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朱東潤(1896-1988),當代著名傳記文學家、文藝批評家、文學史家、教育家、書法家。原名朱世溱,泰興縣城人,明代福建巡撫、督師抗擊荷蘭侵略者朱一馮之裔孫。
朱東潤先生自幼失怙,1907年受族人資助,考入南洋公學附小讀書。因成績優異、刻苦勤奮,1910年得上海南洋公學監督唐文治資助升入中學。此後卻因家境貧困、資助中斷而輟學。時值辛亥革命,朱東潤先生的三哥因參加反對清王朝的武裝起義而被清軍殺害。三哥的就義,對朱東潤先生觸動很大,終其一生,他都抱愛國愛民、反對專制、追求民主之旨不移。1913年秋,朱東潤先生入留英儉學會,赴英留學,次年進入倫敦西南學院讀書,課餘從事翻譯,以濟學費。1916年初,朱東潤先生放棄學業,毅然回國參加反對袁世凱復辟稱帝的鬥爭。1917年秋朱東潤先生應聘至廣西省立第二中學任教,開始了他長達七十餘年的教學生涯。1919年朱東潤先生回到江南,任南通師範學校教師。1929年他出任武漢大學特約講師,受聞一多先生委託開設中國文學批評史課程,後晉升為副教授、教授。抗戰爆發後,他忍痛拋妻別子,憤然離開淪陷的家園,繞道東南亞,遠赴大西南,為維護民族生存而鬥爭。1942年8月任重慶中央大學教授,1947年夏,至無錫國學專科任教,後又任江南大學教授。1951年春任齊魯大學教授,同年秋,改任滬江大學教授。
1952年全國高等院校院系調整時,朱東潤先生調入復旦大學中文系任教授,1957年起任復旦大學中文系主任。解放後,朱東潤先生以空前的熱情投身於祖國的文化教育事業,“文化大革命”中,他歷經非人磨難,愛妻鄒蓮舫夫人也因受牽連而不堪凌辱含冤而亡,但朱東潤先生卻以一身傲骨面對邪惡勢力的威壓,始終不肯屈服。粉碎“四人幫”後,1979年5月,朱東潤先生以83歲高齡加入中國共產黨,表現了他對共產主義的忠誠信念,以及剛直守正,以德立身,以天下為己任的節操,體現了他追求真理、注重科學的精神。
1981年朱東潤先生被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聘為博士研究生導師。他還歷任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一屆學科評議組成員,國務院古籍整理規劃小組成員,中國作家協會理事,上海古典文學學會名譽會長,國際筆會上海中心理事,《中華文史論叢》主編等職。
朱東潤先生於1988年逝世,享年93歲。
朱東潤先生的《中國文學批評史大綱》,是最早的文學批評史專著之一,是該學科開創時期頗影響的奠基之作。他先後創作近10部傳記,推動我國傳記文學的發展,是我國現代傳記文學的開創者之一。
人物年表
1896年(一歲) 12月4日(舊曆十月三十日),生於江蘇省泰興縣城關功家巷舊宅。譜名屬“世”字輩,名世溱。父石庵公,母李氏,泰興縣人,是年皆四十一歲。兄三:世淦、世□、世瀠。
1899年(四歲) 二哥因肺病夭折。父親失業,家貧無以為生,賴典當度日。
1900年(五歲) 觀《三國演義》繡像,父親為之講解,從父識字始。
1901年(六歲) 入私塾。讀《龍文鞭影》等蒙學書。
1904年(九歲) 泰興縣創辦初等國小,稱蒙學堂。初入丙班,鏇升乙班。
1905年(十歲) 入官辦高等國小(時稱東門大學堂,其前身為襟江書院)預備班。
舊曆三月二十一日,父親去世,終年五十一。
朱東潤
1906年(十一歲) 入幼幼國小(初等國小)甲班。從汪民甫先生讀《左傳》,甚得汪先生器重,並蒙字以“東潤”。
1907年(十二歲) 年初,三哥世瀠應徵投軍,入清新軍第九鎮。 春,從幼幼國小畢業。以第一名考入襟江國小。秋,得族人資助,赴上海投考南洋公學附屬國小。被錄取,編入二年級。
1909年(十四歲) 獲南洋公學國文大會國小組第一名,得獎金四元,購《經史百家雜鈔》一 部。
