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
國賊行兇殺貴妃 皇叔敗走投袁紹
簡介
操欲廢帝,程昱諫止。操將董承等七百餘人及董貴妃皆處死。
操從郭嘉計領二十萬軍分五路下徐州東征劉備。備使孫乾往河北見袁紹,紹因五子患疥瘡而不願趁操出兵入許昌。
張飛獻計劉備劫操寨,中計,張飛敗走至芒碭山上去了。劉備往青州投袁紹。
操愛雲長武藝,欲計取之於下邳。
正文
卻說曹操見了衣帶詔,與眾謀士商議,欲廢卻獻帝,更擇有德者立之。程昱諫曰:“明公所以能威震四方,號令天下者,以奉漢家名號故也,今諸侯未平,遽行廢立之事,必起兵端矣。”操乃止。只將董承等五人,並其全家老小,押送各門處斬。死者共七百餘人。城中官民見者,無不下淚。後人有詩嘆董承曰:“密詔傳衣帶,天言出禁門。當年曾救駕,此日更承恩。憂國成心疾,除奸入夢魂。忠貞千古在,成敗復誰論。”又有嘆王子服等四人詩曰:“書名尺素矢忠謀,慷慨思將君父酬。赤膽可憐捐百口,丹心自是足千秋。”
且說曹操既殺了董承等眾人,怒氣未消,遂帶劍入宮,來弒董貴妃。貴妃乃董承之妹,帝幸之,已懷孕五月。當日帝在後宮,正與伏皇后私論董承之事至今尚無音耗。忽見曹操帶劍入宮,面有怒容,帝大驚失色。操曰:“董承謀反,陛下知否?”帝曰:“董卓已誅矣。”操大聲曰:“不是董卓!是董承!”帝戰慄曰:“朕實不知。”操曰:“忘了破指修詔耶?”帝不能答。操叱武士擒董妃至。帝告曰:“董妃有五月身孕,望丞相見憐。”操曰:“若非天敗,吾已被害。豈得復留此女,為吾後患!”伏後告曰:“貶於冷宮,待分娩了,殺之未遲。”操曰:“欲留此逆種,為母報仇乎?”董妃泣告曰:“乞全屍而死,勿令彰露。”操令取白練至面前。帝泣謂妃曰:“卿於九泉之下,勿怨朕躬!”言訖,淚下如雨。伏後亦大哭。操怒曰:“猶作兒女態耶!”叱武士牽出,勒死於宮門之外。後人有詩嘆董妃曰:“春殿承恩亦枉然,傷哉龍種並時捐。堂堂帝主難相救,掩面徒看淚湧泉。”操諭監宮官曰:“今後但有外戚宗族,不奉吾旨,輒入宮門者,斬,守御不嚴,與同罪。”又撥心腹人三千充御林軍,令曹洪統領,以為防察。
操謂程昱曰:“今董承等雖誅,尚有馬騰、劉備,亦在此數,不可不除。”昱曰:“馬騰屯軍西涼,未可輕取;但當以書慰勞,勿使生疑,誘入京師,圖之可也。劉備現在徐州,分布掎角之勢,亦不可輕敵。況今袁紹屯兵官渡,常有圖許都之心。若我一旦東征,劉備勢必求救於紹。紹乘虛來襲,何以當之?”操曰:“非也。備乃人傑也,今若不擊,待其羽翼既成。急難圖矣。袁紹雖強,事多懷疑不決,何足憂乎!”正議間,郭嘉自外而入。操問曰:“吾欲東征劉備,奈有袁紹之憂,如何?”嘉曰:“紹性遲而多疑,其謀士各相妒忌,不足憂也。劉備新整軍兵,眾心未服,丞相引兵東征,一戰可定矣。”操大喜曰:“正合吾意。”遂起二十萬大軍,分兵五路下徐州。細作探知,報入徐州。孫乾先往下邳報知關公,隨至小沛報知玄德,玄德與孫乾計議曰:“此必求救於袁紹,方可解危。”於是玄德修書一封,遣孫乾至河北。乾乃先見田豐,具言其事,求其引進。豐即引孫乾入見紹,呈上書信。只見紹形容憔悴,衣冠不整。豐曰:“今日主公何故如此?紹曰:“我將死矣!”豐曰:“主公何出此言?”紹曰:“吾生五子,惟最幼者極快吾意;今患疥瘡,命已垂絕。