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概況
作品名稱：浯溪圖詩序
創作年代：清代
作者：李蒔
作品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
浯溪圖詩序 李蒔[1]
長林峭石，楚之南，地辟幽奇；蠲濁瀏清[2]，湘以北，天開圖畫[3]。發源從雙井，合注入三江[4]。崖當斷而臨淵，溪自流於絕壁。名賢憩止，播厥高風；古蹟塵埋，鞠為茂草[5]。王右軍蘭亭已矣[6]，空聞湍激觴流[7]；白太傅廬阜依然[8]，賸有茶園藥圃[9]。侍、李並煙銷燼滅[10]，尋兩序以俱亡[11]；漁陽乃遐摭窮搜[12]，合群書而入考[13]。慨廢興於往昔，每費苦心；思恢復其規模，須逢良會。
永州太守朱公[14]，下民膏澤，為政風流。觀風常歷夫川原，稅駕亦游於溪谷[15]。為念浯溪片壤，傳名實首瀟湘[16]；不嫌下吏寡文，選勝重披榛穢[17]。嘉葩毒卉[18]，蘊崇先在芟夷[19]；鑿巘因泉[20]，漱滌還看溶漾[21]。初經營乎堂廡[22]，位置可人；更繚繞以垣墉[23]，設施類智[24]。一邱一壑[25]，瑾珉將銘刻仍留[26]；載寢載興[27]，耳目與心神並適。既鳩工集事[28]，蕆成以復於我公[29]；爰潑墨為圖[30]，展玩而公諸同志。
夫地因人重，跡以文傳，固情好之所耽，抑真誠之是寄。蓋自元道州《中興頌》出，炳耀乾坤；顏平原巨筆書成，淋漓金石[31]。此案平分功罪[32]，姑聽議者之褒譏[33]；原碑不少傳摩，曷禁世人之補益！或謂文詞古雅，詎能窺結撰胸懷[34]？或謂字畫瑰閎[35]，亦未抉真書眼目。蓋維心存君國，挾聲淚以當哭[36]，故歷年久而呵護常新；亦緣氣作山河，借翰墨以抒忠，故片碣殘而精神宛在。遂令摩崖石上，高與天齊；豈同峴首山前[37]，名隨谷變[38]？想二公之大節，祠宇嵯峨；垂百代以雄風，江山蒼莽。
惟志足爭日月，故心常托興林泉。擇溪畔以為家，倚堂東而嵌竇[39]。謂此地獨為吾有，知他時復與誰游？為溪、為台、為亭，因勢自成結構；從山、從水、從廣，制字不厭新奇。橋果渡香[40]，香飄亭外；石堪作鏡，鏡掛崖巔。洄潭激底漣漪，磴道從空陡峻。尋漫郎之故宅，不教庾信同居[41]；撫“夬”字之原鐫[42]，肯使齊諧志怪[43]？未能悉數，聊志大凡。每有留貽，都供憑弔。古人寂寂，戀此而魂夢猶登；來者茫茫，遠望而心胸益拓。此唐、宋、元、明以後，名流所共興懷；而詩文游宴之餘，鄙薄尤深尚論者也。
邇者宗工接部[44]，曾屬興修（學使吳鴻）；今則郡守分藩[45]，肇成盛舉（太守朱瑛）[46]。際此時和歲稔[47]，兼當吏愛民懷[48]。承上意而疏鑿俱開，順輿情而爬羅並出[49]。不獨吞槽走水[50]，松竹掩映其間；抑且撅土堆沙[51]，戶牖通明於側。瞿令問最工篆籀[52]，李陽冰雅擅雕鏤[53]。不憂埋沒於荒蕪，正足摩挲以噴薄[54]。倘令歐公再出[55]，《集古錄》應已全收[56]；若教山谷來游，行紀詩無煩更作。
嗟乎！精忠已往，浩氣常伸；介節攸昭[57]，古情若揭。但令披尋此卷[58]，都是長吟；若為回響同聲，能無屬和[59]？何必三湘七澤[60]，才吞雲夢胸中[61]；只斯片壑孤岩，已在山陰道上[62]。
