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合條件
“才子佳人”作為固定詞組,首次出現在唐柳祥的<瀟湘錄呼延翼>中。作品寫呼延翼妻對丈夫說:“妾既與君匹偶,諸鄰皆謂之才子佳人。”可見在時人的心目中,才子與佳人的匹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查辛文房<唐才子傳>記錄的諸才子,發現才子之才幾乎全是文才,如李白“天才贍逸”,劉長卿“清才冠世”,李嶠奏歌,明皇曰:真才子;元稹“詩變體,往往宮中樂色皆誦之,呼為才子”,可見沒有文才尤其是詩才的人是難以躋身才子之列的。
佳人,一般指美貌的女子,此意的使用很早就出現在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賦>之中:“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以‘佳人’指稱美女這一用法持續了相當長的時期,一直到明末清初。”而且一般沒有身份限制。杜甫詩作中多次出現“佳人”,如“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佳人>),“佳人絕代歌,獨立發皓齒”( <聽楊氏歌>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氣滿四方”(《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誰能載酒開金盞,喚取佳人舞繡筵”( <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之四)等。其中既有被喜新厭舊的輕薄夫婿拋棄,“幽居在空谷”的良家子,又有陪酒侑觴的女樂、歌妓。明代才子馮夢龍在與名妓侯惠卿分手一周年後寫的散曲<端二憶別>中也說:“偏是才子佳人不兩全,年年此日淚漣漣。”自稱他倆為才子佳人。既然佳人包括不同身份、地位的所有美貌女子,過去那種認為“她們一般是鄉宦仕族家的小姐,才、貌、情兼美”的說法就不足以概括才子佳人小說的所有女性。即使是如李娃、杜十娘那樣的風塵女子也應包括在佳人之列。不過,為了不越出人情小說範疇,我們還是應將擴大了外延的佳人嚴格限定在現實人物身上,偶或以仙女、女鬼面目出現的作品如<西湖二集邢君瑞五載幽期> 、 <杜麗娘慕色還魂>不放到論述之內。
金代董解元在他的<西廂記諸宮調>里對“才子佳人”作了詳細的解釋。書中提出“從今至古,自是佳人,合配才子”。“君瑞、鶯鶯美滿團圓……方表才子施恩,足見佳人報德。”紅娘還具體說明崔、張這一對佳人才子的特點:“姐姐稍親文墨,張生博通今古”、“姐姐是傾城色,張生是冠世儒”、“君瑞又多才多藝,咱姐姐又風流”。“一個文章天下無雙,一個稔色寰中無二。侶合歡帶連理枝,題彩扇,寫新詩。從此趁了文君深願,酬了相如素志。”由於<西廂記>在社會上產生了巨大影響,後人才習慣上把類似《西廂記》那樣描寫有才華的男子(才子)與美貌女子(佳人)戀愛、遇合的小說稱為才子佳人小說。
形成原因
