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天了,但一切仍恍如昨日,太奶奶的音容笑貌還在我們的身邊....
…續接(二)
歷史背景:
1963年2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工作會議，重點討論開展社會主義教育的問題。在這次會上，毛澤東指出：“現在有的人三斤豬肉，幾包紙菸，就被收買。只有開展社會主義教育，才可以防止修正主義”。會後全國範圍內逐漸開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內容包括在城市開展的三反五反（“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和“反行賄、反偷稅漏稅、反盜騙國家財產、反偷工減料、反盜竊國家經濟情報”）等等的增產節約運動和農村開展的“清帳目、清倉庫、清工分、清財物”，後來統稱為四清運動。
四清運動一開始主要依靠基層組織和基層幹部，鬥爭對象是城市和農村的腐敗分子，後來隨著一線工作的劉少奇向農村派工作隊，工作隊幹部代替基層組織，開始了由工作隊幹部領導大兵團運動，鬥爭對象轉向“地富反右壞”，鬥爭中逐漸出現亂搞鬥爭、打人、亂搜查、重點集訓、亂扣帽子、亂立罰規等現象。四清運動逐漸從教育性質轉向階級鬥爭。
四清運動期間，在部分地區開展了奪權鬥爭，大搞懷疑一切，無限上綱，把任何問題都歸結到階級鬥爭上來認識，上升到政治問題來處理。搞人人過關，鼓動民眾斗領導，認為不鬥，就顯不出革命的樣子。於是，在運動中颳起了一股非法鬥爭的歪風，如抓人、打人，戴高帽子，搞逼供信等等。這些做法為文革期間的武鬥提供了直接或間接的經驗。
66年文革開始後，隨著轟轟烈烈的民眾運動的興起，民眾中的暴力行為也同時出現。尤其到8月下旬“破四舊”運動開展後達到高潮。文革中“公、檢、法”受到猛烈衝擊，各種非法的關押、拘禁、審訊司空見慣。尤其是在諸如“清理階級隊伍”、“整黨”、“清查五一六”等全國性運動中，對被審查、批鬥的對象進行拷打、折磨、刑訊逼供的現象普遍存在，這種現象一直延續到文革結束。
全國性這場大運動也波及到了廣西柳州,一片“紅色恐怖”,根據奶奶的回憶,當時工作組以資本家的兒子、反革命、貪污公款等莫須有的罪名強加給當時正是入黨積極分子的我的太爺爺,進行反覆隔離審查、批鬥、逼供,而工作組成員里竟是平日裡他友好相待的同事。太爺爺被隔離審查期間,家裡由奶奶負責給他送飯,也正是在此間奶奶看到了我太爺爺遭受到的殘酷逼供, 那些壞蛋叫囂著“黃金湯,你女送飯來了,趕緊快點交代,就放你回去,再沒交代,下次就沒給你女送飯來,餓死你!”,太爺爺聽著,總是低著頭,眼淚忍含著,默默的一口口哽咽著吃完家裡的飯菜,他是多么的想回家啊,很想太奶奶和奶奶他們,一起繼續著家庭的歡樂, 太爺爺從小離家又身在異鄉,本以為組建了美滿家庭,好好工作貢獻國家和黨,但卻被經受著這樣的折磨。
奶奶說,那是個令人壓抑窒息的年代,也是一個是非顛倒\人心愚昧\人吃人的年代,現在的一代人很難體會到那個年代的殘酷與恐怖.太爺爺沒能抵擋住這種折磨,35歲的他就走完了最後的人生,含冤離世,奶奶說, 她永遠記得66年那個深秋的半夜,她永遠記得這些迫害太爺爺致死都還灌以太爺爺畏罪之名的壞人:商慶生、孟慶雲、陳顯瑜。