作品注釋
[1]李蒔：見作者簡介。
[2]蠲（juān）：免除，消除。瀏：水流清澈貌。蠲濁瀏清：即清除污濁，使水流清澈。
[3]天開圖畫：形容浯溪勝景真是天造地設，美如圖畫。
[4]三江：指湘江。三江本不為三，其實一江而包含三名（灕湘、瀟湘、蒸湘）。
[5]鞠：養育。《詩經·小雅·蓼莪》：“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6]王右軍：即東晉王羲之（321-379），善書法，有“書聖”之稱。他曾做過右軍將軍，世稱王右軍。蘭亭：位於會稽郡山陰縣（今浙江紹興市）。353年（穆帝永和九年），王羲之與四十一位名士集會蘭亭，曲水流觴，飲酒賦詩，各抒懷抱。
[7]湍激：流勢很急的水。觴流：觴，酒杯。將盛酒的杯浮在水面上，循水而下，流到誰的面前，誰就取來飲酒。
[8]白太傅：即白居易。廬：房舍。阜：土山。
[9]賸：“剩”的異體字。
[10]侍：指侍其光祖，1165年（宋孝宗乾道元年）任祁陽知縣。侍其為複姓，《通志·氏族略》：“漢廣野軍酈食其曾孫賜以食其為氏，元孫武平時為侍中，改為侍其焉。”李：指李和剛，1152年（宋高宗紹興二十二年）任祁陽知縣。
[11]兩序：指李和剛、侍其光祖各自撰寫《浯溪石刻》的序。
[12]漁陽：指王宸，清代乾隆年間（1736-1796）舉人，詩、書、畫皆精，曾任漁陽縣丞十年，後擢升永州知府。摭(zhí值)：拾取，摘取。
[13]合群書而入考：收集許多著作加以全面考證。
[14]朱公：朱瑛，號龍城，寧夏石屏人。1747年（清乾隆十二年）任祁陽知縣，1763年（乾隆二十八年）任永州知府。
[15]稅駕：休止、停宿。
[16]實首瀟湘：王士禎《浯溪考序》：“楚山水之勝首瀟湘，瀟湘之勝首浯溪。”
[17]榛穢：雜木荒草。
[18]嘉葩毒卉：好花毒草。
[19]蘊崇：聚集，堆積。芟（shān）夷：除草。
[20]巘：小山。
[21]溶漾：水波搖動的樣子。
[22]堂廡：堂下四周的房屋。廡（wǔ）：堂下四周的廊屋。
[23]垣墉：高矮的院牆。
[24]設施類智：其設施有如智者安排一樣。
[25]邱：“丘”的異體字，山丘。壑：深溝。
[26]瑾：美玉。珉：似玉的美石。
[27]載：通“再”。
[28]鳩工：組織工匠。鳩：聚集。
[29]蕆成：謂工程告竣。蕆（chǎn）：完成。
[30]爰（yuán）：乃，於是。
[31]淋漓金石：謂墨汁飽濡了碑碣。
[32]此案：指唐肅宗李亨於靈武登位一事。
[33]褒飢：稱讚譏刺。
[34]詎（jù）：豈，表示反問。
[35]瑰閎：珍奇宏偉。
[36]挾聲淚：抑制哭泣。挾：夾持，控制。
[37]峴守山：又稱峴山，在湖北襄樊市南，晉人羊祜鎮守襄陽時常觴詠於此。羊祜生前政績卓著，死後人們立碑其上祭祀，見者悲泣，故名墮淚碑。
[38]名隨谷變：孟浩然《與諸子登峴山》：“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言人事代謝，古今遞嬗，這是自然規律。
[39]嵌竇：開挖洞穴。
[40]橋果渡香：渡香橋果真溢香。