明末清初 才子佳人小說的產生,原因頗為複雜,概括而言,主要是三方面因素作用的結果。第一,與作家的生活遭際和創作心態有密切關係。生活於明清鼎革之際的文人,有的可以飛黃騰達,有的則時命不偶,功名無望,心灰意冷,於是借小說寄託感慨,求得精神安慰。天花藏主人《平山冷燕序》就表明了他的這種創作意識。他說自己“奈何青雲未附,彩筆並白頭低垂”,故不得已而寫小說。“凡紙上之可喜可驚,皆胸中之欲歌欲哭”。煙水散人在《 女才子書》“崔淑引”中以無限感慨:“世之熙熙攘攘,勞形畢露於功名富貴之間者,何一非夢?”這種由社會環境造成的作家的落魄無聊、迷惘困惑,是他們創作才子佳人小說的主要心理因素。第二,明末文化思潮對作家的影響。才子佳人小說作家多為下層文人,他們受明末 湯顯祖“真情”觀、 馮夢龍“情教”說影響,對“存天理,滅人慾”的理學思想有幾分反感,其婚姻愛情觀中有某些尊重個性、要求自由的進步成分。如《 飛花詠》作者提出了“男女從來存大欲,況於才美復多情”的情慾觀,《 定情人》也肯定了“人生大欲,男女一般”,這種思想和審美情感,迎合了廣大市民的感情需求,這是才子佳人小說崛起的思想原因。第三,章回小說經過明代的發展,清初時已經成為非常重要的文學體裁, 擁有廣大的讀者群,此外,《金瓶梅》作為文人的獨立創作,以現實生活中的市井人情為題材,對才子佳人小說具有強大的啟示作用。;魯迅將兩者統稱為“人情小說”,稱才子佳人小說是“學步”《 金瓶梅》而產生的“異流”,揭示了兩者的傳承關係。
具體來說,從當時的文學創作風氣和此前的流行文本中可以概括一下原因:
首先,才子佳人小說是作為淫風熾盛的晚明小說的反撥而出現的。素政堂主人在《玉嬌梨敘》中說:
世於男女悅慕,動稱風流。……蓋郎挾異才,女矜殊色,甚至郎兼女色,女擅郎才,故其逅遇作合,為人欣羨,始成佳話耳。……小說家艷風流之名,凡涉男女悅慕,即實其人其事以當之,遂令無賴市兒泛情,閭婦得與鄭、衛並傳。……每欲痛發其義,維挽淫風,……以一洗淫污之氣,使世知風流有真,非一妄男女所得浪稱也,何其快哉!
從文學發展的內部規律看,正是晚明小說的寫實之風走火入魔陷入淫濫,才反向激起了才子佳人小說對“佳話”式浪漫傳奇愛情的抒寫。已然膩於晚明情慾寫實小說的人們對於這樣一種清新的愛情故事自然產生新鮮感,故而這派小說得以迅速流行。
其次,才子佳人小說創作形式的新穎和變幻,也是其流行的重要原因。作為“佳話”,必然是“大團圓”結局,這限定了才子佳人小說作家只能在故事的曲折方面做文章。其“千部共一套”之毀即緣於此。但既然人人都知道這種小說的“千部一套”——也就是說人們都知道它必然是才子與佳人的圓滿結局的情形之下,為什麼還會喜愛它從而使之風行一時呢?俄國形式主義理論家普洛普的“母題”論認為,“母題”是有限的,但是,同一母題可以衍生出無窮無盡的敘事形式,因此,不是故事“寫什麼”,而是故事“怎么寫”——敘事形式的變幻,構成了小說的吸引力和審美最主要的因素。清初的江南,對文學形式的探討風氣頗盛, 金聖歎、毛氏父子、 張竹坡等著名小說評點大家,都非常關注小說的敘事形式問題。才子佳人小說承襲清初重形式的文風而來,總是製造一系列的曲折、巧合來增強故事的傳奇性,設定一連串的誤會、小人作亂、機緣倒錯來讓讀者的心弦跟著小說主人翁的命運一起沉浮,從而增強讀者審美感受的時長和深度,實現其審美效果。而且,在既定的“大團圓”結局模式之下,才子佳人小說發展出了“排障敘事模式”、“對稱性敘事模式”、“故事套故事敘事模式”等眾多的敘事模式,大大地豐富了中國小說的形式創作手法。當然,在既定的“大團圓”模式之下,其敘事形式再怎么變幻,也無法走出“螺絲殼裡做道場”的尷尬,再加上後來這派小說由於數量眾多所導致的形式過度重複,遂有“千部一套”之譏。但我們需要注意的是,不能因其後來之失,就連其開創之功也一起否定。
