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查玉升(1914—1998),安徽省六安市人,家住六安市丁集鎮楊柳村大門樓組(現)。一九三一年參加了中國工農紅軍,同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並轉入中國共產黨。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任紅四方面軍第四軍十一師三十一團排長,第三十一軍九十三師師部通信隊隊長。參加了長征。抗日戰爭時期,任八路軍一二九師三八六旅七七二團連長,補充團營長,七七二團副團長,十六團團長。解放戰爭時期,任太岳軍區獨立旅副旅長,晉冀魯豫野戰軍第八縱隊二十二旅旅長,中原野戰軍第四縱隊二十二旅旅長,第二野戰軍十四軍四十一師師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任中國人民解放軍副軍長,軍長,昆明軍區副司令員。一九五五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榮獲三級八一勳章、二級獨立自由勳章、一級解放勳章。榮獲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二級自由獨立勳章。1988年7月被中央軍委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一級紅星功勳榮譽章。是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六屆全國委員會委員,第四、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中國共產黨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因病於1998年10月23日在昆明逝世,享年84歲。
家人回憶
夜已深,輾轉反側,不能入眠。腦子裡總會想起一個我最愛的人。也許是因為一年多以來總會看到或聽到“亮劍”、“李雲龍”。也許是八年多的時光中,心裡滴灌了太多思念。陳賡大將之子陳知建少將說:“李雲龍的原型:一是王近山、二是陳康、三是查玉升。”我覺得這話沒錯,但也不全對。爺爺作戰勇猛,膽識過人,打起仗來不要命,發起脾氣來誰都敢罵,有時多些自主意識不聽指揮,這些看起來很像熒幕上的李雲龍,但爺爺不是一個戰爭狂人,也不是一個帶點匪氣目中無人的草莽英雄。
爺爺是一個孤兒,自幼父母雙亡。爺爺不是農民,因為沒有田,參軍之前冬天討飯,夏天給地主放牛、放鵝。年紀輕輕就遍嘗世間疾苦,受盡屈辱。有一年冬天,餓得實在不行了,就到一個親戚家去要飯,一口白飯親戚也不給。我無法感覺到那一年皖西大別山的冬天有多冷,但我能感覺到一種刻骨銘心的痛。記得我小時候,我爺爺告訴我他以前放牛的時候,曾經拾到一隻不會飛的麻雀,他就用省下的米粒餵養它。也就是這些模糊的記憶讓我知道了一個老人內心的善良。
可是誰又會想到爺爺曾經在戰場上殺敵無數,是一位屢建奇功的傳奇式人物?1931年參加鄂豫皖蘇區紅軍,長征中擔任紅三十一軍交通隊隊長(或指導員)。據爺爺說當初也不懂什麼馬列和共產主義理想。只知道共產黨鬧革命是為了給窮人分田,參軍能吃飽飯,就參軍了。一年之後又入了黨。在爺爺心裡共產黨的稱號樸素而神聖。那一年我上了軍校,雖然各方面表現不錯卻沒能入黨,回家後發牢騷,讓父親聽見了。父親說:“你這話要是讓你爺爺聽見了,非揍你不可。”“我們小時候你爺爺親口告訴我們,並讓我們記住:‘你們的爺爺、奶奶是活活餓死的,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我們家今天的一切!”爺爺當初參軍,毛頭小伙一個,又不識字,就是帶著這種樸素的階級感情走上一條軍旅之路。