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篇[唐代駱賓王詩作]

帝京篇[唐代駱賓王詩作]
帝京篇[唐代駱賓王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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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篇》是唐代詩人駱賓王的作品。此詩是作者富於現實主義精神的優秀名篇。它不僅是詩人的代表作,更是初唐七言歌行的代表作之一,堪與盧照鄰的《長安古意》媲美,被稱為姊妹篇。 全詩描繪帝京長安的繁華,頗多壯詞,顯示出大唐帝國的強盛和蓬勃向上的時代風貌,提出了“未厭金陵氣,先開石槨文”的居安思危的警示,抒發了懷才不遇的悲憤。 詩的結構嚴謹,共分四個段落:從開頭到“黃扉通戚里”為第一段,描繪京城勝狀;從“平台戚裡帶崇牖”到“寧知四十九年非”為第二段,描寫王侯貴戚的豪奢習氣和下層社會的悠遊宴會生活;從“古來榮利若浮雲”到“羅傷翟廷尉”,是第三段,描繪上層社會變幻莫測的鬥爭;“已矣哉”以下抒發個人滯留京都無人賞識的苦悶,氣勢遒勁。詩中“秦塞重關一百二,漢家離宮三十六”二句,突出帝京長安一帶關塞之險與宮闕之勝,氣勢宏偉,藝術效果極佳,堪稱名句,歷來膾炙人口。 從藝術手法上看,作者在本篇中運用賦法,為盛唐歌行的創作開了新生面,是一篇“卓犖不可一世”(陳熙晉語)的藝術傑作。

