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韻子瞻武昌西山

《次韻子瞻武昌西山》是一首由黃庭堅著作的宋代古詩,主要是為蘇軾而作,故以濃墨重筆寫蘇軾。寫蘇軾既豪放、又平易,既執著、又灑脫,刻畫出蘇軾的個性,寫得栩栩如生。

作品原文

漫郎江南酒隱處,古木參天應手栽。
石坳為尊酌花鳥,自許作鼎調鹽梅。
平生四海蘇太史,酒澆不下胸崔嵬。
黃州副使坐閒散,諫疏無路通銀台。
鸚鵡洲前弄明月,江妃起舞襪生埃。
次山醉魂招彷佛,步入寒溪金碧堆。
洗湔塵痕飲嘉客,笑倚武昌江作罍。
誰知文章照今古,野老爭席漁爭隈。
鄧公勒銘留刻畫,刳剔銀鉤洗綠苔。
琢磨十年煙兩晦,摸索一讀心眼開。
謫去長沙憂鵩入,歸來杞國痛天摧。
玉堂卻對鄧公直,北門換仗聽風雷。
山川悠遠莫浪許,富貴崢嶸今鼎來。
萬壑松聲如在耳,意不及此文生哀。

作品賞析

蘇軾《武昌西山》詩有序:“嘉祐中,翰林學士承旨鄧公聖求為武昌令,常游寒溪西山,山中人至今能言之。軾謫居黃岡,與武昌相望,亦常往來溪山間。1086年(元祐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考試館職,與聖求會宿玉堂,偶話舊事。聖求嘗作《次元次山窪樽銘》,刻之岩石。因為此詩,請聖求同賦,當以遺邑人,使刻之銘側。”黃庭堅這首詩是同蘇軾的和詩,詩中要寫的正是蘇軾序中說的那一些。至於如何立意、如何取材,如何描寫與結構,則出於黃庭堅的匠心。
從詩的結構來看,既可以由蘇軾“步上西山”寫起,也可以由蘇軾和鄧公會宿時追溯上去;然而,他在開頭四句中先寫元結(元次山)。第一句中,“漫郎”是元結自號;江南即指武昌;“酒隱”概括元結當時生活,簡潔明朗,且便於與“樽”聯結。第二句寫其地之勝:突出“古木參天”,形象優美;想像其為元結所手栽,有助於表現元結性格,且為末尾“萬壑松聲”作伏筆。第三、四句寫元結在“石坳”處作樽(酒杯),並想像其用樽以“酌花鳥”,且點明元結抱負,寫出他“自許”為“調和鼎鼐”之手,即治理天下的宰相之才(《尚書·說命》有“若作和羹,用汝作鹽、梅”,鹽與酸梅皆調味品)。這樣就把作“窪樽”與治天下聯結起來。用手栽林木,用樽“酌花鳥”,志在“調鹽梅”,把元結寫成既務實,又脫俗,既豪邁不羈,又關心人民的詩人,因而此樽也就不同尋常。元結作為一位關心人民的詩人,曾為杜甫所推重,所以,黃庭堅所想像的有一定根據,其中雖有誇張,但非揄揚過實。其立意之高遠與想像之豐富,則又是值得稱讚的。
“平生”以下十二句,轉寫蘇軾在黃州“往來溪山”,訪得“窪樽”,並用酒樽與客對飲。妙在奇峰突起,先寫蘇軾胸襟。此段第一句用“四海”修飾蘇太史,雖是套用習鑿齒會見釋道安時所說的“四海習鑿齒”那句話(見《世說新語》),但同時更概括了蘇軾屢遭貶謫、南北奔波的經歷與名重天下的身分(當時的人說蘇軾“四海共知霜翼滿”),這是切合實際的。緊接著點出“酒澆不下胸崔嵬”。“崔嵬”與“壘塊”意略同。《世說新語·任誕》載:王忱說阮籍胸中的壘塊須以酒澆之。“壘塊”指心中鬱結不平,“崔嵬”而“酒澆不下”,則鬱結不平之氣更高更大。這就進一步刻畫出蘇軾的心靈。蘇軾認為“士以氣為主”,他所推重的是范滂、孔融、李白這樣一些人,所以黃庭堅這樣寫是把握了蘇軾的性格特徵的。這也正是蘇軾與元結的“自許作鼎調鹽梅”有相通之處的原因。