1910年(十五歲) 夏,自南洋公學附屬國小畢業,因家貧及族人資助中斷,準備輟學。秋,得南洋公學堂長唐文治先生資助,升入南洋公學中學部。
1911年(十六歲) 10月10日,武昌起義。上海光復後,參加南洋公學巡邏隊護校。10月(舊曆九月十八日),三哥世瀠參加江蘇第九鎮起義,組織監獄暴動,事敗,在南京遭清軍殺害,年僅二十六歲。
1912年(十七歲) 於南洋公學讀完中學二年級。秋季輟學,鏇入上學文明書局任校對。年底,入商務印書館任《國小月報》編輯助理,為時兩月。
1913年(十八歲) 加入留英儉學。秋,乘日本長崎九號輪船赴英國留學。
1914年(十九歲) 入倫敦私立西南學院就學。課餘從事翻譯以濟學費,譯稿發表於《申報》等處。
1916年(二十一歲) 3月,為參加國內討袁戰爭,放棄轉為公費生,搭日本船回國。至新加坡,聞袁世凱已死,遂經上海返泰興。不久,復往上海,入《中華新報》任地方新聞編輯。
1917年(二十二歲) 秋,應聘赴廣西梧州,任廣西省立第二中學外語教師。寒假中,與同事陳柱、馮振等同游梧州附近夠用,賦詩倡和,印有《寒假倡酬集》。聞南洋公演老師去世,作輓聯吊之,因不善書,請人代筆,由此立志鑽研書法。
陳尚君與導師朱東潤教授合影
1918年(二十三歲) 暑期回泰興,定婚。女方名鄒蓮舫,十九歲,本縣人,縣立女子高等國小三年級肆業。
1919年(二十四歲) 夏,辭廣西省立第二中學教職。轉應南通師範聘,併兼任江蘇省立第七中學(南通中學)教師。
1920年(二十五歲) 年初(舊曆年底),回泰興完婚。春季開學,攜妻同往南通。
1921年(二十六歲) 執教於南通師範。10月,長子君達出世。
1923年(二十八歲) 執教於南通師範。次子君遂出世。
1926年(三十一歲) 執教於南通師範。長女清於出世。
1927年(三十二歲) 6月下旬,應邀往南京,任中央政治會議處秘書。在寧僅八十日,因不滿官場腐敗與政治黑暗,9月中旬辭職,仍回南通師範任教(時改稱張謇中學)。
1929年(三十四歲) 4月,離南通,應聘前往武昌武漢大學,任預科英語教師。文學院長聞一多囑開英文國學論著和中國文學批評史兩門課程,並安排一年時間準備中國文學批評史講義。
1930年(三十五歲) 執教於武漢大學。夏,長子君達因患腦膜炎於家鄉夭折,年僅十一歲。
1931年(三十六歲) 武漢大學新校舍建成。擔任中國文學批評及寫作課程,並於武大《文哲季刊》發表有關中國文學批評之研究論文,改任中文系教授。
1933年(三十八歲) 執教於武漢大學。《詩經》研究論文先後於《文史季刊》發表:一、《國風出於論質疑》,二、《詩大小雅說臆》,三、《古詩說摭遺》,四、《詩心論發凡》(後加緒言一篇,集為《讀詩四論》,1940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
1937年(四十二歲) 8月,全民抗戰始。秋,武漢大學教學逐步停止。寒假,取道廣州、香港,經上海回泰興。婚後撙節薪入,所建新宅初步完成。
1938年(四十三歲) 居泰興。於上海滬光中學泰興分校臨時兼課。9月,幼子君邁出生。11月,接武漢大學電報,命往四川樂山報到。12月初,離家赴川,先由上海至香港,繞道越南,再經雲貴,間關入蜀。
1939年(四十四歲) 1月14日,抵樂山武漢大學報到。未久,開授《史記》研究課程,並撰《史記考索》。秋,母親於泰興去世。
1940年(四十五歲) 執教於樂山武漢大學。開始傳記文學研究,撰《中國傳記文學之發展》等。
1941年(四十六歲) 執教於樂山武漢大學。撰《八代傳記文學敘論》。開始撰寫《張居正大傳》。
1942年(四十七歲) 8月,辭武漢大學教職,離樂山。往重慶,任教於中央大學。《後漢書考索》寫作完成。