吾有何心更論他事乎?”豐曰:“今曹操東征劉玄德,許昌空虛,若以義兵乘虛而入,上可以保天子,下可以救萬民。此不易得之機會也,惟明公裁之。”紹曰:“吾亦知此最好,奈我心中恍惚,恐有不利。”豐曰:“何恍惚之有?”紹曰:“五子中惟此子生得最異,倘有疏虞,吾命休矣。”遂決意不肯發兵,乃謂孫乾曰:“汝回見玄德,可言其故。倘有不如意,可來相投,吾自有相助之處。”田豐以杖擊地曰:“遭此難遇之時,乃以嬰兒之病,失此機會!大事去矣,可痛惜哉!”跌足長嘆而出。
孫乾見紹不肯發兵,只得星夜回小沛見玄德,具說此事。玄德大驚曰:“似此如之奈何?”張飛曰:“兄長勿憂。曹兵遠來,必然睏乏;乘其初至,先去劫寨,可破曹操。”玄德曰:“素以汝為一勇夫耳。前者捉劉岱時,頗能用計;今獻此策,亦中兵法。”乃從其言,分兵劫寨。
且說曹操引軍往小沛來。正行間,狂風驟至,忽聽一聲響亮,將一面牙旗吹折。操便令軍兵且住,聚眾謀士問吉凶。荀彧曰:“風從何方來?吹折甚顏色旗?”操曰:“風自東南方來,吹折角上牙旗,旗乃青紅二色。”彧曰:“不主別事,今夜劉備必來劫寨。”操點頭。忽毛玠入見曰:“方才東南風起,吹折青紅牙旗一面。主公以為主何吉凶?”操曰:“公意若何?”毛玠曰:“愚意以為今夜必主有人來劫寨。”後人有詩嘆曰:“吁嗟帝胄勢孤窮,全仗分兵劫寨功。爭奈牙旗折有兆,老天何故縱奸雄?”操曰:“天報應我,當即防之。”遂分兵九隊,只留一隊向前虛紥營寨,餘眾八面埋伏。
是夜月色微明。玄德在左,張飛在右,分兵兩隊進發;只留孫乾守小沛。且說張飛自以為得計,領輕騎在前,突入操寨,但見零零落落,無多人馬,四邊火光大起,喊聲齊舉。飛知中計,急出寨外。正東張遼、正西許褚、正南于禁、正北李典、東南徐晃、西南樂進,東北夏侯惇、西北夏侯淵,八處軍馬殺來。張飛左衝右突,前遮後當;所領軍兵原是曹操手下舊軍,見事勢已急,盡皆投降去了。飛正殺間,逢著徐晃大殺一陣,後面樂進趕到。飛殺條血路突圍而走,只有數十騎跟定。欲還小沛,去路已斷,欲投徐州、下邳,又恐曹軍截住;尋思無路,只得望芒碭山而去。
卻說玄德引軍劫寨,將近寨門,忽然喊聲大震,後面衝出一軍,先截去了一半人馬。夏侯惇又到。玄德突圍而走,夏侯淵又從後趕來。玄德回顧,止有三十餘騎跟隨;急欲奔還小沛,早望見小沛城中火起,只得棄了小沛;欲投徐州、下邳,又見曹軍漫山塞野,截住去路。玄德自思無路可歸,想:“袁紹有言,‘倘不如意,可來相投’,今不若暫往依棲,別作良圖。”遂望青州路而走,正逢李典攔住。玄德匹馬落荒望北而逃,李典擄將從騎去了。
且說玄德匹馬投青州,日行三百里,奔至青州城下叫門。門吏問了姓名,來報刺史。刺史乃袁紹長子袁譚。譚素敬玄德,聞知匹馬到來,即便開門相迎,接入公廨,細問其故。玄德備言兵敗相投之意。譚乃留玄德於館驛中住下,發書報父袁紹;一面差本州人馬,護送玄德。至平原界口,袁紹親自引眾出鄴郡三十里迎接玄德。玄德拜謝,紹忙答禮曰:“昨為小兒抱病,有失救援,於心怏怏不安。今幸得相見,大慰平生渴想之思。”玄德曰:“孤窮劉備,久欲投於門下,奈機緣未遇。今為曹操所攻,妻子俱陷,想將軍容納四方之士,故不避羞慚,徑來相投。望乞收錄。誓當圖報。”紹大喜,相待甚厚,同居冀州。且說曹操當夜取了小沛,隨即進兵攻徐州。糜竺、簡雍守把不住,只得棄城而走。陳登獻了徐州。