最後,新型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才子佳人小說盛行的很關鍵的原因。任何一種小說,其核心都離不開人物典型的塑造。才子佳人小說之成功恰在於塑造了一群新型且頗典型的女性形象。如《 玉嬌梨》中的白紅玉、盧夢梨,《 平山冷燕》中的山黛、冷絳雪,《金雲翹傳》中的王翠翹等,她們都有著超乎男人的智慧和才能。與晚明寫實小說中女性處於“性奴隸”的地位相比,她們都是純潔愛情的主動追求者。與歷代小說中女性的命運總是受制於男性相比,她們不僅是自己命運的主宰者,而且還能支配男性。正是因為清初才子佳人小說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能力和才華都遠遠超出了男性的女性形象,這才使得它能夠廣為流播。當然,不容否認的是,由於這派小說不能對新型人物進行生動細膩的塑造,“千人一面”,從而逐漸失卻了吸引力,並最終導致這派小說成為反面藝術典型。這是令人遺憾的。
代表作品
第一階段才子佳人小說的代表作有《玉嬌梨》、《平山冷燕》、《好逑傳》、《金雲翹傳》和《定情人》。
《玉嬌梨》
又名《雙美奇緣》,二十回,現知為清初最早問世的才子佳人小說,題“荑荻散人編次”,成書於明末。《玉嬌梨》以明正統、景泰年間的政治鬥爭為背景,寫金陵太常卿白太玄之女紅玉貌美而有詩才,她考詩擇婿,才子蘇友白賦詩應考,被惡少張軌如竊其詩稿以自薦,幸被丫環嫣素和紅玉識破。紅玉與友白約為婚姻,友白赴京應試,遇見女扮男裝的才女盧夢梨,兩相傾慕,暗定婚約。蘇友白中進士後,撫台逼婚,蘇友白辭官而去,幾經曲折,蘇友白終於與白紅玉、盧夢梨美滿團圓。書名取紅玉(後用名吳嬌)、夢梨名字聯綴而成。章回回目基本是以三四句式為一句,前後兩回相對成一聯。如第一回“小才女代父題詩”,第二回“老御史為兒謀婦”;第十九回“錯中錯各不遂心”,第二十回“錦上錦大家如願”。當時《好逑傳》以及後來的《幻中游》等均採用這種體式。
《平山冷燕》
二十回。不署作者姓名。成書於順治初年。小說敘述大學士山顯仁獻女兒山黛所作《白燕詩》,得到皇帝賞識,召見山黛,賜玉尺以衡量天下文士,又賜金如意用以抵禦強暴。山顯仁為女兒建玉尺樓,並聘揚州才女冷絳雪為其助。絳雪路過山東汶上縣閔子祠,題詩於壁,才子平如衡見而和之,兩人互相傾慕。松江府才子燕白頷,尋訪才子,與平如衡結為莫逆之交。後來天子下詔求賢,為山黛、絳雪相婿,吏部尚書之子張寅,在幫閒文人宋信的支持下,為謀取山黛,竟剽竊燕、平之詩作,被識破,燕白頷、平如衡為皇帝選中,一賜狀元,一賜探花,一娶山黛,一娶絳雪。於是全書以兩對夫婦於金殿上歌賦一首白燕詩結束,書名即取四姓合成。
《金雲翹傳》
二十回,題“青心才人編次”,成書約在順治十五年至康熙初年間。《金雲翹傳》與大多數才子佳人小說不同,它是依據史料加工編撰的,不是完全虛構的故事。徐海和王翠翹都是歷史上實有的人物。明茅坤《紀剿徐海本末》及附記,較詳細地記載了徐海和王翠翹的事跡。王世貞輯《續艷異編》中有《王翹兒傳》,粗具傳奇形態。另周揖《西湖二集》、《虞初新志》卷八、胡曠《拾遺錄》等亦有這個故事。在故事的演化過程中 ,徐海從面目可憎的強盜變為豪爽而有志的俠義人物。王翠翹也演化為多才多情的薄命佳人。青心才人在這些成果的基礎上進行再創作,寫成了著名的《金雲翹傳》,小說敘述嘉靖年間,北京良家女王翠翹與書生金重相戀,金重去遼陽奔喪,而翠翹父犯罪,翠翹賣身贖父,被人販子騙到臨淄賣入妓院。