1943年(四十八歲) 執教於重慶中央大學。教學以外,用力於傳記文學研究與寫作。《張居正大傳》完成。由開明書店出版。《中國文學批評史大綱》、《中國文學批評述論》、《史記考索》等著作,陸續由開明書店出版。撰寫《王守仁大傳》(此書迄未出版,手稿後於十年動亂中散失)。
1945年(五十歲) 8月,抗日戰爭勝利。9月,泰興第一次解放。
1946年(五十一歲) 6月,與中大師生集體復員返南京。於中央大學中文系任教同時,又兼任無錫國學專修學校課程。泰興第二次解放。
1947年(五十二歲) 秋,赴無錫國學專修學校任教。
1948年(五十三歲) 春,二女秀若死於肺結核,年僅二十二歲。秋,至江南大學兼課。
1949年(五十四歲) 春初,泰興第三次解放。4月,無錫解放。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秋,脫離無錫國專,於江南大學中文系任教。
朱東潤《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
1950年(五十五歲) 春,江南大學成立師生員工聯席會議,被推為主席,不久,遭校方解聘。秋,撰成《楚辭》研究論文四篇:一、《楚歌及楚辭》,二、《離騷的作者》,三、《淮南王安及其作品》,四、《離騷以外的屈賦》。對《楚辭》作者及時代提出與眾不同之意見。
1951年(五十六歲) 春,赴北京人民出版社工作。未久,赴濟南,作者齊魯大學歷史系。《楚辭》論文四篇,由葉聖陶後推薦,陸續發表於《光明日報》。文章發表後受到郭沫若等批評,未予論答。續寫《“帝高陽之苗裔兮”疏證》《疏證》二文(未發表)。秋,脫離齊魯大學,往上海,任滬江大學中文系教授。
1952年(五十七歲) 加入中國民主同盟。10月,因院系調整,轉至復旦大學任中文系教授。
1954年(五十九歲) 撰《左傳選》,由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出版。就《左傳》研究提出兩個問題:一、《左傳》的性質及書名,二、《左傳》的作者及時代。
1955年(六十歲) 妻攜孫女邦薇來滬定居。
1958年(六十三歲) 大躍進。撰寫《陸游傳》、《陸游研究》和《陸游選集》。
1959年(六十四歲) 1月,回泰興。提議捐獻住宅,代地方辦圖書館。秋,有關陸游研究三部著作完成(1960-1962年由中華書局出版)
1960年(六十五歲) 2月,參加上海市西北建設職工慰問團,赴陝西、甘肅、寧夏及青海四省,慰問支邊職工。8月,參加新《辭海》審定工作。
朱東潤《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
1961年(六十六歲) 2月,出席全國大學文科教材會議,被指定為文科教材《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主編。開始與華東師範大學、上海師範學院合作編寫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
1962年(六十七歲) 3月,應邀往蘇州江蘇師範學院講學。秋,復旦中文系承擔編訂之《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上編兩冊出版。
1963年(六十八歲) 轉入梅堯臣研究。先編出《宛陵文集分卷編目表》,確定改編《苑陵文集》計畫。4-10月,撰成《梅堯臣傳》,隨後又完成《梅堯臣詩選》,並開始編寫《梅堯臣集編年校注》。5月,應邀往合肥安徽大學講學,並觀摩博物館所藏鄧石如書法作品。
1964年(六十九歲) 8月,回泰興,再與地方洽談捐屋事宜。應邀往泰興中學為全縣高中語文教師作演講。12月,《梅堯臣集編年校注》基本完成。考慮下一步傳記寫作計畫,初擬撰寫《蘇軾傳》,準備近一年後放棄,轉而以杜甫、陳子龍為研究對象。
1965年(七十歲) 再次向泰興縣文教局提出捐屋辦圖書館的建議。12月初(舊曆十月底)七十歲生日,與妻同游南翔古漪園。