[41]庾信：北周文學家。前期詩文綺艷，後期多蒼勁沉鬱之章，深受杜甫推崇，所謂“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
[42]“夬”字：位於中興碑之左。字長七尺有餘，旁邊刻有小字：“押字起於心，心之所記，人不能知。大宋熙寧七年（註：熙寧七年指1074年），刻於浯溪之右。尚書都官員外郎武陵柳應辰。”
[43]齊諧：人名。《莊子·逍遙遊》：“齊諧者，志怪者也。”成玄英疏：“姓齊名諧，人姓名也；亦言書名也，齊國有此俳諧之書也。
[44]宗工：猶“宗匠”，指學術上有重大成就而為民眾所推崇的人。這裡指學使吳鴻。
[45]郡守分藩：指永州太守朱瑛出守地方。藩，封建王朝分封的地面。
[46]肇（zhào）：初始，開始。
[47]歲稔：年成豐收。稔(rěn)：莊稼成熟。
[48]兼當吏愛民懷：謂吏愛民，民擁吏，二者得兼。
[49]輿情：猶“民情”。輿：大眾的。爬羅：爬梳網羅，猶“蒐集”。
[50]不獨吞槽走水：不單獨修通渡槽讓水流過。
[51]撅：通“掘”，挖掘。
[52]瞿令問：黃庭堅《題浯溪崖壁》：“得次山銘刻數百字，皆江華令瞿令問玉筯篆，筆畫深沉，優於《峿台銘》也。”
[53]李陽冰：又名李庾，詩人李白的堂叔。善詞章，尤工篆書，雅好書石。
[54]摩挲：用手撫摩。
[55]歐公：指歐陽修。
[56]《集古錄》:是一部金石學著作，是歐陽修輟拾周漢以來的金石遺文、斷編殘簡而輯成的。
[57]介節攸昭：操守氣節彰顯。介：孤高，有操守。柳宗元《東明張先生墓誌》：“介浩而周流，苞涵而清寧。”攸：助詞，無實義。
[58]披尋：翻閱探究。
[59]屬和：跟著別人唱，後指唱和別人的詩。
[60]三湘：指灕湘、瀟湘和蒸湘，總名“三湘”，泛指湖南全境。七澤：古謂楚有七澤，當在今湖北省內，雲夢澤為其中之一。
[61]雲夢：即雲夢澤。古雲夢分為二澤，江北為雲，江南為夢，面積廣九百里，地跨湖北南部和湖南北部。
[62]三陰道上：指浙江紹興市西南郊外一帶，這裡以風景優美著稱。劉義慶《世說新語·言語》：“王子敬(王獻之)云：從三陰道上行，三川自相應發，使人應接不暇。”
作品賞析
該文選自《浯溪詩文選》。李蒔在大修浯溪後，寫了浯溪圖，他的同僚和好友都為浯溪圖題了詩。這篇詩序，就是為這些所題詩章而寫的序言。文章從浯溪的荒廢寫起，是太守朱瑛的賢明才得以光復。接著論述元結、顏真卿二公的仁風勁節與日月同輝，其偉業與江山同在。最後點出這部詩卷光前裕後、繼往開來的重大作用。作者將敘事、議論、抒情融於一爐，洋洋灑灑，環環綰合，有如行雲流水毫無滯礙。表面上是隨筆所之，但全篇用語整齊，多為駢儷句式，卻把浯溪圖和題詩成卷的由來及其意義寫得層次分明，且富有神韻，需要大費經營。如此煉意煉格，充分顯示出作者爐火純青的藝術功力。
作者簡介
李蒔，清代文學家，生卒年不詳。字環青，一字環溪，號七松，祖籍錢塘（今屬浙江），舉人。1761年（乾隆二十六年）任祁陽知縣，共七年，才敏政勤，案無留牘。在任時修書院，纂邑志，築城垣。特別是對浯溪的亭榭進行大修，建中直軒、含清閣和曲廊，致力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