王翠翹遇到無錫書生束守,兩人相戀,束生娶之為妾。後來被其妻子宦氏發覺,設計將王翠翹劫回無錫,送入府中為奴,翠翹不堪虐待,逃至尼庵棲身。又受到困擾,仍流落為娼,遇到草莽英雄徐海,徐海系海盜頭子,勢大,屢挫官軍,又為翠翹報仇,凡迫害過翠翹之仇人均受懲處。翠翹屢勸徐海反正,徐海向督府投降,被殺。翠翹被配給永順軍長,過錢塘江投水自殺。被尼姑覺緣救起,後仍與金重結為夫婦,其妹翠雲已代姊嫁金重,姊妹共事一夫以終。
《定情人》
十六回,不署撰人。成書於順治末康熙初。書敘成都府雙流縣故去的禮部侍郎之子雙星不滿於老母主婚,媒人提親,以遊學為名,出外尋找理想情人。至浙江山陰,投義父江章家,與其女蕊珠相戀。不久,雙星回家赴省試。權門公子赫炎向蕊珠求婚不成,趁內宮點選民女之機,將她推薦入宮。船至天津,蕊珠投河以死殉情。幸好遇救,投雙星之母處。時雙星入京,考中狀元,因拒屠駙馬之女婚事,被派出使海外。及歸,因功封太子太傅。至山陰成婚,江章按蕊珠行前所託,以婢女彩云為次女嫁之。雙星歸川省母,得知蕊珠尚在,一夫二妻大團圓。小說以“情”字作為全書主腦,鄙夷門第權勢,厭惡媒妁之言,反對屈從勢利,主張把“才情”當作擇偶的首要條件,強調“其人當對”,提倡“任性所為”、“自之作主”的思想行為,讚頌“情在一人而死生無二”的堅貞執著的愛情觀,形象地反映了晚明以來反禁慾主義思潮的某些側面,具有相當進步的思想意義。
《好逑傳》
又名《俠義風月傳》,十八回,題“名教中人編次”,書敘大名府秀才鐵中玉,美貌多智而且武藝高強。父鐵英在朝中為御史,因參侯沙利強奪民女無佐證反而被參下獄。中玉進京省親,持錘闖入公侯府,救出民女。鐵英得以昭雪,升都察院。侯沙利被罰。中玉名動京師,遊學山東。山東歷城縣兵部侍郎水居一因薦邊將失機被削職充軍,其弟水運謀奪兄產,逼侄女冰心嫁學士之子過其祖。冰心沉著機智,多次擺脫過其祖的糾纏。其日,水運又偽造居一復職喜報。誘冰心出而劫之。適中玉來歷城,路遇相救。中玉寓居長壽院,過其祖設計投毒。冰心遂迎忠玉至家,為之療治。二人雖互相敬慕,但卻嚴守禮教。後水居一獲釋升尚書,與鐵英為兒女定婚。過學士不甘失敗,唆使萬御史劾奏中玉曾在冰心家養病,男女同居一室,先奸後娶,有傷名教。皇后驗明冰心確係 處女,中玉、冰心奉旨完婚。
第二階段創作的才子佳人小說,即雍正、乾隆以及以後的作品,主要有《蝴蝶媒》、《五鳳吟》、《幻中游》、《女開科傳》、《二度梅全傳》、《英雲夢》、《白圭志》等,代表作為《雪月梅傳》、《駐春園小史》、《鐵花仙史》。
《雪月梅傳》
五十回,題“鏡湖逸叟著”,作者陳朗,字曉山,生。平不詳。《雪月梅傳》乾隆三十九年(1774)成書,乾隆四十年付梓。書敘嘉靖年間,金陵岑秀,天資俊雅,熟習韜略。懼禍攜家投山東沂水縣母舅何式玉。式玉妻子本是仙姑,生女小梅,仙姑離去,式玉鬱悶而死。小梅被叔祖賣給浙江王進士為婢。岑秀到沂水落空不遇。
江南六合老秀才許秀有一個女兒雪姐,美慧異常。一日與乳母林氏自舅家歸,路上被大盜擄去,林氏遇害,雪姐被賣為妾。不甘受辱,自縊而死,得何仙姑賜仙丹還魂,與岑秀訂婚。
鄉試臨近,岑秀母子乃返回金陵,經過湖州,租賃王進士的房屋暫居。王進士就是當初買小梅的人,進士有女 月娥,並收小梅為義女。王進士先後將月娥、小梅配岑秀。岑秀中舉奉命征討倭寇,分兵進剿。大獲全勝。許雪姐、王月娥、何小梅共事岑秀,各得封贈。小說以抗倭鬥爭為故事背景,將歷史演義、英雄傳奇、神魔小說、人情小說熔於一爐,篇幅也大大加長,由中篇發展到長篇,顯示了才子佳人小說的重大變化。