曹操大軍入城,安民已畢,隨喚眾謀士議取下邳。荀彧曰:“雲長保護玄德妻小,死守此城。若不速取。恐為袁紹所竊。”操曰:“吾素愛雲長武藝人材,欲得之以為己用,不若令人說之使降。”郭嘉曰:“雲長義氣深重,必不肯降。若使人說之,恐被其害。”帳下一人出曰:“某與關公有一面之交,願往說之。”眾視之,乃張遼也。程昱曰:“文遠雖與雲長有舊,吾觀此人,非可以言詞說也。某有一計,使此人進退無路,然後用文遠說之,彼必歸丞相矣。”正是:整備窩弓射猛虎,安排香餌釣鰲魚。
未知其計若何,且聽下文分解。
賞析
本章說劉備得到徐州後又被曹操快速擊敗,其實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劉備雖然甚得徐州人心,但是兵力不足,屬下大多數兵士是曹軍部屬,在徐州固然能招募新兵,但是戰力不足,或許對付劉岱所統領的偏師尚可,但是面對曹操大軍,根本無力阻擋。劉備早期常敗於曹操之手其主要原因就在於此,並非劉備武略不足,只是所率領的軍隊數量質量都不夠,曹操派屬下大將來攻,兵力大致相當,劉備對付不成問題,曹操本人來到,那帶領的就大都是主力大軍,劉備根本無力阻擋。唯一希望的就是讓袁紹出兵以牽制曹操,給劉備喘息之機,可袁紹優柔寡斷,不能聽取田豐意見,使得曹操能在短時間內調集兵力先擊敗劉備,再回頭與袁紹相持。
不過本章倒沒有準備研究這一次徐州爭奪戰的意思,到是對徐州的一大重要人物——在章末獻出徐州城的陳登想仔細說說。
陳登,史載其少有扶世濟民之志。博覽載籍,雅有文藝,舊典文章,莫不貫通。甚得百姓人心,他在徐州是本土勢力的一大代表,劉表稱其名重天下,劉備更是稱“若元龍文武膽志,當求之於古耳,造次難得比也。”曹操也有恨不用其計的說法。就是這樣的一位豪傑之士,在徐州的那幾年的所作所為頗乃人回味。
那幾年徐州之主更換數次,先是陶謙,後是劉備,再是呂布,呂布死後屬曹操治下,劉備又短暫的重回徐州,又被曹操攻陷。這幾年換了四個主人,陳登除了對呂布曾反戈一擊外,其他人的統治他都表現的十分的配合,即便是呂布,初期陳登對其也沒表現出反意。而所有得到徐州的人對這位朝三暮四的陳登也都是惟以重任,只是不管前人對其多么的重用,陳登當兵臨城下時都必然歸依後人。
假若說呂布曹操和陳登關係一般,可劉備不同,劉備和陳登關係甚佳,陶謙死後,出來勸說劉備統領徐州的便是陳登,之後又對其予以多方支持,劉備在劉表處還為陳登說話,讚揚陳登,說了上文的那段話,而陳登對劉備也是推崇備至,稱之“雄姿傑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劉玄德”,兩人可說是英雄相惜,可就是陳登,劉備第一次敗後,他跟隨了呂布,第二次兵敗,他又馬上歸依曹操,絲毫沒有為劉備盡忠或許的意思。
不過更怪的是,當時所有的人對此事都習以為常,呂布來了用陳登,曹操來了用陳登,劉備也絲毫沒有責怪陳登的意思。
莫不是古人對忠義的看法與我們不同?也不是,同在三國志中,忠義之士也是很受推崇的,如臧洪為張超之義背叛袁紹戰死,人稱之義士,審配為袁尚盡忠,三國志中也頗為讚許,于禁投降,曹丕畫圖對他嘲諷,可見忠義兩字古人看的也是很重,哪個君不希望自己的臣子盡忠?
那為何陳登如此朝三暮四,其他人卻還是重用他呢?