作品原文

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

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

皇居帝里崤函(xiáo hán)谷,鶉野(chún yě)龍山侯甸服。

五緯連影集星躔(chán),八水分流橫地軸。

秦塞重關一百二,漢家離宮三十六。

桂殿嶔岑(qīn cén)對玉樓,椒房窈窕連金屋。

三條九陌麗城隈(chéng wēi),萬戶千門平旦開。

復道斜通鳷鵲(zhī què)觀,交衢直指鳳凰台。

劍履南宮入,簪纓(zān yīng)北闕來。

聲名冠寰宇,文物象昭回。

鉤陳肅蘭戺(shì),璧沼(bì zhǎo)浮槐市。

銅羽應風回,金莖承露起。

校文天祿閣,習戰昆明水。

朱邸抗平台,黃扉通戚里。

平台戚裡帶崇墉,炊金饌(zhuàn)玉待鳴鐘。

小堂綺帳三千戶,大道青樓十二重。

寶蓋雕鞍金絡馬,蘭窗繡柱玉盤龍。

繡柱璇題粉壁映,鏘金鳴玉王侯盛。

王侯貴人多近臣,朝游北里暮南鄰。

陸賈分金將宴喜,陳遵投轄正留賓。

趙李經過密,蕭朱交結親。

丹鳳朱城白日暮,青牛紺幰(gàn xiǎn)紅塵度。

俠客珠彈垂楊道,倡婦銀鉤採桑路。

倡家桃李自芳菲,京華遊俠盛輕肥。

延年女弟雙鳳入,羅敷使君千騎歸。

同心結縷帶,連理織成衣。

春朝桂尊尊百味,秋夜蘭燈燈九微。

翠幌珠簾不獨映,清歌寶瑟自相依。

且論三萬六千是,寧知四十九年非。

古來榮利若浮雲,人生倚伏信難分。

始見田竇相移奪,俄聞衛霍有功勳。

未厭金陵氣,先開石槨(guǒ)文。

朱門無復張公子,灞亭誰畏李將軍。

相顧百齡皆有待,居然萬化鹹應改。

桂枝芳氣已銷亡,柏梁高宴今何在。

春去春來苦自馳,爭名爭利徒爾為。

久留郎署終難遇,空掃相門誰見知。

當時一旦擅豪華,自言千載長驕奢。

倏忽摶風生羽翼,須臾失浪委泥沙。

黃雀徒巢桂,青門遂種瓜。

黃金銷鑠素絲變,一貴一賤交情見。

紅顏宿昔白頭新,脫粟布衣輕故人。

故人有湮淪,新知無意氣。

灰死韓安國,羅傷翟廷尉。

已矣哉,歸去來。

馬卿辭蜀多文藻,揚雄仕漢乏良媒。

三冬自矜誠足用,十年不調幾邅(zhān)回。

汲黯(jí àn)薪逾積,孫弘閣未開。

誰惜長沙傅,獨負洛陽才。

創作背景

此詩作於唐高宗上元三年(676)詩人從武功主簿調任明堂主簿時。據《舊唐書·文苑傳》記載,這首詩又題《上吏部侍郎帝京篇》,詩的前面曾有一篇“啟”,作者投贈給當時的吏部侍郎裴行儉,傳遍京畿,“以為絕唱”。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此詩約作於作者擔任明堂主簿時。詩前有《啟》,介紹說是應吏部侍郎“垂索”而作的。作者投贈此詩給當時的吏部侍郎裴行儉,傳遍京畿,“以為絕唱”。此詩取材於漢代京城長安的生活故事,以古喻今,抒情言志,氣韻流暢,有如“綴錦貫珠,滔滔洪遠”,在當時就被視為絕唱。它不僅是詩人的代表作,更是初唐長篇詩歌的代表作之一,堪與盧照鄰的《長安古意》媲美,被稱為姊妹篇。

全詩分為四大部分,第一部分(從“山河千里國”至“黃扉通戚里”),狀寫長安地理形勢的險要奇偉和宮闕的磅礴氣勢。此部分又分作三個小層次。開篇為五言詩,四句一韻,氣勢凌歷,若千鈞之弩,一舉破題。“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對仗工整,以數量詞用得最好,“千里”以“九重”相對,給人一種曠遠、博大、深邃的氣魄。第三句是個假設問句,“不睹皇居壯”。其後的第四句“安知天子尊”,是以否定疑問表示肯定,間接表達讚嘆、驚訝等豐富複雜而又強烈的情感。此處化用了《史記·高祖紀》中的典故:“蕭丞相作未央宮,立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太倉。高祖見城闕壯甚,怒。蕭何曰:‘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高祖乃悅。”只有熟悉這一典故,方能更好體會出這兩句詩的意韻。它與開篇兩句相互映照,極為形象地概括出泱泱大國的帝都風貌。以上四句統領全篇,為其後的鋪敘揭開了序幕。

第二個小層次描寫長安的遠景:“皇居帝里崤函谷,鶉野龍山侯甸服。五緯連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橫地軸。秦塞重關一百二,漢家離宮三十六。”這六句七言詩,從巨觀角度為我們展現了一幅龐大壯麗的立體圖景。天地廣闊,四面八方,盡收筆底。星光輝映,關山綿亘護衛,沃土撫育,帝京豈能不有!六句詩里連用“五”“八”“一百二”“三十六”等多個數字,非但沒有枯燥之感,反而更顯典韻奇巧,構成鮮豁之境和獨特的景象。此為首句“山河千里國”的細緻繪寫。

第三個小層次為長安的近景刻繪:“桂殿嶔崟對玉樓,椒房窈窕連金屋。三條九陌麗城隈,萬戶千門平旦開。復道斜通鳷鵲觀,交衢直指鳳凰台。”直入雲宵、耀眼輝煌的宮殿,溫馨艷冶的禁闈;寬暢而通達的大道,復道凌空,斜巷交織。此為對“皇居壯”的具體刻劃。六句詩闡明了帝京的壯觀、繁華、氣度,不由令人念及天子的尊貴與威嚴。

