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祁連山自然保護區是甘肅河西五市及內蒙古、青海等下游地區500多萬民眾賴以生存的“生命之源”和西北地區重要的生態屏障,同時也是絲綢之路的關鍵區段。然而,祁連山自然保護區無休止探礦採礦、“掠奪性”放牧、旅遊開發項目未批先建、小水電項目陸續上馬等行為,讓脆弱的祁連山生態不堪重負,一些局部破壞已不可逆轉,背後暗藏巨大生態“黑洞”;隨著氣候變暖,雪線上升、冰川加速融化,下游地區的生存和發展面臨的危機已迫在眉睫。破壞因素
礦產開發
位於甘肅、青海兩省交界處祁連山主峰冷龍嶺北側的礦產開發區域屬於祁連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核心區,而這片區域因礦產開採造成的生態破壞非常嚴重。其中地處青海境內的東峰礦業因其大面積、毀滅性破壞生態的開採行為被明令禁止的情況下,居住、辦公用房,大型開採設備依舊沒有拆除和撤離的跡象。一些幹部認為,當地為了發展,仍對開礦採取觀望態度。個別企業還安裝了監控設備和太陽能路燈,完善了基礎設施,可見仍有大規模開採的勢頭。在祁連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核心區(青海境內),一條路基5米左右、長度在50公里以上的山區道路穿越喬灌木林帶、草原和河谷,延伸至海拔3800多米時,道路兩旁有多處因修路被破壞的山坡,草皮被揭,碎石裸露。開挖下來的碎石又直接鋪墊在原始草甸上,形成道路,一直通往核心區深處的採礦點。
在海拔3700多米的東峰礦業開礦點,大量廢石掩埋了地表植被,山溝中建起了礦點管理人員居住的活動板房,挖掘機、推土機等重型機械停放在門外,離板房不遠處堆放著尚未運出的鐵礦石。“這個礦點採礦暫停了數月,老闆讓我們在這裡值班,看護設備和礦點。”礦點守護人員介紹說。
據中科院蘭州分院對此區域內道路和開礦情況進行調研後出具的報告顯示:核心區內修建的道路,是在高山陡坡上擾動原始土層,沒有嚴格按照生態脆弱區的道路工程修建,並未儘可能減少毀壞原生植被,也未採用修復原生土被生態。雖然該區域內礦點目前處於停止開採狀態,但是過去的探礦、採礦、運輸、拋廢等過程,已引起植被剝離及採礦廢石堆放。特別是露天開採剝離表土量大,不僅破壞原生態自然景觀,掩埋地表植被,造成坍塌和水土流失,引發地質災害;而且產生有害廢物廢水,造成水質惡化和環境污染。
農牧生產
祁連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內有35個鄉鎮共14.2萬人,其核心區內2015年還生活著大量的農牧民。農牧矛盾、林牧矛盾突出,墾荒種地、“掠奪性”放牧問題一直屢禁不止,進入惡性循環。在肅南縣,草原明顯退化,部分地面裸露。從小生活在祁連山腳下的全國人大代表、肅南縣牧民常海霞表示,“我記憶中,小時候草原灌木叢里一頭牛進去後都找不見,好多地方草特別密,走過去衣服都能打濕,而如今,灌木叢退化特別嚴重,許多木頭都枯掉了,看了真讓人心痛。”
在祁連山腳下的甘肅省民樂縣境內,耕地已經延伸到祁連山下的界碑圍欄附近;在中農發山丹馬場,大量的羊群在草場上啃食草皮。過去馬場歸屬部隊時,對放牧有明確要求,1000畝草場內養140隻至150隻羊或者60頭至70頭牛,而如今1000畝的草場往往就有300隻至400隻羊或者150頭至160頭牛。“掠奪式的放牧”讓草場生態遭受重創。
超載放牧的情況對於草地的破壞更為直接。缺少了草皮的遮陰,僅幾十公分的腐質層蒸發量急劇增加,下方的凍土層將會退化。