1966年(七十一歲) “文化大革命”開始。6月,學校教學逐步停止。靠邊,遭批判,取消教授工資待遇。
1967年(七十二歲) 先後被遣往寶山縣長興島、羅店等農村改造。期間曾計畫為一勞動婦女寫傳,以頌揚中國婦女堅忍刻苦品格。
1968年(七十三歲) 在校勞動改造,繼續接受批判。11月30日,妻不堪忍受精神與病痛折磨,含冤去世。孫女亦被遣往市郊農村插隊落戶。獨自料理生活,備嘗艱辛。
1969年(七十四歲) 又至羅店勞動,曾於半夜與青年學生一同急行軍,天黑行痴,氣喘幾絕,頑強堅持,幸未仆倒。此後心臟病屢犯。
1970年(七十五歲) 在校勞動。恢復工資待遇。
1971年(七十六歲) 參加《二十四史》中《舊唐書》、《舊五代史》校點工作。1974年(七十九歲) 《舊五代史》等校點結束,又參加《春秋左傳》等書校點工作。
1976年(八十一歲) 粉碎“四人幫”。開始《杜甫敘論》寫作。
朱東潤《杜甫敘論》
1977年(八十二歲) 繼續撰寫《杜甫敘論》。
1978年(八十三歲) 獲平反,推翻一切誣衊不實之辭。恢復中文系系主任職務,重新主持中文系工作。招收唐宋文學研究生。修訂有關梅堯臣研究之三部著作。
1979年(八十四歲) 1月,復旦大學中文系及所在里弄為鄒蓮舫召開平反昭雪大會。5月,《梅堯臣傳》由中華書局出版。
1980年(八十五歲) 10月,《梅堯臣詩選》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11月,《梅堯臣集編年校注》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1981年(八十六歲) 辭去中文系系主任職務,任名譽主任。3月,《杜甫敘論》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11月修訂後之《讀詩四論》(改稱《詩三百篇探故》),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秋,赴京參加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一屆會議,任文科評議組成員,並任首批文科博士生導師。修訂歷年中國文學研究論文,集為《中國文學論集》。準備《陳子龍及其時代》寫作。泰興縣政府派員至滬,洽談接受捐屋事宜。
1982年(八十七歲) 撰寫《陳子龍及其時代》。8月1日,泰興縣政府舉行捐屋交接儀式。派三子君道、三女惠如為代表前往參加,無償捐屋二十四羊、書刊四千餘冊及部分家具。
1983年(八十八歲) 3月,《中國文學論集》由中華書局出版。
1984年(八十九歲) 1月,《陳子龍及其時代》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1985年(九十歲) 開始《元好問傳》寫作準備。招收傳記文學博士研究生。
1986年(九十一歲) 撰寫《元好問傳》。健康狀況漸衰,教學著書,仍不稍懈。12月6月,復旦大學中文系、上海市作家協會、泰興縣委及縣政府假上學作協禮堂,聯合舉辦“慶祝朱東潤教授九十壽辰及執教七十年紀念會”。
1987年(九十二歲) 屢病住院,治療出院後仍堅持工作,以“教師終於講座”自勵,繼續博士生論文指導及傳記寫作。12月初,《元好問》初步寫成。18日,博士生李祥年畢業論文答辯通過。20日因全身黃疸,再入長海醫院接受治療。
1988年(九十三歲) 1月15日,由長海醫院肝膽外科施行手術搶救。手術診斷:胃癌、肝門淋巴結轉移,並發阻塞性黃疸。彌留之際,仍以工作未完成為念。2月10日下午4時49分,逝世。2月15日,於上海龍華殯儀館大廳舉行遺體告別儀式。
伉儷情深