第二部分(“由劍履南宮入”到“寧知四十九年非”)重點描繪長安上流社會王侯貴戚驕奢縱慾的生活。詩人由表面的繁榮昌盛落筆,意在闡釋興衰禍福相倚伏的哲理。此部分又可分為兩個層次。詩的前二十六句為第一層次,主要繪寫權貴們及其附庸的日常生活。“劍履南宮入,簪纓北闕來。聲明冠寰宇,文物象昭回。”細緻傳神地刻劃出享有殊榮的將相們,身佩寶劍,昂然出入宮殿的情景。他們的美名揚於天下,形象題於畫閣,業績載入史冊,光榮如同日月。“鉤陳肅蘭戺,璧沼浮槐市”,寫的是天子的學宮聖境,靜穆清幽;學士們漫步泮池、文市,縱論古今於青槐之下,何等的風流儒雅!教化之推行,言路之廣開,由此可見一斑!“銅羽應風回,金莖承露起”,既寫景又抒情。那展翅翱翔的銅烏殷勤地探測著風雲的變幻,期盼國泰民安;那高擎金盤的仙掌虔誠地承接著玉露,祈願天子萬壽無疆!“校文天祿閣,習戰昆明水”,指的是文武百將各司其職,文將治國安邦,武將戍邊拓疆。“朱邸抗平台,黃扉通戚里”,說的是權貴們的居所,如同皇帝的離宮一樣眾多華麗。他們不但身居華屋而且飲食考究,“炊金饌玉待鳴鐘”,真是氣派。“小堂綺窗三千戶,大道青樓十二重”是他們娛樂的場所。娼優之多可想而知。她們是由於統治階級生活需要而滋生的附屬階層。她們的生活自然也豪華奢靡:“寶蓋雕鞍金絡馬,蘭窗繡柱玉盤龍。”這樣的生活是“朝游北里暮南鄰”的鏘金鳴玉的王侯貴人所帶來的。除了北里南鄰的“多近臣”,還有那些失勢的舊臣元老和專寵的新貴:“陸賈分金將燕喜,陳遵投轄正留賓。趙李經過密,蕭朱交結親。”他們也都有各自的活動場所和享樂消遣之法,遊說飲宴,興高采烈,逍遙自得。這是朝廷之外的另一番熱鬧景象。

第二個層次是描繪長安的夜生活,從暮色蒼茫到更深漏殘,綠楊青桑道上,車如流水馬如龍。一邊是艷若桃李的娼妓,一邊是年少英俊的俠客。碧紗帳里,彩珠簾內,皇帝與寵妃,使君與羅敷,出雙入對,相互依偎,廝守之狀如膠似漆。歌舞場上,輕歌曼舞。王公貴人,歌兒舞女,沉迷於燈紅酒綠的夢幻里。他們便是如此渾渾噩噩度過自己的一生,豈能如蘧伯玉一般,“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呢?現實是殘酷的,樂極必定生悲。因而詩人在第三部分(從“古來榮利若浮雲”至“羅傷翟廷尉”)以其精練靈活的筆觸,描繪出一幅動人心弦的歷史畫卷,把西漢一代帝王將相、皇親國戚你死我活的殘酷的鬥爭景象和世態人情的炎涼,狀寫得淋漓盡致。考究用典,精到的議論,生動的描繪,細膩的抒情,驚醒的詰問,交叉使用,縱橫捭闔,舉重若輕地記錄了帝京上層社會的生活史。這部分重點揭示了封建統治階級的腐朽和無法逃脫的沒落命運。

“古來榮利若浮雲,人生倚伏信難分”!從古到今,統治階級都是一樣的。詩人生活的武則天時代,朝廷內部爭權奪利激烈,酷吏羅織罪名陷害忠良,正所謂“倏忽搏風生羽翼,須臾失浪委泥沙。”有誰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呢?面對唐朝的現實,詩人發出無可奈何的慨然而嘆:“已矣哉,歸去來”!繼而詩人列舉了漢代著名的賢才志士,他們的升遷湮滯,都不取決於個人學識才智的高低,而取決於統治者的好惡。司馬相如辭賦再佳,怎奈景帝不喜歡辭賦,只得回到臨邛賣酒為生;後來武帝賞識他的辭賦,經過狗監的推薦,才被召任為郎。揚雄學識儘管淵博,然而成、哀、平三位皇帝都不賞識他,他也就無法被提升。“十年不調幾邅回”,語意雙關,既指張釋之十年為騎郎事,也是嘆息自己十年沒升遷的境遇。汲黯因為直諫而遭到忌恨,賈誼因為才高而被讒言所害。這一結尾,婉轉地表達了忠直之士難以被容納之意。

沈德潛曾這樣評論《帝京篇》:“作帝京篇,自應冠冕堂皇,敷陳主德。此因己之不遇而言,故始盛而以衰颯終也。首敘形勢之雄,次述王侯貴戚之奢侈無度。至古來以下,慨世道變遷。已矣哉以下,傷一己之湮滯,此非詩之正聲也。”詩論家評詩,立場不同,標準各異,結論自然相左。陳熙晉曾反駁沈德潛說:“竊謂不然,夫陳思王京洛之篇,每涉鬥雞走馬;謝眺金陵之曲,不離綠水朱樓,未聞例效班、張,同其研鑠。此詩為上吏部而作,借漢家之故事,喻身世於本朝,本在攄情,非關應制。……篇末自述邅回,毫無所請之意,露於言表。顯以賈生自負,想見卓犖不可一世之概。非天下才不能作是論也。沈說非是。”按如今的理解,沈德潛所說的“次述王侯貴戚之奢侈無度”,並不是該詩的缺點,反而是其生命力之所在。詩人以漢事諷唐,大膽揭露統治階層的荒淫腐敗,以至於“衰颯”,也正是其最富有現實意義之處。