農牧業生產對祁連山生態的破壞有著多樣的歷史背景。一類是國企性質的山丹馬場,由軍隊轉至地方後,隸屬中農發集團。其職工主要從事農牧業生產,但由於生活條件差,生產資料有限,加之職工退休前,草場分給個人,為提高收入,“掠奪性”放牧的情況普遍。
另一類是世代生活在此的牧民,由於國家草原獎補政策傾向草地毀壞嚴重的地塊,所以過度放牧地區反倒成為政策資金重點扶持的對象。在部分地方,只要每平方米有4棵草就能認定為草場,享受草原獎補政策,這無疑讓保護草原的牧民感覺不公平。
旅遊開發
祁連山的雪山冰川、高山草地生態非常脆弱,然而,一些地方仍然在盲目擴大新建旅遊設施;發源於祁連山的黑河、疏勒河、石羊河三條河流是河西走廊三條主要水系,但未能統一調配,導致大量小水電項目陸續上馬。對此,一些長期研究祁連山生態的專家和管護部門的幹部非常擔憂。按照自然保護區條例,祁連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實驗區禁止一切生產活動。而在甘肅省永昌縣西大河水庫旁卻出現這樣的情景:一座座豪華小木屋已經拔地而起,一條條步道沿著水庫邊緣蜿蜒伸出,幾名工人正在為木屋旁的小廣場鋪油路面。
據施工工人介紹,這裡即將成為旅遊景區。永昌縣水務局西大河水庫管理所所長郭成奎表示,西大河水庫屬永昌縣管理,但水庫周邊歸中農發山丹馬場管轄,景區建設應為馬場招商項目。“我們也阻止過,但是沒什麼用。”
2011年,甘肅省發改委只對該景區可研性報告進行了批覆,其他審批手續不全,項目屬未批先建。
針對小水電建設項目和旅遊項目的開發,一些長期研究祁連山生態的專家和管護部門的幹部非常擔憂。他們介紹,缺少了對水資源的統一調配,水電站下游地下水位抬升,可能造成土地鹽鹼化。而旅遊項目的開發不僅建設時帶來破壞,更加劇了生態保護區人類活動的長期影響。
另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是,位於祁連山深處的七一冰川正在加速融化。中國科學院寒區旱區環境與工程研究所冰凍圈科學國家重點實驗室研究表明,在氣候變暖背景下,中國西部冰川近幾十年呈現出退縮不斷加劇趨勢。為了得到七一冰川的退縮情況,中國科學院寒區旱區環境與工程研究所專家分別於2012年8月、2013年8月利用手持GPS儀沿著冰川末端邊界採集到了兩個時相的末端邊界數據,發現該冰川末端一年時間大約退縮了5米至7米的距離。隨著氣候不斷變暖,可以預見冰川的消融將不斷加劇,冰川退縮趨勢還將持續。
專家表示,祁連山蘊含著河西走廊80%的水量,僅全球變暖的因素,就可以導致祁連山大多數的小型冰川在2050年前消融殆盡。而人類活動將加速凍土退化。屆時,河西走廊及下游地區的500多萬人口將失去水源補給。
形成危害
過度開發對祁連山生態的破壞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凍土層是長久以來天然形成的固體水庫,開礦破壞的不僅僅是礦井周邊,地下凍土層受到影響後產生的地表地質災害,將會使地表大面積乾旱化,不可逆轉。
二是開礦產生的灰塵還會降低雪和凍的反射率,反射率下降後紫外線被雪層和冰川吸收,加速消融。
三是礦產資源在保護區的開發破壞生物多樣性,打破原有生物鏈,無序的人類開發活動將使一些動物遠離該區域,沒有了天敵之後,食物鏈底層的生物將對草場構成嚴重威脅。
跨區治理