關鍵就是陳登的身份。陳登是什麼身份?我稱之為徐州本土勢力的代表,這是好聽的說法,難聽點就是土皇帝土豪。陳登在徐州深深紮下了根,所以無論曹操呂布,陶謙劉備,誰都要用他,你不用他徐州這地你就管不了。所以這是無論誰來徐州都要重用陳登的原因。
而這個身份也是導致陳登誰來了就歸依誰的原因,因為你的力量是紮根於徐州,你離開不了,而土豪勢力再強,也只是土豪而已,你假若反抗,就燒你的財產,所以無論是哪方的軍事力量進入徐州,你就只有歸依勝利者的份,即便你和劉備關係再好,曹操呂布來了你就只有笑臉相迎的份。
陳登只是一個代表,其實各州都有這樣的本土勢力,如荊州的蒯越,蔡瑁,江東的張昭。他們唯一的準則就是以自己的利益安全為上,所以為了使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他們支持劉表,孫策孫權這些軍事勢力上台,維護自己的利益。
同樣,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他們不在乎換一個統治者,荊州劉表死後蒯越蔡瑁為何獻出荊州給曹操,不是他們沒有才能,也不是對劉備不滿。而是因為他們沒有興趣爭奪天下,反正獻出荊州後,他們在荊州的利益絲毫不會受到影響,而與曹操作對,一來看不到勝利的希望,那時反抗曹操的自己所擁有的利益會受到打擊,即便勝利,那也只不過和現在差不多的權勢,何必冒這個風險呢?同樣的也是江東,張昭代表的那股勢力一遇到強敵就要投降,就說曹操下江東,演義說文臣大都主降,武將主戰多,其實這很正常,並非說文人比武官氣節低,而是張昭這些文官代表的這些江東土豪們利益全在江東,投降了曹操也不會對自己如何,照樣做著土豪,說不定還能做朝廷的大官,而那些武將則不同,假若是家族本是江東的則會主降,而主戰的就是那些在江東沒有利益牽掛的職業軍人,他們和孫權的命運是一體的。
這也就牽扯到本土勢力的第二個特點,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不在乎換統治者,也是一樣的,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不願意一統天下,為何?在本州他們可以稱王稱霸,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但是出了自己的勢力範圍,他們就毫無可用之處,影響就小了,土豪們守護本土精神百倍,但是出征就沒啥興趣,新開拓的領土自己未必能得到,反而會被那些統兵大將利益占先,既然如此,那幹嗎還要拼死拼活一統天下,守著自己一畝三分地不是挺好。就說劉表吧,他為人沒有一統天下之心是不願意爭霸的原因,但是即便他有此心,蒯蔡等人對他會支持嗎?新得的領土越多,收得的人才越多,主公的勢力越大,自己的地位就越來越下降。江東也是一樣,孫權即便有北上之心,張昭等土豪有這興趣嗎?
同樣的道理,離三國不遠的東晉也是由那些土豪士族控制著朝政,他們對北伐收復故土毫無興趣,北伐有成果的只是那些將軍們。所以只要是那些地方勢力占據主流的政權,是沒有興趣一統天下的。(當然,也有例外的,比如不甘心做土皇帝的,或者和主公聯姻的,後者典型的就是糜竺,和陳登同樣是徐州本土勢力,陳登誰來都一樣,把妹妹嫁給劉備的糜竺就跟著劉備跑,背井離鄉,折騰幾十年啊!)
土豪們為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是什麼都可以做的,有時為了保衛自己的本土,甚至可以表現出比正規軍隊還強的實力來,往往可以看到,一些征戰千里的軍隊,面對一些鄉勇組成的民團碉堡卻無可奈何。可或許只要一紙檄文,一封勸降書,則眾多土豪會紛紛歸順,甚至效犬馬之勞。
所以在一統天下時,政治攻勢不可忽視,這政治攻勢並不是針對那些反對者,那些人是再怎么也不會投降的,只有武力勝之,主要的政治攻勢是針對那些土豪們,只要許諾他們繼續保持自己的利益,那甚至可以傳檄而定,而假如你觸犯到他們的利益,那可就是烽煙四起,一刻也不得平息了,所謂的統治名存實亡。統治者也只好由得他去,只要不妨礙自己的統治,能徵兵納稅就可以了,做的過頭了,有點擔心了,也最多象曹操那樣,把陳登遷個地方繼續當官,何況即便剷除了一個地方勢力,沒多久下一個繼續出來做土皇帝。
歷朝來表面上是中央集權,實際上還是所謂“南人治南”,“北人治北”,一方水土一方人,對於億萬小民們來說,不是皇帝,而是幾百甚至幾千幾萬個土豪們當著家。
回評
毛宗崗批水滸
嘗詠唐人吊馬嵬詩曰:“可憐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其言可謂悲矣。然楊妃之死,死於其兄之誤國;董妃之死,死於其兄之愛君。夫以兄之罪而殺楊妃,今人猶為之惋惜;況以兄之忠而殺董妃,能不為之悼嘆乎哉!吾以為董妃之冤,冤於太真;則獻帝之痛,更痛於玄宗矣。
以天子之尊,而束縛於權臣,不得已耳;以方伯之重,而牽制於小兒,亦不得已耶?衣帶詔之事既聞,董貴妃之事甚慘,正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義士發憤立功之日;而乃遷延歲月,坐失機會。天子不能保其嬪妃,諸侯且欲戀其家室。己之幼子有疾,猶然繫懷;君之孕嗣遭殃,不為動念:以四世三公代食漢祿者,反不如一醫生之盡節,良可嘆也!
