喻郭晞,使郭晞心悅誠服,再拜謝罪,顧叱士卒說:“皆解甲散還火伍中,敢嘩者死!”郭晞到底有無約束部下的決心,段秀實要探明白。留宿軍營,既顯示了段秀實的坦蕩胸懷,又可考察郭晞改過的誠意和決心。這是三寫其勇。
第二段即第二個事件:仁愧焦令諶。段秀實除了以剛勇取勝對方外,還具有仁信愛民之心。這則逸事敘述他同情、救助、安撫一個無力交租而慘遭毒打的農民。作者通過段秀實一系列行動,展現了他對農者的憐憫之情。寫這則事件的結局,作者讓第三者淮西寓軍帥尹少榮出場,由他怒斥焦令諶的不敬、不恥、不愧,從側面烘託了段秀實仁厚慈惠的愛民之心。
第三段即第三個事件:節顯治事堂。段秀實不僅具有不畏強暴,疾惡如仇、愛民如子的高貴品質,而且還有清正廉潔的節操。作者寫段秀實洞察朱泚之心,拒不收禮,將禮物棲之梁木的逸事,頌揚了他的高風亮節。這則逸事作為段秀實拿笏擊朱泚行為的補充,說明他的氣節,不僅表現在大處,而且見於小處,人物形象更顯得光彩。
上述三則逸事,發生的時間、地點雖名異,彼此間也無聯繫,但其精神是相通的。從作者客觀的敘述中,使人感受到了深沉的讚頌之情。
第四段交代寫作該文的時間、原因及材料的來源,以說明逸事狀內容之不謬。

寫作特點

《段太尉逸事狀》的寫作特點大抵可分為三點:一是精心選材,每一件事都突出表現主人公思想性格的一個方面;二是用個性化的語言行動塑造人物形象,描寫生動形象,而不作議論;三是使用倒敘手法,有利於主題突出,文章結構巧妙。
首先是精心選材,全文寫了段秀實三件事,每一件事都表現他的思想性格的一個側面。第一件逸事詳細記述了段秀實自薦平亂,只身前往軍營,面對全身披掛、張牙舞爪的亂軍,慷慨陳辭,抓住要害說服郭晞,又主動留宿營房,以凜然正氣震攝亂軍,每一步驟都突出了他的“勇敢”。第二件事表現了段秀實仁義愛民的思想品德,第三件事表現了段秀實很有政治遠見,頌揚了他的清政廉潔。三件事,各有不同的側重點,把三件事聯繫到一起,可以完整地鉤勒出段秀實的思想品德:見義勇為、仁義愛民、廉潔清正。
柳宗元在該文中未發一句評論,而是用富有個性化的言語行為來表現段秀實的思想性格。如第一件事,顯示了他平定亂軍、安撫民心的決心和魄力。第二件事中,段秀實勇闖軍營,僅僅幾句話就點明了問題的要害,致使郭晞及其部下不得不垂首俯教。這些描寫體現了柳宗元善於用個性化的言行刻畫人物形象的藝術手法。敘述第三件事時也是以人物的言行來表現人物思想性格。段秀實對無故挨打的農民傾注了他自己的仁愛,寥寥幾筆,一個正直、仁義而又滿腔義憤、無處說理的君子形象躍然紙上。
文章根據表現主題的需要,採用了倒敘的方法。文中寫了段秀實三件逸事,如按事情發生的先後順序來安排結構,那么“仁愧焦令諶”一事在先,“勇服郭晞”在後,但作者敘事時有意將先後順序顛倒,作者在最後一段點出他的良苦用心,是為了反駁當時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對段秀實的污衊。這些人編造“武人一時奮不慮死,以取名天下”的流言貶低段秀實寧死不附叛賊的英壯行為,而作者為了突出強調段秀實臨死不屈的行為絕非一時衝動,稱他“遇不可,必達其志,決非偶然”。另外將精彩事例先行敘述,也能更吸引讀者。

作者簡介

柳宗元(773——819),字子厚,河東(今山西永濟)人。貞元年間(785年——805年)進士及第,復中博學宏辭,授集賢院正字。調藍田尉,遷監察御史里行。唐順宗即位,任禮部員外郎,參與政治革新。不久唐憲宗繼位,廢新政,打擊革新派。他被貶為永州司馬,十年後召還長安,復出為柳州刺史,後來病逝於柳州。他與韓愈發起古文運動,為一代古文大家,世人稱他們為“韓柳”。其詩得《離騷》余意,常於自然景物之中寄托幽思,纖而歸於淡泊,簡古而含有至味。詩作成就不及散文,卻能獨具特色。

相關詞條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