生態破壞難以逆轉,地方發展處處受限。圍繞一座祁連山,利益攸關方矛盾突出。部分專家和當地幹部呼籲,祁連山生態治理不僅關乎局部環境,更牽扯國家生態安全螢幕障功能的發揮,應加強頂層設計,儘快將“利益攸關方”轉化為“命運共同體”。礦產開採、景區建設、草原退化、冰川消融,這些看似給局部生態造成影響的背後,卻沒有考慮到人口資源環境的均衡和經濟社會生態效益的統一。正確處理好經濟發展同生態保護的關係,就要牢固樹立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的理念。一些專家和基層幹部提出要增強保護區生態紅線意識,為地方政府GDP考核鬆綁,改進生態補償機制,對關係到國家生態安全的地區應形成“大保護區”的治理模式。
一是及早確定外圍地帶權屬,以嚴格的制度為生態保護提供可靠保障。甘肅祁連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黨委書記裴文等人提出,祁連山生態保護區的劃定要嚴守生態紅線,不能輕易地為了地方經濟犧牲生態資源。曾經劃定在限制開發區的礦產開發、旅遊等項目有些被劃在了外圍地帶,但外圍地帶“誰來管、如何管”,目前沒有定論,隱患很大,應儘早確定外圍地帶的權責歸屬和保護細則。
二是改變生態脆弱地區地方政府的考核辦法,破除GDP考評方式,完善經濟社會發展考核評價體系。張掖市一些幹部認為,生態產品也是一種貢獻,當經濟發展以破壞環境為代價時,應該突出地方政府在生態保護方面的職能,同時,將增強生態產品的生產能力作為考核功能區所屬地方政府的重要標準。
三是改進現有生態補償機制。一些基層幹部認為,在草原獎補機制方面,應該將以草場面積進行補償的辦法變為按照農牧民人口進行補償,同時兼顧草場保護效果。據統計,目前僅祁連山自然保護區內的就生活著14.2萬人。考慮到生活習慣和民族特徵,全部遷出不太現實。為此,可以將其中一部分青壯年轉換為生態管護人員,讓其從資源消耗者轉為資源保護者,年齡較大的農牧民可以集中定居安置。
四是以地理界線為依據,重新劃定保護區歸屬,實施“大保護區”治理模式。陳興鵬等專家認為,雖然祁連山同屬一個生態系統,但卻分屬甘、青兩省行政管轄,“甘肅執行國家級保護區標準,青海則執行省級保護區標準,有些地方甚至從半山腰劃分,非常不科學,管理起來也有難度。”陳興鵬建議,應當以生態、地理界線為依據,打破行政邊界約束,從國家層面統一部署規劃和管理,成立跨區域的管理和執法機構,共同保護祁連山。
五是儘快啟動實施祁連山水源涵養區生態環境保護與綜合治理規劃。部分政協委員和人大代表建議,應加快推進2013年由國家發改委批覆的《祁連山水源涵養區生態環境保護和綜合治理規劃》的實施,儘快啟動祁連山水源涵養區生態環境保護與綜合治理項目,通過實施濕地保護與建設工程、水土保持工程、生物多樣性保護工程及科技支撐體系建設等一批重大生態恢復與綜合治理工程,對祁連山生態環境實行搶救性保護。
甘肅省已組成了由省國土資源廳、省環保廳牽頭,省農牧廳、省水利廳、省林業廳、甘肅祁連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和張掖、金昌、武威市政府參加的聯合核查組,對甘肅省祁連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範圍內的礦產資源勘查開發、旅遊景區建設、草原退化等項目建設情況進行深入調查,並對甘肅境內的問題逐一進行了排查。
甘肅省政府表示,對已經排查發現的問題,將採取積極措施,按照屬地管理原則實行嚴格的責任制,逐一進行整改;對破壞生態環境的行為要嚴格追究責任,嚴肅進行處理,確保維護祁連山保護區生態環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