朱東潤是中國著名的傳記史家,他先後撰寫了《張居正大傳》、《王守仁大傳》、《陸游傳》、《梅堯臣傳》等具有影響的傳記作品。朱東潤不僅通過他的作品描述了一位位歷史名人的一生,也通過這些人物故事展現出一段段歷史 ,一個個時代的變遷,他被稱為真正開拓中國現代傳記文學領域的第一人。然而在朱東潤為數不多、但部部精良的傳記作品中,有一部作品卻不是以歷史名人為題,它就是《李方舟傳》。《李方舟傳》是中國傳記史上少有的一部為中國普通家庭婦女著書立說的作品,甚至李方舟在歷史上也並無其人,她的原型其實是朱東潤結髮49年的妻子鄒蓮舫。
1920年,23歲的南通中學英語教員朱東潤在家庭的包辦下與比他小4歲的鄒蓮舫成婚了。婚後他對鄒蓮舫恩愛有加,他們一共生下了四個兒子三個女兒,一家人生活其樂融融。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後不久,朱東潤被調到了四川的大學裡任教,抗戰八年,朱東潤便和鄒蓮舫分離了八年。八年里,鄒蓮舫一人操持全家事務,日本飛機的炸彈落下,她讓全家人躲在房間的床下不準出門,而她自己卻仗著膽子大忙前忙後、跑進跑出。物價上漲,貨幣貶值,她就提前購進大量物資,困難時再拿出去以物換物。有人看她太辛苦,勸她把孩子分幾個給四川的朱東潤帶養,她怕路上出事,沒有聽從。一直到抗戰末期,她才讓大女兒朱清淤拎了一桶她熬的蟹油去四川看望朱東潤,她把自己的濃情蜜意都融進了這一桶蟹油里。
戰亂期間人心難免不安,朱東潤的朋友、學院的其他老師,因熬不住長期寂寞,紛紛跳出包辦婚姻的牢籠,在四川另續琴弦,而朱東潤對鄒蓮舫的感情卻始終沒有變化。八年間他經常和鄒蓮舫互通書信以寄相思。後來朱東潤在《李方舟傳》中用詩表述了當時對妻子的思念之情:寶鏡香殘秋漏冷,戍樓天遠報書遲。但願他生重覿面,一生長得伺蛾眉。在當時中國的現實中,男性可以重新追求另一份幸福,而女性幾乎沒有可能,他認為既然一個人要追求幸福,另一個人也有追求幸福的自由,那何不大家拉起手來一塊追求幸福呢?
1946年朱東潤回到了鄒蓮舫的身邊,一家人終於團圓了。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宣告成立後不久,朱東潤便被調入了上海復旦大學任中文系教授,一家三代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60年代初,朱東潤參加慰問團去西北慰問建設職工,他不斷寫信給鄒蓮舫,讓一生從未出過遠門的鄒蓮舫分享他在大西北的新奇感受。他把他在西北看到的少數民族的服裝都畫了像,寄給鄒蓮舫看,不停地告訴她外面有些什麼事情。
1965年秋,年近70歲的朱東潤攜同鄒蓮舫一起到南翔的古猗園遊玩,慶祝古稀之壽,但朱東潤萬萬沒有想到這次出行竟然成為他有生之年和鄒蓮舫的最後一次出行。1966年,轟轟烈烈的“文革”風暴迅速席捲了全國,復旦大學也不例外。朱東潤首當其衝地被定為反動學術權威,批判、鬥爭馬上成為他日常生活的全部。學校的學生來了,讓他跪在擦衣板上,拿日本人的大砍刀放在他的脖子上要他承認是牛鬼蛇神。性格倔強的老人決不肯低下他的頭,而性格剛烈的妻子更是做出一般人無法想像的事,一張出自鄒蓮舫之手的大字報出現在復旦大學滿院批判朱東潤的大字報中間。鄒蓮舫為朱東潤鳴不平,為他叫屈,為他鬥爭。她在大字報里細數朱東潤是怎樣努力忘我地工作,根本不想自己的事情,他是好人,人們不應該這樣對待他……當時的鄒蓮舫看問題太天真了,在那個是非顛倒的年代,她的做法無疑是引火上身。鄒蓮舫在解放後曾經義務幫助政府開辦縫紉學習班,解決了一些人的就業問題,之後又在復旦大學辦過教工食堂,兢兢業業。但在“文革”中,她曾經的這些行為馬上被定義為剝削,她立即成為了被批鬥的重點對象。