藝術特徵
公式化結構
三段式的公式化結構
才子佳人小說在長期發展過程中,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模式,成為這一小說流派的顯著特徵。其結構模式大致將情節分為明顯的三段。第一階段是一見鍾情,吟詠唱和。才子佳人會面方式也有多種,或是邂逅相遇,如金重踏青的時候在劉淡仙墓遇到翠翹、翠雲姊妹(《金雲翹傳》),或是慕名拜見,多是才子主動。如燕白頷專程進京與山黛考較詩才(《平山冷燕》),或是久居生情。如廉清長住幸府,結識昭華(《麟兒報》)等。或是英雄救美,如鐵中玉營救水冰心(《好逑傳》)。不論以何種方式見面,必是一見傾心,如有聯繫角色,多為婢女,有時是媒婆或朋友,約會地點一般在後花園。第二階段是姻緣阻隔,矢志不移。姻緣阻隔的情形也不盡相同。最常見者是設一二俗子撥亂其間。如《定情人》中的赫炎等。有的則是佳人父母囿於禮法或嫌貧愛富而橫生枝節。如《炎涼岸》中馮國士因為嫌貧愛富而毀婚。有的是世事紛爭,造化弄人。《金雲翹傳》中險惡的世態與澆薄的人情,使王翠翹落入火坑,這部分是小說的中心情節。第三階段是金榜題名,終得團圓。小說煞尾,多要交代才子官運亨通,佳人育子繁多,家業興旺,子孫科甲不絕。
概念化形象
才貌雙全的概念化形象
小說中的才子和佳人形象也有固定模式,一言以蔽之,即才貌雙全。才子相貌基本雷同,都是面如敷粉,目似朗星,如臨風玉樹,風度翩翩,故令佳人心旌搖盪,一見傾心。許多才子能男扮女裝而不為人識破,如《吳江雪》中的江潮,《兩交婚》中的甘頤等,他們的文才是小說表現的重點,多通過詩賦和功名予以表現。相貌和詩才是雙方一見鍾情的基礎,在小說發展過程中,才子形象也有一些變化,或以武藝見長,或以軍功入仕,如《快心編》中的柳俊,《畫圖緣》中的花天荷等。佳人品貌都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她們同樣以詩才見長,這是令才子心折而鍾情的重要因素。有些佳人,不僅貌美,且有膽識。才子佳人尚有一共同特徵,體現在籍貫和家世上,籍貫絕大部分為南方,其中尤其以江浙兩省居多。究其原因,一是作者多是江浙人,二是江浙在明清的確多才士,由此可見小說形象模式的形成與社會現實不無關係。
故事情節
曲折奇巧的故事情節
作者擅長編織奇巧的故事,作品具有篇幅短、可讀性強的特點。這是作家頗為自覺的藝術追求。為了增強作品的可讀性,作者有意翻空出奇,極力在情節的奇與巧上下功夫。煙水散人《賽花鈴題辭》里說:“予謂稗家小史,非奇不傳。然所謂奇者,不奇於憑虛駕幻,談天說鬼,而奇於筆端變化,跌宕波瀾。”小說的奇與巧主要表現在非常注重情節的戲劇性效果,善於靈活運用巧合、誤會、意外、計謀等手法展開情節,增強故事的吸引力。這也是才子佳人小說對古代小說藝術的有益貢獻。
“花嬌月媚”
才子佳人小說風格清麗典雅,文人色彩較濃重,體現出“花嬌月媚”的美學風貌。
演變史
像過去這個樣子去揣想才子佳人和佳人才子等書的話,一切都顯得這么浪漫、理想,卻又如此簡單明了,近於平淡無奇了。一直到現今,還有人繼續把“公式化”、概念化的帽子扣戴在佳人才子等書頭上,以至於做出這樣嚴厲的價值評判:“明末清初陸續出現的大批才子佳人小說,除去二三部作品外,從文學的角度看,恐怕都不應給予過高的評價。”(胡邦煒 、岡崎由美<古老心靈的回音--中國古典小說的文化-心理學闡釋>第323頁,四川文藝出版社1990年版。)
