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的眼中,傀儡皇帝大多自帶“窩囊”的標籤,跟“血性”毫不沾邊。究其原因,無非是他們受制於權臣,動靜皆不能自由,就算是有殺賊之心,也沒有鋤奸的能力,非在有百分百把握的情況下,絕不敢輕易行動。
但凡事都有例外,曹魏第二任傀儡皇帝曹髦,便在毫無勝算的情況下,鋌而走險、奮起一搏,雖然最終落得屍橫闕下、血濺宮闈的下場,卻也顯示出不願忍辱偷生的本性,委實是一位極有血性的奇天子。
曹髦字彥士,文帝曹丕之孫,東海定王曹霖之子,魏朝第四任皇帝,即位前封爵為高貴鄉公。魏帝曹芳兩度謀殺大將軍司馬師未果,導致自己被廢黜。在新帝人選問題上,司馬師屬意於文帝之弟、彭城王曹據,但遭到郭太后的強烈反對。郭太后認為曹據乃明帝叔父,立其為帝則明帝無人奉祀,而且曹據一旦登基,自己身為新帝的侄媳婦,身份會非常尷尬。
作為替代人選,郭太后提議立曹髦為帝,最終得到司馬師的同意。正元元年(254年)十月,曹髦正式登基為帝,為感念司馬師擁立之功,不僅授予他統領全國兵馬及京師內外諸軍的權力,而且還特賜他“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的殊禮,使得司馬家的威望更甚。
曹髦聰慧過人、性格剛烈,絕非默然充位之君,雖然表面上尊崇司馬家,但內心深處一直在籌劃如何予以剷除。次年二月(255年),曹髦終於等到一生中最佳的良機,趁司馬師暴卒於許昌之際,一面下詔命司馬昭留守許昌,讓尚書傅嘏率六軍還京師,一面著手籌劃宮廷政變。
可惜曹髦的計謀被司馬昭的心腹鍾會識破,司馬昭在他的建議下火速率軍回京,脅迫曹髦立他為執政。曹髦無力對抗司馬昭,只能封他為大將軍,代替司馬師執政。一次寶貴的翻身機會,就這樣與曹髦失之交臂。
曹髦身為傀儡皇帝,對軍國大事皆無裁決處置之權,唯一能做的,便是經常與司馬望(司馬孚次子,司馬昭堂兄)、王沈、裴秀、鍾會等一乾文臣探討儒學,相互辯難。曹髦性急,每次召集大家前來談論時,便希望他們能迅速到達。由於四人中唯獨司馬望在宮外任職,難以隨叫隨到,曹髦便特賜給他一輛追鋒車和勇士五人,每當有集會,就賓士而至。
曹髦聰慧好學,每次辯論都有獨到的見解,每每令臣下嘆服,鍾會私下裡經常對司馬昭講曹髦“才同陳思(曹植),武類太祖(曹操)”,由此引起司馬昭的警覺。而曹髦雖然經常身在經筵中,但心思卻常在皇宮外,每天念茲在茲的,都是如何剷除司馬昭,恢復皇室的權威。
隨著司馬昭的日益獨斷專行,憤懣於權威日漸削弱的曹髦,終於在甘露五年(260年)五月初六,迎來情緒的大爆發。當日,曹髦命冗從僕射李昭、黃門從官焦伯等在陵雲台部署甲士,並召見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告訴他們自己準備討伐逆賊司馬昭的計畫,開篇便說出那句流傳千古的金句“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面對突變,王經苦勸曹髦忍耐,而王沈、王業卻跑去向司馬昭告密。
正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曹髦既然再不肯做傀儡,跟司馬昭之間只剩下一場“魚死網破”的搏命戰。當日,曹髦率領殿中宿衛和奴僕們呼喊出宮,在東止車門喝退司馬昭之弟司馬伷的攔截後,卻被司馬昭的心腹賈充攔截在南闕之下。
面對天子的怒喝,賈充非但不講君臣之道,反而指使部將成濟弒君,一時令天下大駭。就這樣,曹魏最有血性的傀儡皇帝,被司馬昭在光天化日下殺死於宮中,開臣下公然弒君的惡例。曹髦遇難時,年僅19歲。
曹髦遇弒後,司馬昭威逼郭太后追廢其為庶人,但在重臣司馬孚、高柔等人的力諫下,同意以王禮安葬曹髦。事後,司馬昭為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在不願捨棄賈充的情況下,拿成濟兄弟開刀,下令誅滅其三族。
成濟兄弟不服罪,光著身子跑到屋頂,大罵司馬昭無恥、悖逆,言語極為粗野。司馬昭既羞且怒,下令士兵將他們亂箭射殺(“成濟兄弟不即伏罪,袒而升屋,醜言悖慢;自下射之,乃殪。”見《三國志》注引《魏氏春秋》)。
六十餘年後,當司馬昭的侄玄孫晉明帝在了解到這段歷史後,對司馬昭的所作所為萬分羞愧、掩面而泣,向宰相王導連連哀嘆道:“如果真像您說的那樣,晉朝天下怎么可能會長久呢?”(明帝聞之,覆面著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長!”見《世說新語·尤悔》。公,即指宰相王導)
曹魏 傀儡皇帝 曹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