《帝京篇》的特色,正象聞一多先生所評論的那樣,是“洋洋灑灑的宏篇巨作,為宮體詩的一個巨變。僅僅篇幅大沒有什麼,要緊的是背面有厚積的力量撐持著。這力量是前人謂之‘氣勢’,其實就是感情。所以盧(照鄰)、駱(賓王)的來到,能使人麻痹了百餘年的心靈復活。有感情,所以盧、駱的作品,正如杜甫所預言的,‘不廢江河萬古流’。”

這首詩是呈給吏部侍郎的,因此內容比《長安古意》莊重嚴肅 ,氣勢也更大。形式上較為自由活潑,七言中間以五言或三言,長短句交錯,或振盪其勢,或迴旋其姿。鋪敘、抒情、議論也各盡其妙。詞藻富麗,鏗鏘有力,雖然承襲陳、隋之遺,但已“體制雅騷,翩翩合度”,為歌行體辟出了一條寬闊的新路。

名家點評

《增訂評註唐詩正聲》:

郭云:浮靡之調是初唐氣運使然,其間鋪敘串合,俱有大力,不過借學問點綴耳,非如淺人用事,一味堆垛。

《卶庵重訂李於麟唐詩選》:

黃爾調云:讀賓王長篇,如入王都之市,璀璨奪目,其妙處在布置得宜。

《彙編唐詩十集》:

唐云:鍾伯敬作《詩歸》,極詆賓王,謂不當與子安列,此特一偏之論耳。賓王《帝京篇》雖用學問填塞,然其鋪敘有法,抑揚有韻,借古文辭寫己胸臆,而首尾照應,脈絡無爽,非妙筆不能。譬之朝陽殿中眾寶雜陳,必布置得宜,乃能眩目,苟非班倕,疇能作此?彼竹籬茅舍手,恐不當輕議之。

《載酒園詩話又編》:

《帝京篇》,銓官時吏部侍郎裴行儉索文,作以獻者也,故淋滴磊落,竭其才思。今人或病其過於橫溢。余以讀詩者如漢文節儉,自不作露台可耳,必不得謂未央壯麗,追罪蕭何。

《而庵說唐詩》:

賓王此篇,最有體裁,節節相生,義井然不亂。首望出帝居得局;次及星躔山川、城闕離宮;次及諸侯王貴人之邸第,衣冠文物之盛、車馬飲饌之樂,乃至遊俠倡婦,描寫殆盡;後半言禍福倚伏,交情變遷。總見帝京之大,無所不有,所舉仕宦皆在京師者,尤見細密處。又:賓王此篇,做到“交衢直指鳳凰台”句不知如何擱筆。沉吟上來,既將帝京布成一個大規模,若不入“劍履南宮入”十二句,則是空空一個帝京矣。此最一篇精神命脈之所,句最難下。若將朝廷聲治鋪排,累幅紙也寫不盡,有何意味?看他下此八句,其用事極齊整,然卻不落板。

《唐詩觀瀾集》:

藻麗沿六朝,而愈增繁縟,唐初四了往往如此。此詩警豪華之難保,戒驕奢之終衰,移風易俗,有賈生之志焉,義近乎風。

作者簡介

駱賓王(約627—約684),字觀光,婺州義烏人(今屬浙江)人。初唐詩人,與王勃、楊炯、盧照鄰合稱“初唐四傑”。又與富嘉謨並稱“富駱”。 唐龍朔初年,駱賓王擔任道王李元慶的屬官。後來相繼擔任武功主簿和明堂主簿。唐高宗儀鳳四年(679年),升任中央政府的侍御史官職。曾經被人誣陷入獄,被赦免後出任地方官臨海縣丞,所以後人也稱他“駱臨海”。武則天光宅元年(684年),徐敬業起兵討伐武則天,他做為秘書,起草了著名的《討武氏檄》。有《駱賓王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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