不同時代產生如此雷同的評論話語,反映了一個引人深思的問題:人們的流行看法是一脈相承的,都發端於紅樓中那塊被一僧一道斥為“蠢物”的石頭。
石頭為自己作的書(即<石頭記> )張目,難免要抹倒一片,這從它對前代諸種傳奇,稗乘野史、風月筆墨等的批評中可以觀見。字裡行間,流露的是對前代書包括“佳人才子等書”的鄙夷,攻其一點,不及其餘。著者這種極端的態度、口吻,揆之當時情景是可以理解的。但後世讀者乃至研究者盲目承襲下去,甚至為了抬高紅樓而一味貶抑佳人才子等書,則似乎大可不必。
原因主要有三個:一則“紅樓”本身即為“佳人才子等書”。君不見,才子佳人吟詩作賦,談情說愛之事就是紅樓的重頭戲嘛。所以石頭開卷坦白承認此記“大旨談情”。其所談之情,才子佳人之情也。但賈府史太君偏對才子佳人因情相愛力持否定態度,她批評說:“這小姐必是通文知禮,無所不曉,竟是個絕代佳人。只一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兒是佳人?便是滿腹文章,做出這些事來,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滿腹文章去作賊,難道那王法就說他是才子,就不入賊情一案不成?”最終鑄成了寶、黛、釵三人“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愛情婚姻悲劇。在當時團圓佳話已完全占據小說園地的情況下,《紅樓夢》的出現,使<鶯鶯傳> 、 <嬌紅記>等早期才子佳人傳奇開創的現實主義傳統在清代又一次得到回歸、升華。
二則在時間長河中,各朝各代,何時何地會沒有才子佳人之事和他們晃動的身影呢? <詩經>第一篇“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首唱了才子佳人的戀曲。此後伴隨著文君相如的出場,才子佳人從詩中步入現實。在漫長的演化中,才子佳人棲身的古小說逐漸蛻變為唐代才子佳人傳奇,隨<遊仙窟> 、 <鶯鶯傳>的問世而四處流播。至宋,又一變而為話本,供藝人講說,如 <風月瑞仙亭> 、<宿香亭張浩遇鶯鶯> 。至元、明,又再變而為中篇傳奇、章回小說,如《嬌紅記》、 <賈雲華還魂記> 、 <山水情傳> 、 <鼓掌絕塵>風雪集等。爾後才有被石頭稱為“佳人才子等書”的作品問世。石頭眼中的那些清初小說,由於變為風靡天下的熱門讀物,後繼者競相效仿,一時出現了一定的創作套數,受到批評,這是理所當然的。但後人怎么能夠以石頭對特定時期創作模式有針對性的批評去涵蓋清代以前、清初以後漫長歷史中的“佳人才子等書”呢?難道它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三則“佳人才子等書”本身有狹廣之分。狹義的“佳人才子等書”應該是石頭和過去大家談論的三段式的作品,是“謅掉了下巴的話”、“千篇一律”的套子的產物。廣義的“佳人才子等書”是一個歷時的、發展的、廣義的小說概念。它包括與清初章回體才子佳人小說有著直接的繼承關係的前代才子佳人小說(唐傳奇、明代中篇傳奇),以及同時代的長篇以外的短篇、中篇,文言、白話的大量同題材小說。必須以發展的眼光區別看待不同時代、不同類型的才子佳人小說。過去許多被摒棄在研究範圍以外的同類小說都應該成為才子佳人小說研究的對象。這樣對“佳人才子等書”進行研究,才是全面的、真正巨觀意義上的研究。