個性堅強的鄒蓮舫在漫長的生活歲月里從來沒有向困難低過頭。1930年長子君達因病夭折她咬牙挺過了喪子之痛;1948年二女兒秀若因病去世她又堅持了過來;抗戰八年她一人料理全家事務無所不能、無所畏懼,因為在這一切的背後,朱東潤對她始終如一的愛給了她巨大的鼓勵和支持,讓她知道有愛就有希望,但是這一次朱東潤連自己都難以保全,鄒蓮舫開始感到絕望,她產生了輕生的念頭。朱東潤察覺後百般勸慰她,但是他自己每天必須到學校里去接受整整一天的批鬥,沒有辦法照顧到鄒蓮舫,兒子白天要上班,孫輩們也已經下鄉插隊落戶了。她一個人在家覺得孤獨,又覺得沒有什麼希望,又很害怕,於是她就選擇了那樣一條道路。1968年11月30日的下午,鄒蓮舫一個人在家裡懸樑自盡。她留給朱東潤的只有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東潤,我先行一步了,錢留在衣袋裡。
晚上6點,72歲的朱東潤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家走,遠遠看見小兒子君邁在路上等他。君邁帶著朱東潤從邯鄲路走到國清路,由四平路繞到國權路,最後回到國年路的宿舍里。君邁對朱東潤說“要鎮靜”,朱東潤馬上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鄒蓮舫永遠地走了,而這一年距離她和朱東潤50年金婚只差一年。朱東潤一下子就瘦得脫形了,喉嚨也啞了,說不出話來。失去鄒蓮舫的打擊整整糾纏了他5年,以後才稍微寬解一些。
鄒蓮舫的遺體被匆匆地火化了,因為她是自殺,骨灰都不允許被保留,而朱東潤甚至連去火葬場看鄒蓮舫最後一眼的權利都沒有。鄒蓮舫火化後第二天,里弄里就開了批鬥會,批鬥鄒蓮舫的剝削和畏罪自殺。對此朱東潤在他的自傳中描述道:50年的夫妻了,我曾因為遠別而流淚,因為追憶而流淚,但是在她死後我沒有眼淚了,因此我只是淡淡一笑。從那天開始,直到今天我經歷過不少的艱辛,但是我始終沒有眼淚。朱東潤說他的生命春天永遠沒有了,再也不會有春天了。
妻子生前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現眼前。她的純真與勇敢,樸實與善良,是中國無數普通家庭婦女為愛為家默默奉獻一生的高貴品格。於是孤獨而倔強的朱東潤不顧隨時被抄家檢查的危險,開始為亡妻立傳。迫於形勢,他採用託名的方式,《李方舟傳》由此誕生。《李方舟傳》的結尾並沒有落在鄒蓮舫去世,而是停留在了1965年朱東潤70壽辰和鄒蓮舫出遊南翔古猗園,那是他們最後一次一起出遊。“ 憶昔與君初覿面,下車三揖都且妍。生則同室死同穴,有如皎日矢雲天。自謂身世永相保,豈知一夕摧風煙。嗚呼!此身雖在復何補,到老負君淚如泉。”朱東潤用他的詩為《李方舟傳》結了尾,也給他和鄒蓮舫的情感找到了一個可以寄託的地方。
半個世紀的愛情依然沒能抵擋得住政治風暴的侵襲,然而朱東潤卻在風暴中留下了一本不同尋常的傳記。這本書記錄了鄒蓮舫艱苦辛勞的一生,也寄託了朱東潤對愛妻的無限追思。1979年元月,復旦大學為鄒蓮舫召開了平反昭雪大會。哀樂聲響起大家都哭了,只有朱東潤還是肅然,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鄒蓮舫是聽不到也看不見了。
學人軼事
“大躍進”時期,有一次中文系召開了“躍進大會”,目的是要大家再一次“鼓足幹勁”,力求“多快好省”地搞工作。在學生、教師紛紛登台,決心要這個“提前”那個“提前”之後,大家把朱東潤先生“促”上了講台,要他表態。他本坐在那裡一言不發,這時卻如箭在弦上,不“躍進”一下便下不了台。躊躇再三,他終於在敦促的口口聲聲中開了口。看他那神情,真像要他下地獄似的。他說,原定5年完成的《陸游傳》、《陸游研究》、《陸游詩選》三部著作,已提前為4年。現在決心再提前一年,3年完成。不料,他這痛下決心的姿態依舊引起滿堂鬨笑。那時指出的指標,大家論月計天,一年尚嫌太長,何況3年!人們催逼著他再“鼓足勁”、再加快一點,他卻再也不肯改口,只是無可奈何地嘆道:“這已經非常緊張,再也不能提前了!”
