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信息
【名稱】《移病還園示親屬》【年代】南朝齊
【作者】謝朓
【體裁】五言詩
作品原文
移病還園示親屬疲策倦人世,斂性就幽蓬。
停琴佇涼月,滅燭聽歸鴻。
涼薰乘暮晰,秋華臨夜空。
葉低知露密,崖斷識雲重。
折荷葺寒袂,開鏡盼衰容。
海暮騰清氣,河關秘棲沖。
煙衡時未歇,芝蘭去相從。
作品鑑賞
此詩具體寫作時間已難考定。味其內容,當是作於公元494年(齊鬱林王隆昌元年)間。公元493年(武帝永明末年)春,謝朓在荊州遭王秀之讒毀奉詔回京被閒置著。七月,武帝死,八月,昭業即位為鬱林王。謝朓被啟用為新安王中軍記室。皇室間為爭奪皇權而大肆殺戮、謝朓的詩友王融等亦遭殺害,皇城一片恐怖,謝朓憂懼萬分,棄官求隱思想一時占了上風,告病假回鄉以避官場風險,自在其情理之中。詩題說是因病而告假回鄉,詩的首句卻說是因為“疲”於官場的奔波而離官的。“策”,受上司的驅使。“人世”,指官場。做官雖是既榮華又富貴,但遇禍亂時便有危險。謝朓一生謹小慎微,今遇朝廷禍亂,自然害怕而想離官還鄉。“移病”只是託辭。次句寫“還園”。“幽蓬”,指遠離繁華境地的簡陋草屋。此指詩人的家園。“斂性”二字承上啟下,由“人世”官場轉到“幽蓬”家園,生活環境和自己的地位都變了,原來為追逐名利而混跡俯仰於官場的貪慾邪念,此刻也必須隨之而收斂,以適應“幽蓬”新環境。前句“倦”字以示無意於“人世”。下句之“就”,緊承“倦”字,點示“幽蓬”對詩人的無限吸引力。一“倦”一“就”,詩人厭惡“人世”,嚮往“幽蓬”之情表露無遺。
“停琴”以下,全寫詩人處身“幽蓬”情景。詩人厭棄“人世”,遷“就”這夢寐以求的“幽蓬”,自然是怡然自得,陶然忘機了。“停琴佇涼月,滅燭聽歸鴻。涼薰乘暮晰,秋華臨夜空”四句全寫“幽蓬”月夜。古代,琴是最能表達詩人幽情的,明月則更與隱者結下不解之緣。“停琴”是說,詩人本來是在悠閒地彈琴自娛的,當一輪明月從東方冉冉升起時,他立刻為月所迷,而驟停手中之琴,佇立於明月之中。“佇”是久立以待之意。前一“停”字,中一“佇”字,後一“涼”字,傳神地活畫出詩人凝神忘情見月而痴的神態。唯其“佇”立,故有月“涼”之感。有了月,自然就該滅了燭。滅了燭,能使月光更滿,蓬境更幽,因而更能清晰地聽到遠方傳來的歸雁的飛鳴。“聽歸鴻”,不但絲毫無礙於蓬境之幽,而且反有“鴻鳴蓬更幽”之感。“薰”,是一種香草。“暮晰”、“秋華”均指月光。詩人從“停琴佇涼月”的夜初,一直玩賞到“秋華臨夜空”的深夜,左右不見一人,唯薰草與月光相伴,可見詩人對幽蓬夜月迷戀之深。再細味“停琴”、“涼月”、“滅燭”、“歸鴻”、“涼薰”等種種景色,又無不隱約地寄寓著倦於“人世”“疲策”而歸“就幽蓬”的詩人自身的倩影。
“葉低知露密,崖斷識雲重”,由夜轉晨,寫黎明景色。樹葉因露水濃重而低垂,這是黎明所見近景;山崖因凝結的雲霧橫抹山腰,而看似斷折,這是清晨所眺遠景。“葉低”、“崖斷”,是憑視覺直接看到的;“露密”、“雲重”,是據生活知識間接悟到的。見“葉低”、“崖斷”而見不出葉之所以低,崖之所以斷,卻以“葉低”、“崖斷”提疑問,以“露密”、“雲重”作答疑。以此自問自答,更得黎明朦朧景色之神趣。
“折荷葺寒袂,開鏡盼衰容”,二句由展轉晝。“荷”為水生植物,葉大,花香,出自清水。因此,古代隱士常標榜以荷為衣,以象徵自己雅潔、幽香、清寒。“葺”,為修補之意。“袂”,本指衣袖,這裡指衣服。時臨深秋,折荷製衣,以示隱逸之志潔而且堅。因清水亦能照見人形,故此句中之“鏡”,實指荷塘水面。對鏡自見形容憔悴,可知久處“人世”“疲策”,所付出的代價。言外之意是:我早該離開“人世”了(盼,顧、看之意)。
“海暮騰清氣,河關秘棲沖”二句,由白晝再轉到傍晚。“海”,指寬闊的江面。“棲沖”,沖和淡泊的居處,此指隱士在深山的簡陋居處。這二句是說:時臨傍晚,寬闊的江面霧靄紛紛,河水關山把我的深山居處與外界隔絕了。“秘棲沖”與“就幽蓬”呼應。前句是“就”,是說剛來幽蓬,後句“秘”意在拒絕出山了。
末兩句“煙衡時未歇,芝蘭去相從”進一步寫“斂性”。“煙衡”,聞人倓《古詩箋》作“杜衡”,是一種形似葵的香草。這裡是暗喻情操高潔的隱士。“芝蘭”,也是香草,這裡暗喻自己。這二句意思是說:情操高尚的人時時都存在,我要隨從他們而去。“芝蘭”相從“杜衡”,暗合詩題詩人“還園示親屬”之意。
全詩十四句。先用粗筆概括交代詩人厭倦並離棄官場,回到自己故鄉。再以細筆具體地描寫故鄉黃昏、月夜、黎明、白晝、再到傍晚的優美、幽靜、高潔的景趣,以對比令人厭倦的官場。對官場的污穢不著一字,而其污穢自見於讀者的心中。
作者簡介
謝朓(464—499)南朝齊文學家。字玄暉,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附近)人。他與同族前輩謝靈運均擅長山水詩,並稱“大小謝”。謝朓先在京城任職,經常出入竟陵王蕭子良的藩邸,為“竟陵八友”之一,享有很高的文學聲譽。後在荊州任隨王蕭子隆幕僚,深受賞愛。公元493年(永明十一年),謝朓因遭受讒言被召回京師後,逐漸陷入困境。雖然,他的官職不斷提高,從宣城太守做到尚書吏部郎,但由於他的家族和個人的聲譽,從蕭鸞(明帝)篡政,到始安王蕭遙光謀廢東昏侯自立,都曾拉攏他以為羽翼,使他深感危險。最終他還是因為有意泄漏了蕭遙光的陰謀,被誣陷下獄而死,年僅三十六歲。有《謝宣城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