那種對“佳人才子等書”的狹義(也是狹隘的)研究應該止矣。理由亦可分三點而論:
其一,這樣研究下的“佳人才子等書”,就好比是楊修對曹操說到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說它“無味”,源於用那種狹義的標準去篩選,剩下的作品“千部共出一套”(《紅樓夢》),讀者和研究者只有勉為其難地去品評、分析,“最沒趣兒”了。至於“可惜”,則應該追究研究者的相關責任了。明明知道佳人才子等書“千篇一律”,卻硬是要在這個裡面攪和,分一杯羹,似乎有一些無話可說,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味道。
其二,人為地割斷了歷代“佳人才子等書”由自然臍帶而形成的有機聯繫。由於摒棄了同時代相同題材作品的關聯和前代同類的影響,“佳人才子等書”儼然變成了天外來物。由於忽視了“從《鶯鶯傳》到清初才子佳人小說的逐步演化過程”中的有關環節,《玉嬌梨》、《平山冷燕》等這些章回體小說紛紛湧現,使“佳人才子等書”在清初繁盛一時的現象就“看似斷層式的跳躍”了( 陳大康<明代小說史>第352頁,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從小說演變來看,真正能夠影響到它們的作品就只剩下元、明同題材的“近親”(戲曲),“嫡系”居然一個也看不到。
其三,狹義研究還造成了一個嚴重阻礙學界“佳人才子等書”研究健康發展的瓶頸。這種自劃牢籠的傾向使過去在才子佳人小說研究領域,一直圍繞斷代、巨觀、文類研究打轉,始終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據任明華<才子佳人小說研究>(中國文聯出版社2002年版)統計,20世紀這方面的研究論文約有148篇,其中73篇涉及14部作品,而這裡邊講《玉嬌梨》、《平山冷燕》、《好逑傳》、 <金雲翹>的論文就占了59篇。由此可見,眾人談到的才子佳人小說在所有此類作品中所占的比例是何等微不足道。巨觀研究與所涉及的作品數量構成了尖銳的對比,形成強烈反差。物極必反,長期這樣空對空地搞巨觀研究,作繭自縛,又掏挖不出新的東西,自然覺得沒啥意思,於是紛紛抽身離去,20世紀80年代曾經熱火朝天的“佳人才子等書”論壇復歸於沉靜。
“佳人才子等書”研究的現狀不盡如人意。“佳人才子等書”一千餘年的創作實績(始溯於公元363年前<西京雜記>攝入相如文君故事)與目前研究成果的不成比例,著實令人感到汗顏。學界呼喚著才子佳人走出過去研究的高山峽谷,進入一馬平川的廣闊領域。
蘇子浸沉“佳人才子等書”多年,由狹義而廣義,前後對“佳人才子等書”作了長達十餘年的探索,最後弄成了這部才子佳人小說演變研究著作。“廣義”是和當今一般人言之而只論其“部分”(有清一代中篇規模的章回小說)對照來說的。以為只有抓住中篇型章回及其以外的長篇章回小說,短中篇傳奇(文言)、話本(白話)里的相關作品,才能完整地勾勒“佳人才子等書”的演變軌跡。
始則愕然,繼而稱奇,終乃興嘆。“愕”者,前人所未闡發者,琳琅滿目、各體皆有的諸種傳奇,都被打入他的“佳人才子等書”大網中,不令人大吃一驚嗎?“奇”者,全書娓娓道來,五章30多萬言,總攬、近觀、透視、對照、考訂,整打細敲,竟將驚世駭俗之論分而析之,說而圓之。“嘆”者,我掩卷後心始平靜,繼而嘆曰:“吾服矣,可成一家之言,聊備一說可也!”