3年很快就過去了。“躍進”熱潮消退之後,人們也早已忘卻當年的豪情。但朱東潤先生卻如期完成並出版了他的三部著作。
他的《詩經》研究,以“國風不出於民間說”最為著名。其《國風出於民間論質疑》 一文,大抵就《國風》所言之地位、境遇、服御、僕從諸端,論證作詩者或自言,或言其關係之人,或言其所歌詠之人,而其所言皆統治階級之事,故其詩亦為統治階級之詩。其反駁“國風出於民間論”的理據主要有三點:
1、《詩三百五篇》以前及其同時之著作,凡見於鐘鼎簡策者,皆王侯士大夫之作品。何以民間之作,止見於此而不見於彼?
2、即以持“民歌說”者所認定的“民歌”代表作《關雎》、《葛覃》論之,《關雎》之“君子”、“淑女”,非民間之通稱;“琴瑟”“鐘鼓”,非民間之樂器;《葛覃》“師氏”,非民間所能有。
3、後代之文化高於前代,何以三千年前之民間,能為此百六十篇之《國風》,後世之民歌遠不及矣?
他又以下兩個證據為補充:
1、“《國語》所謂列士獻詩,其義要當於統治階級而已。”
2、據《毛詩序》,凡作者可考而得其主名者69篇,而其作者皆為統治階級。又考三家詩說,亦得4篇。其論證最精彩的部分則是就《詩》之本文,由名物章句而確考其為統治階級之詩者凡80篇,從而使自己的觀點有很強的說服力。
他的“國風不出於民間”最為著名《國風出於民間論質疑》,在當時出版是受到很多人的冷落,能迴避就迴避了,幾乎在當時沒造成巨大影響 。
主要著作
《中國文學批評論集》上海 開明書店民國36 [1947]
《左傳選》朱東潤選注,上海 古典文學出版社1956
《中國文學批評史大綱》上海 古典文學出版社 1957
《陸游研究》中華書局 1961
《陸游選集》(宋)陸游著,朱東潤選注,中華書局1962,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9
《中華文史論叢》朱東潤、錢伯城主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62
《陸游傳》上海古籍 1979,海南出版社1993
《梅堯臣傳》中華書局 1979
《梅堯臣詩選》(宋)梅堯臣著,朱東潤選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
《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9-1980
《梅堯臣集年校注》(宋)梅堯臣著,朱東潤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
《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簡編本)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1
《杜甫敘論》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1
《詩三百篇探故》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1
《張居正大傳》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 1981,天津 百花文藝出版社2000
《中國文學論集》中華書局 1983
《陳子龍及其時代》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4
《通用大學語文》復旦大學 1985
《古文鑑賞辭典》吳功正主編,葉聖陶、朱東潤撰稿,南京 江蘇文藝出版社1987
《張居正傳》海南出版社 1993
《李方舟傳》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
《史記考索》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6
書法欣賞
人物評價
朱東潤先生的崇高品格使曾經與之有過接觸、受到其教誨的人們永遠難以忘懷。早在1913年,他就曾參與國民黨機關報《公論報》(由吳稚暉、蔡元培等主持)的工作;1916年,他放棄了在英國的學業,回國參加反對袁世凱稱帝的鬥爭;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朱先生毅然拋下家庭,冒著遍地烽火遠走萬里,繞道香港、越南,奔赴大後方。在“文化大革命”中,朱先生受到嚴重打擊,但他始終不肯屈服,不肯“低頭認罪”,甚至敢於同按他頭的人扭打起來。在那個混亂的時代中,他的錚錚鐵骨聞名於全復旦。朱先生的一生經歷了無數波瀾,他始終把個人的命運和民族的命運緊密聯繫在一起,在漫長的教育與學術生涯中,他的意願始終是盡力與中國新文化的建設,張揚努力奮發的民族精神。而無論遭遇怎樣的厄運、面臨怎樣的艱難,他從不灰心喪志,從不放棄自己的努力,相信只要人們堅持奮鬥,這個民族總會獲得光明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