因為愛與恨的交錯轉化,加上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概,自然表現突出,作戰勇猛無畏。三年左右就從戰士到班長到排長到交通隊指導員。也因為幸運,幾次負傷都挺了過來。爺爺一次負傷昏了很長時間,睡過來的時候躺在光線昏暗的喇嘛廟裡,靠喇嘛給的清湯羊肉活了下來。戰火、鮮血、善行都使人的心靈受到洗禮和升化。“AB團”和肅反的擴大化,好象災難一般給四方面軍的戰士鉻下深深的心靈創傷,讓人變的迷茫。1936年前後,兵強馬壯的四方面軍和中央紅軍勝利會師,不知在那次會議上,爺爺用當時的像機拍下了毛澤東、張國燾等主要領導人的合影,在像片後面歪歪扭扭的寫下了一行字:“1936年於草地。”在他們身後近九萬人馬在荒無人煙的草地會師,是何等的壯美!然而相機後的爺爺卻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著地是什麼了,紅四方面軍最悲壯的一幕悄然上演。三過草地,一幅四方面軍的行軍線路圖,就像一團亂麻。本來從川陝根據地到延安是最近的,結果卻那樣曲折。紅三十一軍孤軍冒進,執行錯誤的戰略企圖去打通河西走廊,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遭“馬家軍”兩次圍攻,多少戰友、同鄉卻永遠的失去了戰鬥的機會,而爺爺所在的西路軍二梯隊幸運的留在了河東。 到革命聖地延安的時候,紅四方軍歷經磨難剩下的幾萬人馬,改編為129師,紅31軍和93師成為了第386旅和772團。
爺爺當上了營長,一次夜裡日軍偷襲,陳賡旅長被日軍火力壓制在一處窪地,無法突圍,情況十分危機。不知是上天有意,還是巧合,爺爺扛著輕機槍帶著部隊及時趕到,壓制住了鬼子的火力,解了圍。爺爺的表現大概讓陳旅長發現了爺爺過人的膽識,並贏得了信任。後來,陳旅長和許世友副旅長找他談話,讓他去擔任772團副團長,但上任之前有個條件,必須先擔任特務隊隊長。一來除漢奸;二來搞軍需,以備過冬。
之後,爺爺和一幫各懷絕技的江湖好漢,組成的特務隊[神出鬼沒的出現在日軍據守的縣城,把維持會的漢奸狗腿子殺了個痛快,最絕的是他們殺了漢奸之後,居然還敢拋屍街頭,貼上一張隊長查玉升的名片。有一年周希漢爺爺到家中同爺爺敘舊。爺爺很得意的說:“周大哥,當年打仗組織謀劃你是行家,要說前半段幹的事就趕不上我嘍。”查玉升名字在沿同浦、正太兩路是威震敵膽的一把利刃。當年日偽軍妄想出高價買爺爺的人頭,由此可見特務隊在當時是何等地聲威大震。
百團大戰爺爺擔任772團副團長,後來接替16團團長謝家慶爺爺出任16團團長。為了給英勇的謝團長報仇,16團全體指戰員對關家垴發起衝鋒達19次之多。從戰術和戰況來看,卻是有些偏激,並付出了沉痛的代價。按照今天的觀點他們同129師眾將士都打出了的八路軍的威名!抗戰期間用炮在百米左右直射城門是爺爺的戰術傑作,劉帥為此專門表揚過。但爺爺不象“李雲龍”大義滅親殲敵寇,而是為了儘量減少指戰員的傷亡,在爺爺看來士兵的生命是最重要的。
解放戰爭時期,陳賡兵團作為戰略預備隊,準備渡黃河與陳粟、劉鄧大軍形成“品”字態勢占據中原。此時,爺爺任22旅旅長,中央軍委擬調22旅到東北,歸四野建制。爺爺不願意,陳賡司令員於是做工作,讓爺爺率22旅“掩護”國民黨起義的38軍和陳賡兵團三個旅東渡黃河。爺爺心有靈犀,帶著部隊就過了黃河。接著發電報“黃河已漲水,部隊已東渡,無法返回。”於是揚長而去,在中原腹地同兄弟部隊打了幾個漂亮仗,也打出了四縱四虎的稱號。1982年的時候,爺爺到北京入住在京西賓館,同楊勇爺爺在一起吃飯時,在電梯裡巧遇黃維。楊爺爺說:“黃維,給你介紹一個人。”黃維一愣說:“誰啊?”楊爺爺笑著一指:“當年他打雙堆集是前鋒,把手榴彈先扔到你們工事裡的就是他。”而當年的淮海戰場,不是彈指一揮的輕鬆。戰後,區區數平方公里的戰場,12縱隊幾萬人,屍橫遍野,各種武器裝備俯仰皆拾。無數的傷病員就睡在深十幾厘米長寬剛好容下一人的露天“病床”上。哭爹罵娘,痛苦呻吟。有的傷員甚至和屍體一起被構築成防禦工事。其慘狀非言語可以描述。22旅擔負戰場清理的任務,同時負責維持戰場紀律。因各種武器輜重裝備太多,一時無法分配,爺爺做了大量的工作,妥善地安置了這些輜重裝備,22旅全體指戰員在爺爺的精心指揮下,全力搶救傷員,同時維護了良好的戰場紀律。 總前委鄧政委表揚了爺爺顧全大局很好地完成了前委交給的任務。