與《紅樓夢》比較
紅樓夢也深受才子佳人小說的影響,但《紅樓夢》創作水平上高出甚多,思想性和藝術性上鶴立雞群。
才子佳人小說的興盛。自曹雪芹批評“千部共出一套”後,才子佳人小說一時成為反面藝術創作典型,由此,它曾經的輝煌歷史也變得模糊,不為人們所熟知,這大大影響了人們對它們的文學史研究和文學史評價。其實,曹雪芹要在《紅樓夢》中大力地批評才子佳人小說,就說明它曾經很有影響力,因此,描述才子佳人小說的興盛情況很有必要。
這一小說創作類型盛行情況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盛行海內外。才子佳人小說中的典型代表作《玉嬌梨》、《平山冷燕》、《好逑傳》以及《金雲翹傳》等作品,在當時已經風行海內外,其版本數量之多、流行範圍之廣、流行時間之長,實令人驚訝。
以版本數量論,《玉嬌梨》小說現存的版本大約有46種、《平山冷燕》大約有45種,《好逑傳》大約有23種,與人們耳熟能詳的<三國演義> 、《封神演義》等小說版本數量不相上下。
而且這些小說還被翻譯成外國文字,受到國外讀者的歡迎。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所說:《好逑傳》在“外國特有名,遠勝於其在中國”。它早在1719年(康熙五十八年)已有不完整的譯稿帶到英國,1761年(乾隆二十二年)有完整英譯本,比《玉嬌梨》(1821年)、《平山冷燕》(1860年)的最早譯本要早得多。它的譯本有英、法、荷、德、日文等30多種。《玉嬌梨》曾被譯為英文、 法文、德文。歌德、黑格爾還曾頗為欣賞地提到過這本小說。《金雲翹傳》,從現在保存的版本情況看,大冢秀高氏<增補中國通俗小說書目>中編錄有六種,但是,這部小說出現一百多年後,被出使中國的越南作家阮攸見到,並將其改編為越南喃傳《金雲翹傳》,以後這部小說成為世界名著,被翻譯成法文、英文、日文、捷克文、中文等多國文字。
第二,有相當廣泛的讀者群。以《平山冷燕》小說閱讀情況為例,可以發現,它的讀者有各個層次的人:1、學者。清初著名學者何焯曾將自己的詩比作“《平山冷燕》體”,在<與某人書>中,他說:“仆詩何足道, <梅花>諸詠,《平山冷燕》體,乃蒙稱說,惶愧!”從這條資料可以推測出多條信息,a、何焯本人看過且較熟悉《平山冷燕》;b、何焯通信的對象也看過《平山冷燕》;c、當時有所謂“平山冷燕體”說法;d、高級知識分子中,有欣賞、閱讀《平山冷燕》的人,且讀者還不在少數。2、作家:王羌特的小說<孤山再夢>中,錢雨林曰:“前看《平山冷燕》,其中白燕詩盡好,以為無人再賡。我二人今日,亦以白燕為題,各作一首,看比舊詩何如?”這條資料首先表明,小說作家看過《平山冷燕》;同時這條資料還可能暗示,當時像錢雨林這樣的一般的讀書人都熟悉《平山冷燕》小說,《平山冷燕》小說的內容可以作為普通的談話背景。再如靜恬主人“金石緣序”云:“如<情夢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