讀徐文長<四聲猿>,有禰衡罵曹操一篇文字,將禰衡死後之事,補罵一番,殊為痛快。今恨不將陳琳檄後之事,再教陳琳補罵一番也。雖然,惟無瑕者可以戮人。袁紹不奉天子之命,而襲取冀州,欺韓馥,又賣公孫瓚,其罪一;傕、泛之亂,不聞勤王,其罪二;袁術僭號而不能討,及術歸帝號而又欲近之,其罪三。為紹計者,恐我盡言以責操,而操亦盡言以責我,故一罵之後,不復更罵耳。昔齊桓公挾天子以令諸侯,行權力而假仁義。聶北之救,坐視邢亡;楚丘之封,直待衛滅。又兄弟姊妹之間多慚德焉。是以其責楚也,不責其僭稱王號,吞併諸姬,而但問以包茅不質、昭王不復。舍其大而責其小,舍其近而責其遠,其同此意也夫?
田豐首欲緩戰,今欲急戰;前則無隙可伺,今則有虛可乘:審時劫而為謀,惜袁紹之不能用耳。然吾怪郭圖、審配獨無一言,何也?蓋二人與田豐不和。故前者豐不欲戰,二人以宜戰之說爭之;今者豐既欲戰,二人更不以宜戰之說助之:但從自己門戶起見,不從國家大事起見,古來朋黨之害,往往坐此。唐有牛、李之互持,宋有朔、洛、蜀之角立,朝廷且受其患,況袁紹一隅之主乎?
為天下者不顧家。玄德前敗於呂布,遂棄妻小而不顧;今敗於曹操,又棄妻小而不顧。與高祖委呂后於項羽,正復相同。彼袁紹室家情重,戀戀小兒,豈得為成大事之人!
袁紹與玄德三番相見:第一次在虎牢,第二次在盤河,第三次在冀州。玄德於袁紹三番求救:第一次鄭玄作柬,第二次自己致書,第三次單騎親往。紹則前倨而後恭,備亦昔疏而今密,非紹之賢而納備,乃備之急而投紹耳。前乎此者,依託呂布,又依託曹操;後乎此者,依託劉表,又依託孫權。煢煢一身,常為客子,然則備之為君,殆在<旅>之六五雲。
操之敵紹,能以寡勝眾;備之敵操,不能以寡勝眾。是備之用兵,不如操矣。然為將之道,在能用兵;為君之道,不在能用兵,而在能用用兵之人。備之所以敗者,以此時未遇諸葛亮耳。未遇諸葛,雖關、張之勇無所用之;既遇諸葛,雖曹操之智不能當之。而諸葛不為操所得,獨為備所得,善乎唐太宗之論操曰:“一將之智有餘,萬乘之才不足。”韓信善將兵,一將之智也;高祖不善將兵,而善將將,萬乘之才也。豈非操之用兵則勝於備,而用人則遜於備歟?
李贄總評
操賊勒死董妃,此通天之罪,何容誅也!但操賊亦有惡運似天助之者,此事若無秦慶童發覺,操賊休矣,了于吉平之手矣。不使吉平成功者,天也,人也何尤?雖然,操雖不死於吉平之手,而實死於吉平之口久矣。吉平真聖人也,真菩薩也,真佛也。
風折牙旗並秦慶童等事,此皆操賊惡運所招。如天欲敗之。安有此事?固知凶人,亦自有天相,不特吉人而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