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虞美人·多景樓落成
李演
笛叫東風起。
弄尊前、楊花小扇,燕毛初紫。
萬點淮峰孤角外,驚下斜陽似綺。
又婉娩、一番春意。
歌舞相繆愁自猛,卷長波、一洗空人世。
閒熱我,醉時耳。
綠蕪冷葉瓜州市。
最憐予、洞簫聲盡,闌乾獨倚。
落落東南牆一角,誰護山河萬里!
問人在、玉關歸未?
老矣青山燈火客,撫佳期、漫灑新亭淚。
歌哽咽,事如水!
作品鑑賞
上片
上片點題,詠多景樓落成。“笛叫東風起”,起句高華瀏亮,提挈全篇。笛聲高奏喚起東風,吹滿整個江天,人的思想也隨之被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弄尊前,楊花小扇,燕毛初紫。”兩句略點眼前宴席上的情景:尊前飄舞著蒙蒙的楊花,毛色剛剛變紫的乳燕差池來去。接下來的“萬點淮峰孤角外,驚下斜陽似綺。”兩句,筆勢陡轉,寫倚樓北望所見。由“楊花”、“紫燕”等微小事物一轉為“萬點淮峰”、“孤角”、“斜陽”等雄闊高遠之景,兩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也表現了詞人感情的激盪變化。南宋原與金國約定以淮河為界,鎮江西北二百餘里外的泗州,已非宋土,此時亦歸於蒙古,長江以北至淮河南岸,界屬南宋的淮南東路,都是平原地區,無險可守。所謂“淮峰”,也只不過是些低矮的小丘罷了。詞中“萬點”的“點”字,頗有深意。“孤角”,指日落時分軍中的號角。角聲“驚”下斜陽,只此“驚”字,已可窺見作者的心情。“又婉娩、一番春意”,接得極妙。既與“楊花”、“紫燕”呼應,又含有諷刺之意。在斜陽號角聲中,娛樂昇平的“春意”顯得那么不協調——“歌舞相繆愁自猛,卷長波、一洗空人世”兩句筆力豪宕,意味深長。主客名流,征歌逐舞,無休無止。“相繆”即相繚、纏綿之意。當歌對酒,更添了詞人的愁緒。“愁自猛”,一“猛”字生辣。俯看那長江中翻卷的浩蕩流波,它是不是要把這污濁的人世一洗乾淨!“卷長波”,實際是詞人的願望,與杜甫的“安得壯士挽天河,淨洗甲兵常不用”、陸游的“要挽天河洗洛嵩”用意相似。其實,一洗人世是根本無法實現的,於是,也只好“閒熱我,醉時耳”,酒酣耳熱,發抒一下胸中的而已。
悲憤
換頭“綠蕪冷葉瓜州市”句,“熱耳”轉為“冷眼”,寫景冷雋。瓜州,又稱瓜埠州或瓜洲。本為長江中的沙洲,狀如瓜字。在大運河入江處,與鎮江相對。瓜洲是沿江重鎮,可是卻看不到什麼軍事設施,而只有一片“綠蕪冷葉”,早已不復有“樓船夜雪瓜洲渡”(陸游《書憤》)的情景了。“最憐予洞簫聲盡,闌乾獨倚。”二句倒敘。上文所寫,即詞人倚闌所見。本來多景樓重修落成,遍招賓客,歌舞相繆,熱鬧非凡,可詞人卻“闌乾獨倚”,必有深憂,也許在座的袞袞諸公,誰都無法理解他登臨時的怫鬱的心情吧。
“落落東南牆一角,誰護山河萬里!問人在、玉關歸未?老矣青山燈火客,撫佳期、漫灑新亭淚。歌哽咽,事如水!”這一段,一氣呵成,層層推進,悲慨嗚咽,直有裂竹之音。鎮江本是當時抗禦蒙古的前沿陣地,但東南的一角邊牆,卻已防務廢弛,這又怎能護得山河萬里呢!北方廣大的領土,仍在蒙古手中,朝廷大臣早已不思恢復,光恃長江天塹,苟且偷安,恐怕連這東南的半壁河山也難以保全了。“落落”二句,顯足詞人之感慨深沉。著一“誰”字,故意設問,未能遠謀的肉食者難逃其責。詞人接著再問一句:“問人在、玉關歸未?”遠在祖國西北的邊疆的玉門關,是漢唐時期的邊塞重鎮,“玉關”人未歸,感嘆關塞戍卒,頭白守邊。每念及此,便不由得涕泗縱橫了。“老矣青山燈火客,撫佳期、漫灑新亭淚”,兩句悲憤蒼涼,真有迴腸盪氣之力。青山是不會老的,只有那閒居青山之中、無所作為的人才會感到自己正慢慢衰老。“老矣”句,表達了報國無路的苦悶心聲。
遺憾
“佳期”,指恢復中原之期,也是“玉關”人歸之時。如今佳期迢遞,唯有空灑一掬新亭清淚。可遺憾的是,李演作此詞時,南宋已衰弱至極,且不要說北伐中原,即使連偏安局面也幾不可保了。詞人之淚已變成家國即將淪喪時無可奈何的悲淚了。“歌哽咽,事如水!”往事如煙,早已隨樓下的滾滾江水東流而去,留下的唯有無奈的遺憾和哀悔。長歌當哭,也許是詞人此時心境的最好說明吧。
作者簡介
李演
(約公元一二五八年前後在世)字廣翁,號秋堂,里居及生卒年均不詳,約宋理守寶佑末前後在世。生平事跡不詳。工詞,嘗與李彭老唱和;著有盟鷗集,《絕妙好詞箋》傳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