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醋局

金台坊內的紗絡胡同和寶鈔胡同,分別發端自元代的沙剌市和倒鈔庫,這也是此地胡同名中已知最早的來源。 老舍先生後來說,自己當時雖然已經不是學生,但也是在“招待學員”的公寓裡住過的。 鐘樓腳下的大街小巷,便在日日相似的鐘聲與鼓聲里,度過了數百年。

元代時,這裡稱金台坊,明代沿襲,清代屬鑲黃旗,民國時期劃入內五區界。其範圍東至北鑼鼓巷,西達舊鼓樓大街,南至鼓樓東大街,北臨北城根,內中有街巷二十多條。金台坊為元大都五十坊之一,其名“金台”由翰林院學士虞集擬定,取燕昭王築黃金台以禮賢士的典故。關於黃金台的具體位置,歷史上曾有易縣、定興、滿城多種記載,學界也對此爭論不休,後經乾隆皇帝拍板,將朝陽門外校場的一座高台,定為黃金台,並命名“金台夕照”,位列“燕京八景”。虞集將鐘樓一帶定名為金台坊的緣由已不得而知,但那時這裡集中著鼓樓、鐘樓、中心閣、中心台四座高大建築,虞集為這裡起名時能聯想到黃金台的典故,倒也在情理之中。

金台坊內的紗絡胡同和寶鈔胡同,分別發端自元代的沙剌市和倒鈔庫,這也是此地胡同名中已知最早的來源。“沙剌”是蒙古語,意為珊瑚,廣義延伸為珍珠寶貝,沙剌市即專營金銀珠寶的市場。此名沿用到清初始改稱柵欄胡同(後又改為沙拉胡同、紗絡胡同)。寫法變了,意思沒變,這個“柵欄”並不是漢語裡路障的意思,應念作“shilar”,是蒙漢語合璧的產物。前門外“大柵欄”的讀音也是這個道理。

明代時金台坊名得到保留,並逐漸形成了現在的胡同肌理。從當時的胡同名看,這一帶街巷的命名與寺廟、官署、平民職業的關係最為密切。先說寺廟,淨土寺胡同得名始建於明代的淨土寺,此廟現在還在;千佛寺本是元代古剎,因寺內的一尊千手千眼佛故名千佛寺,後形成胡同,明中期改稱吉祥寺,但千佛寺的名字早已深入人心,民間仍呼舊稱。再看官署,寶鈔胡同原來叫倒鈔胡同,元代這裡設有倒鈔庫,明初發行“大明通行寶鈔”,又在此設立倒鈔庫,專收破舊紙幣,再補償以新幣,清代始改稱寶鈔胡同;酒醋局胡同原是明代酒醋局外廠所在地,酒醋局為內府二十四衙門之一,由宦官掌管,負責宮內的酒醋糖醬面豆等食物,清代廠廢,形成胡同,酒香醋香隨之遠去,只有酒醋局內的真武廟保留至今。最後說由平民職業命名的胡同,豆腐池胡同明代稱豆腐陳胡同,想來是那時胡同里陳姓豆腐坊的豆腐口感好,名聲在外,道理一同小腸陳、爆肚馮;再如碾兒胡同、玉作兒胡同,則與手工業有關。

1919年,剛從威海衛卸任的莊士敦來到北京,在北京飯店暫住後,搬進了張望兒胡同的一座四合院。這是這位英國人在北京的第一處住宅,但現在已無法確認具體地址。

進入民國,直至解放後的一段時間,雅化胡同名給這裡的胡同帶來了不小變化,如淨土寺胡同改稱淨土胡同,玉皇閣改稱玉閣胡同,莊士敦住過的張望兒胡同改作了張旺胡同等等。名字雖然簡化了,但還算有依有據,可把酒醋局胡同改國旺胡同千佛寺胡同千福巷,碾兒胡同改國盛胡同法通寺胡同華豐胡同,固然帶出一些對興旺豐盛的嚮往,但也把曾經鮮活的歷史信息輕輕抹掉了。老舍先生早年寫過一篇小說,名為《趙子曰》。趙子曰不是“趙子說”,而是個人名。《趙子曰》的故事,發生在鐘鼓樓後“天台公寓”里。老舍先生後來說,自己當時雖然已經不是學生,但也是在“招待學員”的公寓裡住過的。如此想來,故事雖是虛構,情境當大抵不錯。那是民初,“夜深了,若不是鐘鼓樓的鐘聲咚咚的代表著寒酸貪睡的北京說夢話,北京城真要像一隻大死牛那么靜寂了。鬼似的小風卷著幾片還不很成熟的雪花,像幾個淘氣的小白蛾,在電燈下飛舞。雖然只是初冬的天氣,卻已經把站街的巡警凍得縮著脖子往避風閣里跑了。”乾枯蕭條的季節,往常沉穩得有些沉悶的鐘聲,反而就是這城市的生氣了。鐘樓腳下的大街小巷,便在日日相似的鐘聲與鼓聲里,度過了數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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