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汽車兵到歌唱家
李文章生在河北昌黎,皮影戲、秧歌戲在那一帶很盛行,在全國都小有名氣,在這種民間文藝的薰陶下,生在農家的李文章從小就對音樂產生了興趣。“我從小在農村上學,特別喜歡音樂,特別喜歡上音樂課的時候老師教的那些歌,總覺得時間太短了,一會兒就過去了。”
對音樂的迷戀從課上延續到了課下,他開始琢磨更新鮮的東西了,“小時候家裡窮,買不起樂器,我姐夫會吹簫,就讓他教我怎么吹,他就告訴我怎么按,哪個音是哆來咪,我就這么自己練。”
吹簫還是小兒科呢,李文章居然自己做了把胡琴,“我看人家拉的胡琴自己也買不起,就拿一個小罐頭盒蒙上蛇皮,沒有弦,就用電線燒完剩的鋼絲綁上,桿就用秤桿,再弄一個槓,沒有松香,就在松樹上摳下一點來,用火燒了滴上,沒有弓子就抽馬尾巴做弦,一抽差點讓馬把我踢了。”
這一切都源自李文章對音樂的興趣,就用這些簡單的樂器,憑著自己的記憶力,他把四處聽來的歌記下,然後演奏。那會兒流行的是《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解放區的天》等歌曲,這些歌就伴隨了李文章的童年很長一段時間。
雖然年紀小,但那時候他已經是個小小的文藝骨幹了。“哪兒有活動我都願意去參加,不管多遠我都去看。有時候人家說你去唱個歌,我就上去唱,有個老師說我聲音不錯,將來可以獨唱。”雖然那時候李文章連什麼叫“獨唱”都不知道,需要老師告訴,但聽到表揚,他的興趣就更有動力了,在學校里,幾乎一有演出,準少不了李文章。
汽車兵的音樂夢
在漢沽上國小畢業以後,李文章考上了昌黎中學和灤縣師範,因為當時家裡情況不好,師範不用交學費,吃飯還不花錢,他選擇了灤縣師範,但對於李文章來說,去那裡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裡有一台鋼琴”。
李文章對音樂的興趣一直都沒有斷過,在師範學校,他受到了一些比較正規的音樂教育,直到抗美援朝戰爭爆發,命運以一種十分曲折的方式,把他和音樂緊緊連在一起。
“韓戰爆發後,我當時還是個熱血青年,就打算報名參軍。一心一意想當兵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以前看過解放軍演節目,特別喜歡。當時我15歲,是家裡惟一的兒子,家裡肯定不讓去,但還是偷偷報了名。後來還是讓家裡知道了,把我叫回去,跟我說家裡就你一個男孩,你可別當兵,我說我肯定不去,可沒幾天,我就走了,到大同當了個汽車兵。”
人的一生中總伴隨著一些偶然,這些偶然對一些人來說,確實至關重要。如果不是偶然,李文章也許就到了朝鮮的戰場,但事實上,他實現了自己的音樂夢想,當了一名專業的歌唱演員。“畢業的時候我們那批都是要到朝鮮的,我們剛打好行李上了車,就來了命令,就說汽車學校要繼續辦下去,而且要擴大規模,必須留下一部分骨幹。這時候點誰誰下來,我就被點了下來,留在學校當了助教。”李文章離這個夢越來越近了。
“部隊經常搞匯演,有一次我們到北京來參加業餘匯演,那次要自己寫歌自己唱,我就根據當時的真實情況寫了首《將軍下連來當兵》。到了北京總後勤匯演,除了唱歌我還會拉胡琴,還會拉手風琴,就又給人伴奏。總政歌舞團的導演去看了演出,他們要調人,看了節目單之後發現四五個名字都是我,回去一打報告,就把我調到總政歌舞團了。”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就是這個道理。
音樂學院的特殊學生周總理把我送進音樂學院
國中文化程度又沒有音樂基礎的李文章到了總政歌舞團才知道人外有人,“覺得自己啥都不懂,本來我是業餘的,怎么唱都行,到了總政就不行了,我連五線譜都不認識,頂多會個簡譜。”就是這個覺得自己特別傻乎乎的李文章,得到了寶貴的進修機會,可能這個機會的獲得有著很大的偶然性,但李文章抓住了。