隨後,陳賡兵團歸四野統一指揮展開湘粵贛大追擊,部隊在殲滅白崇禧大部後,韓先楚將軍準備發動海南戰役,但機帆船沒有發動機。於是找爺爺所在的41師要汽車發動機。而41師在半月左右的時間內強行軍到達雲南瑞麗。爺爺並不像“李雲龍”那樣,只進不出,而是全力支持。他們那一代軍人是很講大局的,對上級下達的命令是絕對服從的。雖然由於經歷、性格、以及對戰功的認識問題有分歧和矛盾,但大局上是絕對的用組織紀律來要求自己的行為規範。
解放後,大西南匪亂依然,大仗沒有了,小仗又打了不少。最險的一次是在保山一個叫707的地方,當時由於國民黨殘餘竊聽了電話,糾集了200多土匪,在707設伏。爺爺正護送當地土司頭人到昆明,準備到北京見毛主席。爺爺帶著幾個警衛員,硬是憑頑強的戰鬥意志把土匪打散了,被土司頭人驚呼為天人。爺爺不以為然,抽著煙問他是否受到驚嚇。
抗美援朝爺爺從14軍抽調到60軍當副軍長,負責後勤工作。180師被圍後爺爺積極建議投入179和181師反擊,說“上級要追究責任的話,把我腦袋交上去。”可惜180師因為種種原因被打散了。而爺爺只能帶著一個工兵營,在戰壕力組織後衛。由於此事,55年爺爺的中將軍銜沒了,軍銜倒是不重要,爺爺覺得仗打的太窩囊。
84年自衛反擊戰結束後,爺爺終於結束了軍旅生涯離休了,在昆明軍區幹了20多年副司令,按爺爺的話說,退休後什麼也不乾,除了釣魚。也不想去找老政委要什麼軍銜待遇,他總是和別人說:“當那么大的官乾什麼,仗打完了不就行了。”
從我記事起就一直在爺爺奶奶身邊,一同生活了十七年。在我眼裡爺爺根本不像一個將軍。我親眼看見爺爺把扔掉的壞梨拾起來,削完皮,把好的部份削下來放進嘴裡。
爺爺很瘦,一年四季都捂的嚴嚴實實,但爺爺的目光深邃而嚴厲,總是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每次給爺爺洗澡,我幫他搓背都能看到他身上的槍傷,可爺爺對心裡的傷痛卻永遠沉默不語。並把這樣的心病帶著去見馬克思。
在爺爺看來他做過的事不需要別人知道。家中有一幅他老戰友為他書寫的字幅“品德高尚性耿直”,可以說是爺爺一生的最貼切的評價。爺爺為官清風兩袖,記得表弟有一年在家裡淘氣,撞破了頭,血流不止。爺爺急了讓司機開車送他去醫院縫針,表弟一坐上爺爺的皇冠車,頓時破涕為笑說:“今天終於坐上老爺的車了。”回家後表弟對爺爺說:“我今天縫針沒有打麻藥。”爺爺一笑,伸手到表弟褲中一摸,樂道:“算你有種!”電影《上甘嶺》和中國女排賽事是爺爺必看的節目,爺爺說“就是要有這種不服輸的勁頭。哪怕打不贏,被別人打了就一定要還手,不還手就是膿胞!”爺爺發起脾氣來,那是什麼都不顧的。有一回表弟淘氣,趁爺爺站起來的時候把椅子抽了,爺爺一下坐了個空,爺爺起身二話沒說,一把抓住表弟,提著腿就從台階上扔下去,幸虧大伯及時接住了他!在家中爺爺就是嚴厲的家長,奶奶說我爸小時候上廁所,只要聽到國歌,立馬起身立正。我雖然沒有親歷爺爺戰爭年代的原貌,但爺爺晚年槍不離身,而且都是上了膛用手帕塞住槍眼的。每晚按順序放好衣物鞋襪,槍放在隨手可及的地方,每天夜裡都要起來看天氣,給我蓋被子。十七年如一日,1998年10月23日夜裡,爺爺照例起來看天氣,奶奶也醒了,爺爺說:“明天天晴,我要多睡一會,不要叫我”。沒想到這一睡就是八個春秋了。 就這樣悄悄地走了,留下一生牽掛,留給我們晚輩無限地追憶......
如今我也是一個兵,爺爺告訴爸爸下連隊一要看豬圈,豬肥了說明連隊一伙食沒問題。二要看廁所里有沒有牢騷話,有沒有罵連長、指導員的,如果有說明連隊不團結。爸爸因為個人恩怨過早的離開了部隊,但是他把這句話留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