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述
從表象看,“黃岩斜”是一哄而起,很快形成一股聲勢;從心理狀態說,由於感覺敏銳,產生激越情緒;引發的焦點則往往是有關經濟性的事件。如一旦聞知什麼東西最有利可圖,便蜂擁而起,全力爭取。凡可買的爭買個夠,顧不得積壓,因之也稱為“黃岩板坑”。凡可辦的則趕緊爭著去辦,唯恐失卻良機,搶先一步也好。這種群體勢力的形成,其目標一,時間速、力度大,摸準了市場行情,確能一下子獲利,大家可得著不同程度的好處,但有時也因看得不準或盲從意識作怪而一敗俱傷。所以“黃岩斜”具有一種競爭勁頭和冒險精神,因此常為那些按部就班、墨守成規的人們所鄙視。說它“斜”,是不合中庸之道,亂了秩序;說它“惹”,是不按規矩,肇事生非;說它“邪”,是不尊正統,屬於邪道。於是,我們可以獲悉:“黃岩斜”敢於冒大不韙,同舊秩序、舊觀念、舊傳統進行決裂,實難能可貴。
至於“黃岩斜”究竟從哪個歷史時期而起,又是什麼思想指導下產生的,我們應該探討,因為這是黃岩社會文化意識形態問題,活生生地向我們提出的思想觀念和心理狀態凝結的一件實事,不是值得好好研究的嗎?
黃岩史書上都說我們黃岩在宋代就有朱熹來講學,一向文風很盛,歷朝出了不少進士,因而自譽為“小鄒魯”之地,但是這好像與不識字的廣大桔鄉農民無多大關係,他們仍是栽桔種糧,和土地結緣,跟商販打交道。城裡人開設了那么多的桔行桔棧,他們也儘是在算盤上撥來撥去,想法怎么把桔子運出去賺錢。商品經濟意識很快蓋向整個黃岩城鄉大地,哪裡僅僅是好聽的“小鄒魯”,實實在在是由柑桔生產建立起來的柑桔銷售市場。
誰都知曉,桔不像大米那樣可以每日充飢,也不像大米那樣可以貯藏好久,它一摘下來數量這么多,必須趕緊銷售出去。所以黃岩桔鄉的商品意識的萌生盛況,是台州其它地方所不及的。自唐、宋、元把黃岩柑桔列為朝廷貢品,也已在當地販賣。到明、清尤其是鴉片戰爭以後,很快的向外地擴展銷售市場。若非仗著人們的商品意識怎么打得開這個局面。而商品意識的強烈,顯現在商品競爭的風尖浪口上,爭先恐後,敢冒任何危險,這就正是“黃岩斜”出現的大背景。這個大背景由市民階層首先製作,卻不是醞釀於讀書君子的書齋里。有事實為依據嗎?有,在一些筆記上和史籍角落裡略可窺見:
一、黃岩桔商出外做生意,翻山越嶺,陸運不便;而面向海洋,得著水運的優勢,真所謂“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鴉片戰爭以後的同治年間,羅大川獨家駕木帆船到乍浦銷售,再由乍浦桔商轉銷蘇杭等地,這是邁出了可喜的一步。嗣後,有林利川、林阜南、王元茂、王德泰、王美利、譚萬茂等六家繼起,設在乍浦的桔行就有恆豐、泰濟、福興、洪聚興等四家,涉海經銷的場面打開了。至光緒年間,海門有“老海門”、“靈江”、“永寧”、“永利”等輪船通航上海,桔商們無不以捷足先登為快,又馬上從乍浦轉向上海市場,乘機而起的還有董文興、張元利、解順興等數家。到清末民初,赴滬經銷者越來越多。據載:柑桔輸出的數量,約占總產量的百分之九十。車載船裝,遍及浙北蘇南。從這情況來看,闖出去爭市場的聲勢已初具“黃岩斜”的樣子。
二、最可說明問題的,當推民國初年柑桔市場採用商標一事。那是在上海洋場,黃岩有些桔商以次充好、以假亂真,造成銷路不暢的局面以後,“天台山農”劉文王介將黃岩本地早運到上海,首創“天台山蜜桔”商標,以天台山的名聲吸引了上海顧客,一舉獲利。這使商品意識活躍的黃岩桔商立即受到啟發,你行我效,一陣風似的馬上大家都採用起商標來。有史可據的有:一生元的“金錢牌”,新榮昌的“五福牌”,大星園的“金龍牌”,協同豐的“紅地球”,新萬利的“聚寶盆”,其它還有“丹鳳”、“無敵”、“鷹”、“獅”、“萬象”、“劉海”、“明星”、“飛童”、“小人”、“眼睛”,以及“紅綠雄雞”、“紅綠雙塔”等等,名目繁多,蔚為大觀。如此現象,你說它不是“黃岩斜”是什麼?
三、也是在民國初期,黃岩當地商紳們颳起柑桔新品種引進風。據載:自朱翰時從日本引進華盛頓臍橙贈與朱成,朱育苗分贈親友,並改名抱子桔,這是多么好聽的桔名,甚至一位鮑姓人家的美貌少婦也被人戲稱為“抱子桔”。由於朱成是有聲望的地紳,在他的影響下引進新品種之風大盛。林讓士引進新會橙進行嫁接;盧洛平從友人處引進美國花旗蜜桔;啟人從廣東引進 柑與蕉柑,又從福建漳州引進文旦種苗進行嫁接;黃岩留日學生從長崎、愛知引進寬皮桔山田、尾張;園藝改良場場長吳耕民從日本引進溫州蜜柑,即黃岩原產無核桔。此外,林宗岳家有福桔,張愧庸家有壽金桔、金豆,王仁圃家有夏橙、本地廣桔。他們都是在商品意識萌發的大氣候里,對柑桔新品種的引進產生執著的追求,並怡然稱快。林啟人名其桔園為西園,林震鈞名其桔園為西林,朱吉力成則自稱宜園主人。這種引進新品之風在一個時期內很快形成,難道不是也體現了“黃岩斜”嗎?
僅從以上三例來看,在黃岩桔文化商品意識的母胎中孕育出來的“黃岩斜”,是有它的獨特性,所以唯獨黃岩才有。可惜黃岩的史志、筆記上從未正式寫出“黃岩斜”三字,大概正由於它是“斜”或“惹”、“邪”之故,為正人君子們所不齒,怎會想得到這對於考察黃岩的鄉風民情有多大必要,只把它當作一種貶義詞看待。尤其是往年握筆修志寫史的士者們,均修儒學,農本思想嚴重,一貫的認為“商為四民之末”,而不解中國歷史的進展已到了什麼時候。
今天,商品意識充塞神州天地,商品經濟發展很快,我們應該為“黃岩斜”補頒一紙榮譽證。何況“黃岩斜”那種狂熱情態的散發恰像孫悟空的分身法一樣分作了成千上萬,隨處可見,誰不為它歡呼。至於“黃岩斜”發祥地的黃岩,人們是否認識其精神之可貴,以及如何掌握其特性,以利發揮更大的經濟效應,是值得探討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