“首長們有時候周末會跳跳交誼舞,團里給首長們伴舞,中間休息的時候要唱幾首歌,表演小節目什麼的。有一回就讓我去了,我唱了個《手挽手》。那天周恩來總理和陳毅元帥都在,聽了我唱歌。周總理對總政的演員都挺熟悉,經常聽他們唱歌,名字也都知道,但他不認識我,就問了主持人。主持人說我是汽車兵,剛從部隊調來的,是業餘歌手,周總理就說是從部隊來的業餘的歌手,將來下部隊演出肯定受歡迎啊,你們好好培養,將來為戰士好好歌唱。就這么一句話,回來以後部隊上說總理很關心我,派我到上海學習。”
1962年,李文章被送去報考上海音樂學院,但他只有國中文化,兩次考試都沒過關,經過文工團的再三交涉,音樂學院同意他入學,但條件是作為收費的非正式學員。如果說入學一波三折的話,剛開學,李文章就又經歷了這么一番折騰。
學唱歌先學烏鴉叫
“我想自己國中文化程度也上了大學了,非常高興,但一開學就傻了,沒老師肯教我。老師們都自己選擇學生,到最後沒有選我的,我去問系裡,系裡說所有的老師都不願意教我,聽了我唱了兩次都認為我不適合唱歌,讓我等一等。”
這一等就是兩個月,但李文章沒有跑回單位,也沒閒著,“沒人教我就去看別人上課,不讓隨便進,我就在走廊里看看這個班,看看那個班。下課看學生們出來,有的學生用上海話聊天,說你看總政歌舞團來的那個人都沒人教,多難受啊,要是我早回去了,這么尷尬。他們以為我聽不懂,其實我在上海準備考試待了幾個月,也能聽懂一點。我心說他們這么看我,我就憋一口氣,一定要在這裡學下去。”
李文章的決心沒白下,終於有老師肯收他了,“我等到了溫可錚老師,他在北京開音樂會剛回到上海,也沒聽過我唱歌,系裡就把我給了他。上第一堂課他聽我唱了之後,我就看到他開始皺眉了,他說你屬於條件不好的,但是你跟我好好學,我努力教你,咱們爭取最大限度唱好。”
一開始就不被人們看好的李文章開始憋足一口氣學唱歌了,多虧了溫老師,他爆發出了自己都沒有料到的才能,而這一切卻都是從烏鴉叫開始。“溫老師就開始教我,一開始學烏鴉叫,是為了把聲帶變好。別人上課在那兒唱歌,我就在那兒學烏鴉叫。我說老師只要你教我,我學什麼叫都行。練了一個多月之後聲帶閉合了,第一年結束之後學校開演唱比賽,別的老師都說這不是都不願意教的那個學生嗎,怎么聲音不一樣了,比以前大了好幾倍。全音樂學院幾十個男高音都唱同一首歌,我得了第一名。”
演員要犧牲在舞台
去朝鮮唱金日成寫的歌
三年之後,李文章終於把入學時憋的那口氣出了,他帶著學院歷史上惟一一個男高音滿分的成績畢業了。李文章說是軍人這個身份給了他動力,“我是個軍人,不能給部隊丟臉,應該見困難就上。在這個學校三年,我沒休息過一個禮拜天,周末一大早就去占鋼琴,拿個饅頭拿瓶水中午就在琴房不走了。剛開始我連鋼琴五線譜都不懂,要比別人多花幾倍的精力。”
回到總政歌舞團,李文章就開始跟著團四處演出,這是他學習之後的一個檢驗機會,也成為了他獲得另一個機會的積累。“我們經常要出國演出,新加坡、朝鮮、歐洲都去過。去朝鮮演出的時候,有一首金日成寫的歌是我唱,中間休息的時候他上來第一句話就說我唱得不錯,很好,接下來幾場這首歌就成了必唱曲目。在南斯拉夫演唱的時候我唱南斯拉夫的歌曲,現學現唱,到哪兒就唱哪兒的歌,很受歡迎。那些演出電視台的人也跟去了,他們看了我的演出,才決定把《偉大的北京》給我唱。”
評價
李文章的聲音甜美純淨,吐字清晰。在長期的刻苦學習和情奮磨練中,不僅能用傳統的美聲唱法演唱義大利歌曲,也能用民族的風格演唱中國歌曲。他善於以敏銳的音樂感抓住歌曲的情緒和基調,準確細膩的刻劃歌曲意境,用心靈來體現其中的情感。不論是藝術強的抒情歌曲,還是剛勁有力的部隊歌曲,他都根據歌曲內容進行一絲不苟的構思和安排,努力把作者在樂譜上沒法表達的內涵表現得更加完美,動人。他演唱的《偉大的北京》曾在國內廣為傳唱。
1999年,為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五十周年,李文章與20多位老歌唱家,藝術家一起在北京音樂廳同台演出,每人演唱一首成名的保留歌曲,他選擇的是《偉大的北京》。許多黨和國家領導人都參加了慶祝活動。
----- 2008年9月17日《天津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