接下去轉入蘇軾在黃州。用“諫疏無路通銀台”(銀台,即御史台),進一步寫蘇軾雖被貶,但心不忘國,只因無路可通,才不得不寄情山水,而於“鸚鵡洲前弄明月”(鸚鵡洲,點明武昌;其地又是彌衡墓的所在)、“江妃起舞襪生埃”,如同黃庭堅在詠水仙花詩中講的“凌波仙子生塵襪,水上盈盈步微月”,這裡則用來刻畫蘇軾詩的“感天地”、“動鬼神”,使女仙也為之起舞。這六句是對蘇軾形象的刻畫。接著進一步刻畫蘇軾“步入寒溪”,招得“次山醉魂”,點出“窪樽”,這才與第一段銜接起來。接著又想像蘇軾洗掉窪樽上的“塵痕”,把大江這個大“罍”中的美酒,舀入窪樽,再由窪樽中舀出,用來“酌嘉客”。蘇軾原詩中,就有“春江綠漲葡萄醅”,黃庭堅說“江作罍”,正是根據蘇軾詩來的。這與第一段中寫元結的“酌花鳥”,又可互相補充,互相映照。蘇軾的“嘉客”中,固有二、三位士大夫,更多的是山中“野老”(見蘇轍武昌九曲亭記》)和漁樵(蘇軾《答李端叔書》:“扁舟草屨,放浪山水間,與漁樵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黃庭堅說“野老爭席漁爭隈”,不僅寫當時情景,更暗示蘇軾文章雖好,但不得朝廷重用,只好與漁樵相處。
黃庭堅此詩主要是為蘇軾而作,故以濃墨重筆寫蘇軾。寫蘇軾既豪放、又平易,既執著、又灑脫,“文章憎命”,然而仍不忘君國,久經遷謫,仍然豁達自如,刻畫出蘇軾的個性,寫得栩栩如生。
接下去,“敘東坡摩挲鄧公之銘”(曾國藩《求闊齋讀書記》),這是題中應有之筆。蘇軾原詩中有“公有妙語留山隈,至今好字除草棘,常恐野火燒蒼苔”的句子。黃庭堅則只就蘇軾來說,詳略得宜,亦見剪裁之妙。鄧公名鄧潤甫,紹聖年間(1094-1098),官至尚書左丞。
最後,即“謫去”至末八句,“敘東坡還京與鄧同值玉堂”(《求闊齋讀書記》)。其中又可分為幾層。“謫去”句回應“黃州”一段,把蘇軾比作賈誼。“歸來”指還京,“天摧”一向解為指神宗之死。這是紀事。蘇軾在《武昌西山》的第二首中說他自己“欲收暮景返田裡,遠泝江水窮離堆。還朝豈獨羞老病,自嘆才盡傾空罍”,心情並不是很好。黃庭堅針對這點,指出“山川悠遠莫浪許,富貴崢嶸今鼎來”(鼎,一解為“大”),這是勸勉之詞。聯繫第一段,即希望蘇軾也像元結那樣“自許作鼎(古人以鼎喻‘三公’)調鹽梅”。當時宋哲宗即位,太后臨朝,盡廢王安石“新法”,蘇軾並不完全同意這種做法。當時有人寫詩給蘇軾說“遙知丹地開黃卷(指做皇帝侍讀),解記清波沒白鷗”,即勸蘇軾隱居。但黃庭堅反以“富貴”來說蘇軾,這要聯繫末兩句來看。在末兩句中,他指出,蘇軾想的並不是“富貴鼎來”,而是“松聲在耳”,這是事實,值得深思。他“意不及此(指富貴,或者說‘作鼎調鹽梅’)”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坐閒散”時還想寫“諫疏”,還朝以後,“富貴鼎來”之時,卻反而想著江湖,想著退隱。到底是什麼原因,他沒有寫,也不需要寫,因為“文生哀”三字就能傳之言外。作者正是在抑揚頓挫中寫出“難言之意”的。這也是用“不說出”來寫“說不出”之情,是詩的神韻所在。任淵說“山谷詩律妙一世,用意未易窺測”(《山谷詩注》),實則黃庭堅的詩雖“筆勢放縱”(《豫章先生傳贊》),但前後關聯之處,有跡可尋,若能細心玩味其詞氣,理出脈絡,則其用意自明。詩中體現了作者立意之高、盡意之巧。

作者簡介

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自號山谷道人,晚號涪翁,洪州分寧(今江西修水)人。治平年間(1064—1067)進士。宋哲宗時以校書郎為《神宗實錄》檢討官,遷著作佐郎。後因修史“多誣”遭貶。早年以詩文受知於蘇軾,與張耒晁補之秦觀並稱“蘇門四學士”。與蘇軾齊名,世稱“蘇黃”。詩以杜甫為宗,有“奪胎換骨”、“點鐵成金”之論,風格奇硬拗澀,開創江西詩派,在宋代影響頗大。又能詞。兼擅行書、草書,為“宋四家”之一。有《山谷集》、《山谷琴趣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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