太爺爺被迫害致死,一家人一下子失去了經濟來源,祖太奶又有病,舅爺姨奶都還尚小,原來清貧的日子更困苦起來,太奶奶和剛上國中的奶奶一起擔起了家裡的重擔,她們既要防範壞蛋們對舅爺採取的斬草除根,又要抵擋來自其他壞蛋繼續的落井下石。奶奶說,當時的單位人事科長張庭海,他利用工作之便,想要攆太奶奶一家搬走,意想霸占太爺爺從房管所分到的公約租房,可奶奶他們就是不搬,說房是房管所的,不是單位的,單位沒權要求搬。
太奶奶一個人去做工.靠拉板車、挖礦砂養活全家,一個板車有時拉上百把兩百斤貨,風吹雨淋日曬的,太奶奶也這么硬挺了過來,但做工的錢依然難以養家,太奶奶以至於還賣過血,賣一次才得20幾塊,賣血的中介還要她給5塊錢介紹費,以前的人心真是開始變得好黑!太奶奶賣血回來還沒有營養品吃,喝點白糖喝水就當補身了,吃得好苦,爸爸小時候聽過太奶奶講,最艱難的時候,過年了,家家包粽子,太奶奶卻只能去別家借來糯米和些綠豆,伴著生活的酸楚和隱忍的淚來包。
後來沒辦法,奶奶就負責找單位要錢, 申訴討說法,奶奶說,舊時人家害人要連仔一起害,所以當時不能給弟弟們去,我是女孩子,人家不敢嫩子我,反正我就去借著先,我弟妹要吃,以後再還,沒借給我,我就沒走,我就跟到工會主席家,到他家喊他在我事先寫好的借條簽字.我那個都沒怕.就是一個人去,有時還到書記家去找.運氣好時.書記的女也幫我向她爸求情.那時,廣西的武鬥也是愈演愈烈,奶奶每次都冒著被冷槍的危險去討要僅能一家人維繫一星期的費用,冷冰凍的道閘\冷冰凍的眼神\冷嘲熱諷的刁難,奶奶仍記憶有新,每個月都要去3次.66年到70年這段時間,才借得不到2500塊. 以前的米是0.148一斤.油是1塊一斤.每個月借的錢就是買米.油,還有6.93元/月的房租,後來太爺爺得平反了.那些錢也沒要家裡還了。
沒過幾年，祖太奶也不幸病逝，太奶奶拖著都未成年的奶奶他們四個子女，孤苦零丁,忍辱負重,這段時期太奶奶一生中最苦的日子裡,喪夫逝母，問天無助,她收埋了對太爺爺的夫妻之愛,卻用對家庭責任的血與愛撐起了希望,一家人團結對外,苦中自強,在一些親鄰好友暗地幫助下,與敵對周旋,與命運做抗爭,形成了家族特有韌性與樂觀,太奶奶也保持著她與人為善,樂行好施的品德,雖然生活貧苦,卻仍資助鄰里。其間裡，借米的故事、水果店的故事等記載著那些年的時光。
具體的故事細節,奶奶他們都不願回憶太多,畢竟本應一家人幸福的過活,無憂快樂的童年,留下的卻都是其他家庭所難以體會的磨難,幾乎流離失所,兄妹分離,一幕幕現實中揮之不去的惡夢,偶爾提及箇中典型來做反面教材,也只是用來教育爸爸他們這代人明白家族過往的歷史背景,要正視社會是非,勿忘磨難,自強不息,憶苦思甜。
現在到了我們這代,什麼是三反五反,什麼是四清,什麼是文革,什麼是文攻武鬥,人斗人,人殺人,人吃人?黨員殺人,為入黨而殺人,為殺人而入黨,為什麼會這樣,人們怎么了?或許這些問題與這場的浩劫一樣,不會再有多少人提起及再會發生,但歷史不會就這么被遺忘!
(未完待續....)
附大舅爺所作悼文一首：
心慈則貌美，心仁則顯德。
心誠則感人，心安則無愧。
在人生的舞台上，每個人都是匆匆過客。
在與命運的抗爭、對弈中，沒有勝者，也沒有敗者，只有人生軌跡的最後總結。
她帶給我一生唯一的希望，卻又悄然離去。
雖然陰陽相隔，她依然活在我們心中。
應永遠記住她的母愛，懷念她的慈祥，傳承她的精神。
她將永垂而不朽，
雖辭世而永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